李云接过木匣按住没打开，问：“你咋到天黑才回呀，没打架受伤没出啥事吧？”

“没有，你别担心。”路有余拿过蒲扇给自己和妻女都扇扇风，温声解释道：“我骑马赶到府城里后和众酒铺周旋大半个时辰硬逼他们不得不掏银两一点没拖拉已经最快了，晌午时带着酒铺众人和百八十名城里的百姓往田庄拿货。

甚至不需我掏银两请百姓陪我走这趟，人家酒铺自己都怕在途中被疯抢要多招人护送，承诺愿意陪送的人今天想买酒都半价，招揽百八十个壮汉记好姓名和住址再走的。”

“真这般顺利吗？”李云将信将疑：“没出别的啥妖蛾？”

“有是有但不是妖蛾，府城最大酒铺的少东家问我看出来了对吧？”路有余喘喘气，发现自己还站着，拉媳妇坐下再抄起小闺女放在特别做高的竹椅里最后自己回朝南位置坐。

“我也没掖着、直接说了是；他便坦诚说这是他的主意，镖局和两家酒铺反对但都被他压住了，他自认为算计得很好即使我被骗后也休想翻盘却想不到竟会被这般破局。他跟我说，虽然这回栽了但是服气，想跟我交个朋友。”

“黑心坑人还想交朋友？！”李云撇撇嘴但心中忧虑消除，语气也轻快：“那你咋说？”

“我说等有缘再见。”路有余失笑道：“反正他连我真实姓名都不知。”

李云嗯了声不管这事了，打开木匣数银票，数过一遍两遍再检查遍银票确实货真价实，涌起大赚的兴奋劲，抱着钱匣喜滋滋：“看来我酿酒时决定窖藏一年再卖真是太对了。

若像前年般酿好就卖掉哪能有现在这大把银票？我的天爷啊，同样八千斤甜米酒，前年卖的是啥价今年又赚到多少，这进货价钱要翻几番呐，想想我都感觉要疯。”

“咱们此次能翻十几二十倍赚是因为巧遇天时之利，可这种天时谁想要？”路有余叹气：“我宁可没赚到这八千两白银只想求老天爷快快降雨。”

李云顿时没滋味，收好钱匣放在桌角，喊他们父女俩吃饭。

降雨、降雨！这已然成为所有遭受旱灾的人们最普遍和沉重的心声，李云和路有余也是天天盼，盼过小暑，盼过镇上学馆暂停课业听闻城里的多数学馆也暂时闭馆，盼过他们家小池塘里冒出的清水越来越少，盼过山中许多树木枯死，盼过村中彻底缺水、家家户户不是四散找水各地乱挖就是为着村井中仅剩的那点井水争得头破血流，盼过最热的大暑，盼到所有人都惶恐乃至绝望，各地百姓都开始张罗逃难，也没盼到希冀渴求的雨水。

“二嫂咱家要去哪里呀？”路甘露嘴唇干裂想哭，她从没想过天能这么旱能逼死人。

“不晓得，大家都还在商量；这回是咱们整个行省都受旱遭难，要跑就得跑去外地，可咱行省几百万人去哪里能容得下？”李云怀着胎全家的水都紧着她用因而比这小妹妹好点，她叹气道：“家里还在犹豫是一起逃荒还是咱家独自走？

而且城里的大官小官们都是劝百姓们再熬段、不赞成即刻往外迁，我听你二哥说现在各个城门关卡都有官兵把守，轻易不让百姓走动，能不能举家搬走也还难说。”

“贼老天啥时候能下雨吗？”路甘露哭道：“再没雨、咱们都要死了。”

李云在心里说已经超过四个月整整一百二十四天啊，她再叹息声劝住这小姑子让她回屋，转头看看蔫巴巴的继女，摸摸奶娃的小脸说：“爹爹出门找水了，别怕啊。”

小娃娃乖乖扑进娘怀里忍着难受，她已经懂得全村人都没水喝都难受、要盼天上降雨，没有雨就只能爹爹天天跑很远很远的地方找水。

路有余挑着两桶水进门，先放桶水进灶屋再拎着水桶去凉棚里，舀瓢水给小闺女喝顺势给她洗洗脸凉快些，他再舀瓢水递给媳妇，李云摇头：“看你口干舌燥的你自己喝吧，家里这点水都紧着我用呢我不渴。你们今天跑哪里找水呀，这么晚才回？”

“秦王山！”路有余给自己灌瓢水，摇头道：“中小山头都已经挖不出水，要找水都想着往全县最大的深山老林里去，整座秦王山全是找水的壮汉；石斜镇的百姓还想拦着外镇人不让进去可哪儿把控得住，山林最深处的猛兽都变成躲着人走了。”

“你们碰到猛兽了？”李云惊道：“要往那么深处去吗？”

“我们没碰见，听闻有人碰见，还听说自从小暑之后石斜镇常有猛兽出没，秦王山里都找不到啥吃食逼猛兽要往外跑，连廖叔都碰到了。”路有余感叹道：“猛兽要闯咱们的田庄，他跟我说亏得他及时带廖婶钻进地窖，否则他们两把老骨头已经没了。”

“这贼老天真是要逼得人没活路了。”虽然骂，但李云盼雨期间啥情绪都经历过了，骂也很平静，扇着蒲扇说：“你妹晌午时还问我家里会搬去哪里，你们商量好了吗？

商量不好就跟我去京都城，我干娘和我们姑娘还有那干爹都已经催过好几遍，他们的信笺都已经寄给府尹和县令，咱们去衙门打声招呼就能走不需怕被官兵阻拦。”

“还没商量好，况且城里的大户都还被衙门压着不让动，咱们若是能走掉未免太招眼。”路有余拉过媳妇的手，叹气说：“毕竟没旱死人就证明老百姓们还撑得住。

可问题是没人愿意撑到死前再逃，官衙不压制会造成整个行省的人都争先恐后往外迁，那咱行省和周边行省会全乱掉，没到最后一步官差绝对不会让百姓动。”

“你真相信会还没旱死人？”李云真觉得不可信，路有余宽慰道：“没听说就算好事，咱们往好处想，你想些开心的事对肚里的娃好。”

李云摸摸已经显怀的小腹，闲侃道：“我倒是没觉得遭旱灾时怀着娃倒霉，真想不通看见我的乡亲各个觉得我倒霉啥意思，我哪里倒霉？遭不遭旱的，我不都是过得比他们好吗，真不懂他们不可怜自己反而可怜我做啥？”

“对，不需去理会他们，你安心养胎就好。”路有余想起来：“我在秦王山里摘到几颗野李子酸酸甜甜的蛮好吃，我给你拿来尝尝？”

“等到我渴的时候再尝吧，现在咱们这里水都比金子贵，能省着点是一点。”

“是我卖酒时不该全卖掉该给自家留几百坛。”路有余看媳妇小心忍耐的模样怪难受：“现在有银两都卖不到酒了，还说长教训也没长到，是我不好。可你怀着娃呢，咱家的水井夜间不还能冒出水来吗？你别渴着自己，我们还没到那么难。”

“知道，但我真不渴，你家里渴着谁也没渴到我呀，所以我才觉得乡亲们不可思议呢，我怀胎时遇到旱灾不明显更得照顾吗？”李云转念想又劝他：“你找水要记得啊，跟咱们村众乡亲们走在一起可别想仗着自己对秦王山熟悉独自走，那山里的猛兽都已经到处跑了。”

“我知道。”路有余笑得沉稳有力量：“你安心养胎，为你和娃们我必定会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