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级数学竞赛不是在本校举行, 林岁寒和同校其它选手都提前被学校通知，已经准备了相关车辆接送。

因为今天下午还有考试说明讲座，明天考试, 所以学校决定让他们今天下午出发, 住的酒店也已经订好。

林岁寒上车前候车, 顾晏楚递过来一个双肩包, 鼓鼓囊囊的。

林岁寒接过，打开后愣了下——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小零食, 几乎都是他爱吃的口味，品牌很杂, 有进口的, 也有国内知名的品牌。但都很贵。

林岁寒迟疑：“只是去一天半, 这是不是太……”夸张了些。

顾晏楚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没觉得有什么夸张。要不是放不下, 他恨不得把所有林岁寒多尝过一口、看过一眼的零食都装进去。

“哥把包给我。”

林岁寒乖乖把自己原先的背包递过去。顾晏楚拉开拉链，看完里面的东西, 长眉不悦地皱起：“都是书, 充电器和充电宝带了吗？”

他不容拒绝地整理着里面的东西, 时不时看一眼乖巧站在一边、眼神略微透露着迷茫的林岁寒。

“书带得太多了, 行程很紧，哥你没太多时间看书, 车上也别看，会头晕。”

“零食放太多你不好带, 你选几包最喜欢的放进去。”

“换洗衣物带好了吗？这个小包里是什么？”

林岁寒像是突然被触到开关的机器人, 猛地抬头，想要制止顾晏楚：“你别动那个，里面是……”他带去换洗的贴身衣物。

但顾晏楚的动作太快了, 修长的手已经摸到了小包里的布料。

他动作顿了顿，眼眸中划过了然的笑意，面上像是一无所知，骨节分明的手指还捏着那片薄薄的布料捻了捻，像是好奇手中到底是什么。

林岁寒站着的位置，恰好能将包中此时的景象尽收眼底。顾晏楚白皙的手指衬着或深或浅的颜色，加上他摩挲的动作，周围的氧气似乎都随着他的动作稀薄起来。

他摸完，仿佛恍然大悟一般，侧头，语气自然：“原来是……哥带了就好。”说完，他继续念念有词地确认必需品是否全部带上。

林岁寒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略微发烫的脸颊。顾晏楚这般自然的模样，倒是显得他刚才的反应太激烈了些。

少年心中浅浅地升起几分怀疑，难道是他自己思想太保守了些？好兄弟之间这点尺度应该不算什么？

林岁寒催眠了自己，过了会儿头脑中被那一幕冲击的热气也就自然地散了。

就在这时，顾晏楚的动作突然又顿住，磁性动听的嗓音出现，眼神促狭：“嗯，岁岁原来喜欢卡通的。”

林岁寒：……？他有带什么印着卡通图案的东西吗？

迷惑了一秒，等反应过来，林岁寒羞恼地抢过包，拒绝某个最近越来越过分的“小可怜”继续贴近。

顾晏楚一时没忍住露了本性，明知道警惕性十足的猫咪会恼，也惹不住去逗。这下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得继续去哄。

他受得了最锋利的利刃与最恶毒地言语，唯独受不了林岁寒对他的冷淡。

顾晏楚垂下眼睑，无措又恐慌的模样，像是拆家后的狗仔，一片狼藉之中瞪着一双狗狗眼无辜地看着你：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哥你不喜欢就直接对我说，或者打我骂我都好，但是别不理我。”

林岁寒先是惊讶一秒男主的变脸能力，随后叹了一口气，敷衍地摸摸他的狗头，表示自己没在生气。

顾晏楚显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眸弯了弯，扣了两片晕车药催着他吃下去。

林岁寒差点都忘了自己这个毛病——他坐轿车都没事，但唯独坐大巴会头晕。

一旁跟着一起来送班长的同学们以及小弟们：……

嗝，突然就好饱。

林岁寒抱着一包零食，他抬头本想说点什么，对上男主深邃微弯的眼眸，突然哑然。

林岁寒避开那道灼热认真的视线，微微侧头，露出白皙精巧的耳朵，本就不善言辞的少年支支吾吾道：“那……我先上车了。”

