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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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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来的舒适,还有树荫遮阳,使她得到了某种程度的恢复。她能够,几乎是自海滩到这儿第一次能够对草地上懒洋洋的其他人感兴趣。除了考特尼,所有人都从溪边返回了。她摸出一块柠檬糖,将它放进焦干的嘴里后,开始研究其他同行者,审视着那几个沉默不语、专心听别人谈话的人。

她注意到,莫德沉默无言,盘腿坐着,像一尊打坐的女菩萨,她的宽脸盘由于用力和天热而满是汗污,摇动着胖身躯,眼晴空茫地看着前面,心里却在回想着过去。克莱尔猜度:她是在做白日梦会见艾德莱,回想差不多10年前他们在斐济实地考察的情景,那时她是同一个亲爱的人在一起,可眼下却今非昔比,同样来到波利尼西亚,但在感情上却深感孤独。

克莱尔将注意力移到卡普维茨一家3口,爱丝苔尔和萨姆伸直双腿坐在草地上,玛丽因争执什么问题跪坐了起来,克莱尔留心听着。

“好啦,我怎么会知道,爸?”玛丽不耐烦地说。“我什么也没有看到——仅仅看到一些树和一些穿着下体护身的土人。”

“玛丽,注意语言。”是爱丝苔尔在说话。

“你在那儿捡来这些词儿?”

“别再把我当小孩了,母亲。”

爱斯苔尔恳求地转向丈夫。“萨姆,”

萨姆注视着女儿。“玛丽,这儿比你在家呆一个夏天的收获要多不止10倍。我向你保证,会是这样的。”

“噢,肯定是,”玛丽带着很重的讽刺腔调说。

“利昂娜-布罗菲及其他人会忌妒你的。”

“肯定,肯定。”

“还有那个尼尔-谢费,他没有本钱,他那儿也没去,你回去后他将只对你感兴趣。”

“肯定,他会坐在那儿等着。”她朝眼前的景色挥挥手。“这对渡一个暑假的确不一般,真正的刺激,我将带着鼻环和文身回到家里,我不在乎你说什么,反正拽着我全程陪同不公平——”

克莱尔不再往下听下去,又以怜悯之心看着丽莎-哈克费尔德。丽莎显得憔悴和懈怠。她的白外套满是尘土和皱褶,她的脸在棕发下显得虚胖,汗污斑斑,她不顾一切地想用化妆盒来修复,克莱尔看着她正在瞧着化妆盒里的镜子。她在想什么?克莱尔猜想:她是第一次在想,她看上去确像实际年龄了,感觉上也是如此(长途飞行,长途跋涉),因为刚才她对克莱尔提到过她的第40个生日。克莱尔继续猜着,她过去的岁月像装着40块石头的背包压在她身上,并且在她现在虚弱的时候变得更沉重了。克莱尔猜想(她自己在沙滩上时也曾这样想过),她在想这是犯了一个错误,现在开始的激情和计划、起飞时的热情都消失了,还有美容店、大陆人车、仆人、萨克和网球俱乐部也都消失了,留给她的鬼东西只有臭汗、棕榈树和没有空调的茶室。

克莱尔看到雷切尔-德京和哈里特-布丽丝卡在谈话,哈里特向后扭着头,闭着眼睛,大口吸着新鲜空气,而雷切尔面露不悦。克莱克仔细听着。

“非常喜爱,”哈里特说。“我从来没有感到这么有劲。我说不出对我产生了什么效果,这几天时间,远远地离开医院,以及——那里的人们——现在怎么样——自由了,我又是我自己了。”

“我十分忌妒你,”雷切尔说。“恐怕我没有你那种天性。这确实是件真正的礼物——我是说同烦恼一刀两断,我——我抛下许多事没完成。我指的是病人和——噢,个人事务。我太不负责任了。”

“别担心了,打起精神,博士,否则你会躺到床上去的!”哈里特对她的玩笑高兴得大笑,捏了下雷切尔的胳膊,证明只不过是闹着玩。

克莱尔没再听下去,转向考特尼,他从小溪那儿回来,蹲到马克和奥维尔-彭斯旁边,立即克莱尔又转听他们的谈话。

“我刚刚在同马克说,”奥维尔说,“波利尼西亚妇女中的美人比率被过分夸大了,我是说仅就我第一次访问塔希提所能做出的判断。我知道那只不过一天时间,但我在这个题目上读过不少东西。外部世界被出版的神话、戏剧和电影过分宣传和夸大了。我发现那些塔希提女孩根本没有吸引力。”

