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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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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首先要说,我倍加赞赏你这么快就来信,因为我认为只有我一个人是你的知音,了解你的敏感、个性和处境。我知道有无数限制在束缚着你。例如,你那著名的母亲,上帝保佑她,对活生生的商业世界有一种狭隘的学究观点。她不让我参加考察,她对在公共传播和娱乐圈里的我们这些人的无可置疑的反感,是建立在一种过时的道德准则之上的。还有,你已经被禁锢在你母亲的世界里这么长时间,那个自命不凡的所谓“科学”世界。但是,你是属于新的、更加成熟的一代,并且,请原谅,马克,像你这样的人是有前途的,不但有前途,而且前途辉煌。从我们在圣巴巴拉你家中的私下交谈中,从你在母亲、妻子以及近视眼哈克菲尔德面前支持我,说实在的,还从你在帕皮提寄来的信中,我增强了对你、对我们的关系和未来的信心,所有这一切使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个新海登,一个有着自己的主见和雄心的坚强人物,随时准备面对世界并最终征服它。

据我对你那封字不多但认真的信的理解,你在考察将你获得的有关三海妖的情况抢先公诸于广大的一般公众。你担心是否这些材料会被不道德的人用歪或过分渲染。你担心是否有任何科学家或人类学家曾经以“雷克斯-加里蒂姿态”将他们的发现呈现献于全国。你担心现在巡-演讲的真正经济收益,并且你说存有某种疑虑,你肯定我在你家里所说关于适当地公布三海妖调查和探险会使你我都赚100万元只不过是开玩笑。

经过深思熟虑后,我决定严肃地,绝对严肃地回答你关心的问题。你的信辗转到我手上时,我正在匹兹堡讲课。我立即取消了到斯克兰顿讲课的预约。匆忙赶到纽约,同我在洛克菲勒中心的代理人会面。他们很可靠,我告诉了他们我所知道的那点儿关于你的实地考察的情况以及海妖岛的情况,我问他们所有这些的实际费用会是多少,就是你所说的“真正的经济收益”,我在这儿两天后,得到了所有真实的答案。相信我,马克,我现在是怀着一种非常激动的心情给你写信的。我希望这种激动能传达到你正在工作的那个不可思议的遥远的地方,不管它到底是什么地方,能传达给你。

首先,让我减轻你对抢先公布三海妖探险可能存在的担心。你也必然担心材料会被用歪。我知道你母亲指责我作为一个成功的通俗作者,会用一种给人类学和岛上居民造成破坏的方式来利用海妖岛的材料。马克,你母亲错了。再次请你原谅,但她反映出的是一种过时的战前社会科学家的思想,那帮封闭的或者说狂热的信徒,把持着对他们本人有价值的东西。事实上,你母亲和父亲的名声就是建立在打破这种蛋壳的基础之上的,也就是说,用一种更大众化的方式来推出他们的著作。但是,我承认,他们走得并不远。他们的,还有别人在实地的发现,并没有真正走到群众中去,没有给本该受益最大的千千万万人带来好处和利益。如果你在三海妖上看到的东西对美国有用处,为什么就不能广为传播来帮助美国人呢?如果你看到的对任何人都没有用,只有奇怪和不同,那么向你的同胞们显示别的人生活得多么蠢而你的同胞的命运又是多么幸福,这又有什么害处呢?记住,我们时代伟大的人物达尔文、马克思、弗洛伊德,都是在他们的发现被大众化,到了你我这样的人手中时,才震撼世界的。在你问我关于抢先发表的问题时,我要问你有任何组织有权压制或审查可以丰富人们头脑的信息吗?没有,马克,什么也别担心,将这种材料交给了解人民群众的人只有好处。

