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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事件的前兆(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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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这样的场面每天都在“冰杖酒吧”上演,写也写不完。www.xiashucom.com

读者中恐怕已经有人对酒醉男女的无聊对话感到厌烦了吧?或许有人会认为,笔者应回过头来把被白河米乐套上脚镰、用链条绑住的江叶章二,交代清楚才是。不过,关于他那晚的行动,实在是乏善可陈哪。

首先,虽说是行动,他能自由活动的范围也仅止于链条所及的长度而已。人在拥有自由的时候,从来不知道自由的可贵,然而,对此刻肉体被一条链条困住的江叶章二而言,这样的体会特别深刻。

这时候,也就是“冰杖”的妈妈桑暗示悠平和秀子两人店要打烊的时候,江叶正仰躺在那张为他准备的沙发床上。因为除了睡觉以外,他实在无事可做。

幸好锁链够长,只要他把脚朝向厕所,就能将双腿伸直,平躺在床上。睡前他去了一趟厕所,把领带解下,脱掉外套和衬衫,裤子则维持原状,穿在身上。厕所里有一件替代睡袍的浴衣,他拿它罩住赤裸的上半身。这打扮看起来好奇怪,不过,等明天米乐回心转意了,或许这副脚镣就能解开了。

虽然不清楚她囚禁自己的意图是什么,不过,暂时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江叶是这么想的。如果米乐怀有杀机,那么刚才她就有可能在咖啡里下毒,而那杯咖啡不管是味道或香气都属上品,并没有掺入异物的迹象。

此外,为了江叶的烟瘾,她还特地留下三包香烟,交代了早上十点开饭,如果有事的话,可以按厕所旁边的按钮叫她,这才走出房间。从这几点看来,她应该没有伤害江叶的意思。只是,这种状态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目前并没有即刻的危险。

厕所的门边有几个开关,江叶试着每个都按按看。室内的灯全熄了,黑暗中,江叶摸索着靠近床,横躺下来。

他想睡觉,但头脑太过清醒,睡不着。黑暗中,他睁大眼睛,胡乱地想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工作方面,下个月底预定要出版一本短篇小说集。他已经完成初校,而最后一校的校样,将在一周内送达。负责送稿的是该书的责任编辑,他来之前应该会先打电话联络吧?

小说的部分,月底前得交一篇短篇给《小说春秋》,那个还差十几页就完成了,顶多再写个两、三天吧?编辑部那边肯定会打电话来关心(督促)工作进度的。

至于周刊的连载则从年底开始。为了收集资料,他打算遍访九州各县。“到时就由我来带路吧。”北九州市出身的总编辑自告奋勇地提议,于是两人相约一同前往。他大概也会打电话过来吧?月底之前,针对采访对象和旅行计划,两人得商议一下。

然而,会打电话来洽谈工作的电话还不止这些。邀稿和演讲的请托、想把小说改拍成连续剧而来洽谈版权,偶尔还有人请他替同行的文库本写书评。他书桌上的电话,一天不响个五、六次是不会罢休的。

再者,妹妹志保几乎每天都会打电话过来问候。志保现在是东亚女子医大的学生,还有一年才毕业,最近为了取得医师的资格,正在准备国家考试,经常抱怨忙得连玩的时间都没有。就算是这样,星期六一到,她一定会出现,帮哥哥洗衣服、打扫房间,甚至煮顿饭菜。

“老哥,你赶快结婚嘛,人家可不要一辈子做你的老妈子。”

这已经成为志保的口头禅了。

志保住的公寓和江叶住的大楼隔着三条街,走路大约十五分钟。她有江叶房间的备用钥匙,即使是三更半夜,也会突然出现。

(志保今晚会去我那里吗?)

