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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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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案情没有新的进展。www.xiaoxiaocom.com约翰·昆西整整忙了一天。他往警察局给陈打了几次电话,但这位侦探始终不在。

晚报的一则报道使擅香山轰动了,约翰·昆西获悉后也深感惊讶。轰动的原因并不是与温特斯利普的案件有关,而是一支美国舰队刚刚离开圣佩德罗港口向夏威夷驶来。这支舰队是安那波里斯毕业班的学员举行的一年一度的例巡。军舰上满载着未来的舰长和舰队司令。他们将在檀香山港口逗留数日。届时社会各界将举行一系列的活动,如:宴会、舞会、月下游泳晚会等。

整整一天约翰·昆西都没见到巴巴拉。早餐她没露面,午餐是和一位朋友在下面海滩上吃的,然而晚餐他们见面了。她看起来比以前更显得疲惫和憔悴。她谈起了即将到来的舰队。

“这种情景总是热闹非凡。”她若有所思地描绘着,“整个城市顿时猛增了许多穿军装的俊俏小伙儿。约翰·昆西,希望你千万别错过各种聚会。你还没见过檀香山最精彩的场面呢。”

“你说得对,真是这么回事。”约翰·昆西承认道。

她摇摇头,说:“不是我说的对不对。大家都明白,在这儿我们不会甘心老老实实按旧的传统习俗办事。假如我连邀你几次——你会怎么想,米纳瓦小姐?”

“我是个老太婆了,”米纳瓦小姐说,“根据你们这一代的标准,我觉得情况就是这样。但这种作法本人并不赞成。现在在我的生活中——”

“用不着担心,巴巴拉。”约翰·昆西插话说,“聚会对我来说毫无意义。至于说老太婆吗,那我就是老头儿了——再过生日就30岁了。现在我对生活的全部需求充其量不过就是坐在火炉旁,穿着拖鞋,抽抽烟——要不就是吹吹电扇,如此而已。”

她笑了,将话题搁在了一边。晚饭后,她跟随约翰·昆西来到了走廊上。

巴巴拉开口说:“我要你为我办件事。”

“什么事,说吧。”

“去跟布拉德先生谈谈,然后告诉我他都要点什么。”

“哎呀,我觉得詹尼森他——”约翰·昆西感到吃惊。

“我没让他去谈——”她沉默了许久,接着解释说,“应该告诉你,我根本就没打算和詹尼森结婚。”

约翰·昆西顿时感到一阵寒栗顺着脊背向下串。天啊,就是那个接吻!她是否误解了?其实他那么做也不是那个意思呀。实际上那就是堂兄妹之间的接吻——退一万步讲,即使是那么回事,也只不过刚刚开始而已。确实,巴巴拉挺讨人喜欢,可她是亲戚呀,是温特斯利普家族的一员。无论亲戚间的关系有多远,都不能联姻,更何况还有个阿加莎呢。他跟阿加莎的结合是与各种名誉、声望联系在一起的。这么随随便便陷进去干什么呢?

“听你这么说,我感到很遗憾。”他说,“恐怕我要受埋怨的。”

“喔,不会的!”她反驳说,“肯定詹尼森先生会理解。他知道咱们是亲戚。昨晚他所看到的说明不了什么。”

他为自己感到庆幸,因为这件事处理得恰到好处,干净利索。

“如果你不介意,”巴巴拉说,“我宁愿再也不去提它。我跟哈里不会结婚的——目前不会。倘若你能替我去见布拉德先生——”

“我当然愿意。”约翰·昆西答应道,“我马上就去见他。”

此时离开,他很高兴,因为月亮正是在这迷人心醉的时候升起来。

他沿着海滩边走边思忖,一个小伙子应格外小心谨慎从事。正如陈所说:要与备好的盔甲相配才行。一个人在遥远的热带,很容易产生莫名其妙的冲动,而屈从于这种冲动,首先是软弱无能,然后是纠纷不断,如同白昼和黑夜一样形影不离。巴巴拉和詹尼森的疏远正说明了这一点。当然原因很清楚。嗨,以后他可真的要特别注意。

暮色中,布拉德和他太太正坐在里夫帕姆旅馆一层阳台的尽头。约翰·昆西走上前。

“我能跟你谈谈吗,布拉德先生?”

