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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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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还没有死,所以我不妨告诉你,有时死了反而比活着舒服,但却要死得快,若是慢慢地死,那种痛苦就很难忍受了。”

沈三娘挣扎着,颤声道:“你……你难道还想折磨我?”

这人道:“那就得看你,只要你肯说实话,我就可以让你死得舒服些。”

沈三娘道:“你要我说什么?”

这人的手,从地上提起了那大包袱,道:“这包袱虽不小,但马空群的财产却绝不止这些,你们临走时,把他的财产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沈三娘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这人悠然道:“你只要再说一句‘不知道’,我就剥光你的衣服,先用用你,然后再挑断你的脚筋,把你卖到山下的土婊馆去。”

他微笑着,又道:“有的男人并不挑剔,残废的女人他们也一样要的。”

沈三娘全身都已冰冷。

这人说话的声音温柔而斯文,本该是个很有教养的年轻人。但他说的话,做的事,却比野兽还凶暴残忍。

这人道:“我现在再问你一句,你知不知道?”

沈三娘道:“我……我……”

忽然间,山林那边传来了一阵清悦的铃声。

一个很好听的少女声音在说:“我知道他一定是从这条路走的,我有预感。”

有个男人笑了。

那少女又大声道:“你笑什么?我告诉你,千万不要小看了女人的预感,那有时的确比诸葛亮算的卦还要灵。”

这声音沈三娘也没有听见过,但是那男人的笑声却很熟悉。她忽然想起这个人是谁,她的心跳立刻加快。

然后她就忽然发现,用脚踩着她背脊的那个人,已忽然无踪无影。

(二)

叶开从林中走出来的时候,也没看见第二个人──只看见了一个女人倒在泉水旁。

他当然也看见了这女人背上的刀。

人还活着,还在喘息。

他冲过来,抱起这女人,突然失声而呼道:“沈三娘。”

沈三娘笑了,笑得说不出的悲哀凄凉。

她本来实在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看见叶开,但是看见了他,心里又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她呻吟着,忽然曼声而吟:

“天皇皇,地皇皇。

人如玉,玉生香,

万马堂中沈三娘……”

她笑得更凄凉了,轻轻地问道:“你还记不记得这歌?”

叶开当然记得。

这本是那天晚上,他在那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中,看到沈三娘时,随口说出来的。

他想不到沈三娘直到现在还记得。

沈三娘凄然道:“你一定想不到我还记得吧,那天晚上你……”

叶开笑了,笑得也很凄凉,道:“我只记得那天晚上陪我喝酒的不是你。”

沈三娘嫣然道:“我也记得,那天晚上你根本没有到那里去过。”

挣扎着说完了这句话,鲜血立刻又从她嘴角涌出。

叶开轻轻地用指尖替她擦了擦,心里又悲伤,又愤怒,忍不住问道:“这也是马空群下的毒手?”

沈三娘道:“不是他!”

叶开道:“不是他是谁?”

沈三娘喘息着,道:“是个年轻人,我连看都没有看见他。”

叶开道:“但你却知道他是个年轻人。”

沈三娘道:“因为我听见了他的声音,他刚才还在逼我,问我知不知道马空群的财产藏在哪里,听见了你们的声音他才走的。”

叶开道:“马空群呢?”

沈三娘道:“他也走了,就像是忽然看见了鬼一样,逃下山去……”

叶开皱眉道:“他为什么要逃?他看见了什么?”

沈三娘咬着牙,道:“他一定以为你们追上来了,他……”

叶开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失声道:“他一定看见了你背上的刀。”

×××

三寸七分长的刀。

飞刀!

叶开撕下了一片衣襟,用他身上带的金创药,塞住了沈三娘的伤口。

然后他就拔出了这柄刀。

薄而利的刀锋,在太阳下闪着光,光芒刺进了傅红雪的眼睛。

他的脸色立刻变了,就好像真的被刺了一刀。

叶开忽然回头,看着他,道:“你当然见过这种刀的。”

傅红雪脸色又苍白得接近透明的,过了很久,才慢慢地点点头。

他不能不承认。

第一次看见这种刀,是在李马虎的杂货店;第二次看见这种刀,是在那已被血洗过的长街上;第三次看见这种刀,是在那令他心都粉碎了的暗室中,在他那身世凄凉的情人尸身旁。

每一次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只要一闭起眼睛,就仿佛能看见李马虎那张惊怖欲绝的脸,看见那孩子身上飞溅出的血花……

可是他以前想的难道错了?