不过,自己一两天不在家,志保应该不会太过担心。

只是,换作出版社和编辑,情况就不一样了。江叶外出之际,一定会把电话切换成答录机,所以,只要他们一打电话过来,就会听到:

“我现在外出中,如您是打电话,请在哔声后留言,如您要传真,请立即传送。”的制式辞令。这情况若只有一天,他们大概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是若持续个两、三天的话,又将如何?既不接电话,传真也无回复,这时,想当然尔他们会开始追查江叶的行踪。

编辑当中不乏知道江叶有个妹妹,且在东亚女子医大就读的人。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找上志保住的公寓。

当做妹妹的得知哥哥行踪成谜时,必定非常不安;于是,她会和编辑们一同前往兄长的住处,翻看有无蛛丝马迹。

江叶整理思绪,回想自己房间的样子。

窗帘一向都是开着的,书桌上放着写到一半的原稿。要交给《小说春秋》的短篇应该已写到四十八页,预计再十几页就完成了。

记得傍晚上舞厅之前,自己曾喝过茶。他嫌用茶壶泡茶太过麻烦,所以总是把茶包丢进九谷[注]的茶杯里,直接注入热水。那个茶杯八成还搁在书桌上,里面留着没喝完、冷掉的茶水。

[注:位于日本石川县南部的江沼郡山中町,乃九谷烧的发祥地。]

书桌旁的墙上挂着大幅日历,上面详细记载着工作预定进度、会面时间和地点。不过,星期四到星期日的这段时间,什么都没记,一片空白。

映入妹妹(或编辑)眼中的景象,应该就只有这样吧?

平常江叶出门取材、打算留宿在外时,总会带着手提旅行袋和相机。知道这件事的妹妹一定会去检查那些东西还在不在,在确认过旅行袋和相机都没有动过后,她一定心急如焚——哥,你到哪里去了?

这种情况下,妹妹或编辑心中闪过的想法,必定集中在那几个字眼上:失踪、不告而别、交通事故、绑架……

或许脑筋动得快的编辑会向妹妹提议,请她先用离家出走的名义向警方报案,请他们帮助协寻。站在妹妹的立场,也没有理由拒绝这么做,一旦警方受理妹妹的请托,事态恐怕就会朝江叶最不乐见的方向发展了。

现在的江叶是一位知名度很高的推理作家,讲明一点,就是所谓的畅销作家,他的作品以解谜和推理为中心,属于俗称的本格派。不过,或许是其中蕴含的浪漫情怀挑动了女性的心,加上他那媲美电影明星的英挺相貌,更使他拥有为数众多的热情女书迷。

这样的他凭空消失了。媒体不可能放过这条新闻;对电视的谈话性节目而言,这更是千载难逢的好题材。

于是,摄影机锁定妹妹,记者把麦克风递到她的面前,高声叫嚷着:

“关于令兄失踪的原因,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什么时候?”

“令兄的女性读者很多,外表英俊又未婚,他是否曾为感情的问题困扰过呢?”

“至今为止,他可有遭到恐吓的经验?”

“他是否曾因写作遇到瓶颈,而透露想自杀的念头?”

“你认为令兄可能还活着,并且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吗?”

在乡下长大、个性淳朴的妹妹不可能答得出这些问题。面对麦克风,她只有手忙脚乱的份。自己仿佛可以看见妹妹那饱受惊吓的样子……

(志保,哥哥不想让你面对这样的处境。)

不管怎么样,在最坏的情况发生之前,至少还有四、五天的缓冲期。在这期间,他一定要想办法逃离这栋房子。

问题是这个挂锁。这个大型挂锁穿过缠了两圈的链条,死命扣住。除非把锁打开,否则不可能挣脱链子。

这时如果有位开锁高手在的话,他会怎么做?住在美国期间,他曾大量阅读推理小说,其中确实有几本提到开锁的技巧。派屈克·昆汀(patrickquentin,一九六一~)的《金库和老太婆》(theordealofmrs.snow)、艾略特·罗斯福(elliotroosevelt,一九一九~一九九〇)的《第一夫人是名侦探》(murderandthefirstlady),以及腓特烈·佛赛斯(frederickforsyth,一九三八~)的《第四议定书》(thefourthprotocol)……

尽管想到了书名,他却想不起开锁的情节。不管怎么说,就连那些专业的开锁师——也就是俗称的锁匠——也不可能徒手把锁打开,一定会使用工具。

除此之外,那些人对锁的构造十分了解,并累积了多年经验,具备娴熟的技巧。

这副挂锁的内部构造想必也很简单吧?