布拉德先生从沉思中仰起头,答道:

“啊,当然可以。”

“我叫约翰·昆西·温特斯利普。以前我们曾见过面。”

“啊,的确,的确见过,先生。”

布拉德说罢,站起来与他握手,同时对他太太说:“亲爱的——”

他太太狠狠瞪了一眼约翰·昆西,这下可深深刺痛了这个年轻人。在波士顿,温特斯利普家族成员从未受到这般冷落。唉,丹·温特斯利普早已种下了这个结果,当然不是在夏威夷。

“坐下吧,先生。”布拉德招呼着,显然他为太太的举止感到尴尬。“我一直盼着见到与你同名同姓的人。”

“那很自然,先生。抽支烟吗?”约翰·昆西边从烟盒里拿烟边问道。点燃烟后,他便坐到布拉德身旁。

“我到这儿来是为了你星期六晚上讲的故事。”

“故事?”布拉德一惊。

约翰·昆西忙解释说:“别误解我的意思,我不是来跟你核实故事的真实与否,而是——布拉德先生,你必须明白,要通过法律程序在法庭上去确定你提出的权利要求是比较困难的,因为八十年代的事情距今己有很长时间了。”

“你说的也对。”布拉德表示赞同,“但我更希望的是通过审讯达到让温特斯利普家族在公众面前丢丑的目的。”

“是这样,”约翰·昆西点点头说,“我是受巴巴拉·温特斯利普小姐之托到这儿来的。她是丹·温特斯利普的唯一合法继承人,是位非常好的姑娘。先生——”

“我没问你这个。”布拉德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假如你的要求不是不尽合理的话——”约翰·昆西沉默片刻之后又凑近问道:“布拉德先生,那你想要多少?”

布拉德捋了捋他那无精打采地下垂着的胡须说:“金钱根本弥补不了丹·温特斯利普所干的坏事。但我年事己高,在我有生之年经济上应有所保障。对于金钱我并不贪婪,何况他的富有远远超过我想要的。我想要2万英镑,再加上利息,一共十万美金。以这个数字来解决这场官司,我想可以接受吧。”

约翰·昆西仔细考虑了一番说:“我不能完全代表我堂妹说话,但我个人认为这个数目是可以的。巴巴拉肯定会付给你这笔钱的。”顿时他注意到布拉德那双疲惫的老眼在暗中一亮,他忙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是在杀害丹·温特斯利普的凶手找到之后。”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布拉德站起来质问。

“我的意思是待结案之后她会高兴地赔偿你的,但在此之前,你也肯定不希望她这么做的吧?”约翰·昆西也站了起来。

“我当然希望!”布拉德高声说,“喂,你就等着瞧吧,这案子会无休无止地拖下去的!我还要回英国去,回斯特兰德,回皮卡迪利——我离开伦敦已二十五年了。等待,我为什么要等?凶手跟我有什么相干?天哪!先生,”此刻他变得吝啬、粗鲁和狂热,更像黑奴贩子汤姆·布拉德的儿子。稍后,他又追问:“你是不是在含沙射影地说我——”

约翰·昆西心平气和地作着解释:“我知道你无法证实上星期二凌晨你在什么地方,但这并不意味着控告你有罪。尽管如此,我还是要劝我堂妹等一等,因我不愿她报偿了一位杀她父亲的凶手。”

“我要决一胜负!”布拉德气呼呼地喊着,“我要上告法院!”

