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闻萧被拉回来，抬眸，对面的女人看着他，神情祥和平淡。

“小妍，也长大了。”苏灵笑笑，“小姑娘原来小小的，娃娃似的，现在……都要做妈妈了。”

段闻萧启唇，又闭上。

牙齿与牙齿的咬合挤压帮他冲散不少如鲠在喉的酸苦，他说：“你也要做奶奶了。”

苏灵微微一怔，视线掠过他的脸，不敢停留，一点点坠下。

曾经，段闻萧无数次地问自己：苏灵会走，是不是因为他比段闻笙差了太多？她对他失望透顶，所以离开。

他甚至想，有朝一日他掌控段家，苏灵是不是就会回来？

思及此，段闻萧再次张口，但苏灵却是浅笑了下。

苏灵的眼睛和段闻萧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墨玉般的漆黑深邃，蕴藏有力深厚的光芒。

“前尘往事都该了却了。”她说，“过去不会再回来，现在才是你能把握的。”

“……”

“小妍这孩子心底纯正善良，你要好好珍惜她，和她一起好好抚育你们的孩子。”

说完，苏灵闭上眼长吁一声。

再睁开时，她缓缓起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段闻萧盯着杯里没动的茶水，沉下气，问：“您恨我吗？”

就像苏恪那样。

恨死的不是他，恨他不如段闻笙，恨他当时……没有价值。

苏灵停下脚步。

她庆幸自己背对着段闻萧，没让他看到自己通红的眼眶。

缓了会儿，她说：“贫尼法号‘忘恨’。师父为我取‘恨’字，不是让我忘了仇恨，而是让我忘了遗憾。”

忘了她没有能力护着唯一留下的儿子长大；忘了她不能看他成家立业；忘了她以后不能亲眼见证他的幸福平安。

人生就是一场遗憾。

就像段闻笙不能死而复生，无法弥补。

苏灵再度一声长叹。

她走到桌前，拿起上面的锦盒交给段闻萧。

段闻萧打开一看，心脏重重一跳，瞳孔震颤。

“送给你的孩子。”苏灵说。

*

回去路上，辛妍一直在观赏和田黄玉如意。

辛妍不懂玉石收藏，但辛景澎很喜欢，是半个行家，她耳濡目染，懂些皮毛。

和田黄玉本就稀少珍贵，而这柄玉如意柔润如脂，晶莹剔透，更是难得一见，价值不菲都很难形容。

“这是你满月时的礼物？”

辛妍摩挲着如意头部刻着的“萧”字。

段闻萧点头，垂眸道：“我哥是百岁锁。”

这块罕见的和田黄玉一分为二，一个做成百岁锁，一个做成如意，是苏灵当初嫁到段家，带来的极端贵重的嫁妆之一。

辛妍本想再八卦几句的。

比如，她曾听夏婉莹说过当时大家都以为段闻萧是个女孩，结果生出来是个男孩……这柄如意就挺能佐证。

但提到段闻笙，辛妍就没什么心气了。

收好如意，她说：“这么一看，我准备的礼物太不够瞧了。”

一车水果，五本经书，还有一个松软的蒲团垫子。

“你说妈会不会觉得我抠门？”辛妍问道。

段闻萧扫了眼她的肚子，反问：“你想送什么？”

辛妍苦思冥想，拍手道：“我大伯父有一尊羊脂玉雕刻的佛像，要不我要来吧？就是不知道我大伯父肯不肯割爱，他说那是……”

“心意最重要。”

段闻萧及时打断某败家女王要掏空娘家的危险想法。

辛妍一听这话，笑着说：“那我可是有很多，全在水果里了。妈一吃，就会觉得甜甜哒。”

段闻萧轻哂，没说话。

辛妍又重新鼓捣起如意，因为她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传承没什么不好，问题是这个“萧”字……

万一孩子遗传了爸爸的找削属性，未来不是很令人担忧吗？

段闻萧见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嘟嘴，光笼罩在她脸上，柔美又灵动，像是夕阳下在森林里起舞的小精灵，俏皮可爱。

明明自己还是孩子心性，却要为他冒着生命风险，辛苦孕育他的孩子。

“小妍。”

“嗯？我觉得这个如意……”

“谢谢你。”

“……”

辛妍一愣，扭头看着他。

半晌，问道：“谢什么？我是你老婆，客气什么呀。”

段闻萧笑笑：“谢谢老婆。”

“……”

辛妍有点儿脸红，他很少叫这两个字，但却总喜欢在某运动过程中逼她叫老公。

“我一会儿要吃椒盐虾，酸辣鱼，糖醋里脊……再来个酸辣汤。”

她本来想转移话题，但这么一说，越说越饿，现在就急不可耐想吃。

段闻萧捏捏她的脸，瞧她小馋猫属性这就暴露了，眼里笑意更深。

“不需要再来个餐后甜点？”

“这不废话么。”辛妍瞪他，“我跟你说，我不吃温情路线这一套。你感谢我，该做的事也一件不能少。我吃芒果布丁。”

“是。”他点头，“遵命，女王陛下。”

辛妍还算满意，靠在男人肩膀上，等着回家吃饭饭。

不知不觉，辛妍安心睡去。

段闻萧怕她脑袋会滚下来，一直用手轻轻扶着她。

司机见这对小夫妻现在这么恩爱，也很有眼力价地调小音乐的音量。

车内温暖而温馨。

段闻萧望着窗外，内心被身旁的女人填的满满当当。

——谢谢。

谢谢你的所有。

谢谢你渡了我。

*

转年，六月。

在一个阳光明媚，晴空万里的清晨，辛妍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

取名：段言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