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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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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日星期二上午6时15分

汤姆·威迪库姆6时15分醒来开始一天工作时,肖恩·墨菲已上路几个小时了,他计划在10时左右抵达福布斯癌症中心。www.xiashucom.com汤姆不认识肖恩,也不知道他定在今天来。要是他知道他和肖恩两人今后的生活要交织在一起,他一定会更加忐忑不安。汤姆每当决定要帮助一个病人时,就总是心神不定,更何况他昨夜决定今天要去帮助两个女病人,而不是一个。第一个是二楼病房的桑德拉·布莱肯希普。她感到十分疼痛已在接受化疗。第二个是四楼病房的格洛丽亚·达马拉格利奥。后者使他更加担心,因为他上次帮助的病人诺尔马·凯勒也是住四楼病房的。他不想给人造成有固定的模式的印象。

他最大的问题是老是担心人家怀疑他的所作所为,每次决定行动的那天,他总是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然而,他注意听病房里的议论,但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人怀疑他。毕竟他处理的都是些晚期女病人。她们迟早要死的。

汤姆只是帮助人家,尤其是病人,免受额外的痛苦。

汤姆淋了个浴,刮了胡子,穿上绿色制服,然后进他母亲的厨房。她总是比他早起床,他还记得几乎每天早上她都坚持要他吃一顿丰盛的早晨,说他的体格不像其他男孩那样强壮。自从汤姆4岁父亲过世以后,他就和母亲艾丽斯亲密无间、秘密地生活在两人世界里。就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和母亲共睡一张床,母亲则称他“我的小男人”。

“我今天要去帮助另一个女人,妈,”汤姆坐下吃鸡蛋和熏咸肉时说。

他知道母亲多么为他自豪。即使他小孩时因眼睛有毛病被同学孤立时,母亲也总是称赞他。那时候,同学们因为他生斗鸡眼毫无人性地取笑他,几乎每天他都成为他们追打的对象,不得不逃回家中。

“别担心,我的小男人,”每当他泪流满面回到家里时艾丽斯总是说。

“我有你,你有我,我们不需要其他人。”结果是汤姆再也不想离开家里。他曾经在当地一家兽医站干过一阵子。

后来,由于母亲一直对医学感兴趣,在她的建议下,他进入急诊医士培训班。

培训结束后,他在一家救护车公司找到一个职业,但是跟其他同事总是搞不好关系。他决定去做医院的勤杂工,这样他就不必同许多人打交道。他首先在迈阿密总医院工作,但不知怎么跟监工干了一架,以后又去殡仪馆干了一阵子,最后才到现在的福布斯癌症中心做勤杂工。

“那个女人叫桑德拉,”汤姆在水池的龙头下冲洗盘子时对母亲说。“她年纪比你大。她痛得很厉害。那‘问题’已经扩散到脊椎里。”汤姆同母亲说话时从不用“癌”这个词,早在母亲患上这病时,他俩就商定不再说这个词。他们喜欢用对感情震动较小的词,如“问题”或“困难”。

汤姆是在一篇报道新泽西州医生的报纸文章里读到琥珀酰胆碱这种麻醉药的。

他接受过的初级医学培训足以使他懂得某些医学常识。作为勤杂工,他有时间、有机会接触麻醉药车。顺手牵羊拿一些麻醉药对他并不成问题,难的是在需要使用前藏在什么地方。有一天他终于在四楼清洁工具贮藏室的贮藏橱顶上发现一个合适的地方。他爬上桌子,看到橱顶上积灰很厚,他知道把麻醉药藏在这里是万无一失的。

“别担心,妈,”汤姆准备出门时说。“我会尽快回家的。我会想念你的,我爱你。”汤姆自从上学时就一直这样向母亲道别。

肖恩把他的五十铃汽车开进福布斯癌症中心的停车场时,已经差不多10时30分。这儿晴空万里,阳光明媚,像夏天一样。气温将近华氏70度1,同波士顿冰冷的雨水相比,这儿简直是天堂。这两天的汽车旅程也很愉快。他本来可以开得再快些,但是离报到时间还早,就没必要赶路。他第一天晚上在北卡罗来纳州落基山城州际公路旁的汽车旅馆歇脚。

