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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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减到八斤半的时候,居然破天荒地接到了单位来的电话。www.xiaoxiaocom.com

那边一开口我就怂了,是老孙,主要意思有两个,一是年假将满,让我早点死回去,不然就按旷工算开除我,二是说是已经和出纳打过招呼,可以去财务取给jessica垫的钱了。

不知道这笔钱是用什么名目发给我,总之我欢欣鼓舞地去找出纳——那么多人民币打了水漂,急得我这几天晚上觉都睡不着。幸好老孙答应把钱赔给我,不然我就出去给人通下水道,贴瓷砖,拆洗油烟机,贩卖军火,走私,暗杀,洗钱,要债,搓澡,按摩,刮痧,拔火罐,算命,割双眼皮……不管干什么,反正我一定要把钱赚回来。

出纳很爽快,说支票开好了,但是老孙还没有签字,领不到钱。

“我前天就把发票交上来了,孙总怎么还不签字呢?”

“他啊,打球把腿扭伤了,在家里躺了几天,一直都没来。”

喔?是吗?我真希望他的腿早点好,我也好看看他是用哪条腿签字的。

任何涉及到钱的事都会让老孙呼吸紧张,我刚到这家杂志的时候,老孙不知道哪根筋抽到了,居然要请员工喝酒,风闻他请客从来不带钱,我们还特地告诉他的秘书,不但要提醒他,还要看着他把钱装进包包里才可以让他走。结果晚上刚进酒吧还什么都没有点,老孙就说这家酒吧的价钱太黑抬屁股就走。我们一干人等只得跟着他灰溜溜地出来,重新打车,不远万里地跑到城西另外一个酒吧。

喝得差不多了,人家来结帐,只见老孙小心翼翼地打开钱夹,摸出几张花花绿绿的钞票在waitress面前一晃,赶紧又收到钱夹里,“我刚从香港回来只带了港币,你们肯定是不收港币吧?”

我们面面相觑,这个小气鬼,老狐狸,永远做不大的小老板,又想让我们掏钱的王八蛋。

这时候,甜美的,可爱的,我将永远记住的waitress微笑着对老孙说,“谢谢您,我们收港币。”

老孙如丧考妣地买了单。那一天,我们部门的人就像过节一样高兴。

从这样一个人手里要钱,就像从活狼嘴里往外掏食一样,需要巨大的力量和歇斯底里的勇气,何况上门要钱还有可能遇到老孙老婆,我上门去要钱?怎么要?你老公上了他的女员工,员工去寻死,我把她救回来了,现在欠了债,你们要替她还?

我自己都觉得老孙老婆听了应该掐死我。

据小麦说,老孙最近被老婆整治得很惨,挨了打下了跪开了家庭会议写了保证书还按了手印。

我问她,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小麦把超短裙往下拉拉,趾高气扬地说,他家的保姆和我姑妈的表舅家的小阿姨是同乡,天天在一起叨咕他家的事。老孙老婆可强了,现在他家的房子写的全是老孙老婆的名字。

我点点头,深以为然,老孙老婆把着家当也是很明智的行为,中国的婚姻法中没有赡养费一说,给不给全在男人情义。即使有对方出轨的证据法院判得也不会会尽入人意,靠自己把钱搞到手似乎也是唯一的出路。

韩荆和另外两个男同事路过,上上下下看了小麦好几眼,想说什么,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走了。

我想他是想对小麦说上班时间不能穿着露肚脐的衣服和下摆离膝盖超过三拳的裙子。但又没说什么是因为老孙喜欢女孩子们穿得清清凉凉的,最好什么都不穿,哪怕是代表公司形象的前台。既然老板都不说什么,韩荆当然也不会去得罪人。况且小麦的姑妈来头甚大,大到小麦即使一个星期不上班也没人会说她什么,工资照发,奖金不扣。编辑部大姐说,哪怕小麦能拿出张高中毕业证,她也早就不用做前台了。当然小麦并不在乎做前台还是做别的什么,她只是需要找个地方混着。

小麦也注意到了韩荆的欲言又止,撇嘴一笑,“窦白,他现在还缠着你吗?”