叶开凝视着他,缓缓道:“你现在总该明白,这种刀并不是只有我能用的。”

傅红雪沉默。

叶开叹道:“其实我若真的要暗算别人时,就绝不会使用这种刀,纵然用这种刀,也绝不会让它被别人看到。”

傅红雪忽然道:“因为这是种很特别的刀?”

叶开道:“是的。”

傅红雪道:“别人既然连看都看不见这种刀,又怎么能打造?”

叶开叹了口气,道,“这一点我也想不通,能打造出这种刀的确不是件容易事。”

他苦笑着,又道:“我只知道无论谁要陷害别人时,都得费些苦心的。”

傅红雪道:“你认为这是别人在故意陷害你?”

叶开苦笑道:“你难道还看不出?”

傅红雪垂下头,凝视着自己手里的刀──他若不愿回答一个问题时,就会垂头看着自己的刀。

叶开道:“这个人让你认为我是挑起你和‘神刀’郭威那场血战的祸首,又让你认为我是谋害翠浓的主凶,那时丁灵琳恰巧被她二哥带走,连一个能替我证明的人都没有。”

他又叹了口气,接着道:“他这么做,显然只为了要在你我之间造成一段不可化解的仇恨,要我们拼个你死我活。”

傅红雪握刀的手上,又有青筋凸出,却还沉默着。

叶开道:“看来他的确是费了一番苦心的,因为他这计划实在很周密,令我根本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若不是他这次终于露了马脚,我无论怎么解释,你都绝不会相信的。”

傅红雪也不能不承认,他的确连一个字都没有解释过。

叶开道:“这次他显然没有想到我们居然还没有打得头破血流,居然还在一起。”

他苦笑着又道:“三娘若已死了,你若不是跟我一起来的,想必又会认为害死三娘的凶手是我──现在马空群就一定会这么样想的。”

丁灵琳一直嘟着嘴,在旁边生气,谁也不知道她是为什么生气的。

但现在她却忍不住问道:“你想不想得出有谁会这么恨你?要这样子害你?”

叶开叹道:“我想不出,所以我一定要问清楚。”

他垂下头,才发现沈三娘竟又挣扎着抬起头来,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在看着丁灵琳。

丁灵琳也在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叶开道:“这位沈三娘,你还没有见过……”

丁灵琳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我知道她是谁,只不过不知道她怎么会跟你这么熟的,你对她好像比对我还要好得多。”

叶开忽然明白她是为什么在生气了。

她又在吃醋。

这女孩子好像随时随地都会吃醋,一吃起醋来,就什么都不管了,什么话她都说得出口。

可是沈三娘为什么会用这种眼光看着她呢?

叶开想不通。

丁灵琳冷笑着,又道:“喂,我跟你说话,你为什么不理我?”

叶开根本就不准备理她,她吃起醋来的时候,就根本不可理喻。

丁灵琳的火气当然更大了,冷笑道:“我看你们之间好像有很多值得回忆的事,是不是要我躲开点,好让你们慢慢地说?”

叶开道:“是的。”

丁灵琳瞪着他,眼圈忽然红了,撇了撇嘴,跺了跺脚,竟真的扭头就走。

叶开也根本就不准备拉她。

沈三娘忽然叹了口气道:“看来这小姑娘爱你已爱得要命,你不该故意气她的。”

叶开笑了笑,说道:“可是我的确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沈三娘道:“你是不是想问我,刚才暗算我的那个人,说话是什么口音?”

叶开笑道:“跟你说话的确是件愉快的事,你好像永远都能猜得出别人心里在想什么。”

沈三娘也笑了,笑得却更酸楚。

她唯一不能了解的人,就是马空群,但却已将这一生交给了他。

她了解别人又有什么用?

过了很久,她才提起精神,道:“那个人说的是北方话,听声音绝不会超过三十岁,说起话来很温柔,就算他说要杀你的时候,也是用温柔的声音说出来的,甚至还好像带着微笑。”

叶开叹道:“世上本就有很多笑里藏刀的人,这并不能算得特别。”

沈三娘道:“他说话只有一点特别的地方。”

叶开立刻追问,道:“哪一点?”