第二天他开进佛罗里达州,越往前开,春天气息越浓。第二个晚上住在佛罗里达维罗海滩边的汽车旅馆,空气中香气袭人,据旅馆服务员说是附近柑橘林飘来的香味。

旅程的最后一段开得最艰巨,从西棕榈滩南部开始一直到迈阿密,他不得不在交通高峰拥挤的车流中奋斗。使他始料不及的是,连宽达八车道的州际公路上也处于停停开开的混乱状况。

肖恩下车把门锁好,舒展了一下僵直的手脚,抬头看着福布斯癌症中心两幢一模一样的高楼,整幢楼用古铜色反射玻璃建成,气势恢宏。姐妹楼之间由人行天桥连接。他从指路牌上看到,左边这幢楼是科研和行政中心,右边这幢楼是医院。

肖恩朝入口处走去,脑子里考虑着迈阿密给他留下的第一个印象是什么。好像什么都有。在州际公路朝南开接近转弯处,他能看到市中心崭新的、耀眼的摩天楼。

但是公路附近却是乱七八糟一长排低收入家庭的住房。福布斯中心附近迈阿密河沿岸地区看上去也很破旧,几乎是清一色煤渣砌成的平顶建筑群中点缀着几幢现代化高楼。

肖恩推开反射玻璃做的大门,脑子里还在想这次来迈阿密搞两个月研究所遇到的种种障碍,心里不免有些苦涩。他不知道母亲是否能治愈他从少年时代就给她带来的精神创伤。“你太像你爸爸了,”她总是这样说,并且把这句话作为对肖恩的责备。肖恩自认为,除了喜欢上酒吧外,他和父亲没有共同之处。当然,他的机遇与父亲完全不同。

一进门就看到黑板架上黑色毡板上用白色塑料醒目地拼写出“肖恩·墨菲,欢迎你”的字样。肖恩暗想这可是个很好的见面礼。

进门后是个不算大的门厅,进入这幢楼还要通过旋转栅门。栅门旁边有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个长得很帅、肤色黝黑的西班牙人,身穿一件带肩章的棕色制服,头戴一顶有帽舌的军帽。这身打扮使肖恩觉得好像是征兵广告中海军陆战队员和好莱坞电影中盖世太保的混合物。警卫的左臂上精致的臂章上印着“保安”二字,左边脑袋上方的名牌上写着他的名字“马丁内斯”。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马丁内斯问道,他的英语有很重的外国口音。

“我就是肖恩·墨菲,”肖恩指着欢迎牌说。

警卫脸上的表情没有改变。他很快打量了一下肖恩,然后从桌上好几个电话中抓起一个。他用很快但不成句子的西班牙语对着话筒说话。他挂掉电话后对肖恩指一指旁边的皮沙发。“请等一会儿。”肖恩坐下,随手从茶几上拿了一本《科学》杂志,漫无目的地翻弄书页。

但是他的注意力却在研究福布斯中心考究的安全设施。很厚的玻璃隔板把等候室同大楼其他部分完全隔开。显然,由警卫守卫的旋转栅门是进大楼的唯一通道。

1华氏70度相当于摄氏21度。

一般说来,卫生机构对安全保卫总是掉以轻心,肖恩对这里的安全设施赞不绝口。

“这儿附近有些地区治安很差,”警卫回答道,但没有进一步阐述。

就在这时,第二个警卫出现了,他穿的服装同第一个警卫完全一样。

“我的名字叫拉米雷斯,”第二个警卫说。“请跟我来。”肖恩通过旋转栅门,但没有看到马丁内斯按按钮。他猜想旋转栅门是用脚踏开关控制的。

肖恩跟着拉米雷斯走到左边第一间办公室,开着的门上印着“保安”两个大字。里面是个控制室,一面墙上全是监控电视。第三个警卫坐在监控电视前,手里拿着写字板。肖恩朝电视屏幕扫一眼就知道,这两幢大楼的许多地方都在他们的监控之中。