你的资料怎么会被用歪呢?我们走到哪儿,材料带到哪儿,我们形影不离,是合作者。你可以控制对材料的编辑和发布。你了解我的工作,我的建立在美好情趣上的长期威望。社会上各个阶层的人,不分性别,不分年龄,都是我的多年的忠实追随者。我的书的销售量、倾城为我喝彩的城市、无数书迷的来信、我每年付出的巨额国内税金,都证明着我的保守主义、判断力的普遍性和我的好恶。最终,我们将在布希艺术和学术局的赞助下工作。该局成立于1888年,是一家最高规格的商行,在其名册上赫然列有孙逸仙博士、亨利-乔治、马克西姆-高尔基、卡维思-韦尔斯、萨拉-伯恩格特、莉莉-兰特里、理查德-哈利伯顿、格特鲁德-斯坦、阿瑟-埃了顿博士、达伦-托马斯、威廉-贝茨博士、艾尔弗雷德-考泽布斯基伯爵、威尔逊-迈兹纳、罗马尼亚皇后玛丽-吉姆-索普——第三次请你原谅,还有你的忠实的雷克斯-加里蒂。

至于你所关切的关于人类学家在外行的公众面前亮相的问题,大可不必担心。我有资料证明,十多个你的同事,从罗伯特-布雷弗德到玛格丽特-米德,都这么做过,都大大加强而不是削弱了他们的专业地位。现在我们看一下我同布希艺术和学术局的人们的会谈以及围内人叫作“一本万利”的“真正经济收益”的问题。我对最成功的讲台艺术家作了分析,那些最成功的都是些大人物(温斯顿-丘吉尔、埃莉诺-罗斯福等)或者是些定斯或经常说点什么的人物(亨利-斯坦利、陈纳德将军等)。布希的人们要我相信,我们不会失败,因为在你我之间都拥有取得成功的潜在因素。我有名声,你手头上有资料,既可定期也可经常地发表。你我之间,可以为三海妖起个爱称,如世外桃源——对,爱情和婚姻的世外桃源。

布希代理处为我们安排票务、交通、住宿、餐食和指导,将提取我们总收入的33%,这样我们俩平分剩下的净70%。如果你的发现果真像我向他们许诺的那样轰动,他们相信,在10个月内(讲演与广播、电视结合,不算著作)我们的总收入可能至少达到75万美元!谢天谢地,马克,在10个月内你就可以净得25万,还要名扬全国!

布希的人们只要求在你的大驾光临之时有一样东西。他们需要一件确凿的证据,来证明三海妖的存在和你所说的内容。一句话,他们不想再上琼-洛厄尔或商人霍恩斯那样的当。这种证据是什么呢?一部彩色电影显示三海妖上生活的真实侧面,或者彩色幻灯片或一套静物照片来配合我们的讲演,或者甚至——就像库克船长第一次访问塔希提回来时那样——从海妖岛带一个土著男子或女子同我们一起亮相。

也许我在领会你的思想的抱负时走得太远了,我希望我没有这样。如果你能找到一种办法在这方面同我共事,你将不会为此后悔。你将在一夜之间变得独立富强,同你的母亲一样有名,甚至比她更有名。

想一想,想一想我对你说的这些,不是梦幻而是现实,你自己作出你的抉择吧。如果作出决定,财富和荣誉在等着你。除了布希的人们和我急切地盼望你的回音,我勿需再说什么了。如果方便,我相信会方便的,我们将根据你的要求作出任何安排。如果你愿意,我将火速飞往塔希提听从你的紧急召唤,我们将一起凯旋而归,到纽约执行“闻名计划。”

信的末尾用汉考克花体手土“你的朋友和我祈祷将会是,你的合作者,雷克斯-加里蒂。”

马克读完信,没有再重读。似乎信中的每个字都深深刻进了他的脑海里。他一只手拿着信,坐在草地上,在橡胶树颜色和香味的包围中,直盯盯地向前看着那条小路。

他感到,尽管中午天气炎热,他的双肩和双臂还是起了鸡皮疙瘩。他被这种奖励以及为了获取它而必须采取的罪恶步骤吓呆了。

但是,当他站起身时,已经作出了决定。摆在前面的加里蒂之路,是个未知数非常吓人,因为他不知道他的力量,然而却能实现远远超出了他所梦想的抱负;玛蒂之路、克莱尔之路,是明确的但又是可怕的,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软弱,这比任何被永远活埋的噩梦更加恐怖。那么,选择是清楚的。

