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城第六日。

两人在茶楼，相对而坐，喝着热茶、吃着点心。

他俯首凑近，凤眼一笑“兰姑娘，今日要各自返程，别忘了我们的一年之约。”

她扭头看向窗外雪景，问“若是我下次无法出城，可怎么办？”

他答“那我去找你，就算相隔山海，也会相见。”

她又问“你猜出了我是谁，可我感觉，还是不认识，真正的你。比如...我知道你内力深厚，可从未见过你的身手。”

“那，今日，让你瞧瞧。”

到了傍晚，两人并肩坐在山顶，四周下了结界。

她说“山下百家灯火，虽星星点点，但聚拢起来就可比那烈日的光亮。”

他说“你所言，总是与众不同。这世间繁华，可惜...不能陪你共赏。”

她说“你我山海相望，虽不在一处，但也算共赏了。”

他说“那日后我看见世间繁华，便想起你。”

说罢起身，脱下袍子盖在她身上，唤来崔护卫取过一柄长剑。剑鞘光亮、嵌着玉石，剑柄刻着盘龙圆纹。

他抬手抽出长剑，剑刃锋利无比、冷冽如寒风。

他手腕轻轻旋转，长剑映出的寒光快速闪动，如同游蛇来回穿梭，围绕周身四下行走，银白的剑光与那墨色身影交织。

他手指纤长、骨节分明。他腰身劲瘦、身姿挺拔。他内力暗蓄、苍劲刚毅。

她手肘支着双膝，手掌托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身后是华灯初上的长乐里，她心里感叹，当真是美极了，繁华....也就如他...

他看出她的心思，嘴角挂起笑意，向后撤了一步，抬脚用力踏地、内力震起枯叶，甩起长剑、气息翻腾，带起落叶，飘于眼前。

他执剑劈去，几道白光过后，叶子分崩落地。

她定睛一看，每一片叶子都平整的切成三瓣。

“我就知道，你定是厉害的很。”

“姐姐可还满意？是否让我，也看看，真正的你...”

“我用双刀，现下没带，要不....对了！你等我。”

说完她就把袍子扔给他，自己往山下跑去。

贾宅中。

桑霞来到申烁跟前“申大哥，我要回去了，来取苍鸾。”

申烁扔下手头事务，走上前“桑姑娘，你....日后要保重，万事当心。”

她看着他认真嘱咐，知道他是真心好意，他与贾老伯不同，于是开口道“你这么嘱咐我，倒是像我哥哥....那日我晕倒，扶着我的人是你吧？”

申烁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回答“希望你日后，平安喜乐。”

夜幕降临、寒风瑟瑟。

崔护卫来到跟前“公子，护卫说，叶姑娘去了晨黎的一处宅院。”

夏江鹂看着眼下灯火，不动声色“等吧。”

突然，夜空传来一阵呼呼的声响，崔护卫立马拔剑，挡在他身前。随后，一只灰斑大鸟展翅而落，站定在二人面前。

桑霞从鸟背上后面探出脑袋“是我。瞧把你们吓得。”

夏江鹂上前，看着这从未见过的大物，道“莫非这是，妖兽...莫非你要用这返程？”

“夏弟果然聪明。让你见见，真正的我。同时，正好还有一事，一并做了。”

“何事？”

她抬抬下巴，甩了个笑眼，道“还礼！带你去天上看看可好？”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会意一笑“有劳。”

崔护卫目送二人骑着大鸟飞上夜空，看的是目瞪口呆，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盘旋在高空中，他单手紧抓她的腰封。她总是以姐姐自居，何曾放过逗弄他的机会，她对大鸟说“我这同窗，第一次见苍鸾，让他瞧瞧你的能耐！”

大鸟扭头看了他俩一眼，鸣叫一声，振翅向上攀去。

然后空中停顿一下，转瞬掉头俯冲向下，带他俩在风中穿梭下坠，失重的感觉袭来，好似要被风扯开一般，感到他砰砰的心跳，她哈哈的大笑着。

一会儿，大鸟就又回到高空，绕着长乐里盘旋，此刻四周只有风声，再无其他，好似世间只剩他俩。

她拉着他伸出手。“我喜欢风，你也试试。”

他伸出双手“你故意这般吓我，若我不敢来见你，可就没有还礼了。”

“你若不来见我，我便上门去找。你还是好好想想，回什么礼，才不衬得上知音二字。”

他想打趣她，答“你见得奢华之物，也能受得住清苦。你志在高山深海，又愿好友咫尺。你喜欢美酒，但酒品...可不怎么好，我可说的有错？”

她也不恼，答“一点不错，你我二人，便是知音。”

“依我看，不光是知音，更是知己。”

“听起来比知音还好，那就是知己！”

她开心的笑了，扭头去看他，万千灯火映在他双眸中，她说“你眼里就像有花，真好看。”

她殊不知，这侧目一笑，在他心里生了花，扎了根。他说“因我眼中确实瞧见了花。”

过了会儿，苍鸾落回山顶，夏江鹂跳了下来，她拔下一跟苍鸾的羽毛，递给他“你留个念想吧。”

他握在手里，看出她的不舍，道“若能如这大鸟，羽翼丰满，无论飞到哪，便不用受约束。”

她点点头，道“那我们就都勤勉些！”

他接着说“待你有了把握，在晨黎领地外，你寻一处自己的宅院。”

她不解“寻了何用？”

“日后，可以通信。等我回去，想个周全的办法。”

两人告别。苍鸾腾空而起，夏江鹂站在原地，看着她飞入昏暗无边的夜空。

一旁崔护卫问道“公子，此行多带了份王室的令牌，难道不是给叶姑娘的？”

夏江鹂“原本是。但现在...知她喜欢自由自在、光明磊落，又怎愿躲躲藏藏。”

崔护卫“那，再见叶姑娘得明年此时了？”

夏江鹂笑笑“不一定....”

离城第七日，

她到达东逾时，天还没有亮，她按照约定先去还了苍鸾，再去主塔向族长复命，他披散着头发，青丝如瀑垂落，穿着灰色内衬和长袍。

“你晚了数日，如上次你擅自烧毁虫洞，应是早已经想好的？”

她听出族长的不悦，知道自己此次是犯了错，道“并非蓄意，我甘愿受罚。”

夜山看着她，眼中的神情，说不清道不明，十分不悦、但不像是责怪“你是门徒，自有师傅教你。”

她想到千颜生气的样子，就有些担心“师傅已经回来了吧？”

“你离城第三日，她便回来了。可是怕了？不敢回去。”

“有些怕，可师傅也不会打死我的，我自己受得住。”

他见她打定了主意，话锋一转“天快亮了，回去修整吧。”

回了泰曲门，简单梳洗后，她便跪在内院厅里，等着自己应有的责罚。

过了会，她听见千颜走来，那不温不火的声音响起“呦，回来了？”

桑霞直起身子、看向千颜“徒儿回来迟了，甘愿领罚。”

千颜不急不恼“为师还以为，你私逃叛族。便抓了那你几个小友，备着严刑拷问。”

桑霞一听急了“他们？我没有叛族，我一时贪玩，回来晚了。是我一人的错。与他们无关！”

千颜“傻子..我若想抓你回来，你还能躲的掉？”

桑霞听出她是吓唬自己，松了口气，答“徒儿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