肖恩继续随拉米雷斯进入另一个没有窗户的小办公室。在桌子后面坐着第四个警卫,他的制服上有两颗金星,帽檐上有一条金边。他的名牌上写着:

“哈里斯。”“你的任务完了,拉米雷斯,”哈里斯说,给肖恩一种感觉,好像他正被征召入征。

哈里斯打量着肖恩,肖恩毫不示弱地对视着对方。两人之间一下子就出现了反感。

哈里斯那张给太阳晒黑的肉鼓鼓的脸是肖恩少年时代在查尔斯顿司空见惯的。这种人职位不高,但官气十足。他们还是酒鬼。两杯啤酒下肚,他们就会为了电视转播比赛中裁判的判决同不同看法的人大打出手。肖恩早就学会要避开这种人。可是现在他又不得不面对这种人。

“我们不希望有人在这儿制造麻烦,”哈里斯说。他带有不太明显的南方口音。

肖恩没料到对方会用这么怪的方式作为开场白。他真不知道这个人以为他在哈佛获得什么,难道是假释吗?哈里斯显然体格不错,突出的二头肌几乎把短袖衬衫的袖口撑满了,但是他的脸色看上去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健康。

肖恩真想给他开一门营养课,告诉他合理吸取营养对健康的好处,他想起了沃尔什大夫的告诫,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你毕业后是要去做医生的,”哈里斯说。“你究竟为什么要把头发留得这么长?我还想冒昧指出,你今天早上没有剃胡须。”“可是我为了来这儿报到特地穿了衬衫,戴了领带,”肖恩说。“我以为我自己看上去还是很潇洒的。”“别跟我耍贫嘴,小伙子,”哈里斯说。他的话里毫无幽默感。

肖恩不耐烦地转移着身体重心。他已对这种谈话感到厌倦,对哈里斯感到厌烦。

“你还有什么事要留我在这里?”“你需要一张带照片的身份证,”哈里斯说。

他站起身来,从桌后绕出去打开邻室的门。他比肖恩高几英寸,但至少比肖恩重20磅。

“我建议你理个发,”哈里斯边说边示意肖恩到隔壁房间去。“另外请把裤子熨一熨。也许这样比较适合这儿的环境。这里可不是学校。”肖恩走进隔壁房间,看到拉米雷斯正在摆弄支在三脚架上的宝丽来一次成像照像机。拉米雷斯抬起头来,示意肖恩坐到一块蓝幕布前的凳子上。

哈里斯关上摄影室的门,回到办公桌后面坐下。肖恩给他的印象比他原先担心的还要差。他本来就对接待来自哈佛大学的神气活现的小伙子不感兴趣,但是他没有料到这个年青人看上去就像六十年代的嬉皮士一样。

他点燃一支香烟,暗暗诅咒肖恩这类家伙,他不喜欢这种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他们目中无人,以为他们什么都知道。哈里斯本人曾在军队里接受过特种部队严格的训练,他干得不错,在沙漠风暴行动后被提升为上尉。但是,随着苏联解体,和平时期的军队开始裁员。哈里斯成为裁员的对象。

哈里斯把烟头掐灭。直觉告诉他肖恩会带来麻烦的。他决定对肖恩多加提防。

肖恩在衬衫口袋上别上新的带照片的身份证,离开保安部门。尽管他进门后的遭遇与门口的欢迎牌并不协调,但是严格的保安措施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当他向沉默寡言的拉米雷斯打听这样做的理由时,拉米雷斯告诉他去年一年有好几个研究人员失踪。

“失踪?”肖恩惊愕地问。他只听到过贵重设备失窃,从来没听说过研究人员失踪!