他努力设想,第一步先把昨晚写给加里蒂的信寄出去,不需要做任何修改或补充。它解答了刚才读过的信中的一切问题。对,他得把它放进拉斯马森的寄出袋中,这是第一步。第二步是了解他的计划是否可行。一切都取决于,取决于特呼拉。游泳比赛之后他要见她,那时她的野性之心将把他看作征服的英雄加以欢迎。至于克莱尔,让她到地狱去吧,她现在是过了时的小家结发妻子,不再属于他了。喔,也许不完全是这样,或许在她跪下来乞求他的恩赐和光顾而不再责骂他时,还可能属于他。克莱尔,喔,走着瞧,走着瞧,她现在微不足道的,重要的事件正在酝酿中,它们才是关系重大的。

马克折好加里蒂的信,装进屁股口袋里,点上灭了的雪茄,踏上小路走向村子。他感到自己已拥有了25万美元。

今天学校的课程压缩了,一口气上到吃午饭时问。曼奴先生一开始就宣布,为了节日的缘故,学校两点钟放学,在节日开幕项目游泳竞赛开始前他们还有一个小时空闲时问。“这一周我们都按这个时间表上课,”曼奴先生补充说。

这一宣布给学生们带来了一阵欢快和轻松的空气。

玛丽,卡普维茨周围班里的其他人,平日总是聚精会神、规规矩矩,现在却在兴奋地交头接耳,互相戳弄着,咯咯笑着,戏弄着,拉扯着,使曼奴先生的课也讲不下去了。即使平日老是严肃的尼赫,今日也不再专心听讲了。他更爱笑了,并且不断用会意的点头和微笑来回答玛丽的目光。她明白,他的好情绪部分来自于他终于说服她在昨天的烦乱之后又回到了教室。事实上,在法西那阿罗研究课和包括丰满的女孩波玛和强壮的华特洛的现场解剖课之后的休息时间里,她的突然消失并没逃过洞察一切的曼奴先生。当玛丽显然是早早地来到教室里时,先生走到她跟前,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问她,是否身体不适。他说前几节课一直在惦记着她。玛莉含糊地说是头痛,不得不躺下休息,先生也就不再问什么了。

现在,玛丽听着曼奴先生关于海岛历史的最后一课,感到一阵饥饿。她想大概是没吃午饭的原因——但又明白根本不是这回事,因为在额外的休息时间里吃了新鲜水果——接着自己又承认,是担心每时每刻都可能再次看到裸体波玛和华特洛,担心下一步会表演什么。

想到这儿,她的胃又饱了,而她却没有感到这一点,她的信心又回来了。她提醒自己,她已经看到了绝大部分,今天不会再有什么新东西了。她注意到尼赫在她旁边变换位置——历史课已经讲完——她回想着他昨天在圣堂旁那块凉爽空地上说的话。“毁坏爱情的是害羞,是害怕,是无知,”他说。“看你该看的,学习你该学习的,只要你的心里装的是真正的爱情,就不会破坏任何东西。”尼赫说的这些会使她在心目中的他来到面前时有所准备,并且不会厌烦。当她再次面对阿尔布凯克那帮老朋友时,她拥有了明显的优势。她感到满意,感到飘飘然。她平静了下来,几乎有点焦急地盼着即将到来的那1小时。

曼奴先生正为最后一节课作准备,用他的缠腰布一角擦擦眼镜,戴到耳朵上,然后用心看一张纸。屋子里的学生发出一片嗡嗡声。玛丽的双眼溜向右边开着的窗口。她能够看到父亲仍然在三角架上的劳莱克斯相机旁边。凑巧,他也在干着曼奴先生刚才干过的事情,擦他的无边眼镜。

玛丽早饭时没见过父亲。她得知,他在同莫德-海登进行早间会晤。后来,她到达校院时,吃惊地看到他已经在那儿,在忙着摆弄设备,一会儿跪着,一会儿跳起来,一会儿转圈,一会儿蹲下,一会儿用手指在眼前做框,选取场景。

她悄悄走到他身后,挠他那热烘烘、湿乎乎的脖颈。他大喘一口气,差一点失去平衡,脚尖向旁边一趔趄,用一只手撑住才稳住,他转过脸,“噢,是你,玛丽。”

“你认为是谁?某位性感的海妖?”接着,当他像一架手风琴竖直拉开一样,站直身子。她问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莫德要一套完整的学校布局资料,黑白的、彩色的、彩色幻灯片。”