顾晏楚定定地看了眼那只雪白的耳朵，上面缓慢浮出的红晕像是新雪上艳丽的红梅，惹得人忍不住去触碰。

他顿了顿，压下心中的那道念头才道：“好，注意安全。”

因为刚才的事件，林岁寒上车算晚的，好在座位够多，他挑了一个靠窗的空双人座坐下。林岁寒扭头，车外，顾晏楚单手插兜，仍然姿态随意地等在下面。

男主那张脸长得实在太好，过往的学生都忍不住把视线往他身上放，顾晏楚目不斜视，像是一副艳丽完美的画。

林岁寒记忆好眼神也好，敏锐地注意到几个身姿绰约的学妹已经第三次路过道路边等待的顾晏楚。

他犹豫下，伸手朝顾晏楚挥了挥，示意他赶紧回去上课。

静默的人物画忽然动了起来，顾晏楚看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笑了下。

如果一个男生整日笑着，就算颜值高，杀伤力也会降低。相反，一个整日绷着脸的帅哥，一笑杀伤力便格外大。在林岁寒面前，顾晏楚的表情已经算是异常丰富，但连他看了这笑容都下意识地一愣神。

恰好最后一个学生上车，大巴缓缓开动起来。林岁寒收回视线，浓密的睫毛垂下，在下眼睑处留下一小片阴影。

林岁寒以为自己在看风景，殊不知自己也是别人眼中绝妙的风景。

李可在闺蜜的撺掇下鼓起勇气，走过去轻声开口：“你好……你身边的座位有人吗？”

林岁寒闻声扭头，见到女孩眼中羞怯的情意随即了然。他无意吊着这个女生，脑中也没那根神经，没什么犹豫便出言拒绝：“抱歉，我东西比较多，会挤着你。”

尽管俊秀男生的话说得极其委婉贴心，女孩也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低头红着眼眶离开。

车里的人看在眼里听在耳中，都默默感慨高岭之花的传闻果然属实。以前那个混世魔王的印象早就被人们忘得一干二净。

但车外，从车窗窥见，只能看见青春靓丽的女孩羞红着脸靠近，皮肤白皙五官深刻的男生对着她说了点什么，女孩又状似羞涩地低了头。

女生小鸟依人男生清俊优雅，外貌看起来格外般配。

随着大巴驶离，这幅碍眼的画面也彻底消失在眼前。

想到岁岁这一走就是两天，顾晏楚眉目间染上躁意。

徐为用手肘顶了顶黄茂，等他扭过头来时冲他挤眉弄眼：“我们班长现在越来越有市场了，你说什么时候咱们有个岁嫂。”

黄茂无语地白了他一眼，没说话，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前方气息不善的背影。

徐为的字典里就没有读空气看脸色这六个字，摸了摸汗毛倒立的胳膊，还在自得其乐地自嗨：

“啧，我说得不对吗？给班长的情书都快堆满课桌了。你指老大干嘛，就老大个暴君，也就岁岁班长能治得住他，那不近女色的样子我怀疑他要单身到棺材里。”

徐为突发奇想：“要是给班长弄个女朋友，我是不是就能见到顾老大叫嫂子了！”

黄茂都愣了，看了眼旁边的人，又把眼神转回他身上，一副关爱智障的表情，眼神怜悯像是在看一具凉透的尸体。

徐为摸摸脑壳，还没明白，背后传来的声音让他身体一僵，汗毛跳舞。

“挺有追求。”

面对林岁寒以外的人，顾晏楚眉间早没了那股柔和，取而代之的是冷酷和戾气。对着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小弟更甚。

“听见我叫别人嫂子，你没机会。你倒是有机会叫别人嫂子。”说到某人，顾晏楚眸中多了点柔和。

没等徐为的大脑消化这信息，顾晏楚懒散地扯了扯嘴角，那点子温柔已经消失殆尽，语气带着的寒意渗骨：“新地有群赖皮蛇，这么喜欢看热闹，你去解那多看看。”