“后来找到他们吗?”肖恩问。

“我不知道,”拉米雷斯说。“我今年才来。”“你从哪儿来?”“哥伦比亚麦德林,”拉米雷斯说。

肖恩没有再问下去,但是拉米雷斯的回答增加了他的不安。他认为这里的保安措施有些小题大做,竟然让一个神经过敏的特种部队军官来领导保安工作,他的手下很可能来自哥伦比亚毒枭的私人卫队。当肖恩跟随拉米雷斯踏进上七楼的电梯时,他原先对福布斯中心保安措施的好感已消失殆尽。

“请进,请进!”伦道夫·梅森大夫亲自拉开办公室的门连声表示欢迎。

肖恩的不安心情很快被这种诚挚欢迎激起的好感所取代。“我们很高兴欢迎你来这儿工作,”梅森说。“克利福德来电话提出这个建议时,我太高兴了。

要喝一杯咖啡吗?”肖恩表示接受,咖啡很快送上来,梅森大夫请他坐在对面的长沙发上。

癌症中心的主任一眼看上去就是大家心目中典型的医生形象。他身材颀长,一张贵族式的脸,两鬓染霜配着一张富于表情的嘴。那只稍微有些鹰钩的鼻上,一双眼睛富有同情心。他看上去像那种可以倾诉衷肠的长者,你可以指望他理解你,并帮助你度过难关。

“我们必须做的第一件事,”梅森大夫说,“是介绍你认识我们的研究室主任利维大夫。”他拿起电话,通知秘书请德博拉来一下。“我肯定她会给你留下深刻印象。如果她马上成为斯堪的纳维亚大奖的主要竞争者,我决不会感到意外。”

“她早期在致肿瘤病毒方面的研究成果已给我留下深刻印象,”肖恩说。

“每个人都有同感,”梅森大夫说。“再来一杯咖啡吗?”肖恩摇摇头。“我对咖啡得非常小心,”他说。“咖啡会使我亢奋。喝得太多的话,我常常要好几天才能恢复正常。”“我也一样,”梅森大夫说。“关于你的住宿,有人给你谈过吗?”

“沃尔什大夫只是说你们会提供住宿的。”“没错,”梅森大夫说。“我很高兴我们在这方面有远见,几年前买了一幢宽敞的公寓。我们用它招待访问者和病人的家属。你在这里工作期间,我们很乐意提供你其中的一套。我保证你会满意的,并且你一定会喜欢周围的环境,因为公寓就在椰树林旁边。”“我很高兴不用自己找住房,”肖恩说。“至于说到娱乐生活,我坦率地说我不是来旅游的,我只对工作感兴趣。”“每个人都应该劳逸结合,”梅森大夫说。“不过你尽可放心,我们有许多工作要你去做。我们要使你对这儿的经历终生难忘。当你开始行医后,我们希望你把病人介绍到这里来。”“我打算一直搞研究,”肖恩说。

“原来如此,”梅森大夫说,他的热情稍有减退。

“事实上,我要到这里来的理由是……”肖恩还没说完,德博拉·利维大夫走进了房间。

德博拉·利维一身深橄榄色皮肤,一双大杏眼和一头比肖恩还黑的乌发,看上去十分迷人。她有着时髦的苗条身材,实验室工作大衣里面穿一套深蓝色丝质连衣裙。她的步伐体现了事业上真正成功的女性的自信和优雅。

肖恩想站起来。

“不用站起来,”利维的嗓音虽然稍带嘶哑,但仍属于标准的女人声音。

她向肖恩伸出手去。

肖恩一手拿着咖啡,一手同利维大夫握手。他没有预料到她的手劲这么足,使他另一只手上咖啡杯在碟子上格格作响。她气势汹汹地盯着他看。

“我奉命来欢迎你,”她说,坐在他的对面。“但是我想还是开门见山的好。

我至今还不认为你来这里搞研究是个好主意。这儿的实验室完全由我指挥,你要么老老实实干,要么离开这里,马上坐下一班飞机回波士顿。我不想让你以为……”