“这儿有什么可拍的?无论什么地方的老学校都是这个样子。”

萨姆-卡普维茨已经取下了他的劳莱克斯。“你有点烦人了,玛丽。每个摄影家都得留心,我的意思是,不要让照相机的眼睛对它所见到的事物太熟悉,太司空见惯。照相机的眼睛应当永远保持年轻,新鲜,对对比和新奇的敏感,永不想当然地乱拍。瞧瞧施泰肯的作品。永远年轻。”他半转过身,朝着房子的圆草顶点了下头。“不,在美国或欧洲没有这样一座学校,当然也没有学生穿你们班里那样的衣服,世上也没有曼奴先生那样的老师。也许你的意思是说,同你在家中的课程相比,现在学的东西都过了时。”他停下来,心事重重地考虑着他的女儿。“起码,从你每天告诉我们的情况看,这里的课程,历史、手工艺等等,的确同你们学校的差不多。”他迟疑了一下。“是这样,对吧?”

这个问题使玛丽警觉起来,差点就要探测到被她省略的课程了,脑际又浮现出波玛和华特洛昨天在教室前面的情形。她连忙把他们藏起来,咽下一口气。“对,爸,我想这是我的意思。”她不想让谈话继续下去,因为可能出现漏洞,于是便假装不感兴趣。“好了,我得走了,”她说。“拍照顺利。”

这是几个小时前的事。从那开始,她一次又一次地通过各个开着的窗口看到父亲和他的相机。她又看了看窗外,窗子里没有了他的身影以及他的劳莱克斯和三角架。她想他已经拍完了他的系列图片。曼奴先生又讲话了,她的注意力又集中到先生身上了。

今天不再进一步讨论人体器官。听到这句话,她松了口气,但不清楚要讨论什么。几分钟后,她弄明白。她好奇地拱起背,求知欲战胜了难为情。

曼奴先生许诺,关于引起伴侣注意的讲演将很详细,需要几天的时间,只有在他讲了广泛的基本知识之后方可开讲。今天下午,他将讨论和观看主要做爱姿势的演示。他说,共有6种基本姿势,由此而派生出来的也许有30多种。

“首先,主要姿势,”他宣布说,像魔术师说“变”那样击了一下掌。华特洛和波玛从后屋里出现了,他们神情木然。这位强壮的运动员依然穿着他的短衣,而那位22岁的寡妇波玛却飞快地解下草裙,扔到一边。

尽管玛丽在教室后面,仍可以从一行行学生中间清楚地看到演示。令她惊奇的是,演员之间并没有接触,只是摆出一种姿势。他们像一对没有感情的杂技演员,按照导演的要求,在优雅流畅地表演着。

尽管大失所望,玛丽的注意力仍然专注于演员身上,就像在显微镜下跟踪两个阿米巴原虫。事实上,她是那么投入,以至于在这么安静的教室里连她身后愤怒的脚步声都没听到。

突然,玛丽觉得一只大手抓住她的肩膀拖她,疼痛使她本能地往后缩了缩身子。

“玛丽,我要你离开这间屋子!”

这是父亲的声音,因生气而高喊,声音穿透她的耳膜,震撼着教室。

前面的表演停下了,曼奴先生的讲解也中断了,所有的人一下子都转向后面,玛丽惊呆了,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来。萨姆-卡普维茨站在她身旁。她以前从来没有看到他的脸这么扭曲和铁青。一切慈祥,一切父爱,都换成了盛怒。

“玛丽,”他大声重复着,“站起来,立刻从这儿出去!”

玛丽惊慌失措,张着嘴,瘫坐在草垫上一动不动。父亲的手松开了她的肩膀,勾住她的腋下,粗暴地把她从地板上拖起来。

她爬起来,气呼呼,觉得脸全都丢尽了。她知道,所有的眼睛都在看着她和这个搅乱课堂的、蛮横粗暴的老头儿。并且尼赫,尼赫正在看着这一切,会怎么想——他在想什么?

她试图开口说话,动了动嘴,但嘴唇颤动着,牙齿哆嗦着,肺部憋得透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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