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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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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怀仁刚到荣宝斋,正琢磨着得找机会露一手儿呢,谁承想,王仁山就把收拾左爷的事儿交给了他。www.mengyuanshucheng.com宋怀仁早就听说了,左爷把荣宝斋折腾得不善,气得张喜儿差点儿得了脑溢血,就为这事儿,张喜儿还专门找东家去辞职。不过,在宋怀仁看来,这实在是小事一桩。

那天下午,宋怀仁来到了明远楼茶馆,他要了一壶茉莉花茶,独自品着,没过多久,一个二十来岁、有些邋遢的小伙子晃进来,在宋怀仁的对面坐下。

小伙子绰号橘子皮,个头中等,肤色黝黑,还算匀称的脸上长着一双奇怪的豆眼儿,令人过目不忘。橘子皮是个孤儿,从小和琉璃厂一带的地痞混在一起,和宋怀仁有些交情,算是熟人了。

橘子皮显得很恭敬:“宋爷,您找我?”

“我没大事儿,找你随便聊聊。”宋怀仁给橘子皮倒了碗茶,还加了一勺白糖在里面。

橘子皮受宠若惊:“宋爷,有事儿您就言语,以前的事儿……我还欠着您的人情呢。”

“我最近改换门庭,到荣宝斋了。”

“哎哟,好事儿啊!”橘子皮一惊一乍的,他的豆眼儿眨了眨,“荣宝斋可是琉璃厂数一数二的大铺子,您在那儿也算是有头有脸儿啦!”

宋怀仁不动声色:“有个叫左爷的,你认识吗?”

橘子皮点头:“知道,老江湖了,二十年前在这条街上还有一号,如今是早过气了,怎么着,他招惹宋爷您啦?”

“这老家伙盯上荣宝斋了,接长不短地上门耍青皮,老弟,你得帮我修理修理他。”

“就这点事儿啊?好说,您划个道儿吧,修理到什么份儿上?”

宋怀仁掏出十块钱放在桌上:“这是点儿小意思,拿去喝杯茶,至于那老家伙……”宋怀仁想了想:“让他瘸条腿吧,省得他到处乱窜。”

橘子皮见到钱十分兴奋:“得,宋爷,您擎好儿吧!”

几天之后,左爷拎着个粪桶来到荣宝斋的门前,他揭开粪桶盖子,一股恶臭熏得路人纷纷避让。左爷大声吆喝着:“卖大粪啦,两块钱一桶,两块钱一桶……”

张喜儿捂着鼻子冲出门:“你怎么又来了?”

左爷一副无耻的样子:“张掌柜的,我可没招你,大爷我没饭吃了,还不许我做个小买卖?”他又冲路人吆喝起来:“卖大粪啦,两块钱一桶!”

张喜儿厌恶地瞥了他一眼:“得得得,不就两块钱吗?我给你,你赶紧把粪桶拿走。”

“您的意思是,这桶粪您买啦?那行,我给您搁这儿了,您掏钱吧。”

张喜儿火冒三丈:“我给你钱是让你把粪桶拿走,你搁这儿算是怎么回事?”

左爷翻着白眼,不紧不慢地说道:“您要让我拿走?那对不起,您还得给两块钱,这可不是我讹您,一桶粪两块钱,您买回去怎么处理是您的事儿,您要是再让我拎走,那您得给我工钱……”

张喜儿被气得话都说不利落了:“左爷……你,没这么欺负人的吧?”

这时,橘子皮带着几个街头地痞走过来,他捂住鼻子:“妈的,这是谁啊,把粪桶撂在当街?活腻了吧?”

“这是大爷摆摊卖的货,怎么啦?”左爷显得满不在乎。

一个地痞撇撇嘴:“哟,这老东西还挺各,怎么啦?你熏着咱爷们儿了,找不自在是怎么着?”

“小子,你不打听打听,大爷我在琉璃厂风光的时候,你爹还吃奶呢,你小子胎毛还没褪净,就敢跟我瞪眼?”左爷毫不示弱。

橘子皮挥挥手:“跟他废什么话?打这丫头养的!”

