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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秋筱里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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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像奈良那样街道表里差距大的城市很少见。www.mengyuanshucheng.com从土产店和饮食店鳞次栉比的繁华大街走一步到后面,就是古意颇浓的瓦顶板心泥墙、快要倒塌的涂泥仓库、安有格子门窗的房屋、古老的神社等,遇到的风景宛如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尽管如此,车站附近的市中心,地价上涨,从提高利用率的必要性出发,很多建筑物都变成了钢筋混凝土的高楼大厦。

经营美术品和古董的“叡文堂”就夹在那些高楼大厦中间。

两层楼的店铺房顶铺着瓦,只看长长的弯曲的屋檐,会以为其结构是木造建筑,实际上是防火措施很好的钢筋混凝土建筑。

临街的正面宽四个房间,中央有一扇格子拉门,让人联想到老店铺。

虽然镶嵌着格子,却是厚重的玻璃门,密封性也非常好。拉门左右两侧有橱窗,右边展示着一个陶壶、左边是画卷的残篇。壶是“古伊万里”瓷,画卷是“弘法大师行状画卷”,都是绝品佳作,因为橱窗中没有任何说明文字,给路过的无缘者一种冷淡的印象。

实际上,外行的一般客人很难进这家店,而且店方也不做新客的生意。听说连附近从三十年前就经营土特产的店老板只和叡文堂的社长说过四次话。

午后——一个大个子有风度的老绅士进了叡文堂。过路人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在运动衫外穿一件粗糙质地夹克的老绅士就是大企业m商事的社长桥口亮二。

一进店的一层做成了画廊,很节制地在左右墙壁上展示着书画,在地板的玻璃盒里放着雕刻。

画廊的正面,有通到更深处的门,在守着那道门的位置上放着一张小桌子,一个戴着眼镜看上去有些神经质的女店员端坐在那里。

女店员看到桥口,“啊”的一声站了起来。

“欢迎光临。”

恭恭敬敬地打了声招呼。

“河路在吗?”

桥口伸着大拇指,向里面翘了翘下巴。

“是的,社长在。我去给您叫吧。”

“不用了,我过去吧。”

“请……”

女店员打开门,鞠躬让路。

桥口穿过门。里面是会客室,房间正中摆着小型的成套家具。再进入里面一个门是办公室,有两张办公用的桌子。再穿过里面的门是有一楼和二楼楼梯的厅。

女店员好像联系过了,二楼的门开着,露出叡文堂社长河路昭典的脸来。一头白发、瘦瘦的男人,穿着白衬衫深蓝西装,整齐地打着领带。

“哎呀,真快呀!”

河路从楼梯上俯视着厅里的桥口说。

“啊!”

桥口没看河路应声道。打完招呼,桥口上了楼梯,进了河路打开的门。

房间很大,周围的墙壁上挂着书画,地板上立着几尊佛像,反而给人一种狭小的感觉。房间正中摆着皮面的成套家具。

面对面坐下,河路拿起电话说:“不用上茶了,谁也别让进来。”说完,又问桥口,“茶就算了吧?”桥口“啊”点了点头。

“刚才问过了,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我让车子在兴福寺的停车场等着。装作从那里进了寺,然后步行走到这里来的。”

“这样好吗,也不带个保镖就毫不在意地走来了。”

“哈哈哈,谁会想到这个老头子是m商事的社长呢!”

“那可说不准。创志会就不说了,其他还有像激进派那种以企业老板为目标的家伙。”

“哼,被杀了反倒痛快。”

“别瞎说……”

河路担心地窥视着桥口的脸,桥口心烦地用手挥开河路的视线说:

“那种事怎样都行。先不说它了,我在电话里对你说的,细冈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怎么办才好呢,我是来找你研究对策的。”

“什么,你真的担心了?”

河路笑了。

“即使是刑事局长的弟弟,不也只是个现场采访记者吗!虽然不清楚他和警方是否有勾结,不过那种毛孩子说的话,肯定是瞎猜胡说。”

“是吗,可听细冈的口气好像不是那样呀!”

“不可能……什么根据也没有吧。如果贸然应酬的话,反而让人觉得奇怪。我想最好是置之不理。”

“那不行。细冈说无论如何要尽可能见一下。他还说如果不见反而会被怀疑。”

“真不知那位老先生是怎么想的!几十岁的人了净说些幼稚的话。别因为那点事把自己也弄得像小孩子似的。”

河路不以为然地笑着。

“关于那一点你倒是挺积极啊。”

“行啦,别说这种无聊的笑话了。”

桥口的脸搭拉下来。

“那么,你打算见那家伙啦?”