“在哪方面?”考特尼问。

“噢,宽宽的黑人鼻子,”奥维尔说,“还有金牙、圆腰、粗脚踝,还有满脚的肿胀、水泡和胼胝——这就是你的南海美人。”

“我倾向同意奥维尔的观点,”马克卖弄地说。“我的研究使我相信,整个神话都是那些早期的探险者和水手捏造出来的,他们长年累月呆在海上对女性如饥似渴。很自然,他们首先看到的女性,特别是那些对与他们相交很随机的,他们就感到很漂亮了。我相信,考特尼先生,你的海妖岛妇女会有更多的东西提供。”

“我对异性并非专家,”考特尼带着一丝微笑说。“不管怎么说,村子里的女性不是纯波利尼西亚人,她们是半英格兰人,所以她们反映出两个社会体格上的最好的——也可能是最坏的特点。我要说——我不同意你们二人的观点,我认为波利尼西亚女性是世界上最漂亮的。”

“那些矮胖的家伙?”奥维尔-彭斯说。“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马克用肘捣了一下奥维尔。“我们的考特尼先生在海上呆的时间太长了。”

考特尼根本不理会幽默,但他说,“我听说过一个女人的真正美丽不在她的外表,是在内里——内在方面,这些波利尼西亚妇女,海妖岛上的妇女,是无与伦比的美丽。”

“内在美丽?”马克不自然地说。“这是指什么?”

考特尼的话异常调皮,“你们是人类学家,”他边说边站起身。“你们还是自己看吧。”

听后,马克红了脸。他笨拙地说,“我们将尽最大努力,如果我们得到合作。”

克莱尔停止收听,又一次琢磨着托马斯-考特尼。她心不在焉地拍着自己的黑发,试图设想一下她和队里其他妇女在考特尼眼中会是什么样子,他会如何评价她们、评价她,以及海妖岛的妇女。突然,她对自己的女性气质也不那么自信了,立刻出现在眼前的似乎是敌意。他们,就在前面,是内在美丽,她的内在是什么?

考特尼正走过来。“起来,振作起来,我的朋友。”他大声说。“最后一段,你们就要到家了。”

克莱尔同别人一起站起身,那个问题完全占据了她,接着想出了答案,她真想大声喊:考特尼先生,我知道答案了——我是内在美丽——只是,因为它是锁在内里,无人能看到——马克看不到——你也看不到——我也看不到——但我能感觉到——就是说,如果你所指的含义就是我所指的。

可是她难以确定她指的含义是什么,一时间,她再去想这个谜,于是跟在莫德和考特尼后面让路了。

下来的20分钟路程,对克莱尔和其他人来说,比先前那几段省劲不少。大家排成单行,渐次上山、下坡,好像在踏一列孩子玩耍的滑行火车。他们鱼贯走在一条深深的小道上,穿过浓密亮丽的绿色植被,偶尔经过几只正在吃草的山羊,真是赏心悦目,像是在英格兰乡村的一次清晨漫步,恰如一首甜蜜的英语诗,“在那山谷之上……,对首先到此的丹尼尔-赖特,斯金纳大街的丹尼尔-赖特先生来说,会是多么心旷神怡呵!

头顶上太阳的巨大黄色光盘似乎充满了整个蓝天,其灼热的光线无情地追射着他们。克莱尔看到,考特尼白色棉衬衫上的汗污渍不断扩大,紧贴在肉乎乎的后背上。她自己的脖子、胸部以上和胸沟都湿透了。然而,从另一方面看,又比以前好了,热使人的皮肤红润健康。

他们慢慢地爬着,越爬越高,她意识到,他们穿越的植被也越来越高。他们走进成排的刺槐、桑树和卡普维茨鉴定为库奎树的树荫里,在到达香气四溢的通道中时,惊起了6、7只羽毛鲜丽的鸟,鼓翅飞向天空。不一会,他们又进入阳光下,发现自己原来是在一处宽广平坦的悬崖上。考特尼停下来,手打凉棚,从悬崖边缘往前瞧,然后转过身,当队员们陆续从小道上出现时,便说道,“如果大家到这边来,就会看到下面的村庄。”

哈里特-布丽丝卡和雷切尔-德京跟在克莱尔的后面急忙来到悬崖边,往下看,看到了。

三海妖的一个居住区展现在他们面前,草地平展如毡,背倚长长的峡谷。村庄设计成一个严格的矩形,中心是一块由草地和土地组合成的场子,一道浅浅的线一样的溪流从中穿过,溪流上有十几座小木桥。场地的两边平行排列着粗糙的编织草房,像许多扣过来的四方篮子。每边不只一行,而是好几行,两排之间留有足够的空间,使每座草房四周都有自己的草地。草房之间是步行道,四处都种了些树,看上去像是桉树。