一般来说,钥匙插入锁孔的那节金属并不平滑,总会有几道波浪状的锯齿,而锁内部则会置入和锯齿数相等的簧片,这些簧片的作用是为了防止中央旋转轴转动。

他忘记是在谁的书上读到的,尽管印象模糊,但大致应该是这样。锁匠之所以需要工具,是为了确认簧片的位置。藉由手的触感,一一找出簧片,让它们呈水平排列,倒向同一方向,如此一来,阻止旋转轴转动的障碍物就排除了。也就是说,锁匠们凭着自己的手指和敏锐的触感,小心翼翼地逐一拆解钥匙表面的不规则锯齿。接着运用别的工具,对旋转轴施以扭力,并只能扭转一次。如果成功的话,就会听到轻轻的“喀”一声,钩环松开了。得到的结果就和我们用钥匙开锁的情形完全相同。

然而,江叶继续躺在床上,还在为某件事伤脑筋。

就算他知道开锁的步骤,身边没有可资使用的工具也是枉然。这个工具必须能插入锁孔、摸索到簧片,因此大概得像锥子一样细,还必须柔软到能自由弯曲。此外,还需要能转动旋转轴的工具。锁里面的旋转轴八成是金属的圆柱体,只要把万用钥匙插入这个圆柱(即锁心)里,轻轻一扭,就能轻易转开了。

重点是,即使是大师级的锁匠,少了这两样工具也照样开不了锁。

廉价的肥皂剧里,经常会上演这样的戏码:侵入民宅的小偷只用一根铁丝就把上了锁的门打开了。

事实上,光用一根铁丝转个两下就能打开的锁,先天上已丧失了锁的功能,而这种东西市面上不可能有。那一幕不过是对锁缺乏常识的编剧无视于现实的个人幻想罢了。

可是……江叶的嘴角露出自嘲的苦笑。

(我连一根铁丝都没有呢!)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只要能摆脱这条锁链,要他做什么都行。就算是要他把这条链子弄断——江叶猛然从床上坐起,拖着脚上的铁链来到厕所门口,按下电灯的开关。

他环顾变亮的房间,找到刚才脱下的上衣,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打火机。

他蹲在地板上,点亮打火机的火,将那一小簇火苗凑近链条。可惜不到十秒,江叶就把打火机丢了。火焰的温度烫得手指受不了,当然,被火灼过的链子依旧完好,只有烧到的一小部分有点热而已。

想用打火机的小火把三厘米至四厘米粗的链子烧断,根本是天方夜谭。自己是病急乱投医了。竟会做出这种蠢事,真叫他又羞又气!

江叶缓缓站起,拖着链子蹒跚地走近沙发,整个人往后倒下。

他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伸出去的脚,停在被链条套住的脚踝上。

铁链……脚镣……解开……把脚从链圈里抽出来……抽出来……从链圈里……

解开的方法。

抽出来的手段。

存在吗?可能吗?

思考集中在这上面的江叶章二,脸上泛起涔涔的汗水。

12

天总算亮了,这是江叶章二在水泥牢笼里迎接的第一个早晨。

没有窗子的房间,不会有晨曦照进来,全靠手上戴的腕表,他才知道现在是几点。

上午九点。直到凌晨都还醒着的江叶,是在四点左右上床的,也就是说他迷迷糊糊地睡了四、五个小时。半梦半醒的。

他起床将灯打开,脱掉浴衣,套上汗衫。他拖着链子走进厕所,里面就像饭店一样,有整套的盥洗用具。他漱了口,洗把脸。外面的太阳想必很大吧?流出来的水是温的,不过,还是让他清醒了一些。

他用水把梳子沾湿,将蓬松乱翘的头发梳平。没有发蜡,只好将就一下了。

厕所的角落有浴缸,墙上也设有冲澡的莲蓬头。不知道有没有热水,他想去试开一下,却够不到最里面的水龙头。链条不够长,算了,反正是夏天,用冷水擦澡就好了。

江叶再度回到房间,坐到沙发上。他点燃香烟,喷出无味的烟雾。

房间内一片死寂,毫无动静,就连呼吸声都被空气吸走了。待在与外界隔绝的密室里,没有光线,没有声音,分不出白昼和夜晚的差别,感觉逐渐麻痹。置身在这样的空间里,长此以往,恐怕连自己是生是死都分不清楚吧?发疯——瞬间,这样的恐惧闪过心头。他摇头,想甩开内心的不安。