“我是开车来的,”肖恩打断她的话。他知道自己话中已有一些挑衅口吻,但他无法克制自己。他没有预料到实验室主任会用这样生硬的态度来“欢迎”他。

利维大夫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说:“福布斯癌症中心可不是洗日光浴度假的地方。”她补充说:“你听懂了吗?”肖恩很快朝梅森大夫看了一眼,他仍然笑容可掬,不动声色。

“我不是来度假的。即使福布斯中心搬到北达科他州俾斯麦,我也要来的。因为我听到你们在治疗成神经管细胞瘤方面取得了显著成效。”梅森大夫突然咳嗽起来,他把咖啡杯碟放在咖啡矮几上。“我希望你不是打算参加成神经管细胞瘤治疗方案的,”他说。

肖恩的目光在两位大夫之间移来移去。“说真的,那确实是我的打算,”他忧心忡忡地说。

“我同沃尔什大夫电话交谈时,”梅森大夫说,“他强调说你在培养鼠类单细胞抗体方面有非常成功的经验。”“那是我在马萨诸塞理工学院时的课题,”肖恩解释道。“现在我的兴趣已不在那里。说老实话,我认为那种技术已经过时了。”

“我们并不这样认为,”梅森大夫说。“我们认为这种技术在商业上仍有竞争力,并且还会延续相当时间。事实上,我们已从结肠癌病人身上分离和制造了糖蛋白。

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一种单细胞抗体,希望这种抗体有助于早期诊断。但是,你知道,糖蛋白是很难处理的。我们未能使老鼠产生抗原反应,也未能使糖蛋白结晶。沃尔什大夫强调说,你在蛋白化学领域是个能手。”“以前是的,”肖恩说。“但是好久不搞了。我的兴趣已转移到致癌基因和肿瘤蛋白上。”“这真是我担心的,”利维大夫说。她转过去对梅杰大夫说:“我告诉你这不是个好主意。这个中心不是为学生而建的。我可没空来照看一个医科实习生。现在请原谅我,我还得赶回去工作。”

利维大夫站起身来,俯视着肖恩。“我态度不好,但不是针对你个人的。我很忙,压力很大。”“对不起,”肖恩说。“但是很难不认为这是针对我个人的,我选择来这儿实习,开了整整两天车赶到这里,就是因为你在成神经管细胞瘤方面的成果。”“坦率地说,我才不管这一些,”她说着迈步向门口走去。

“利维大夫,”肖恩叫了起来。“关于这方面的成果,你为什么还没有发表文章?没有科研成果发表,如果你在学术界的话,很可能要另谋职业了。”利维大夫停住脚步,不满地朝肖恩看了一眼。“傲慢无礼对一个学生来说并非上策,”她说着迈出办公室,忿然把门关上。

肖恩朝梅森大夫看去,无奈地耸了耸肩,“她自己说我们应该开门见山。这几年来,她的确没有发表过论文。”“克利福德曾经告诫过我,说你这人在讲话时也许不太讲究方式方法,”梅森大夫说。

“他现在还这样说吗?”肖恩心中不服地询问。他对自己决定来佛罗里达是否明智开始表示疑问。也许其他人的意见倒是对的。

“不过他也说你聪明过人。我想利维大夫有些话说得有些过分,但这不是她的原意。不管怎样,最近她的压力很大。事实上,我们大家都一样。”“但是你们在治疗成神经管细胞瘤病人方面取得了惊人的成就,”肖恩说,尽量再为自己申辩。

“我想在这里肯定可以学到对治疗癌症有普遍意义的经验。我非常想参加你们这个项目。也许作为一个局外人以不同角度来观察,我能够弥补你们的某些不足。”

“你确实有很强的自信心,”梅森大夫说。“也许有一天我们需要你的创见,但不是现在。让我毫无保留地把我们内部考虑的意见全部告诉你。你不能参加成神经管细胞瘤研究项目有以下几个理由。第一,这已是临床治疗方案,而你来这里是搞基础研究的。这一点已向你导师讲清楚。第二,我们不能让外人接触我们目前的研究工作,因为我们还要为我们发明的某些独特的生物方法申请专利。这项保密政策是我们的资助者规定的。像其他许多科研机构一样,由于政府削减除艾滋病以外的研究资金,我们不得不以其他途径争取资助,以便我们中心正常运转。我们已得到日本方面资助。我们同日本须下工业公司签订了四百万美元的合同,他们打算向生物技术领域扩展。