沈三娘道:“每次他说到‘人’这个字的时候,舌头总好像卷不过来,总带着点‘能’字的声音,就好像刚才那位丁姑娘一样。”

现在叶开终于明白,她刚才为什么会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丁灵琳了。

他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但脸色却已变得很苍白,苍白得甚至比傅红雪还要可怕。

沈三娘看着他的脸色,忍不住问道:“你已知道他是谁了?”

叶开似在发怔,过了很久,才慢慢地摇了摇头。

沈三娘道:“你在想什么?”

这次叶开竟连她在说什么都没有听到,因为他耳朵里好像有个声音在大吼。

“人都来齐了么?”

“人……”

他的人就仿佛突然被雷电击中,突然跳了起来,苍白的脸上,忽然发出一种很奇怪的红光。

连傅红雪都已忍不住抬起头,吃惊地看着他。

丁灵琳当然更吃惊。

她虽然远远地站在那边,但眼睛却始终是盯在叶开身上的。

她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叶开像这样子,甚至连想都没有想到过。

无论谁都不能不承认,叶开以往是最沉得住气的,你就算一刀把他的鼻子割下来,他脸上也绝不会有这么奇怪的表情。

他脸上虽然在发着光,但眼睛里却又仿佛带着种奇特的痛苦和恐惧。

没有人能形容他这种表情,没有人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看到他这种表情,丁灵琳连心都碎了。

她刚才还在心里发过誓,永远再也不理这个人,但现在却早已忘得干干净净。

她奔过来,拉起叶开的手。

叶开的手也是冰凉的。

她更急,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你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子的?”

叶开道:“我……我在生气。”

丁灵琳道:“生谁的气?”

叶开道:“你。”

丁灵琳垂下头,却偷偷地笑了。

叶开忍不住问:“我在生你的气,你反而笑?”

少女的心事,的确是费人猜疑。

丁灵琳垂着头,道:“就因为你生我的气,所以我才开心。”

叶开更不懂:“为什么开心?”

了灵琳道:“因为……因为你若不喜欢我,又怎么会为我气成这样子?”

叶开也笑了。但笑得却还是没有平时那么开朗,笑容中竟仿佛带着很深的忧虑。

丁灵琳却看不见,因为她整个人都已依偎在他怀里,无论有多少人在旁边看着,她都不在乎,她从不想掩饰自己对叶开的感情。

傅红雪看着他们,忽然转过身,走下山去。

泉水从山上流下来,阻住了他的路,可是他却没有看见。

他笔直地走过去,走在水里,冰冷的水,淹没了他的腿。

可是他没有感觉。

叶开在后面呼唤:“等一等,我们一起走,一起去找马空群。”

他也没有听见。

他走得很慢,却绝不回头。

叶开目送着他瘦削孤独的背影,忍不住长长叹息,道:“他真的变了,不但变得更孤独,而且很消沉,再这样下去,我只担心……”

他没有说下去,他不忍说下去。

沈三娘却忽然问:“他怎么会变的?”

叶开黯然道:“他亲眼看着一个他唯一真心相爱的女孩子,死在他面前,却救不了她。”

沈三娘道:“翠浓?”

叶开道:“不错,翠浓。”

沈三娘眼睛里忽然又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过了很久,才轻轻叹息,道:“我实在想不到他竟会真的爱上了翠浓?”

叶开道:“你是不是认为翠浓不值得他爱?”

沈三娘没有回答,她没法子回答。

叶开笑了笑,笑得很悲伤,缓缓道:“只可惜这世上却偏偏有很多人要爱上他本不该爱的人,这本就是人类最大的悲哀和痛苦。”

沈三娘终于也忍不住黯然叹息,喃喃道:“这是为了什么?又有谁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人类的情感,本就是最难捉摸的,本就没有人能控制得住。

也正因如此,所以人类才有悲哀,才有痛苦。

叶开看着沈三娘,眼睛里忽然也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缓缓道:“无论谁受了傅红雪那样的打击,都难免会跟他一样,一天天消沉下去的,只不过,这世上也许还有一个人能救得了他。”

沈三娘道:“谁?”

叶开道:“你。”

沈三娘沉默着,终于慢慢地点了点头,道:“所以我不能死,我的确还有很多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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