必须振作起来!或许未来他将和米乐在这房间里周旋上好几天也说不定。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她要是以为能够永远把江叶关在这里,就大错特错了。

志保一定会来找他的。

当被告知自己行踪成谜时,妹妹一定会察觉到一切始于星期四。星期四下午是哥哥的休笔日,傍晚他会去涩谷的舞厅跳舞,这些事妹妹都知道。很自然地,她会找上莎娜亚舞蹈练习场。之前,自己曾带志保上舞厅参观过,大致的情况她应该都记得。那一次,他也带着志保一起到饮料吧喝了咖啡,记得老大当时还说:“好可爱的小姐喔。”他便向老大介绍:“这是我妹妹。”

志保一定会先到饮料吧拜访老大,然后,两人之间展开的对话八成是这样:

“是的,江叶先生星期四傍晚确实来过这里。当天是特别会员日,只招待特别会员,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对于客人的事,老大拥有超群的记忆力,他必定想都不用想就答得出来。

“当时,我哥哥的样子有没有哪里怪怪的?例如说,看起来心情很沮丧啦?或是害怕着什么?”

“没有,完全没有那样的迹象。相反地,他跟一同前来的女客人似乎聊得很愉快……”

“女客人?怎么样的女客人?”

“她姓花井,负责供应舞鞋和服饰用品给舞厅的贩卖部……”

“哥哥和那位小姐都聊些什么?”

“这个嘛……我只知道老师要走时,花井小姐也跟着一起离开了。”

用不了多少时间,志保就会打听到花井秀子的名字和她开的amour精品店。

志保会直接找上花井秀子的店。问题是自己和米乐间的对话,花井到底听到了多少。

当时……江叶努力地回想。

自己和花井秀子并肩来到舞厅外面,正当两人挽着手臂,打算往前走时,背后传来米乐的叫声。她叫自己“叶月老师”,之后更求证地问:“您是叶月老师吧?”然后才走近他们。“叶月”是作家江叶章二的本姓,这件事花井秀子也知道。

当下,自己并没有想起米乐的名字,后来是她自己说:“我是米乐。高中的时候,老师曾做过我的家教……”没错,他记得是这样。米乐的一番话唤起了自己尘封已久的回忆,于是他说:“我想起来了,没错,你是米乐。”还说:“唔,原来是米乐啊,没想到出落成大美人了,我都认不出来了。”自己前后总共说出她的名字两次。

那时,花井秀子就站在旁边,她正准备带江叶去她熟识的小酒吧,心情显得十分亢奋。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年轻女孩,状甚亲密地和江叶攀谈起来。站在花井秀子的立场,恐怕是怀着不太耐烦的心情倾听着两人的谈话吧?

谈到一半的时候,她识趣地先离开了。不过,米乐这个名字和自己学生时代曾当过米乐家教的事实,肯定很难从花井秀子的记忆抹去。花井自诩为江叶章二的书迷,这些对她来说可是珍贵的情报。

面对妹妹的询问,花井秀子肯定会把她听到的对话和盘托出。不仅如此,包括她所观察到有关米乐的一切,如她的容貌和举止,甚至是服装、皮包等,凭着她贩卖女性用品的独到眼光,必然能巨细靡遗地描述出米乐的形象。

“米乐”成了现阶段行踪成谜的江叶章二所见到的最后一名女性。妹妹的好奇心当然会转向米乐。

不过……江叶章二试着延伸自己的想像力。

光凭花井秀子的一番话,妹妹志保有可能找到白河家来吗?

她拥有的线索只有米乐这个名字,以及哥哥曾当过她的家教,如此而已。说不定花井秀子会建议说:“要不要拜托警察看看?”喜欢推理小说又是江叶书迷的她,应该对这件事很感兴趣,或许她更巴不得能在“寻找江叶”的任务里轧上一角。

“就这么做吧。从米乐的长相到她的装扮,我都能提供确切的线索。”

警方虽然会受理协寻离家出走或下落不明的人,但一开始恐怕只是先做个笔录,不可能一报案就马上展开搜索,只有在嗅到犯罪气息的时候,警方才会卯起劲认真去寻找。区区一名作家,四、五天失去联络,并不足以诱使警方采取行动。话说回来,如果想到他的工作性质,志保也不可能一开始就做出找上警察,惊动媒体的轻率举动。

那么,志保有其他方法可以找到白河米乐吗?