在这块长长的场地两边的所有住所都是建在从山上伸出的巨大崖石下,有着天然的遮棚和荫凉。克莱尔终于明白,这些巨大的突出物正是为什么这个部落几个世纪前在此安居的理由,因为,除了他们现在的地点外,无论从什么高度往下看,都看不到村庄;即使进到岛子内的探险者也看不到村庄;在现代,从上空飞过的飞机上的人员也难发现。是的,克莱尔确信,就是这个原因,还有溪流和平坦的场地,使海妖岛的人们居住在这儿,而不是在更高一点的地方。

克莱尔从她的小手包中取出太阳镜戴上,因为耀眼的光线使她看不清村庄的尽头。深色的镜片使村庄的远处清晰可见,克莱尔可以看清她刚才看不到的东西:三座大草房,一座大得像一个大学里的小型室内田径场,但都是单层加长,像毛毛虫一样,坐落在树丛中。

克莱尔摘下太阳镜,曾有一会功夫,下面的场景没有一点生气,像一座热带鬼城,可现在她能看出两个小小的青铜色人影,像是男人,走进那片场地,后面跟着一条狗。那两个人走过一座短桥,到了另一边,消失在一座草房里。

她转过身想问问土人都到哪儿去了,但就在这时却看到考特尼和莫德正在低声讨论着什么,此刻也停了下来,注意到大家的好奇心所在。

“你就会知道的,我的朋友,”考特尼大声说。“如果你们想知道人们都到哪儿去了,那么,他们都在屋里,正在吃午饭或者休息,正像任何有感觉的人在这时所能做的事情一样。那些不在屋里的人是在山上干他们的那份工作。通常这个时候你会看到更多的人在场地上来往,但今天对他们是一个特别机会——那就是你们的到来。我告诉他们,你们大约在中午来到,现在你们到了,出于对你们的尊敬——鲍迪头人已经赐给你们殊荣,打破针对生人的禁忌——他们都在屋里。我知道在美国,每当重要人物到来人人都出来庆祝——游行、五彩纸屑、城市钥匙。但在这儿,尊敬和欢迎的标志,至少为你们的到来,是让你们在村子里有自由,不必受到检查和监视。我希望你们会理解这一点。”

“我们所有的人都理解他们的好客,我敢肯定”,莫德说。

“作为事实,”考特尼说,“他们中许多人今晚会穿上节日盛装,为了迎接你们。我知道伊斯特岱教授已告诉你们,海妖岛的男人通常只是带着囊袋,女人穿草裙,年小的光着身子到处跑。他说的是真话,事实正是这样。然而,你们会发现某些例外。在诊所里,在学校里,还有其它几个地方,男人穿腰布、缠腰、短裙,你们愿意叫什么都成,在这些地方妇女们穿胸带和草裙或塔帕裙,年轻的和很老的可以在穿戴上任意一些。筵席间,或者特殊场合,例如今晚对你们的欢迎,穿戴将会更正式。”

奥维尔-彭斯挥着手要大家注意。“考特尼先生,除去伊斯特岱教授、船长和你自己,我们是首批外来者——白人——来这儿吗?”

考特尼皱起了眉头,思考着自己的答案,“不,”他终于说,“除了你刚列出的3个外,自从丹尼尔-赖特到此安家,他的后代同土人通婚,你们也不是首批外来人。据他们的传说,一伙西班牙人在赖特之后大约5年在这儿登陆——我得说是1801年前后——他们很凶残,想强行带走一些姑娘。他们遭到伏击,退到海滩上时,被杀得片甲不留,那些留在船上的到晚上也被击溃,尽遭杀戮。在更近的时候——在本世纪初——一个年老的大胡子水手,独自周游世界,将帆船驶上海滩。他来到村里,当他要离开时,他们不让他走。他重新登记住了下来,过了不到一年就自然死亡了。”

“是乔舒亚-斯洛克姆船长和‘水花’号吗?”克莱尔问。

考特尼耸耸肩。“没有他的名字的记载,他们这儿不写字,历史是一代一代靠嘴传下来的。我也以为是斯洛克姆,但当我查找他的资料时,发现他是1909年在大西洋失踪的。他能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走这么远吗?可能,但不一定。”

“肯定会有某些证据,坟墓、墓碑、某种东西?”克莱尔追问。

“没有,”考特尼说。“你们将会看到,他们的殡葬场要求将尸体及其一切物品彻底完全火化。”考特尼转过身去,对奥维尔-彭斯讲。“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一架日本轰炸机在那个平台上强行着陆,但爆炸了,烧毁了,没有活着的人。大战后期,一架美国运输机,在夜晚迷失方向,撞到了山峰上,也没有幸存者。除了上述例子,你们这帮人,就我所知,是首批,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批,来自外部的三海妖来访者。”

莫德一直在研究他们下面的村庄。“考特尼先生,所有部落里的人都住在这一个村子里?”