双方达成的协议是,须下公司分几年向我们预付这笔资金,但他们要控制我们的研究可能获得的专利。这也是我们需要结肠抗原的单细胞抗体的原因。

我们必须生产出有商业竞争力的产品,才能继续获得须下公司每年的拨款。

但是迄今为止,我们在这个方面干得并不理想。如果我们得不到资助,我们只好关门,这当然会损害需要我们提供治疗的病人的利益。”“这情况够惨的,”肖恩说。

“一点不错,”梅森大夫表示同意。“可是这是客观现实,是科研面临的新形势。”“但是你们的权宜之计会导致日本人的最终控制。”“许多工业都是这样,”

梅森大夫说。“这决不局限于与健康密切相关的生物技术领域。”“为什么不用专利所得资助新的研究?”“可是没地方可获得启动资金,”梅森大夫说。“当然,我们的情况并非完全如此。过去两年中,我们获得相当可观的慈善捐款。不少实业家慷慨解囊。事实上,我们今天晚上就要举行一个必须穿正规衣服的慈善宴会。我很愿意邀请你出席。就是在星岛我的家中举行。”“我没有礼服,”肖恩说。在同利维大夫大吵一场后竟然仍被邀请赴宴,肖恩深感意外。

“我们考虑到了,”梅森大夫说。“我们已同一家礼服租借商店联系好。你只要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你的尺码,他们会把礼服送到你的公寓。”“你们考虑得太周到了,”肖恩说。他对于这种一会儿敬如上宾、一会儿冷若冰霜的礼遇有些手足无措。

梅森大夫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外貌吓人、身穿白色制服的护士冲到梅森大夫面前。显而易见,她遭到了什么难题。

“又来了一个,伦道夫,”她脱口而出。“这是第五个rx房癌病人,因窒息而死。我告诉过你……”梅森大夫跳了起来,厉声说:“玛格丽特,我们这儿有客人。”

护士像挨了一下耳光一样朝后退了一步,这时才看到肖恩在场。她40岁左右,一张圆脸,挽成小圆髻的头发已开始发白,还有一双壮实的腿。“请原谅!”她说,脸上的血色逐渐消失。“我十分抱歉。”她把头转向梅森大夫,补充说:“我知道利维大夫刚才到这里来,当我看到她回办公室时,我以为你一个人在办公室。”“没关系,”梅森大夫说。他把肖恩介绍给护理部主任玛格丽特·里士满,并补充说:“墨菲先生将在我们这儿呆两个月。”里士满女士敷衍地同肖恩握一握手,嘴里含含糊糊地说,见到他很高兴。

然后,她挽着梅森大夫的胳膊,把他带到办公室外面去。她把门一关,由于锁没碰上,门又自动开了个缝。

肖恩不由自主地偷听他俩的对话,尤其是里士满女士具有穿越一切障碍的嗓音。

显然是,一个正在接受常规化疗的rx房癌病人意外死亡。发现她时,她已死在床上,脸色同前四个意外死亡病人一样青紫。

“这种事不能让它再发生下去!”玛格丽特激动地说。“一定是有人故意这样干的。没有其他解释。总是发生在早班,把我们的名声都破坏了。在验尸官表示怀疑以前,我们必须采取一些措施。如果让新闻媒介知道了,肯定会成为一场灾难。”