有——江叶心想,到最后志保一定会发现那个方法的。那就是……江叶开始幻想妹妹接下来的行动;突然,房门无预警地打开,米乐出现了。

13

“早安。”米乐礼数周到地打招呼。面对被自己囚禁的对象,讲话还这么彬彬有礼,是因为根深蒂固的优良教养所致吧?

“早啊。”江叶也以轻松的语气应答,顺便瞄了眼手表,上午十点。昨晚米乐说:“早餐是上午十点。在这个家,请配合我的作息。”她果然准时。

精神异常的患者之中,有些人会替自己的生活订下刻板的规定,并严格遵守。米乐该不会就是那样的人吧?江叶心想。

她看着江叶坐在沙发上,确定自己和他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后,才将端来的盘子放到桌上。

塑胶制的白色盘子里,摆着两片涂满奶油和果酱的厚片吐司,像是从便利商店买来、未经拆封的生菜沙拉,以及和昨晚一样装在纸杯里的咖啡和一副卫生筷。

“老师,请用早餐。”米乐始终站着,讲完这句话后转身就要离开。

“啊,米乐,等一下。我有话要问你,你可以在这里陪我吗?”

“现在是我的吃饭时间,我等一下再来。”

米乐走出了房间。一边咋舌一边目送着她背影的江叶,只好无可奈何地拿起筷子,自行吃起沙拉。嗯,味道还不错。

仔细一想,昨天白天他都在写稿,连中饭都没有吃。可能是咖啡喝太多,所以没有食欲吧。傍晚他便出门前往涩谷的舞厅,在那里也只喝了杯咖啡而已。走出舞厅,就被米乐叫住,让她用车载到这里。也就是说,从昨天到现在,他都不曾好好吃顿饭。

空腹是最好的厨师,只要能吃的都变成了山珍海味。不到十分钟,江叶就将盘子里的东西一扫而空。

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后,江叶整个人往沙发倒去,悠闲地舒展双腿。绑住脚的链条擦过油地毡的地板,发出讨厌的声音。

话说回来……江叶点燃香烟,开始沉思,米乐为何要这样对待自己?她的理由、目的和意图是什么……

他想知道,他必须知道才能找出应对的方法。不管怎么样,这是经过精心策划的行动。比方说,此刻缠在自己脚上的铁链,上面一点锈斑、污垢都没有,是全新的,想必是从哪家五金行或宠物店买来的吧?而且还不是随便买的,链条的长度不但要延伸到金库底部,还要把坐在这张沙发上的人的脚缠上两圈,她必定先计算过才去找的。

因此,事前她应该用尼龙绳之类的道具绑住自己的脚测量过。不仅如此,为了不让对方发觉,包括要怎么绑才会比较顺手、扣上挂锁的方法等,她一定都用买来的铁链反复练习过了。

这个挂锁也是全新的,体积还不小。在江叶小时候,乡下农户的老旧仓库门上就挂着这样的大锁。那是防小偷用的,所以没有那么容易打开。

江叶边想边抽着烟,就在他要点燃不知第几根香烟时,米乐走了进来。她往桌上瞄了一眼,看到江叶把早餐全吃光了,才挪动沙发坐了下来。

她和江叶相对而坐,却半天不吭一声。今天早上的她,套着水蓝色短裙搭配白色t恤,装扮轻便,连丝袜都没穿。裸露的双腿大剌剌地伸到江叶面前,白得令人眩目。

江叶刻意忽视对方的存在,两只眼睛紧追着自己吐出的烟雾,看着它们缓缓消逝在天花板。现在,不管他再怎么强调自己所承受的痛苦,对方也不会同情他的,从昨晚米乐的态度可以很清楚这一点。你不开口,我就不出声,江叶打定主意。

五分钟……十分钟……沉默持续着。最后忍不住先开口的果然是米乐。

“老师。”

“嗯?”

“老师,您为什么不说话?”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那么,昨晚我问的事,您也没什么好说的吗?还是您不愿意说?”