话音未落,几个地痞上去就对左爷拳打脚踢,左爷拖着脑袋在地上滚来滚去,嘴里大声嚷着:“舒坦!真他妈舒坦!再来几下……”

“嘿!这老家伙还喊舒坦?这不是斗气儿吗?那我就让你多舒坦会儿!”橘子皮照着左爷的膝盖狠狠地一脚跺下去,左爷发出一声惨叫,抱着断腿疼得打起滚来……

张喜儿被吓得脸色煞白:“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张幼林的耳朵里,他怒气冲冲地来到荣宝斋,大伙一见东家的脸色不对,都老老实实地垂手站立在两侧,谁也不敢言语。

张幼林一屁股坐下:“简直是胡闹!怎么能把人往死里打呢,说,这事儿是谁指使的?”

宋怀仁看了一眼王仁山,小心翼翼地答道:“东家,是我,为这事儿我还给了橘子皮十块钱,我都没找柜上报销,东家,这老东西不给他点儿厉害,他敢登鼻子上脸,要让他这么由着性儿折腾下去,咱的买卖就别做了,我这也是为了荣宝斋呀。”

“左爷以前是做过不少坏事,可他也受了惩罚,十几年大牢,就是有再大的罪也相抵了,他岁数大了,没有生活来源,使出这种下三烂的手段讹荣宝斋,我都能理解,我要是早知道,会找他谈谈,给他一些钱帮他安置一下。”张幼林的语气缓和下来。

张喜儿苦着脸:“可是……东家,这种人是可怜不得的,他本来就不是好人,您这样以德报怨,他也不会领情的。”

“我知道他坏,可怀仁指使地痞打他,那不是把我们自己也等同于坏人了吗?我们是堂堂正正的买卖人,不是地痞流氓,也不想和地痞流氓有任何来往。”

王仁山往前跨了一步:“东家,这件事主要怨我,是我让怀仁处理一下左爷的事,我也是没有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份上,那些地痞居然把左爷的腿给弄断了,东家,您说,我们该怎么办?”

张幼林摆摆手:“事已至此,大家就不要互相埋怨了,我知道大家是为了荣宝斋好,可使出这种手段实在不是件光彩事,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出现这样的事了,请大家记住!”

大伙儿纷纷答道:“记住了,东家。”

沉默了片刻,宋怀仁忐忑地问:“东家,那……左爷那儿……”

“你打听一下他住在哪儿,我去看看他。”张幼林站起身,走了。

左爷原本用从荣宝斋讹来的钱在南横街的一个大杂院里租了间小南房,腿被打折了以后,房主估摸着他付不起房租了,就把他赶了出来。左爷无处安身,好心人把他送到了永定门外的一座破庙里。

张幼林费了半天劲才找到这座破庙,他站在已经塌了一角的大殿外敲敲门:“左爷在吗?”

左爷正躺在草堆里辗转反侧,他没好气地虚道:“还他妈活着呢。”

“吱咯”一声,张幼林推开虚掩着的半扇破门进来,他走近草堆:“左爷,还记得我吗?”

左爷扭过脸,仔细看了看:“你是……张幼林?”

张幼林撩开长衫坐在左爷身旁:“是我,二十多年没见了,快认不出来了吧?”

左爷的脸一变:“姓张的,咱俩的事儿没完,有能耐你就把我打死,要不等我缓上来,我要你的命!”

看着眼前满头白发、老态龙钟的左爷,张幼林不禁心生怜悯,他缓缓地说道:“算啦,左爷,你都这把岁数了,还能折腾出什么来?”

“姓张的,我知道,明面儿上我是斗不过你,我承认,可话又说回来了,你张幼林家大业大活在明处,我呢,贱命一条,活在暗处,你等着,不定什么时候落到我手里。”

张幼林不屑地一笑:“好啊,我等着,就怕你这辈子没机会了,老胳膊老腿儿的,还打打杀杀,也不怕小辈儿人笑话?”