新地开发，那片有家赌场，鱼龙混杂，事情挺棘手。

徐为傻眼了。

弱小害怕又无助。

等顾晏楚离开，他咽了咽口口水：“你说老大刚那是什么意思……”

黄茂觉得这人已经没救了，怜爱：“你不懂也没关系。”毕竟谁又会跟一个傻子较真呢？

徐为：“……”他靠，今天也是处在社会底层的一天。

***

提前吃过晕车药，这趟车程下来林岁寒倒是没有太难受。顾晏楚带给他的一堆零食也派上了用场。

他一个人也没法吃完，发现同班同学渴望地看着他时便分了一包出去，开了个头，他留了顾晏楚特意叮嘱他尝尝的零食，又把剩下的交给带队老师分了出去。

车上同学大多都没想到车程这么久，出发时间还不做人地卡在饭点，所以都没什么人带零食，这会儿都饿得前胸贴后背。林岁寒分出的零食无异于雪中送炭、旱后甘霖，一个个不好意思地接过零食，在手里放了会儿，还是放下脸吃了起来。

一车放在省里都是成绩顶尖的学生，心里多少有点傲气。见林岁寒全程神色平静，并没有因为大家吃了他的零食就如何，纷纷为自己之前不友好的揣测和犹豫脸红，随即对林岁寒心生不少好感。

林岁寒深入简出，他们对这个学校新晋学神的印象多半停留在“天才”“高冷”“不好相处”“逆袭”“富二代”上，结果这次一见，他们倒是明白了为什么老师们和国精班的同学都对林岁寒赞不绝口。

不骄纵不自私，特喵的差点被学校的一些小道消息骗了。

帮忙分发零食的一个男生抖了抖装零食的袋子，摸出一张纸片，他下意识看了眼上面的内容，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咳嗽一声，促狭地把纸条递给林岁寒。

他挤眉弄眼：“女朋友给你留的纸条？”

林岁寒接过纸条，疑惑地看了眼上面的内容——是顾晏楚叮嘱的在外注意事项。他心中一暖，摇头：“不是女朋友。”

那男生想了想，纸条上的字遒劲有力，龙飞凤舞，看得出的锋锐飘逸，女生很难写出这样的字迹。他想到曾经听到过的小道传闻，了然：

“哦——我懂我懂。”原来不是女朋友，是男友。

纸上贴心又缱绻的语言，他想想自己跟室友那个糙汉发展成这样，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但一想这两个帅逼刚才在车外的模样。

啧。

林岁寒先没明白，不过这段时间不小心听的到调侃太多，他慢吞吞地反应了会儿，露出点不敢置信的迷惑苗青。

一个正在努力洗白的反派和龙傲天男主？

群众拉郎配的脑洞着实有点大。

要是让顾晏楚知道估计他又得臭着脸收拾人，然后委委屈屈地过来跟他撒娇抱怨，试探他这个当事人是不是真有让人满头问号的想法。

他眼前依稀浮现顾晏楚那张极具攻击性的俊美少年脸，和他或无辜或桀骜的表情。这次整整分开两天，林岁寒这才意识到他们俩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分开如此久。

总是有各种巧合和偶遇或是约定让两人共同度过假期和周末。

过了半小时，带队老师提前被打过招呼，见林岁寒面色有异赶紧询问：“林同学晕车了吗？要不到我这里坐，坐这不容易晕车。”