“告吧。”约翰·昆西讥讽地说,“可那要花尽你积蓄的一分一厘。到头来你还是要败诉的。晚安,先生。”

“晚安!”布拉德回答着。他站在那儿,如同当年他父亲站在“夏洛的梅得号”船的甲板上一样。

约翰·昆西刚下到楼梯的一半时就听见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转身一看,原来是布拉德——一位公务员,曾在印度干了三十六年苦役、久经践踏。无助绝望的布拉德。

“我服了你。”说罢便把手放到了约翰·昆西的胳膊上。“的确我不能斗了,我太老也太累了,活儿已干得够苦的了。不管你堂妹给多少,我都会接受——当然待她准备好之后。”

“这样决定很明智,先生。”约翰·昆西高兴地说。突然他内心涌起对布拉德的怜悯之情。他觉得布拉德就像那位背井离乡的阿伦·康普顿一样。他忙又补充一句:“希望你早日看到伦敦。”说罢,伸出手。布拉德紧紧握住了他。

“谢谢你,孩子。虽然你叫温特斯利普,但你是位堂堂君子。”

约翰·昆西直到回里夫帕姆旅馆大厅时,仍一直在琢磨布拉德对他那不完全切合实际的赞美之词,可还没琢磨出个头绪时便发现了卡洛塔·伊根。她坐在办公桌后面,满面笑容望着约翰·昆西。约翰·昆西觉得自从在奥克兰渡口见到她那天起,她从未这么快活过。

“你好。”他招呼道,“是不是找到一个理想的记账员了?”

她摇摇头答道:“跟生意无关。我刚才在算要发的工资。你是知道的,在怀基基滩我们没有退路。我这一辈子就得为平时的日常开支操心了。”

他觉得好笑,便说:“你说起话来像基瓦尼亚大哥一样。顺便问一句,发生什么事了,看起来你挺高兴的。”

“是高兴。”她告诉他,“今天上午我去那讨厌的地方看望可怜的父亲。出来时,碰到另一个人正去看他——是位陌生人。”

“陌生人?”

“是的,是你所见过的最英俊的一位——高大、老练、能干,而且态度和蔼。看到他我的情绪好多了。”

“是谁呀?”约翰·昆西突然来了兴趣。

“以前从来没见过。但有人告诉我他是英国海军部的科普舰长。”

“为什么科普舰长前去探望你父亲?”

“不知道。你认识他吗?”

“认识。我见过他。”约翰·昆西答道。

“你不觉得他长相很出众吗?”她两只大眼睛闪着光。

“啊,长得的确挺帅。”约翰·昆西毫无热情地回答,“知道吗,我禁不住想到他是来看你的。”

“我也有同感。”她毫不客气地说。

“那我们该好好庆贺一下,你觉得怎么样?”他提议,“咱们出去品尝一下夜生活的味道吧。对警察局我有点厌烦了。这儿的人们晚上都干什么?看电影吗?”

“人们现在都去普那豪观赏夜间开花的仙人掌了。知道吧,现在正是盛开季节。”

“听起来颇像个盛大夜市。”约翰·昆西形容着,并提议,“咱们赏花去吧,我乐意去,你呢?”

“当然。”她跟出纳交代了几句,然后在门口与他会面。

约翰·昆西自告奋勇地说:“我跑过去把你的汽车开过来吧。”

“喔,不行。”她笑着说,“我哪儿来的汽车呀?坐小车我并不觉得开心,电车就是我的车。乘电车挺有意思,可以碰见许多有趣的人和事。”

在环绕瓦胡岛学院校园的石墙上,盛开着只有在夏季才开放的各种奇异的花,呈现出一派雪白壮丽的景观。出发时,约翰·昆西对这次赏花的态度还有点冷淡,但现在他觉得自己错了,因为这儿的花绮丽悦目、优美罕见,令其激动万分。墙前挤满了众多赏花者,他俩也挤进了人群。姑娘因有迷人的同伴而精神振奋,快活地谈论着。毫无疑问,她这次没谈什么肖伯纳和美术馆的事,而是地地道道、充满人情味的令约翰·昆西喜欢听的话题。

他提议到城里喝点冰淇淋汽水。回到海滨时已快十点了。他们在距里夫帕姆旅馆不远的街上下了电车,缓慢地向旅馆漫步走去。街道右侧的人行道上长满了茂密的树木。夜很静,街灯明亮地照着。月夜下街道两旁的树木闪着银光。约翰·昆西谈起了波士顿。