“张幼林,你来就是想恶心我?”

张幼林摇摇头:“我可没那闲工夫,你让人打了,这和荣宝斋的人有关系,虽然这不是出于我的本意,可我还是要向你道歉,是我对下面管教不严,还请你多担待。”

左爷冷笑一声:“哼,猫哭耗子假慈悲!”

张幼林依旧心平气和:“左爷,我又没打算和你交朋友,犯不上假慈悲,明说吧,你这个人这辈子净干坏事了,所以无儿无女,老了也吃不上饭,病了也没人管,照这么下去,在你有生之年还要干坏事,不知什么人要倒霉,因此,我得想个办法……”

左爷警惕起来:“你想干什么?找人做了我?”

“那可不值当,你还没康小八那两下子,为你犯不上下这么大工夫。”张幼林打开带来的布包,“这里有两百块银圆,足够你置个家,做个小买卖了。左爷,要是从今往后你不用再为过日子担心,是不是就可以不干坏事了?”

张幼林的举动大大出乎左爷的意料之外,他拿起布包,看着张幼林:“这是……给我的?”

张幼林站起身:“是给你的,我想跟你买样东西。”

“什么?”

“买你的坏心眼儿,没了它,你就会好好过日子,做个守法的人,永远不再害人。”

张幼林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左爷抱着装钱的布包愣在那里,半晌,他号啕大哭起来。左爷心里清楚,他活了六十多年,坏事做绝,没想到张幼林居然……左爷有生以来第一次反省自己,他的眼泪像滔滔江水一般,绵延不绝……

罗振玉正在书虏里伏案写作,用人轻轻地推门进来:“老爷,荣宝斋王二掌柜的在外头候着您呢。”

罗振玉头也没抬:“他有事儿吗?”

“说是您托他打听的石涛的画儿有着落了。”

“让他等着。”

用人退下了,罗振玉又写了几行字,把笔放下,站起身到书架上翻书。不大一会儿,用人又进来:“老爷,王二掌柜的说,事情紧急,他等不起,老爷是否允许他来书房见您?”

罗振玉皱了皱眉头:“既然这样,那就让他进来吧。”

王仁山进来,先给罗振玉道歉:“对不住,罗先生,打搅您了。”

“不打搅,你请坐吧。”

二人落座,王仁山显得颇为神秘:“苏州那边儿的消息,您听说了吗?”

罗振玉一头雾水:“什么消息?”

王仁山故作惊讶:“这么大的事儿,您会没听说?”

“我这些日子净顾着在家里闭门著书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在苏州,有一家人翻盖旧宅子,发现了石涛的两幅山水画儿。”

罗振玉半信半疑:“真的?”

“您瞧,我这么大人了,还能蒙您?”

“这两幅画……有说头吗?”

“有啊,书上都有记载啊。”

罗振玉还是半信半疑:“真能想什么就来什么?”他摇摇头:“不可思议,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您要是拿不定主意,我再去问问别的买主儿,盯着这画儿的人可不少呢。”王仁山起身要走。

“先别忙着走,这样吧,你让卖主先把画儿拿来看看。”

“您的意思是,要看着是真迹,您就留下了?”

“那当然。”罗振玉说得很肯定。

“得,那我就打电报,让苏州来人。”

王仁山走后不久,罗振玉写累了,他从书房出来,到院子里活动筋骨,见石桌上放着新来的报纸和几封信,他拿起信看了看信封,没拆,又扔到桌子上,随手翻开了报纸。罗振玉立刻被报纸上的一条消息吸引住了:《翻盖旧宅惊现石涛精品,震动画坛》。他聚精会神地读完了,不禁喜形于色:看来,真有这回事,不行,得抓紧!用人端着茶碗过来,罗振玉吩咐:“你赶紧去趟荣宝斋,告诉王二掌柜的,石涛的画儿,让他盯住了。”

用人迷惑不解:“王二掌柜的不是刚走吗?”

