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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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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盘大作看鱼津恭太走进办公室,只见他的脸被雪光晒得黑里透红,微微低着头走进屋,脱下大衣挂在角落里,然后向同事们点头致意,似乎在说:“喔,诸位好。www.xiashucom.com”接着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把桌上的邮件推到一边。

众同事都不和他打招呼。往常,大家肯定会一齐向他道个“干得不错啊”、“辛苦了吧”,可是鱼津现在的不悦神色,使得谁也不敢和他搭汕。

鱼津跟坐在前面的清水低声说了两三句话便离席了。常盘知道鱼津要来找自己了。

“对不起,我旷了好几天工。”鱼津走到常盘面前说。

“旷工倒是小事。我真替你担心,还好,你没出事,总算活着回来啦。”

“哎,真对不起。”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夜里。”

“我看你很累了。”

“把朋友撂在山上回来,我精神上受不了。”

“那是可以理解的。”常盘大作说:“你坐吧。”

鱼津坐下后,常盘说道:“冬天登山真可怕。不过,你们是明知可怕而去的,这就没话说啦!可怜的是你那位牺牲的朋友。注定要有一个人是这样的吧,偏巧不是你,而是你的朋友抽上了坏签,就是那么回事吧。不,弄不好,也许你们两人都一起完了。还有你能回来,这该算是幸运的啦。”

说实话,常盘大作对这个老给自己添麻烦、好爬山的年轻职员是有气的,恨不得狠狠地训他一顿,但常盘克制着,想留待以后再痛痛快快地骂一通,对一个刚从山上捡了一条命回来的人,怎么能一见面就横加训斥呢。常盘在内心深处还觉得这个不图利而甘愿豁出性命去攀登岩壁的青年要比别的职员有出息,这个叫人操心的家伙确实气人,可是比起那些不叫人操心的,还多少有些可取之处。

“登山这玩意儿是可怕的。这次自己惹出事故来,该懂得了吧?”

常盘本来是带点儿安慰的意思这么说的。鱼津一听,却抬起头来说:“那是因为登山绳断了。”

听这口气,似乎只要登山绳不断,登山并没什么可怕。

“登山绳断了?!是的,听说是绳子断了,这我知道,可是,难道可以把责任都推给登山绳吗?”

“当然不可以。但在当时的情况下,只要绳子不断,总还有办法的。我恨啊!”

鱼津显出很恼恨的样子。常盘从鱼津的眼神里看出他激动情绪未消,于是改口说:“好啦,好啦。总之绳子断了。你们倒霉就倒在这上头。”接着又说:“我看你应该休息两三天。”

“请恕我无礼,再给四五天假吧……我还得到朋友的家乡去看看他的母亲,向她讲清事故的全过程。”

“唔,他的家乡在哪儿?”

“山形县。”

“去吧”

“是”

“要送奠仪,还有火车费……花费不小啊!”

常盘叫来勤务员,吩咐把借款单拿来,说:“因为情况特殊……这是特别照顾。”说着把单子递给鱼津。

“对不起!”鱼津显出总算得救了的神态,朝常盘看了一眼,赶紧从口袋里摸出钢笔,在金额栏里写上“十万元”。

常盘从抽屉里拿出图章,一看借条,说道:“这么多啊!”心想:这家伙,我予以照顾,你就得寸进尺了。便说;“喂,最多只能借给一半”

“这不行吗?”

“十万元太多了,你真的需要这么多?”

“需要的。火车费、杂费什么的都有办法可想。这十万元是给他母亲的。我活着回来,他却死了。给这点钱又能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我这是倾囊掏出来的,朋友能更我的心情,他母亲也会高兴的。”

“唔……”常盘大作想了想,然后带着点儿不悦的神色,在借条上盖了图章。“拿去吧。”接着又说了一句:“假如你也死了,公司的损失就更大。你现在是活着回来了。行,就这样吧……你想什么时候去山形!”

“这一两天就走。本来打算今晚就走的,因为实在……”说到这里,传来了一个声音:“常盘兄!”