“我想你会喜欢那儿的。那个城市古老而安宁。但是——”

突然他们身边树丛中手枪一闪,约翰·昆西听到一颗子弹在他头部附近嗖嗖作响。手枪又一闪,又一颗子弹。姑娘惊讶地叫了起来。约翰·昆西绕过她冲进树丛。愤怒的树枝划破了他的脸颊,他停了下来。他不能将姑娘独自抛下,于是又回到她身旁。

“这是怎么回事?”她吃惊地嚷着,不知所措地盯着眼前的一切。

“我——我不知道。”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说:“来——快点!”

“别怕。”他坚定地说。

“我不是单为自己呀。”她说。

他们极为困惑不解地向里夫帕姆旅馆走去。到了旅馆大厅他们又得面对其他的问题:阿瑟·坦普尔·科普舰长正站在桌旁,见到他们,立即走了过来。

“这位肯定是伊根小姐吧。啊,温特斯利普先生,你好!”

他又转向姑娘,说:“我在这儿占用了一间房,你不介意吧。”

“怎么会呢,没关系的。”她气喘吁吁地说。

“今天上午我跟你父亲谈过。直到我乘上驶向范宁群岛的轮船时,才得知他的困境。当然,也就尽快赶回来了。”

“你回来——”她急忙追问。

“是的,我回来帮帮他。”

“你太好了。”姑娘非常感激,“不过恐怕我理解不了——”

“哦,是的,你不理解,那很自然。”舰长微笑着给她解释,“听我说,吉姆是我弟弟,你是我侄女。你叫卡洛塔·玛丽亚·伊根。我把老吉姆说通了,最终他还是向我们承认了。”

姑娘一双大大的黑眼睛瞪圆了,激动地说:“我——我觉得你是个很棒的伯伯。”

“你真这么认为吗?”舰长鞠了一躬,满意地说,“我的目的达到了。”

约翰·昆西向前迈了一步说:“对不起,恐怕我打扰了。晚安,舰长。”

“晚安,朋友。”科普回答。

姑娘和约翰·昆西一起走到阳台上。

“我——我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件事。”她征求他的意见。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约翰·昆西也说不准。他想起了科西坎牌香烟,告诫她:“我不会太相信他的。”

“但是他人挺不错。”

“嗯,或许不错。但外表总是靠不住的。现在我得走了,你不妨跟他谈谈。”

她将自己纤细褐色的手搭在他那粗糙白净的胳膊上,嘱咐着:“千万要当心。”

“啊,我没事的。”

“不过有人会向你开枪。”

“是的,但他瞄准的技术太差了。你用不着替我担心。”

她离他很近。约翰·昆西看到她一双大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光,又补充一句:“刚才你说不为你自己担心,你是为——”

“我的意思是——为你担心。”

月亮依然在照耀,信风吹过,棵棵棕榈树将头转向一旁。不远处,怀基基滩那温暖的海水在喃喃低语。来自波士顿的约翰·昆西·温特斯利普不容申辩地把姑娘拉过来亲吻着。这也不是堂兄妹间的亲吻——可为什么就该是呢?她不是他侄女。

“谢谢你,亲爱的。”他说。顿时他仿佛腾云驾雾,晕晕乎乎漂在空中,完全可以伸手给她摘一把星星了。

这是他近期以来的第二次接吻。尽管他很坚定,还是又吻了一次,吻了另外一位姑娘。三位——他使得三位姑娘都堕入他的情网。

“晚安。”他沙哑地与她道别,随后跳过围栏,迅速穿过花园,跑了。

现在有三位姑娘了——可他丝毫不懊悔,他仍然在生活。穿过暗处,沿着海边走时,他的心亮堂了。即使有人跟踪他也不在乎,这又有什么呢?