“没有。”我说的是老实话,自从他前女友回来我一直很小心的和他保持着距离。除了每天早上点头互道“你好”不再有任何交集。虽然还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但绝对形同陌路井水不犯河水。

“天天管别人的闲事,就没见过那么烦的男人”,小麦得意的一笑,“现在总算老实了,到底也有人管他了。”

我故作无知地问,“怎么了?”

小麦惊诧,“你真不知道?他要结婚了!”

“噢。”

我闷着头想:真他妈的快啊。

年轻的时候失恋,看见自己喜欢的人挽着别的女孩子散步,有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碎成满地的玻璃碎片,然后光着脚狠狠地踩在上面走过来的感觉。

现在不会了。可以不动声色地点头,敷衍,微笑。

我听见自己问,“和谁?”

声音十分镇静,我有点佩服自己的定力。

“他以前的女朋友呀!她回国了。”

哦。

怪不得他天天还没下班就跑得不见踪影。

“听说长得还不错。”

“是吗?”

“要我说一般。”小麦冷笑,“都二十六岁的老女人了。”

我苦笑,在小姑娘看来,二十六确实是老女人。

韩荆的女友,其实我早就在电视上见过,当时她兼职在一家教育电视台的英语节目里做外景主持。有那样的女朋友,是所有男人的梦想吧?

早过了青涩的年纪,也慢慢忘记了爱情的感觉,只是每次遇见他和别人在一起,总有些隐隐的痛楚,这点痛让我分辨出自己的感情。年少的时候,以为恋爱是一件快乐的事,要到成熟一点后,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就会常为这个人感到心痛,感到难过。

简涵在msn上叫我,“干什么呢?”

我懒得回复。

有一次简涵打着哈哈说,“又美丽、又纯洁、又温柔、又性感、又可爱的****,就像鬼魂一样,男人们都在谈论她,但从来没有人亲眼见过……”

我想他一定没见过韩荆的女友——有些人真是生下来就套着光环的。

我,相形见绌。

我想我唯一的好处是禁得起伤害,禁拉又禁踹,禁扯又禁拽。但是,这有什么用呢?找老婆又不是买蛇皮袋。

简涵看我在线,十分固执地不停呼唤,“泳圈泳圈,干什么呢?”

大一那年我刚从高考的压力中释放出来,吃到暴肥,从此落下这个外号,哪怕我现在减成排骨,简涵也仍然乐于以此刺激我。

懒洋洋回答,“反正我就这么一个历史污点,你要说就尽管说吧。”

“真的吗短腿?”

无语了。

搁在以前我也许还会笑一笑,但是今天……我不知道是不是该跟他说一说,关于韩荆,和他的女友……可是,就算说了,又能怎样呢?是吧?都这个年龄的人了,还腆着脸做出一副“我很受伤我很心痛”的嘴脸来,多么脑残,而且多么低级啊。

简涵发了一个闪屏,“怎么不说话啊妹子?”

我打开对话框,对简涵说,“我想结婚了,有合适的帮我留意一下吧。”

简涵被惊着了,“不是吧妹子……什么事儿这么想不开啊。”

我没说话。

简涵沉默了一会儿,“行,我帮你安排。”

简涵给我“安排”的第一个男人是个非常非常健谈,非常非常有想法而且惟恐有人不知道他有想法的人。

我们在星巴克坐着,想法男口沫横飞,整整说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啊,我读研的时候在外面兼职当老师,给学生讲课超过一个半小时就口干舌燥恨不得像方鸿渐一样靠写板书来杀死时间,他却滔滔不绝的讲了两个小时。

这两个小时里,他先后批评了棒子、小布什、张艺谋以及部分党和国家领导人。批评棒子没文化还爱意淫,小布什是战争贩子,张艺谋那么老土,开幕式一定是请了枪手不是他自己做的,他就会弄满城尽带黄金甲……他说的都很好,都很正确,只是乏味,全是报纸或者网络上被嚼烂的言论,听起来就像小学思想品德课上老师在讲要热爱祖国热爱党,不要随地大小便一样让人感到乏味。

我昏昏欲睡地听着,这两天天天黎明即起赶公车,实在困得很。疲态毕露又像是对人家不尊重,只好用手支着头作认真聆听状。

他批评到张艺谋的时候,我一头扎在桌子上,像小学生上思想品德课时打瞌睡的样子。

我很不好意思,好在想法男非常宽容,他转换了话题,开始谈论自己。

之后大约一小时的时间里,想法男不断地向我暗示或明示他的魅力、他的大方、他的成就、他的自信、他的好人缘、他的聪明才智、他的优雅品味、他的男人味、他的顾家、他的重感情。

这种公孔雀的求偶方式让我有点消受不起。

特别是看到他对服务员吆五喝六的样子——整顿饭他都对服务员摆出一幅晚娘脸,不停抱怨。

“空调太冷了!”