来的是大阪总公司的董事时冈,他脸朝门里,人站在办公室外。

常盘转向时冈,以同辈的语气应了一声:“噢!”接着带点儿客气的口吻,补了一句:“请到这边来吧。”

鉴于眼前有这么多职员在,常盘这么接待,算是给了这位大干部很大面子了。

“我请你喝茶,陪我十来分钟吧。”

时冈说着,挺起他那瘦小的身子,依然站在门口。他不走进来,是怕在常盘的桌旁脱不了身。不仅时冈这样,其他大干部也都一样。他们谁都不敢走进常盘大作的这块地盘——东京分公司的办公室。因为他们知道常盘是个危险人物,随时都可能用他那能说善辩的唇舌伤害大干部的尊严。

常盘站起来,对站在桌边的鱼津说了声“写个请假条吧”,然后把肥胖的身躯往时冈那边慢吞吞地挪动。

常盘和时冈乘电梯下到底层,走出南方大楼,沿着马路,走进旁边某大楼底层的一间明亮的咖啡室。

两人在当中空着座位的桌旁坐下。时冈向女招待要了咖啡,迫不及待地说:“这样不行啊,你,你们那儿的登山绳事件……”

大概就是为了这个才叫常盘出来的吧。常盘吃惊地看了看时冈的脸。

“叫什么来着?是叫鱼津吧,总而言之,这青年人在德高山弄出的遇难事件是伤脑筋的事。他说是登山绳断了。这种说法,不太妥当吧,你说呢。”

常盘默不作声。听对方这么说,想想是有些不妥当。制造尼龙登山绳的佐仓制绳公司的经理住企,也是这个新东亚贸易公司的大股东。从资本关系来说,这两家公司犹如兄弟公司。然而现在新东亚贸易公司东京分公司的职员,偏说佐仓制纪公司出产的尼龙登山绳在攀登过程中断了,这的确很碍事。

“佐仓制绳公司那边好象很气愤。”

时冈有点压人的口气。这种口气刺激了常盘。

“他们要气就让他们气好啦。的确,佐仓制绳公司也许算得上是个兄弟公司,可是样样都得为他们小心,那怎么受得了。我们是新东亚公司的职员,不是佐仓制绳公司的职员。这种事情让经理去管好啦。”

“不,经理也很为难啊。”

“让他为难一点也好嘛。”

“那可不行。”

“看你说的,因为绳子断了,所以他就说断了,如此而已,这有什么办法!我压根儿就不喜欢那个住仓制绳公司。不光是这次这个问题,他们太爱管闲事啦。什么东西!那个叫住仓的。”常盘用他那粗嗓子说着。

“好了,你啊,把住白先生的问题分开来说吧。”

时冈接着又说:“总而言之,佐仓制绳公司他们说,尼龙登山绳是绝对不会断的。”

“可是它断了!”

“你啊,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断了。”

听时冈这么说,常盘瞪大眼睛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唔”了一声,说:“不,登山绳是断了。鱼津这个人是不会撒谎的。我用了他多年,是很了解他的。”

常盘说得斩钉截铁。时冈听后怕再得罪常盘会更不好办,便说:“不,我没说这青年撒谎。可是谁也没有看见呀。”

“你说没有人看见,正是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也不撒谎,才真正叫做不撒谎。鱼律就是这样的人。”常盘大作向女招待要了杯水,一饮而尽,“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听,时冈兄!”然后把目光狠狠地射向对方,好象对方只是个猎物。常盘心里在想。鱼津这个部下虽然净给他添麻烦,可是不管怎样,既然是都下,就不能不为之辩护一番。

“请你别因为总公司的那帮家伙都爱撒谎,就把总公司和分公司混为一谈。的确,总公司从上到下——哦,唯有你一人是例外——都是些靠说假话、要权术、阿谀奉承过日子的。他们就凭这一套本事当科长、当部长、当大干部。你看,现在当上干部的那帮家伙全都是这类货色,不说真话,净说假话!”

“好啦!你啊,现在去说总公司的事干什么呢。”时冈打断对方的话。

“不,我只是说总公司是那么个地方。总公司是那样,分公司并不是那样的。”

“知道了。虽说是分公司,可这儿是你掌握绝对权力的王国啊。”

“你别甜言蜜语,当了大干部就是能说会道。”常盘大作没带半点笑容,“总之,鱼津这个青年是不说假话的。既然他说绳子断了,那绳子就是断了。我认为断了绳子是好事。佐仓制绳公司应该谦虚地承认这一事实,今后必须努力造出绝对不断的绳子才行。还生什么气呢?岂有此理!鱼津无意中指出了自己公司产品的缺点,佐仓制绳公司应该送他一笔奖金才对呐。”

“真拿你没办法!”时风不耐烦地说,“好,知道了。就算绳子断了吧,可是绳子是不会无缘无故扑哧一声就断的吧。肯定有某种力量在一定物理条件下作用于它,或者它发生了化学变化,或者它处于某种非断不可的状态下才断的吧。”

常盘大作随声附和着说:“那是有可能的。”

“你能理解这一点的话,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你说吧。”

“我先声明一下,我并不是要你把白的说成黑的。”

“你要我把白的说成黑的,我也不会说的。”

“所以我说没有这个意思。好,你听我说完吧。尼龙登山绳一般认为是不会断的。所以现在各国都在用、是不是?可是它竟然断了!”