林岁寒的确有点不适，依言跟老师换了个位置。

见林岁寒坐上了特地给带队老师留下的最好位置，要是换以前，车上其他同学心中多少有点嘀咕：这是不是看着身份给了特殊照顾。

现在大家面上一派自然，甚至有同样容易晕车的同学主动递过来晕车贴晕车药。

林岁寒抱着一堆“晕车神器”，茫然又不好意思，没法拒绝别人的好意。

他人长得嫩，精致的五官像是精心制作的人偶，因为晕车微红的脸看得让人想掐一把。后面座的男/女同学看得父/母性大发，恨不得这大巴下一秒就到站。

林岁寒闭目养神了会儿，车一停便睁眼下车。

行程很紧，只来得及让下车的竞赛生们匆匆吃点东西垫肚子，便要开始听赛前讲座。

考试的地点很偏，周围只零星开着几家苍蝇馆子。

林岁寒太久没坐过大巴，加上道路颠簸，下车好一会儿他还在难受。于是同行人都在点餐时他摆摆手，表示自己暂时吃不下。

少年原本的皮肤就白皙，这会儿因为不适更是呈现出雪一般亮眼的病态白，睫羽乌黑卷翘、眸色微浅、嘴唇抿出点淡粉的颜色，落在人眼中像是离家的小王子，乖巧倔强地忍耐适应着外面的生活。

该说颜值高就是任性，就算人不爽利，和平日相比竟多出几分脆弱易碎的惊人美感。

跟林岁寒同行的是国精班的杨宇，这家伙之前被学神的成绩怼过之后没黑化，反而成了自家班长的忠实跟班，天天舔着脸眼巴巴地凑上去讨论问候。

不说出门顾哥交代过，他自己也受不了班长这幅焉哒哒模样，手足无措，像个老妈子似的结巴着念叨：

“岁班你现在吃不下要不咱们打包点东西带走？一会儿别饿了。”

林岁寒还没反应，旁边一个戴着无框眼镜的猴腮男生先一步开口：

“呵，大少爷就是跟我们不一样，晕车都搞成这幅模样。杨宇你也别费口舌了，这种街边小店的脏东西，怎么能入他的眼。”

杨宇对这男的有印象，之前在车上分发零食时，就算已经饿得咕咕叫，也梗着脖子不肯接岁班的零食。还一副高傲不屑的口吻，明里暗里嘲讽同排的男生没骨气嘴短，轻易被人收买人心，搞得别人十分尴尬，吃不是不吃也不是。

他对着自家班长软和，对着别人可不含糊，闻言翻个白眼：“就你长了张嘴叭叭叭，看不明白人不舒服？眼睛不好建议明天去挂眼科，可别耽误了你的宝贝考试。”

猴腮男支支吾吾半天，憋出一句：“你才有病，你就舔吧，看看人家搭不搭理你。”

杨宇冷笑一声：“没病就去检查检查眼镜，镜片厚得跟啤酒瓶一样还不够你看。”

两人又你来我往了几句，见男生实在被气得脸红脖子粗，带队老师才假意出来阻止，一旁的同学也出声劝和。

“好了好了，别说了，时间紧，加紧吃东西。”

不过时间恰好卡在杨宇连续呛了几声的关口，猴腮男剩下的话憋在嗓子眼说不出，更加涨红了脸，狼狈又恼怒。

有笑点低的女生憋不住笑了声。往日他们都烦杨宇话多，今天居然觉得杨宇这项技能还不错。

人心都是偏着长的，一看旁边一言不发、面若白纸的贴心天才小病号，是个人都知道心该往哪儿放。

就连素味蒙面的老板娘也品出了味道。

众人饭吃到一半，系着围裙的老板娘端着一个碗出来，笑着放在林岁寒面前：“我看你们这群小孩该是坐车来考试的，男娃子脸这么白该是晕车了。”

“菜单上的东西太腻，这是我自家酿了喝的苹果醋没上菜单。姨免费送你喝，不收你钱，喝了好好去考试。”

林岁寒一愣，白着小脸下意识伸手接碗道谢。反应过来后：“谢谢您，不过这我不能白喝，您开店也不容易。”

老板娘摆摆手，洒脱：“害，这点算什么，姨请得起。虽然姨这不是什么大店，但东西都干干净净，材料也是最新鲜的，你们这些学生放心吃就是，有问题随时回来找。”

闻言，一边刚才呛声的猴腮男面露尴尬。他刚才急着嘲讽，口不择言。老板娘该是听了那句“脏东西”不高兴了。

他想着本意并非如此，正要开口解释，一边的同学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起老板娘人美心善，店里也物美价廉，挤得他完全插不上话头。

喜笑颜开的老板娘又拿了刚买的桔子出来分发，一人一个，唯独漏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