罗振玉不耐烦地挥摔手:“让你去你就去吧,哪儿那么啰嗦。”

下午五点,老安把汽车开到了荣宝斋的门口,张喜儿陪着张幼林从铺子里出来,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东家,我上次说的那件事您考虑得怎么样?”

张幼林站住:“你已经和我提过几次了,我也考虑过,这样吧,这个掌柜的你实在不愿干我也就不勉强了,今后你在荣宝斋无论干什么,你的待遇都不变。”

“那就多谢东家了,我会尽心尽力的。”

“你说,如果让王仁山当掌柜的会怎么样?”

张喜儿点头:“我看可以,仁山的脑子活泛,点子多,在外边办事儿也有礼有面儿,倒是个当掌柜的料,就是有一样儿,他胆子忒大,不看紧点儿就容易捅娄子。”

“那就让仁山试试吧,也许他能让荣宝斋走出困境。”说完,张幼林坐上汽车去了翠喜楼。

翠喜楼的包间里,罗振玉新近收藏的两幅石涛的山水画悬挂在西墙上,溥心畲、贝子爷、金毅楠、辜鸿铭、张伯驹等一些书画界和社会名流正在饶有兴味地欣赏,张大千和王仁山也在,俩人站在墙角,不时地窃窃私语。

张幼林推门进来,双手抱拳:“罗先生,对不住,车坏在半道儿上了,捣鼓了半天才修好。”

罗振玉还礼:“不迟,不迟。”

张幼林和在场的人点头致意,王仁山走过来:“东家,您来啦?”

张幼林有些意外:“哦,你也在?”

罗振玉笑着说:“这两幅画,还是你们王掌柜的帮我张罗的呢。”

“噢,我先看看画儿。”张幼林说着,随手把帽子放在了衣帽架上。

堂倌已经上菜了,众宾客还在围着画不住地称赞,只有张大千坐到了桌子旁,他早就饿了,对着一桌子的珍馐美味两眼发直,又不能动筷子,只好充满渴望地看着罗振玉。

罗振玉读懂了张大千的眼神,他招呼大家:“各位,各位,请先入席,填饱了肚子,再接着观赏。”

众客人人座,金毅楠感叹道:“真乃惊世之作,笔墨传神,非石涛无人能为呀!”

一位头戴瓜皮小帽、留着辫子的老先生对张幼林说:“我一直认为,用毛笔书写和绘画是非常困难的,好像也难以准确,但是一旦掌握了它,你就能够得心应手,创造出美妙优雅的书画来,而用西方坚硬的钢笔是无法获得这种效果的。”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北大教授、国学大师辜鸿铭先生,辜先生是个旷世奇才,他精通英、法、德、拉丁、希腊、马来亚等九神语言,曾经获得过十三个博士学位,号称“狂儒”。

张幼林点头:“先生所言极是。”

辜鸿铭又对罗振玉说道:“罗先生,你的运气太好了!”

罗振玉显得有些陶醉地:“哪里哪里,我也没想到,石涛的这两幅山水居然与我先前所藏的八大山人的屏条,尺寸完全相同,此种翰墨因缘,实乃天赐啊!”

王仁山不动声色,仿佛罗振玉的话一句都没听见,张大千则抑制不住想笑,他口里的吃食差点儿喷出来。看到这两个人的表现,张幼林心里明白了八九分,不过,他还不能立刻就下判断,他还需要另外的旁证。张幼林开始仔细倾听客人们的议论。

“我的天,三千现大洋?也只有罗兄这样实力雄厚的收藏家才有此魄力!像我们这些早先吃铁杆庄稼的是不成喽,比叫花子强不到哪儿去啦。”没落的贝子爷只盯在了钱上,似乎从他的话里听不出对画的真伪的判断;或者,还有一种可能,贝子爷有意绕开了。

“哪里,哪里。”罗振玉谦虚地摇摇头,他指着一位衣着讲究、风度翩翩的年轻客人,“这位是张镇芳的公子张伯驹先生。”

张伯驹是著名的收藏家,也是民国时期的四大公子之一,他儒雅地向各位点头致意。

辜鸿铭琢磨了一下,问罗振玉:“张镇芳,是那个当过天津道、盐运使的张镇芳吗?”