“唔……”

“可能在使用上有什么差错。”

“唔……”

“也可能是头天晚上不知不觉中被防滑钉鞋踩伤了。”

“唔……”

“或许钧在很锋利的岩石上。”

“唔……”

“类似这种情况的事都可能存在吧?”

“那是可能的。”

“我并不要求你颠倒黑自。绳子是断了,断的原因还不清楚,要好好查一查看——只希望鱼津在报上这样说一下。”

“也就是说断的原因不在绳子本身,是吗?”

“不是这个意思。是希望他稍微实事求是地承认一下在使用上说不定会有什么差错。”

“唔……”

“怎么样,这样说可以吧?”

“你的意思是要他写出来登在报上吗?”

“用谈话形式也行。象以前那样光说绳子断了,那佐仓制绳公司是吃不消的。那样一来还会有谁去用尼龙登山绳呢!尼龙登山绳本身倒没什么了不起,一年的出售量是很有限的。可是佐仓制绳公司的信用会因此一落千丈,影响到别的产品。这点事嘛,我看你是能办到的。好歹你也在拿公司的工资。”

“工资是拿的,不过数目是否合理就当别论了。”

“看你!一下子说到哪儿去了。总之,请你把刚才说的话转告那个青年,行吗?”

“好吧,看在你的面上,转告一下算不了什么。”常盘站起来走到有电话机的账台那边去了。他想;这恐怕不能算颠倒黑白吧。

常盘大作拿起话筒,拨到公司里,问鱼津恭太在不在。一会儿传来了鱼津的声音。

“我正要回家,有什么吩咐吗?”

“不,谈不上什么吩咐。我想问问绳子的问题。会不会钧在特别锋利的岩角上了?”

“那是可能的。”

“就是说,不一定是绳子不牢……”

鱼津急着说:“不!是绳子不牢。岩石锋利就断,哪有这样的登山绳!登山绳是用来登山的呀,“般是不会断的。”

“唔,这也是……会不会头天晚上被防滑钉鞋踩过?”

“不会的。初学的人也许会,可我和小坂……”

“唔,不会,是吗?”

“绝对不会的!”

“那就不好办啦。”常盘接着说,“好,那就……”他挂上话筒。回到时冈身边说:“喂,不行!他说钩上岩角就会断的东西,不能算登山绳。的确,他说的有道理。若是那种东西也算登山绳的话,高根仁吉也可以算优秀人物啦。”

高根仁吉是总公司高级职员之一。常盘接着说:“照他的看法,初出茅庐的人也许会用防滑钉鞋踩上登山绳,然而内行是绝对不会的。”

“唔……”时冈嘴上不说,眉头却越锁越紧了。“总而言之、这个问题还是想一想的好。要不然会把事情闹大的。”这话有点在吓唬人,这语气刺激了常盘大作。

“闹大?你说会闹成什么样子?”

“那我可不知道:”

“闹大,那就闹大了再说吧。难道对性仓制绳公司的产品我们都得-一替它负责吗!”

常盘的嗓门突然粗起来了,时风却相反,恢复了先前那温和的语气。

“算了,这个问题就说到这儿吧。你这种脾气呀,简直有意要为难经理、惹经理生气”

“没有的事。”

常盘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时冈有些说对了。他想,自己只是想与其袒护经理,不如多袒护点那个老给自己添麻烦的登山青年而已。

常盘和对冈分手后,回到办公室,看见,个新闻记者模样的人坐在办公桌前等着,此人看见常盘,站起身来,拿出了名片。名片上标着r报社社会部。

“有什么事?”常盘先开口问。

“没别的事,本来想见见在前穗高山出事的鱼津先生,听说他刚刚回家了,所以想向您了解一下。”年轻的新闻记者从烟盒里取出了香烟。

“你向我了解,可我并没有经历过呀!”常盘大作说。

“这话不假,不过,我只想打听一下您知道的情况。我问过别人,他们说鱼津先生只向您报告过事件的经过。”

“是的,鱼津可能只对我一个人讲过。不过,他也没跟我详细谈。他借了钱,写了个请假条就回家了。你到鱼津那儿问去吧。”

“是的,是的。不过,不必特地找鱼津先生,只想打听一下就行了。”记者接下去说,“肯定是登山绳断了?真要是断了,就有点问题啦。要知道,登山运动员是信赖登山绳并把性命交托给它的呢!”

“唔……”

“怎么样?是登山绳断了?”

常盘大作瞪了对方一眼,狠狠地说道:“不知道!”

