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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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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芳挂好洗过的帏帐,下凳子来,脚还没够到地,就滑倒在地上。www.xiaoxiaocom.com小月桂马上奔到她身边,想扶她起来,秀芳却手脚冰凉,嘴唇发灰,虚弱地说:“小姐,小姐,你不会告诉姆妈辞了我吧?”

小月桂使劲捏住秀芳手指上的穴位,对一旁紧张的李玉说:“快去拿水来!糖水。”

等李玉端一碗糖水回来,秀芳的嘴唇已有血色了。她与李玉一起把秀芳扶到床上休息,一勺一勺喂她水。待她缓过气来,才说:“你这是累病了。常爷在这里时间一多,服侍的人就辛苦了。”

“你不会让姆妈知道?”秀芳仍是担心地问。

“常爷这两天可能会离开一阵,你们大家都可以松口气。我这里没事,不要人服侍。我不会告诉姆妈。”小月桂说着从箱子里掏出银子来,递给秀芳。

秀芳不收,“这是小姐的月钱,我不能要。”

小月桂说:“秀芳,拿着,买些补身体的。我知道你的父亲生病在家。”

秀芳感激极了,“小姐,你对我太好了。”

小月桂说:“我们打开门是主仆,关起门来就是一家人,本来就是丫头姐妹,我年纪小,当然是妹妹。”她转过来对李玉叮嘱,“等会儿你送秀芳回房,让她好好休息,你帮她料理一下再回来。”

“小姐放心。”李玉说,“我们下人折腾得起。”

街上,有龟奴背着出局的俏丽女子,在暮色笼罩的人群中匆匆走过,这又是一个卖笑寻欢之夜。

一辆黑色汽车在一品楼书寓门口刹住,一个中年男子从车里出来,戴着一副墨镜,让司机把车开到一边等候。他不用掏出怀表看,就知道自己来得准时。

在一品楼门口,除了往日短衫撸起的门卫,还有几个穿长衫的人物。今天与往常气氛不同。余其扬剪了头,穿起浆烫过的长衫,脸色有点紧张僵硬。

他在一品楼的大红门前迎接刚从汽车里走出来的男子,照规矩,这个男子没有带跟班或卫士。他说:“黄先生,小人在此恭候多时,我堂山主有请!”

黄佩玉点点头,眼睛却没有朝他看,声音带着疑惑:“怎么选这么个地方?”他站在门口四下打量了一下说,“嗬,原来是妓院!”口气很是不屑。“雅名书寓,一品楼书寓!”他几乎笑出声来。

余其扬小心地回答:“师爷说,此地居于华洋两界之间,上下九流之中,可进可退,可上可下,对大家都方便,请黄先生包涵。”

黄佩玉说:“心里想的怕只是‘可上可下’。你家山主不知我来路,让我等了这么多天,到今天还是不愿意给足面子。”

他的话来势很凶,丝毫不留情面。余其扬知道这种事情轮不着他来辩解,也可能此人就是冲着他这样的小角色说这种话,不至于马上闹僵,却让他把话传上去。余其扬自然明白什么话非传不可,什么话不传也罢。

他只是说:“黄先生请,黄先生请。山主已经久等。”

黄佩玉三十六岁,比余其扬低一个帽头,在上海男人里算个儿高的了。大褂外加一件皮背心,唇上留有修剪整齐的胡子,帽后的辫子显然是假的。他推了推墨镜,看了看四周,这才走进这家妓院里。

他进门后将墨镜收起,反而显出气质来,看来是个有阅历有主意的人物。他的脸相却一点不咄咄逼人,语气也温和了,带着三分笑意,外表看很像一个书生,斯文儒雅。

余其扬不由得多看了黄佩玉一眼,黄佩玉马上明白是什么意思,主动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交给余其扬,然后举起双手,让余其扬搜摸全身。

余其扬的搜身做得干脆仔细,快速有礼,却没有漏过任何可能藏武器的地方,这是当保镖的基本训练。他谦和地说:“黄先生,得罪了。”

里面师爷大步迎上来,向黄佩玉拱手致意。师爷陪同他走上回廊,楼梯口又有管家老五和红牌老三分别行礼迎接,陪同直到凤求凰厅。

待一行人的脚步声到厅门外,常力雄在厅内高举双手作抱手礼,等着黄佩玉走进厅堂回礼。他神色严峻,眉眼之间似有杀气。他没有说话,更没有请来人坐下。

黄佩玉举双手抱拳,也一声不响,两人的眼睛相对,似乎在测试对方的内心。洪门山堂规矩,见生客先威后礼。黄佩玉早知道他要“过关斩将”,但没想到这个有名的帮主常某人如此人才堂堂,威仪慑人,不禁心里稍有怯意,怕今夜会现出破绽。不过他脸上纹丝不动声色,几个上海洪帮的头目站在他身后,离他只两步远,随时都可以把他扑倒。

常力雄背后是一脸严肃的新黛玉。小月桂头发梳了个髻,一身素衣,除了手腕上有玉镯,无其他佩饰,作为新黛玉的跟随,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

突然常力雄朗声唱问:“领香人来做什么?”