“没错,他还做过直隶总督,现在是盐业银行的董事长,所以,张公子实力比我雄厚多了,也就是他得着消息晚了,否则这画儿也到不了我手里。”罗振玉在心里再一次庆幸自己运气好。

张伯驹欠欠身子,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果命中是罗先生您的东西,那别人谁也觊觎不得,反之,您即使得到了也会失去。”

席间,溥心畲坐的位置正好对着墙上的两幅画,他不时抬起头来看画儿两眼,又看看张伯驹,脸上充满了疑问。

张伯驹则面无表情,一直沉默不语。

席散人去,张幼林和溥心畲并排走在最后,张幼林问:“溥兄,你对这两幅画儿有何感想?”

溥心畲微微一笑:“他人挚爱之物,恕不评判。”

张幼林也是一笑:“溥兄不加评判,其实也是表明了一种态度。”

“张先生,那就随您怎么看了。”

说话间,两人走出了翠喜楼的大门,老安把汽车开过来,张幼林执意要送溥心畲,溥心畲摆手:“不了,我难得进趟城,在附近会个朋友。”

“那咱们就改日再见吧!”张幼林上了汽车,马达声起,汽车一溜烟似的开走了。

汽车开出没多远,张幼林想起帽子忘记拿了,老安又把汽车开回去。

翠喜楼的包间里,只剩下罗振玉和张大千,罗振玉正要从墙上摘画,张大千开口说道:“罗先生且慢,您这两幅画……是假的。”

罗振玉回过头来:“你说什么?”

“我说您这两幅画,是假的!”

罗振玉愤怒了:“你个毛头小子,岂敢张口胡言!”

张大千调皮地一笑:“罗先生请息怒,我把这两幅画的画稿和图章都带来了,请您过目。”说着,他打开随身带的一个皮包,不慌不忙地从里面取出几枚图章和一堆画稿。

罗振玉拿起画稿和图章仔细地看了看,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出来,他面如死灰,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

张幼林推门而入,三个人都感到很意外。张幼林迅速地扫了一眼罗振玉手里的画稿和桌子上的图章,随即冲两位作揖,深表歉意:“对不住,打搅了,我的帽子落这儿了。”说着,他走到衣帽架边,拿起帽子,转身离去。

过了半晌,罗振玉缓过点劲儿来,可怜兮兮地看着张大千:“张先生,这画稿和图章我都留下,你要多少钱,好商量,切望张先生嘴下留情,这件事千万不可在外面张扬。”

“罗先生要是喜欢,画稿和图章就送给您了,我呢,不过是跟您开个玩笑,只是……”张大千话到嘴边儿,又停住了。

罗振玉急切地催促:“你讲,你讲。”

“照理说您是前辈,我是晚辈,我理应尊重您,可是……我也希望您能尊重我,有道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我希望罗先生能认同这一点,往后,至于这两幅画儿,请罗先生放心,我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罗振玉擦了擦头上的汗:“是,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罗某吃一堑,长一智……”

张大千掏出一张银行的票据递给罗振玉:“罗先生,这三千大洋还给您。”

罗振玉坚辞不受:“不可,不可,行里有规矩,谁走眼谁自认,怨不得别人,鄙人虽老朽,规矩还是要讲的,请张先生把银票收起来,罗某花钱买个教训就是。”

张大千将银票放在桌上:“规矩是规矩,可大千要是收下这笔钱,岂不成了骗子?罗先生,再见!”

张大千拎上皮包走了,留下罗振玉久久地呆坐在那里。

张幼林是个急脾气,好事坏事都不过夜,他从翠喜楼取了帽子出来,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让老安把他送到了荣宝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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