“啊,只是见见。见了他,看看他知道什么,知道到什么程度也好。”

“那样也行。只是……”

河路皱起眉头。

“也不能一味地轻视。不久前,警方在我们周围的行动好像很频繁。最近不来了,野泽和广井还被刑警问话了。”

“刑警?……什么事?”

“大概是以前的事。听说在夕阳地藏菩萨前正准备搭载一个姑娘时,刑警来了。也许那些家伙把车牌号记下来了。据说他们追查是不是野泽在驾驶、广井在副驾驶的位子上。”

“混蛋!还在干啊……我不是说了暂时别干了吗?”

“那是在我告诉他们之前的事了。现在不干了。而且野泽坚持说自己不知道,所以已经不用担心了。”

“但是,为什么刑警会来呢?”

“不太清楚。野泽认为一定是初谷揭发的,差一点想杀了他。”

“别开玩笑了,为什么……”

桥口非常烦躁不安,额头上几根青筋暴露出来。他心神不定,精神状态都有些不正常了。

“哎呀,不用那样慌里慌张的。我们也不想做粗暴的事。”

“但是,此前……”

“别说了!”

河路用手指盖住嘴唇,从椅子上站起来,去看了看门外。

“慌什么呀,你还是m商事的社长呢!你再不稳重些可就危险了,连我都为你担心了。”

虽然是装作开玩笑的,但那也是河路的真心话。眼下的不安因素就是桥口不稳定的情绪。

时间在拘谨的沉默中流过。桥口和河路都点香烟抽着,似乎香烟很难抽的样子。

“那么,初谷怎么样了?”

桥口问。

“不用担心,我们什么也没做。因为对他说了,让他先隐藏一段时间,所以,暂时不会出现在奈良。”

“哎呀,不会是……”

桥口目光严厉地看着河路。

“你又怀疑我了。行了,别多心了。在你眼里,我成杀人魔王了。”

河路晃着肩笑了,马上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创志会后来又说什么了吗?”

“没有。”桥口摇摇头。

“最近一段时间出奇地安静。股东大会正在临近,却没动静了,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不会是死心了吧?”

“他们不是那么容易死心的家伙吧。”

“但是,不清楚他们是否真知道野平女儿的事。或许只是虚张声势。”

“我不那么认为。即使创志会什么都不知道盲目进行攻击,也还有香药师佛的事,既然保坂有那种想法,我们必须认为他们还有最后的王牌。”

“那个保坂后来没说什么吗?”

“嗯,一点儿联系也没有。”

“那你女儿怎么样了?”

“那天出去之后就没了联系。”

“不是和保坂一起走的吗?”

“不知道。”

桥口表情痛苦。河路也从心底同情桥口。

“不过,你女儿不是做得很好吗!做了亲生父亲没办法做的事,你女儿真是孝顺啊!”

“别说了……”

桥口闭上了眼睛。强烈的悔恨和对自己的厌恶使他的脸丑陋地扭曲了。

“有时我自己想发疯。虽然没有死的胆量,但我觉得发疯的话还是能做到的。我对自身的那种冲动怕得不得了,我想疯了之后被绑在医院的病床上。这都是……”

说了一半的话,像胸的支柱一样停在了喉咙里。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香药师佛的事。一切都是香药师佛的诅咒,你是这么想的吧。”

河路以让人感到冷淡的口气说。桥口沉默不语。

“是啊,在知道你迷恋于长着佛像容颜的女子时,我也曾认为是香药师佛的诅咒。但是,那样的话不是也很好吗?迷恋像佛像的女子,抱着像佛像的女子,那样如果能成佛的话,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呢——这么想不是很好吗?总之,我们也是不久于人世的人了。二十岁没有死已经是意外的收获了。这么想,就没什么事可怕了,什么事都敢做了。”

河路说完后,桥口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来,像蔑视一样俯视坐着的河路,说:“我讨厌那样的你!”

然后,一边走向门,一边吐出东西一样说:

“我更讨厌我自己!”