“鱼津先生没说过吗?是断了还是没有断?”

“说是说了,可我没听进去。”常盘的回答显然是在有意刁难人。

“您没听进去?”

“没听进去。为了你,我应该听一听才好,可惜!”常盘大作站了起来,“如果你想知道就找鱼津去吧。花不了多少时间,乘汽车三十分钟就到。花上三十分钟,你的报道就会正确啦。读者是想知道正确的消息。”

看来年轻记者这时才明自常盘大作的意思,便苦笑着站起来说:“那就这样吧。”

新闻记者出去后,常盘大作听到女职员在办公室角落里打电话:“据说是断了,不过,他是那么说的呀。”

常盘大作走近前去,拍了一下女职员的肩膀,用眼神示意:让我来接这电话。

“请等一下。”女职员把话筒递给了常盘。

“喂,喂,什么事呀?”常盘问道。

话筒里传来了尖嗓子的男人的声音:“我是报馆的。百忙中打搅您了。是为了鱼津先生的事件……”这人比刚才的年轻记者客气。看来,要问的事情是相同的。“登山绳是不是真的断了?您知道吗?”

“知道。”常盘答道。

“您知道。嗬,是吗,那么请……”从话里听得出,对方可能正在难备纸和铅笔。

“那就请您谈谈,到底登山绳是……”

“断了。”

“断了?!嗬,可是一般认为登山绳是不会断的呀。”

“可是它断了!”

“那是什么原因?”

“这就不知道啦。总而言之是断了:扑哧,断了。”

“嗬。”

“…………”

“是不是岩角过分锋利?”

“不知道。总之是断了。断了是肯定的。”

“问题就在这里。我想不会无缘无故断的。”

“不,断了!这是他本人讲的,没有比这再正确的了。”说到这里,常盘大作突然提高嗓子:“他本人说绳子断了。你想知道详情,光靠电话是不行的,靠电话不行,还是去找鱼津……”

“噢。”

“还是去找鱼津,那样好!”常盘把话筒-啷一搁,象做体操似地左右挥动着手臂说:“不要偷懒,偷懒不行!对工作要诚实!”

常盘这一城,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了。一、二十个职员都觉得自己象是挨了驾。这时常盘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常盘回到自己的桌前,拿起话筒。

“有一位叫八代美那子的,打听鱼津先生的住址。可以告诉她吗?”这是接线员的声音。

“他累了,我看别告诉她吧。”

“可是她务必要知道。”

常盘想了想说:“让她来吧,我来代为接见。”

当八代美那子在办公室门口出现时,常盘不禁一愣,他觉得俗话说“鹤落到垃圾上”,大概就是指眼前这种情景。

美那子随女职员走到常盘大作的大办公桌前,把右手抱着的大衣放到旁边的椅子上,理了理衣领,说:“初次见面,我叫八代。”恭敬地鞠躬致意。

常盘起立,漫不经心地“噢”了一声,并请她就座。美那子顺从地坐下,有点拘束地说:“我很想见见鱼津先生。”

“您是鱼津的朋友吗?或者是在山上遇难的那位……”

“我同鱼津先生认识,同遇难的小坂先生早就认识。”

“唔,那就是说,您是想知道遇难的情况,是吗?可是鱼津现在非常疲倦。”常盘说,“您不能改天再见他吗?”

“可是……”她显然不满意。

“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不过,我想让鱼津安安静静地休息两三天。”

对方听后,抬起头来说:“那么,给他打个电话总可以吧?”她间得多少有点拘板。

“电话嘛……?他想,总不能说电话也不准打吧,于是说,“电话是可以打的,不过,清说得简短些。”

“明白了。请告诉我电话号码好吗?”

常盘叫女职员把鱼津的公寓里的电话号码告诉来客。美那子从手提包里摸出小本子,记下后说:“百忙中打扰您了。我照您的吩咐,和鱼津先生的通话不会长的。”她说着,站起身来。大概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吧,常盘觉得她这话有点儿挖苦人的语气。

八代美那子出去后,常盘想:看不出鱼津这家伙还认识这么个美人。常盘生性对美人没好感,结果也确是如此,他总觉得说出电话号码是失策的,感到可恶。

回到东京这两天,鱼津紧闭公寓的房门,和谁也不会面。虽然有几个来访的,但他都让公寓管理员夫妻以生病为借口打发走了。来访者全是新闻记者、杂志社记者。

还有许多电话来,除阿馨以外,鱼津一概不理。

鱼津回避来访者、不接电话,他决心在把事件的经过禀合小圾的母亲以前,对一切都保持缄默。他真想对人们说:在我见到小坂的母亲、告诉她儿子的死讯以前,请别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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