黄佩玉回答:“投奔梁山。”

不等黄佩玉话落,常力雄又问:“何事投奔?”

黄佩玉也不得不快接:“结仁结义。”

“受何人差遣?”常力雄不让对方有想一下的机会。

“天差地遣。”

“青帮转洪门,鲤鱼跳龙门。”常力雄几乎威胁地说。

黄佩玉说:“只有金盆栽花,哪有青红分家?”

听到此言,常力雄扬声大笑,声振全屋,却突然收住,缓缓站起,架开手臂,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先将两手附在胸前合拢,向左右分开,左右手拇指跷起,余四指抱拳;左手向后过头不动,右手向前直伸,上下三起落;右腿前弯,左腿后伸,右手上下三起落;此后右手随右腿收回,两手过左肩合拢后,再向左右放下。

常力雄的架步,动作舒缓,劲气内敛,显然是武功精到之人。

黄佩玉没有动,只是拱一下手,两眼看着常力雄说:“前弓后箭,凤凰三点头。山主是‘大’字辈,小子冒犯了,请恕罪!”黄佩玉转过头去,斜看常力雄身后站着的两个女人问:“何处阴码子?”

新黛玉伸手拢胸,左右手各作“三把半香”,交叉于胸前,右腿跨前交叉于左腿。

黄佩玉笑道:“原来是金凤四大爷,失敬失敬。”他自己摆开身姿,做了一个架势:右手握拳直伸,左手作“三把半香”,平于肩头,放在左胸,作前弓后箭,凤凰三点头,后作收势。

常力雄大笑起来,说:“好好,山堂心腹,山堂心腹。”他一摆手,请黄佩玉坐下,算是过了头上几处关隘,已经可以以礼相待。

他们坐下后,中间隔个桌子。小月桂麻利地端来早就备好的一盘瓷酒杯和酒壶,摆在桌上。常力雄伸出手来,把七个瓷杯,摆出一个奇怪的样式。

小月桂将酒壶拿在手里,常力雄摆一个杯,她就斟一杯酒,两人配合默契,将杯子一一斟满,黄酒的香气飘满屋里,而桌上出现的是一个“七星剑阵”。这是认明洪门弟兄的三十六阵势之一。

黄佩玉只是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里喜忧毫不显露。等小月桂把壶放回到盘里,他才伸过手,把底端两侧的杯子移到中间。

他取当头第一杯自饮,饮完后,才不慌不忙取第二杯端奉给常力雄。

移酒,饮酒,奉酒,都没有半点滴漏,常力雄脸色宽容多了。接酒饮了,放下酒杯,常力雄似乎尚有余兴,看这个海外洪门是否还顶真讲究几百年洪门的规矩。他伸手又摆了一下酒杯,开始笑眯眯地瞧着。小月桂马上把两个空杯斟满酒。

这是“七星剑阵”第二势,已属帮门内琐碎规矩。只有长年久在帮内跑联络的人物,才能不仅记得住各种阵势,还记得住延阵再战之势。

屋子里的人瞧着黄佩玉,黄佩玉知道这是关键的最后一招了。洪帮以反清复明为宗旨,“准赖不准混”,对外可以抵赖,却绝对不准外人充混,必须严格盘问,以防间谍打入组织。青帮不犯上作乱,极力扩充,对外人正好相反,“准混不准赖”。

黄佩玉此时却有点心怯,好像是左右两端的杯子不可取,好像又不是。毕竟他只是强记的。这时无法再犹豫,只能冒险一试。

他知道背后所有的眼睛都盯在他的手上,虎视眈眈。在黄佩玉这么略缓了几秒钟之间,小月桂感觉到常力雄已满脸杀气。黄佩玉正要取最尖端的一杯,突然眼睛的余光看见小月桂向他眨了一下眼。他立即明白错了,取倒数第二杯自饮,并安详地将手移向中间一杯,端起来,奉赠常力雄。

常力雄接酒饮下,高兴地笑起来,连连说:“妙极,阵破得好!”

黄佩玉松了一口气。小月桂不由自主望了一下房外的天。那天色暗黑得快,阴沉沉的,似乎已有细雨在飘落,她左眼皮跳了一下。但是常力雄带着笑容,继续他们依然满是切口的对话:

“一个山头一只虎。”他已经不再怀疑黄佩玉的洪帮身份,只是想知道一些底细。

黄佩玉说:“人是一口气,佛是一炉香。”

常力雄快说:“只打九九,不打加一。”

黄佩玉举手作拱,似乎在做总结:“千错万错,来人不错。”

常力雄这才真正放心地开怀大笑起来,屋内的众人,到这时也全部松了一口气。常力雄说:“这么说,孙文本是洪门头领?”

黄佩玉身体略往桌前一倾,“中山先生是洪门致公堂‘一步登天’的五爷,敬仰常爷,特派我来拜见,洪门三百五十年,流血掷头不变之志向,成功在此一举,天下英雄盼常爷登高一呼!”

常力雄见对他如此期盼,“哦”了一声,没有接口。黄佩玉毅然挽起袖子,伸出左手腕,目光向新黛玉,“敬借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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