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床头桌上, 摆了一件鎏金的雕花铜香炉。

秦柯看了一下引魂香的品质，估计了一下香燃烧的时间，说：“这香大概能烧两个时辰，香烧完之前许轻舟得回来, 否则陷在梦魇里头就麻烦了。”

引魂香的功效许轻舟不可能不知道, 秦柯这话主要是说给陆明升听的。两个时辰的时间, 陆明升爱回来不回来，最好死在里头。许轻舟不回来他还得费劲捞人, 还得帮忙养狗，就很麻烦。

陆明升没说话。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香和林非的一缕头发一起点燃后扔进了香炉里。

引魂香的味道有些甜腻，有点像桂花的味道, 闻久了就有点发晕。

许轻舟不想继续浪费时间，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正站在一座山间别墅门口。

四周都笼着白色的雾气，只有眼前的别墅还算清晰。

这里是林非的梦魇，他的魂魄十有八九就在这里。

他四下看了看，没看见陆明升, 就直接推开别墅的门走了进去。

这扇门应该是别墅的后门, 进去之后先看见的是一座花园, 梦境里正是春天，满目姹紫嫣红, 不远处传来了孩童的嬉闹声。

随着声音的出现, 眼前的薄雾忽然散开，世界变得清晰起来。

林非的魂魄应该就在这里。

许轻舟脚步顿了顿，循着孩童的声音走了过去。

陆明升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正站在一棵树底下。进了梦魇之后陆明升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目光落到不远处两个正在嬉戏的孩子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中一个较矮的孩子大约十岁上下，皮肤白白嫩嫩的，文静乖巧，乍一看就像是个小女孩子，他手里抓着一本小人书，问：“什么叫世界末日啊？”

另一个较大的孩子弹了他脑门一下，仗着年龄大懂得多，说：“笨蛋，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世界末日就是……就是所有人都死了，你，我，还有先生夫人，我爸爸，都会死。”

他看着小孩子因为害怕而皱起的眉头，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忙不迭哄了一句：“唉你别不高兴啊，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保护你！”

小孩子这才高兴起来，拉着他跑去了花园里逮毛毛虫玩。

陆明升没有追过去，许轻舟见他没有动作，也不着急，颇为闲适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打量起周围的风景来。

梦境里时间的流速跟现实世界不同，等两个时辰快到的时候引魂香会有提示。

随着两个小孩子的远去，薄雾又有了笼上来的趋势。

陆明升突然古怪地笑了一声：“没想到我当年还说过这种话。”

许轻舟说：“小孩子随口说的戏言罢了，难不成还真指望能兑现吗？”

陆明升没有说话。

许轻舟问：“刚才那个就是林非吧？为什么不带他回去？”

陆明升还是没有说话。

自己的事情自己都不着急，许轻舟这个纯粹过来作陪的也没有必要替他操心，也不再作声。

梦境里的时间过了五天，几乎每一天，两个小孩子都会来花园里玩，看起来关系好得不得了。

到了第五天晚上，林非的梦境才终于出现了变化。

林夫人定了车票，带着一行人上了回老家的火车。

梦境里的天气突然阴了起来，天空中一片又一片的乌云聚集在一起，黑压压的一片，随后一声惊雷，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

当年林夫人出发的那一天并不是阴雨天，是林非的潜意识才导致了梦境天气的变化。

十年前通行的还是旧式的火车，速度很慢，火车走了一天一夜，才终于在一座小城靠了站。

小林非像是已经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有了预感，忽然紧紧抓住了小陆明升的胳膊。

被他抓住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梦魇的可怕之处在于，它的主人会一遍又一遍地经历噩梦，甚至会在噩梦中逐渐意识清醒，但是除了主人之外的任何人，都不会有任何与噩梦发生时不同的态度。只有等到主人自愿在噩梦中死去，梦魇才会出现不同的反应，吞噬掉主人的灵魂。

一行人走上了那条小路，没走出去多久，就被一伙人高马大的绑匪拦住了。

许轻舟偏头看了陆明升一眼。

陆明升动了动，似乎想要阻止眼前的一切。

许轻舟开口提醒道：“陆先生，这不过是林非在幻境中对已经发生的事情的回溯，我们只是旁观者，改变不了任何走向。”

陆明升紧紧捏住了自己的拳头，冷冷开口：“我知道，用不着你来提醒。”

许轻舟没有计较他的态度：“你也可以现在去把林非唤醒，然后带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