他在屋内写字台上发现了一封信。信封上他的名字是用打字机打的。信纸上的内容也是用打字机打的。

他读着:

“你整天忙忙碌碌。夏威夷人能够处理自己的事情,勿需外籍人予以干涉。轮船几乎每天都在航行。接到此信后四十八小时,倘若你还不离开此地——留点神!今夜的子弹射向了天空。很快就会瞄准目标的。”

约翰·昆西兴奋地把信纸扔到一旁。威胁他,是不是?这说明他所进行的侦探工作颇有成效。他想起了卡奥拉对他说“这是你干的!我忘不了!”时那愤怒的神态,想起了亲戚丹·温特斯利普和他姑姑曾说过的一句话:“文明的社会——不错。但在社会深层,股股黑水仍在流淌。”

说轮船几乎每天都在航行,是这样吗?那么就让它们航行吧。待把杀害丹·温特斯利普的凶手缉拿归案时,总有一天,他会登上航船的。

生活现在富有新的魅力了。留点神?这正是他盼望已久,求之不得的乐趣。脱下大衣时,他愉悦地向自己一笑。这比在波士顿卖债券强多了。

次日上午九点约翰·昆西才醒。他从蚊帐里钻出来,满怀激情地去迎接新的一天。在他桌旁地板上的那封恐吓信,就是想尽快赶跑这位客人。

他捡起信,又高高兴兴读了一遍。

到餐厅时,哈库告诉他米纳瓦小姐和巴巴拉已用过早餐,进城采购去了。

“听我说,哈库,”约翰·昆西说,“昨天深夜有人给我送信了吗?”

“有。”哈库证实。

“谁送的?”

“说不好。是在靠近前厅的地板上发现的。”

“谁发现的?”

“卡麦奎。”

“哦,是卡麦奎发现的。”

“我让她把信放到你卧室的。”

“卡麦奎看见是谁送来的信了吗?”

“没人看见。当时都不在场。”

“那好吧。”约翰·昆西说。

在走廊上他轻松地抽着烟,读着晨报。一小时后,约十点三十分,他开出跑车前往警察局。局里有人告诉他哈利特和陈,还有检察官正在开会,于是他便坐下等候。时间不长,传来话让他进屋一起参加会议。走进格林的办公室,他注意到三个人都闷闷不乐地围坐在检察官办公桌周围。

“嘿,我觉得自己是位了不起的侦探了。”他宣布。

格林迅速抬起了头。

“发现什么新情况了?”

“不一定是。”约翰·昆西开始述说,“昨晚我和一位年轻姑娘沿着卡拉考爱大街散步时,有人从树丛中胡乱向我连开两枪。进屋时又发现了这封信。”

他把信递给了哈利特。哈利特极其厌恶地看了一遍,然后传给了检察官。

“这左右为难不了我们。”探长说。

“如果我不小心的话,那就完蛋了。”约翰·昆西说,“然而,我对此感到骄做。某种迹象表明我的侦探工作已经很不错了。”

“也许是吧。”哈利特心不在焉地回答。

格林把信放到桌上,说:“建议你带支枪,当然是非官方的。”

“胡说!我不怕。”约翰·昆西告诉他,“我很清楚那是谁干的。”

“你知道?”格林问。

“我知道。是哈利特探长的朋友——迪克·卡奥拉干的。”

“你说他是我的朋友,这是什么意思?”哈利特发怒了。

“几天前的那个晚上,你对他那么温柔、体贴干什么?”

“我当然明白我在干什么。”哈利特发着牢骚。

“但愿你明白。如果在一个美好夜晚,他给我一枪的话,我肯定很生你的气。”

“嗨,你不会有危险的。”哈利特安慰着,“只有胆小鬼才写匿名信呢。”

“没错。只有胆小鬼才伏击、放冷枪。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瞄不准。”

哈利特拿起信,说:“我保存着,说不定还能当证据呢。”

“肯定能。”约翰·昆西赞同地说,“我看,你还没找到太多的证据。”

“是吗?”哈利特生气地说,“关于科西坎牌香烟,我们已经有了重大发现。”

“哎呀,我并没说查理一无是处呀。”约翰·昆西冷笑道:“他对科西坎牌香烟的重大发现,我也知道。”

一位身穿警服的人在门口向格林通报请示:“伊根和他女儿,还有科普舰长都已到了。现在是否可见他们,先生?”