“……”

“我也不想让事情变成这样。老师是个好人,像我这样头脑不好的笨女孩,您都愿意热心地教我英语和数学,我好高兴,我心想自己要更用功一点,好博得老师的称赞。真的,我喜欢您,我最喜欢老师了!”

令人招架不住的热情语气。这番话不可能是骗人的,江叶心想。当时的米乐在态度和行动上,确实曾多次向自己示爱。她在交上来的英语习作的答案栏内,用红色铅笔画了数十颗红心。还有,在秋风初吹的夜晚,江叶过了十一点才回到公寓,就在通往家门的楼梯途中,他看到米乐蹲在地上。穿着短裙的她,紧抱着裸露的膝盖,似乎非常寒冷。

“怎么了?米乐,已经这么晚了,你的家人会担心喔。”

站起来的米乐一溜烟地钻过江叶的身侧,匆匆说道:“我只是来跟老师说声晚安,再见。”

她就这样跑到夜晚的马路上。这种事大概连续发生了四、五次。他问过米乐的家人,都说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不过,好像都是坐计程车回家的样子。对于她这样的行径,不管是父亲白河先生或是继母江理子都未严加责备,因为米乐曾经有过“割腕”的记录。

而米乐会在江叶的公寓前徘徊,只限于他没去上家教的日子。

“如果老师能够每天都来的话,那孩子的心也会比较稳定吧。”江理子说。然而,对毕业就迫在眉睫的江叶而言,实在是碍难从命。

江叶之所以辞掉家教,就是因为当时米乐的怪异行径和暧昧态度让他越来越害怕。

我最喜欢老师了。面对米乐的大胆告白,自己该如何应对才好?

仔细斟酌每个字句后,江叶以沉稳的语气回话了。

14

“我也喜欢那个时候的米乐啊,因为你又率真又善良,对我这样的菜鸟家教,也成天老师、老师地喊,敬重有加。我虽然觉得怪难为情的,心里却很高兴。毕竟,你是我唯一的学生嘛。”

“可是,老师却突然从我面前消失了……”

“那是因为我就要毕业了……”

“骗人!你一定是和那个人商量过后才决定的吧?一切都是那个人设计的。”

“你说的那个人是?”

“江理子,田代江理子。”

“怎么又是她?为什么米乐要这么在意已经搬出去的继母呢?”

“老师,请你老实说,那个人是你的爱人?还是你的情人?”

“你在说什么?那个人是白河家的夫人,是米乐的母亲,就只是这样而已。说句失礼的话,要不是你一再地提起,我根本连她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米乐凝滞的视线笔直地盯着江叶的脸,透着可怕的光芒,江叶不自觉地垂下眼睛。

“老师,我不是在和小说家江叶章二说话,我现在问的是从前的叶月老师。我们现在不是在编小说,所以请你说实话。连名字都想不起来?这种鬼话谁会相信。老师你是一边想着那个人一边写小说的,你是为了让那个人读才写的。讨厌鬼!小说家都是大骗子!像我就不会想读什么小说,谁会想读那种东西?告诉我,请你说实话。那个人杀了人还可以若无其事地活着。这种人是老师的爱人?情人?老师是为了让杀人犯读你的书,才当小说家的吗?告诉我,请跟我说。我手上握有证据,你别想要瞒我……”

支离破碎的话语滔滔不绝地从米乐口中吐出。大概是太过激动吧?她痉挛的双颊不断抽搐,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话说回来,米乐为何如此愤怒?江叶不知所措。她说的话叫人难以理解,或许她是把自己心中积郁已久的怒气全爆发出来了吧?她控制不住混乱的思绪,致使说话断断续续,一连串的问题如石子般朝自己丢来。他该如何抵挡她的逼问?

“米乐,”江叶尽可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以温柔的语气说道,“请你冷静下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讲清楚,反正我被绑住了,哪里也不能去。我绝对没有欺骗你的意思,首先是江理子小姐的事。我会成为小说家,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说她是我的爱人,真是天大的误会。别的不说,我们的年龄就差了一大截。”

“才没有,那个人是在二十六岁嫁给我父亲的,老师来我家的时候,她也才二十八岁。老师是大四学生,有一、两个年纪比自己大的爱人,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话是没错,不过,我初次见到江理子小姐的时候,只觉得她是年纪大自己很多的端庄太太,就像是亲切、温柔的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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