“他们全住在那儿,”考特尼说。“有几座草房散落在岛上其它地方,是为那些外出种地、打猎、捕鱼的人暂时过夜用的,在靠近山峰的地方有些石柱,是一座古代圣殿‘玛雷’的遗迹,所以说这是唯一的实际上的社区。这是一个小岛,所有的便于生活的有利条件都集中在这个村庄里。最新统计,共有220名土人。下面大约有50或60座草房。上个月,又建了4座新草房,有两座空着,准备为你们10位居住。”

一直在观察村子的玛丽-卡普维茨空然叫出了声,“草房是用什么建的?看上去一阵风就能把它们吹倒。”

“你将发现它们事实上要牢靠得多,”考特尼微笑着说。“不像你们所想的那样,它们没有墙,但每座草房的屋框都是结实的木料,是受18世纪英国建筑的影响,屋顶是用当地的草、露兜树叶,盖在藤条和竹竿上做成,所谓墙也差不多如此,但用藤条进一步加固了。大多数草房有两个房间,有的有3个。”

“考特尼先生。”莫德指着庄子尽头的树丛。“那些大点的建筑——”

“啊,对,应当说是这个社区的首脑部分,其实从这儿看不到全部。在那些树中间你们可以看到圣堂——事实上是一种博物馆,是某些人做礼拜的地方——几座联在一起的大草房是学校。食品仓也离那儿不远。两座重要的建筑位于村中央。一座是诊所,另一座是头人鲍迪的草房,相当宏大宽敞,有许多房间供他的亲属、会议、宴会所用,从这儿看不全。”

“可在最尽头那座最大、最长、圆圆的草屋顶建筑是什么?”莫德问。

考特尼辨认了一会,然后庄重地说,“那就是伊斯特岱教授信中所说的共济社大棚。”

“妓院,”马克呲牙嬉说道。

他母亲气愤地朝他厉声说,“看在上帝份儿上,马克,你该更懂事一些。”

“只不过开个玩笑,”马克说,但微笑已变了样,最后成了道歉。

“你这样说只会引起别人的误解,”莫德说。她转向考特尼。“作为人类学者,我们对波利尼西亚的娱乐场所有相当多的了解。在芒阿雷瓦群岛,叫做‘阿泼皮’,在复活节岛,叫做‘海厄内’。我估计这座草房也有类似的功能?”

“仅仅在某个方面,”考特尼迟疑地说。“就我所知,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没有与它十分相似的东西。说实在的,下面有许多事情对外部世界来说是闻所未闻的。依我看,大多数这种事情代表着一——一种理想的生活方式——起码在性爱方面——而且,西方世界的我们,有一天也会希望实现的。”他用一种含有深情的目光扫视着下面的村庄。“你们马上就会亲自去观察和了解它了,在这之前我瞎唠叨也没有用,我来带你们去各自的草房。那边有条陡直的小道,但很安全,我们用10分钟就可以下去。”

他从山梁上下去,消失在一块石头后面,其他人一个个紧跟着。克莱尔转过身向下走,看到丈夫正从奥维尔-彭斯身边经过。马克朝奥维尔笑了笑,那表情就像人们嘲笑糊涂虫那样,克莱尔心下想,只听他说道,“我还是要说是妓院。”

他走下去,奥维尔同他一起,而此时此刻,克莱尔不想同他们中任何一个一道走。

她对马克和他的轻浮举动感到恼火,她在内心知道艾德莱-海登博士在天之灵也一定会恼火,并且更加喜欢她。

她一直等到他们转过了弯,才跟着走去,她要独自一人进入三海妖的这个村庄。

村里后半晌。

克莱尔-海登,身着一件刚换上的无袖灰涤纶衣感到凉快多了,依在她和马克的草房门口,不经心地看着队伍里的男人们——马克、奥维尔、萨姆,正在用他们带来的工具——帮着从海滩那边过来的两个年轻土人开最后一个板条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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