“传他们进来吧。”检察官命令道。

“如果你们不介意,我愿呆在这儿。”约翰·昆西提议。

“哦,当然。”格林答复着,“你不在我们怎么能进行呢。”

警察将伊根带至门口,这位里夫帕姆旅馆的老板进了屋。他脸色苍白、憔悴,显示出被官方拘留好长时间了。可他眼睛里仍闪着执拗的光。

卡洛塔·伊根跟在后面。她年轻漂亮、精神抖擞,富有新的自信心。最后是科普舰长,他身材高大魁梧,但目中无人,一眼便知他颇有权势。没等开始问话,他便开口说:

“想必这位是检察官吧?”又对约翰·昆西说,“温特斯利普先生,我走到哪儿都能遇见你。”

“我在此你不介意吧?”约翰·昆西征询着。

“没关系的,孩子。我们在这儿不会呆久的。”

他转向检察官说:“我来个开场白吧。我是英国海军部队的阿瑟·坦普尔·科普舰长。这位先生,”他向里夫帕姆旅馆的老板点点头说,“是我弟弟。”

“真的?”格林吃惊地问,“那么我想他就是伊根了。”

“他叫詹姆斯·伊根·科普。”舰长答复着,“多年前他弃家出走,其原因与我们目前的话题无关。先生,我只是想说,你毫无根据地将我弟弟拘留,其借口我认为是完全站不住脚的。若有必要,我打算聘请一位檀香山最好的律师,将他在傍晚之前释放。不过我打算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去赦免他,免得你们整天煞费苦心地进行荒诞无稽的毫无根据的揭发。”

约翰·昆西瞅了一眼卡洛塔·伊根,但她那闪光的双眼并没看着他,而是她伯伯。

格林有些激动,忙反驳道:“舰长,虚张声势的恐吓,值得一试。”

“啊,那么你承认自己一直在恐吓了。”科普也寸步不让。

“我指的是你的态度,先生。”格林纠正说。

“喔,我明白了。”科普说,“若你不介意,我就坐下了。就我的理解,你们控告他两件事:一是案发的当夜他去拜访了丹·温特斯利普,而他又拒绝谈出其访问的目的。二是在温特斯利普客厅门外的走廊上发现的科西坎牌香烟的烟头。”

格林摇摇头,说:“只有第一件。科西坎牌香烟已不再是控告伊根的依据了。”突然他将身体探过桌子说,“而是控告你的证据了,亲爱的科普舰长。”

科普毫不畏缩地对视着他,反问:“真的吗?”

约翰·昆西注意到卡洛塔·伊根眼里露出惊讶和疑惑的神情。

“我说的没错。”格林继续盘问,“我很高兴今天上午你来串门儿,先生。我一直想跟你谈谈。有人跟我讲你曾说过丹·温特斯利普的坏话。”

“完全有可能。我的确认为他不怎么样。”

“为什么?”

“八十年代,我是一名英国军舰上的海军后备兵,因此对澳大利亚的一些传闻比较熟悉。丹·温特斯利普名声败坏,有足够的证据可以说明他在‘夏洛的梅得号’船上窃去了已故船长的海上金库。也许我们有点吹毛求疵,但类似这种事情,我们海员绝不饶恕。另外还流传一些他跟黑社会活动有关的颇为离奇的事情。不错,亲爱的先生,我从内心深处对丹·温特斯利普就没好感。倘若以前我没说过这种话,那么现在说也为时不晚。”

“你是一周前的头一天中午——即星期一中午抵达檀香山的,”格林继续追问,“但第二天你就离开了。在此期间你去见过丹·温特斯利普吗?”