“我这碗看着怎么和那碗不同?”

“再送一碗鸡汤!应该有送吧!”

“我们一直在等,为什么没人上楼来买单!”

“什么,要我们叫一声你们才上来!”

可怜的服务员一直唯唯诺诺,我在一边看得面红耳赤,这人真像我前男友陶然,就是那种让人赚了五毛钱就心里不爽,非得尽情羞辱使唤别人才过瘾的败类。妈的我也是败类,怎么老跟这种极品混在一起。

为了不让服务生继续难堪,我撒谎说明天还要早起,得走了,想法男颇为遗憾,“那你现在就要回家了吗?”

对啊,不然还上哪儿去。

服务员取发票的时候,他忽然赞美我,“你的皮肤真白呀。”

我还以为他只关心国家大事呢,原来他还能注意到这一点,不容易不容易。

想法男极其自然地揽住我的腰,“你平时下班喜欢玩什么?我们去唱歌好不好?”

我低头盯着那只手。

想法男也微觉尴尬,干笑一声,“呃,我觉得你们80年代的孩子们都挺放得开的,特别随和,呵呵。”

我很少在陌生人面前说脏话,但那一刻,我实在很想对他说:

放你妈b。随你妈b。

简涵被我打得哭爹喊娘。

一提到简涵这孩子我就感慨万千,我们在一个小区长大,如果不是互相看不上对方也算青梅竹马。我看不上他是有理由的——我们那个年代家家打孩子,很多小朋友挨打的时候是很有骨气地,比如说,我的表弟,他被打的时候据说一句话也没有。基本上你打得差不多了时候他才会很淡定的说,你要是没结束我还有点时间,相当有种。而简涵不但身残志也残,被打之后会一直狂吼对不起我错了请爸爸妈妈原谅我吧这类的话,不愧是和我走一个路线的。据说简涵考试没考好模仿他爹的签名签在卷子上,东窗事发后被吊在电风扇上抽了一顿,简涵也顺便练了嗓门,估计是天太热,简涵他爹被喊得心烦意乱居然把电风扇开开自己上里屋看电视去了。简涵就在外面华丽地转身再转身,被放下来的时候除了地球是圆的其它什么也不知道了。

可能是当年简叔叔下手太狠,把脑子打坏了。

吸取了经验教训,简涵精挑细选了一个据说是“非常非常斯文,只可能你****他不可能他非礼你”的文弱海龟男介绍给我,还亲自陪我去相亲。

海龟男果然很文弱,还很斯文,还很孝顺。

陪他来相亲的是他母亲大人。

我们吃了一顿饭,大部分时间都是伯母在盘问我:在那里工作……待遇好不好……什么学历……你爸爸做什么……你妈妈做什么……你爷爷,噢你爷爷去世了,怎么去世的呀是不是得病啊?……你们家有没有家族遗传病史……以前交过男朋友吗……你真的有一米六七吗看起来不像喔(眼下之意是我虚报身高)……等等等等。

我很想谢谢她,居然忍住没问我手里有多少存款,和前男友上过几次床。

海龟男很乖地坐在一边,盯着自己的盘子看。不过我不敢多看他——坐在我旁边的阿姨一直审视我,从头看到脚。就算是我们四目相接的时候,阿姨严厉的目光都没退却,一直盯着,我只能尴尬的笑一下,然后郁闷地继续埋头吃饭。

一顿饭吃得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基本上,我认为,我和这位大龄儿童海龟男没什么戏了。

谁想简涵居然趁我上洗手间的功夫溜出来截住我,“成了成了,阿姨对你很满意!问我要你的手机号!”

我很想挠墙,“你没给吧?”

“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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