河路望着桥口的背影,喊道:“喂,从后面出去。”

桥口也没答话,下了楼梯,打开通往后面的门。确认桥口从那里走了之后,河路起身像紧追桥口一样下了楼梯,打开厅里侧的门。

看到河路,野泽过来了。他的头衔是“河南不动产株式会社董事营业部长”。

“社长,刚才桥口出门走了,感觉样子有点儿怪……”

“嗯,说什么了吗?”

“啊,我问香梦庵怎么样了,他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

“也许在考虑什么吧。”

“也许吧,他看上去有些憔悴。”

“啊,确实是。但是,如果那家伙不能再坚持一下继续当社长的话,我们就麻烦了。再过五年……不,至少三年吧。m商事的后援断绝之后,这个公司也成长起来了。一定要在桥口健康的时候,取得平城山新兴城镇的认可。”

“我明白。”

“在此之前,一定要好好保住桥口。”

“是,知道了。”

河路和野泽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向桥口离去的方向。

2

那天晚上访问细冈博士家之后又过了几天的周六,浅见和美果拜访了位于奈良市郊外秋筱里的香梦庵。

听说诞生了新的皇族后,秋筱里成了旅游热点。

虽然从垂人天皇陵往北,经营原神社——西大寺——秋筱寺的路线是奈良数得上的散步道路,但很少有旅客涉足秋筱寺附近。也许是因为中途有自行车竞赛场让人扫兴吧。但是,秋筱寺有有名的守护福德的天女,寺院内有会津八一的歌碑“身出秋筱寺,回望日欲落”,还有钓鱼的好场所。

香梦庵坐落在秋筱寺附近安静的高地上。

在离门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车,浅见和美果像徒步来的一样进了香梦庵树篱一样的矮门。

也许是察觉到有什么动静,大门口的男子伺机鞠躬说“请进”,先起身向里走去。从外观上看不怎么大的建筑,进去才发现进深很深。顺着走廊繁琐地转了三个弯,他们被带到面朝院子的茶室风格的客厅。

很久以前这一带就是矮竹丛生的地方。听说香梦庵院子里的矮竹也是在野生的基础上又移植进一些才如此密生的。

在枯山水的一角,装着四扇很大的玻璃门,每扇门是一整块玻璃。在矮竹不太茂密的地方,露出远处不知是哪个寺院的五重塔的上面两层,四扇门看上去像隔扇画一样。

“多好的庭院呀!”

美果对浅见小声说。在这里眺望院子,随意地到处参拜寺院,时常到大河路散散步……这样的生活正是她的理想世界。

浅见只是略微点了点头,没有回话,也没有笑。虽然不放过从这座建筑的远处传来的微弱声响,但是强烈的紧张感就像电风一样从浅见的全身升起。美果略微耸着肩,紧闭着嘴。

刚才的青年端来来日本茶,两人又等了一段时间。

不久,走廊里传来脚步声,马上拉门打开,桥口亮二走了进来。

“让二位久等了。”

桥口穿着和服便装,是一件整体深棕色、织着细花纹的素雅的大岛绸。

桥口行了个礼,看看浅见,又看了一眼美果的脸,突然脸色变了。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但这种表情变化和美果的脸像弥勒菩萨大概很有关系。

隔着炕桌坐下,简单寒暄过后,桥口劝两个年轻人“请自便。”自己也盘腿坐了。

“你是浅见吗?”

桥口重新盯着浅见的脸,像稍微表示认可一样点了几次头。

“对,我是浅见。职业是自由的现场采访记者,绝不是恐吓者。”

“哈哈哈……”

桥口朝着天花板大笑。

“细冈这家伙,连那种话都说了。哎呀,对不起。但是,最初进入我耳朵的资料是那样说的。请不要生气。”

“不,我不在意。”

浅见干脆地说。桥口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好,那就好。”然后马上切入正题。

“我就不说客套话了,细冈传话说,你们想把我从困境中解救出来。”

“啊,是有这个打算。”

“但是,你是警察厅干部的弟弟。随便行动,今后不会遇到麻烦吗?”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我打算和哥哥——应该说和警方划清界限保持距离。”

“细冈也是那么说的,因为他有股书生气,不懂人情世故。”

“也许吧。因为他完全相信你说的话。”

“嗯?……”

桥口遭到浅见若无其事却非常锐利的反击,显出不高兴的神情。

“我说的事,你说哪里撒谎了?”