“没有。”

“哦,那好,先生,我可以告诉你。在伊根烟盒里发现的香烟是由土耳其烟叶制的,但在丹·温特斯利普被害现场发现的烟头是弗吉尼亚烟草制的。可是,我亲爱的科普舰长,你上星期天晚上在亚历山大·杨旅馆的大厅里给陈查理抽的恰恰就是这种科西坎牌香烟。”

科普看了看陈,讥笑道:“你随时随地都在侦查,是不是?”

“别打岔了,”检察官厉声说,“我需要的是解释。”

“解释很简单,”科普说,“刚才我正要跟你说,可你却没完没了地盘问。在丹·温特斯利普客厅门外发现的科西坎牌香烟当然是弗吉尼亚烟叶制的。我从未抽过其他牌的烟。”

“你说什么?”

“毫无疑问,先生,是我扔的那个烟头。”

“可刚才你还说没去见丹·温特斯利普呀。”

“没错,我确实没去见他,但我去拜访了来自波士顿的米纳瓦·温特斯利普小姐,她是屋里的客人。实际上,上星期一五点我和她一起喝的茶。你可以给这位女士打个电话证实一下。”

格林瞅瞅哈利特。哈利特瞥了一眼电话机,然后他气愤地转向约翰·昆西:

“为什么她这该死的没告诉我?”

约翰·昆西笑着答道:“这我不清楚,先生。她也许从来没想到科普舰长会跟谋杀案有关吧。”

“她跟你说的可能性不大。”科普继续说,“我和温特斯利普小姐在客厅喝茶,然后出去坐在花园的长凳上聊着往事。回屋时我正抽着烟,就随手将烟头扔到客厅门外了。我不知道温特斯利普小姐注意到了没有,或许没有,这种事又没必要去记。愿意的话,先生,你可给她去个电话。”

格林又瞅瞅哈利特,哈利特摇摇头。

“以后我会跟她谈的。”探长说。

显然,米纳瓦小姐不久就会有一场不愉快的谈话的。

“不管怎么说,”科普对检察官继续说,“你本人把科西坎牌香烟作为指控老吉姆的证据,其结果只能让他沉默不语——”

“对,他是沉默不语。”格林打断说,“但事实上有人听见温特斯利普说过害怕吉姆·伊根的话。”

科普皱皱眉,问:“真有此事?”思索片刻之后,他又说:“即便如此,又怎么样呢?温特斯利普完全有理由惧怕众多老实人。不过,亲爱的先生,你没有任何办法让他不沉默。我要求——”

格林举起手,说:“等等。刚才我说你在恐吓,现在仍这么认为。任何其他措词都表现不出你的聪明才智。你那么精通法律,肯定懂得你弟弟拒绝告诉我他与温特斯利普之间的交易意味着什么。况且他是最后一位看到活着的温特斯利普的人,仅凭这一点就足以拘留他了。亲爱的舰长,我现在拘留他,而且还将继续拘留,直至地狱结冰。”

“很好。”科普说罢便站起身,“我会聘请一位精明强干的律师的——”

“当然,这是你的权利。”格林厉声说,“再见。”

科普迟疑片刻,转向伊根劝道:

“吉姆,这么做将引起公众的广泛注意。时间拖得越长,对卡洛塔越不利。既然你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她——”

“你怎么知道的?”伊根吃惊地问。

“我猜到了。我可以依据事实作出判断,吉姆。卡洛塔曾打算跟我回英国读书,你说你有钱供她,其实你没有。这又是你那自尊心在作祟,吉姆。自尊心已给你招致终生麻烦。你四处寻觅钱款,于是想到了温特斯利普。现在我才逐渐明白,你已掌握了丹·温特斯利普的情况,于是那天夜里便去他家——”

“——去敲诈他。”格林插话。

“这么干并不光彩,吉姆。”科普继续开导,“但你并不是为了你自己。我和卡洛塔都明白你是为了自己的女儿才首先牺牲自己的。我们二人都会谅解的。”他转向卡洛塔问:“是不是,我亲爱的?”

