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试想过无数个和王摇衣重逢的场景,哪怕她已经死了,那也是一人一坟对望。
可没想到,她一直在何青良手上,模样一如七年前,不曾变过,看着除了脸色苍白了些,安静地就像睡着了般。
自己来过何青良的医馆很多次,原来,原来自己在找的人,在等的人,与自己仅有一墙之隔。
原来自己早就失去了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
那老天为何又要让她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王摇花浑身抽搐,一股气阻在咽喉,半晌哭不出声来,手臂无力地滑了下来,她曲着身,双手掩面,大颗的泪水沿着指缝淌了出来。
“当年子观带着那个姑娘来到贺家投奔我们时,那个姑娘就已奄奄一息了,她的背部中了刀伤,伤口之深,失血过多,请了大夫来看,但最后也只是摇摇头。”
“她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口中还含糊着‘姐姐,疼’之类的话。子观就跪在她的床边,将那些大夫给她开的吊命药一勺一勺给她喂下去,不过没过多久,她还是死了,同样也是死在这间屋里。”
“那姑娘死后,他却跟疯魔了一般钻研医术,早出晚归,不知道跟什么人来往,后来我们劝他将那姑娘下葬了,他也不听,直接将人带走了。他说,他不相信她会死,他会救活她。”
“......”
贺老头的话清晰地回荡在耳边,每一个字砸在王摇花的心头,都如同受了一场凌迟之刑。
周辛夷担忧地看着她,正欲开口安慰,却终是什么也说不出。
王摇花强忍下内心巨大的悲伤与绞痛,缓缓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了何青良的面前。
就是这个人,她曾觉得他是难得的好人,她也曾敬佩过他为医者的仁心,为了这样的好人翻案,自己差点被人掐死。
原是自己愚蠢,竟没看穿他的真面目!
周辛夷见她站在了何青良的面前,将架在他脖子上的刀放了下去,
何青良望着她,眼里无喜无悲,“为什么你还活着?”
为什么你还活着?
为什么你都能死而复生,她却不能?
“为什么?她当初命悬一线,你当初为什么不来找我?!”王摇花俯身提起他的衣领,声嘶力竭。
若当年他在第一时间来找自己,自己就算是豁出性命,也要将她救回来。
哪怕是,哪怕是实在无能为力,自己也能死心的早一些,好好将她带回江南下葬了,也不至于她被藏着这里躺了七年,难入轮回。
何青良的脖颈被衣襟勒出一圈圈红印,仍是一言不发,目光呆滞,不愿回答她的问题。
他在等,等楼凝儿带来的药生效。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可等来的,却是楼凝儿的苏醒。
“何青良,人死不能复生,你行迹疯魔,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她,实则不过是为了掩盖你已被泯灭了的人性罢了。”楼凝儿坐起身来,摸了摸自己被他掐过的脖颈,看着眼前的一切,最终开口。
何青良的瞳孔一震,立刻侧过头看着她。
她竟没死?
楼凝儿缓缓起身,轻咳两声,“我没死,你是不是很意外?”
“你当真以为我楼凝儿行走江湖,不知人心险恶是吧?”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我一路躲过多少明枪暗箭,又怎会蠢到看不清你的算计?”
王摇花将何青良重重推开,他狼狈地半躺在地上,咳了两声,吃惊地看着楼凝儿。
“你......”何青良张了张嘴,瞬间全反应过来了。
她每日固定时辰都会来医馆,所以自己故意让她听见了自己和冬青的对话,诱她带来这药。可他怎么没注意到,她在医馆呆着的时间从未超过半个时辰。
他以为是自己的态度惹恼了她,所以她每日才会那么早就离开。
还有放在门外的油纸伞。
周辛夷他们这么快就找到了进来的机关——
楼凝儿看着他的神情,知晓了他已明白了一切,于是轻蔑一笑:“不错。”她从编织袋里摸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纸包,轻轻一抖,落下些荧黄色粉末在地面。
“我进来时,趁你走在前面,偷偷将这个东西抹在了百眼柜的机关上。”
她不顾何青良注视着目光,笑着看了一眼王摇花,继续道:“那日那个小男孩的抢了我的铜钱,同在场的王姑娘事后回去便觉得蹊跷。若是冲着钱来,大可在人少时偷拿了便是,为何要要在那时当着百姓的面来抢?当时那么多人在场,偏帮了我的人又是你。
当然他是你的人,若是周大人将他抓来问一问,他不仅不会如实交代,恐怕还会打草惊蛇,所以周大人便逮来了与他相识却不对付的其他孩子问,果不其然,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所以楼凝儿也从来没告诉过他,自己还有个义妹,跟着自己一起来了岭州。
自己每日来医馆找他时,都会事先嘱咐义妹,若是自己在一个时辰内没有回去,便让她去找周大人来救自己。
当然那个荧黄粉末,别人也许认不出什么意思,但她一定明白。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楼凝儿倒要看看,这何青良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敢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来。
闻言,何青良的脸色古怪,半晌后,突然大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