“香药师佛的事。”

“啊,有谣言说我有香药师佛。谣言的发源地是你吧?”

“不,不是谣言,应该说是情报。它的出处是野平隆夫。”

“野平?……这么说,是已经下落不明的我们公司总务部的野平?”

“是的。”

“那么,野平在哪里正在干什么,你们是知道的啦?或者,野平不会是被你们绑架了吧?”

“哎?怎么可能……应该说,你把野平怎么样了?”

“你说什么!我怎么可能知道野平的事。”

一边迅速分析着桥口的语气,浅见觉得自己有种不合道理的错觉。

抓住浅见动摇的机会,桥口强硬地说。

“相信那种人说的话才是愚蠢的。”

“是不是愚蠢你自己最清楚了。但是,香药师佛在哪里,对那种东西,我没兴趣,怎样都行。”

“你说那种东西……”

桥口反射似的要抗议,马上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又闭上了嘴。但是,他不慎要反驳年轻人贬低香药师佛的话,谁都看得很清楚。

“我打扰你的目的,不在那里。如果是为了那个,也就不烦劳细冈博士从中介绍了。”

“啊,好像是吧。虽然我不知道为了什么,但是细冈说是为了我,强行说服我一定要见你们。尽管如此,应该说是多余的关心吧。我本来就没有陷入需要你们拯救的困境。我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嗯?……”

对浅见干燥无味的语调,桥口不快地皱起了眉头。

“如果说我真实的心情的话……”浅见也不服输地皱着眉头说,“我想,要是你们都死光就好了。”

“什么……”

桥口脸色大变。也许几十年里,没有人面对面地对他说过这么侮辱人的话。大概无论多么傲慢的男人,到了他面前,也都屈膝低头,只说好听的话吧。

“无……无礼!你,你是来找茬儿吵架的?”

额头上血管粗粗地浮现出来。如果再说刺激他的话,也许会脑溢血发作——他的样子甚至让人感到这样的不安。

“不,哪儿的话。我只是来帮你的。不过,是本并非所愿——请允许我加上这句话。”

“不需要。我还没软弱到要你帮。你回去吧。”

桥口坐着,翘翘下巴指了指拉门的方向。

“我们回去了。”

浅见冷冷地说。

“你女儿的悲哀和野平繁子的诅咒永远也无法解开了。”

“什么?……”

浅见知道桥口的脸失去了血色。不,不只是桥口,连在浅见旁边一直注意着事态动向的美果,也对局势的意外展开感到不只是吃惊而是害怕了。不但桥口的样子不一般,连浅见的精神看上去也不正常了。

“你女儿的悲哀和野平繁子的诅咒——敌人只要利用这两个武器,难道你和m商事还有望安宁吗?”

“……”

桥口的表情中,惊愕的神色和血色一起扩展。

“告辞了。”

浅见轻轻点头,然后起身催促美果离开。

“等等!……哎呀,对不起,请等一下好吗?”

桥口恳求一样说道。因为没有来得及调整呼吸就说话了,所以好像很痛苦。

但是,浅见没有回到原来的地方,站在那里看着桥口。

“为什么……”桥口发出微弱的声音。

“为什么知道我女儿的事……哎呀,我女儿在哪里?”

“我不能说。”

浅见简单地回绝了。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们回去了。今晚住在日吉馆,如果你想好了,请和我们联系。我们明天一天都打算呆在奈良。”

说完,打开了拉门。

浅见没有回头看一直快步走出了大门。美果像小跑一样大步跟在后面。

来到大街上,浅见终于停下脚步,大口地喘着气。美果也气喘吁吁了。

“真让人、吃惊……”美果话说了一半,咽了一口憋在喉咙中的气,又难受地说,“到底,怎么回事呀?你突然说他女儿怎么样,我吓了一跳。”

“哎呀,如果不给他点厉害,他就不明白我们的诚意。所以我就稍稍吓唬他一下。”

“可是,他女儿的事,你没告诉过我啊?连我都吃了一惊。”

“哈哈哈,对不起。”

“没什么……你给我道歉有什么用。不说这个了,他女儿的事是怎么回事呀?桥口拼命地问你知道他女儿的下落吗,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不管怎么说难道他不可怜吗?”

“你那么说我就为难了。”

“桥口更难受啊。虽然不知道有什么情况,难道只告诉他下落不行吗?”

“那个我办不到。”

“为什么?为什么办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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