姑娘的眼睛湿润了,她站起身吻了吻她父亲,说:“亲爱的老父亲。”

“吉姆,请彻底忘掉那自尊心吧,全都说出来,我们会带你回家的。我相信检察官会避开新闻媒介的。”

“我们已向他保证千万次了。”格林说。

伊根抬起头,解释道:“我不在乎什么新闻媒介,我是不想让你们——阿瑟和卡里——两个人知道。既然你已猜到了,而且卡里也都知道了,我也没有什么顾虑了。”

约翰·昆西站起来,说:“伊根先生,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出去。”

“坐下吧,我的孩子。”伊根答道,“卡里跟我讲过你待她很好,何况你还见过那张支票。”

“什么支票?”哈利特高声问,随之起身站到约翰·昆西身边。

“从道义上讲我无可奉告。”约翰·昆西从容地解释着。

“不必说了!”哈利特很气愤,“你跟你姑姑是很好的一对。”

“别说了,哈利特,”格林打断说,“听我说,伊根,或科普,不管你们哪一位,我正等你们说呢。”

伊根点点头开口了:“早在八十年代,我是澳大利亚墨尔本一家银行的出纳员。一天,一位年轻人来到我办公的窗口,自称叫威廉斯或类似这个名字。他有一个绿色皮包,包内装满了墨西哥、西班牙和英国金币。有些金币已沾满了污垢——他要把这些硬币兑换成钞票,我照办了。他来过几次,每次都提着同样的皮包,干着同样的事。虽然他给我一笔可观的小费,也的确引起过我的怀疑,但当时我对这件事没太在意。

“一年后我离开银行到悉尼时听到不少有关丹·温特斯利普在‘夏洛的梅得号’船上的传闻。这使我联想到威廉斯和温特斯利普或许是同一个人吧,但又没人去调查和核实。不管怎样,我总觉得那笔钱是血腥钱。关于这一点,汤姆·布拉德没有老实交待,所以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十二年后,我到了夏威夷,被人引见见到了丹·温特斯利普。他就是威廉斯,千真万确,而且他还认识我。但我可不是黑社会一分子。阿瑟,尽管我处境一直很困难,但我始终光明磊落,因此一直没提那件事。二十多年了一直平安无事。

“然而,几个月前,我的家人终于找到了我。阿瑟写信说他要到檀香山来见我。我总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对不起女儿——她还没找到一份出人头地、得以尽情享受的工作。于是我要她去英国拜见我年迈的母亲,从而受点英国教育。我给阿瑟写了封信,而且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可我不能让她作为一名慈善孩子前往;我也不能承认自己已经破产,对她帮不了什么忙,就硬着头皮说我将支付她的生活费,其实我分文皆无。

“后来布拉德来了。这似乎是天意。我本想出卖点情报给他,但交谈时我发现他手头也很拮据。我预感到温特斯利普最终会将他击败。不对,温特斯利普击败的是我——温特斯利普本人及其臭气熏天的财富。我也搞不清都发生什么事了,想必是气极了。我粗略算了一下,这个世界所欠我的正好用来支付女儿的生活费。于是我给温特斯利普打了电话,约好那个星期一晚上见面。

“然而做人的准则不易改变。给他打完电话的那一瞬间,我又后悔了,便想尽办法开脱掉。我告诫自己肯定会有其他办法的——或许能卖掉里夫帕姆旅馆。不管怎样我又给他打了个电话,说不去了。可他坚持让我去,我还是去了。

“用不着我开口他就知道我需要什么。他已为我准备好了一张支票——一张五千美元的支票。这可是卡里的福气和机会啊。我拿起支票便离开了。我为此感到很羞愧。我并不想为自己的行为开脱,不过,我始终没把支票兑成现金。卡里在我桌子里发现这张支票并拿给我看时,我把它撕了。我要说的完了。”

他将疲惫的双眼转向女儿说:“我所干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卡里,但我不想让你知道。”

卡洛塔走过去伸开臂膀抱住他的肩膀,眼含热泪站在那儿向他微笑着。

“假如一开始你就跟我们说的话,”格林说,“可以免去大伙儿许多麻烦,包括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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