“我们得把哈里斯找来,”梅森大夫用安慰的口吻说。“我们要他把其他事情搁一搁,集中精力来阻止类似事件发生。”“不能再这样下去,”里士满女士重复道。

“哈里斯不能仅仅停留在查证所有专业人员的档案资料上。”“我完全同意,”梅森大夫说。“我们马上同哈里斯谈一次。请让我先安排一下,派人带墨菲先生参观我们中心。”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肖恩想朝门口移一下能听清楚一些,但是外面已变得鸦雀无声。门砰的一下被推开,肖恩负罪似地朝后坐。这次冲进门来的是个20几岁的漂亮姑娘,一条方格裙配一件白衬衣,皮肤晒得黝黑,充满青春朝气,脸上荡漾着笑容。好客的礼遇又以新的形式出现。

“你好,我的名字叫克莱尔·巴林顿。”肖恩很快就知道克莱尔负责中心的公关部。她在他面前晃动一串钥匙,说:“这是你富丽堂皇公寓的钥匙。”“我领你去那儿,”克莱尔说。“我要看看公寓内一般设备都完好无缺,你在那里能生活得舒适。不过,梅森大夫要我先带你参观一下中心。你看怎样?”“看上去你的安排不错,”肖恩说着从沙发上站起来。他在福布斯中心只呆了一个小时,如果这个小时是他今后两个月生活的缩影,这会是充满意外的有趣的经历。当然,如果他愿意呆下去的话。他随着线条优美的克莱尔·巴林顿走出梅森大夫的办公室,心里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打电话给沃尔什大夫,要不要马上打道回波士顿。如果他在这儿被分配去干单细胞抗体这种繁忙差使,他肯定在波士顿会比在这儿收获更大。

“这儿就是中心的行政区,”克莱尔开始执行熟练的导游任务。“亨利·法尔沃思的办公室就在梅森大夫隔壁,他是主管所有非专业人员的人事部经理,再过去是利维大夫的办公室,她在楼下极限控制实验室里还有一间搞研究的办公室。”肖恩的耳朵竖了起来。“你们这儿有极限控制实验室?”他惊讶地问。

“是的,”克莱尔说。“利维大夫一来就提出这个要求。此外,福布斯癌症中心拥有所有最现代化的设备。”肖恩耸一耸肩。用极限控制实验室来确保安全处理传染性微生物显得有些杀鸡用牛刀之嫌。

克莱尔指着对面一间办公室,告诉肖恩这是医院门诊部主任斯坦·威尔逊大夫、护理部主任玛格丽特·里士满和医院行政总管丹·塞莱伯格合用的办公室。“当然,他们在医院顶楼还有私人办公室。”“我对此不感兴趣,”肖恩说。“让我看看研究设施。”“嘿,你要么全看,要么什么也不看,”她严肃地说。很快她又朗声大笑。“委屈你迁就我一下,我需要这种实践的锻炼。”肖恩给逗乐了。克莱尔是他在福布斯中心遇到的最真诚的人。“言之有理。继续带路吧!”克莱尔带他到附近一间大办公室,八张桌子坐满了正在繁忙工作的人。

房间一边是一台新式的巨型复印机,正在快速运转。在一个玻璃房内放着一台大型电脑,像奖品那样供奉在那里。另一边墙上有一个装着玻璃门的小型升降机,里面好像装满了医院的病历卡。

“这是最重要的房间!”克莱尔笑着说。“这是住院部和门诊部开出帐单的地方。这里的人都要同保险公司打交道。我的工资也是从这里发出的。”肖恩无可奈何地参观了许多他并不感兴趣的行政办公设施,终于等到克莱尔带他去参观实验室设施。这些设施占据了这幢大楼的中间五层。

“底层是会议厅、图书馆和保安部门,”克莱尔带他下楼到六楼时还在单调乏味地介绍。肖恩随着克莱尔走过一条很长的中央走廊。两边都是实验室。“这一层是最主要的研究场所,大部分重要设备都在这里。”肖恩伸头探脑观看每一间实验室,很快就大失所望。他原指望这是个超前的实验室,设计上无懈可击,技术上处于学科领先水平。事实正好相反,普普通通的一间间房间,放着平平常常的仪器设备在一间实验室,他遇到四个人,克莱尔一一作了介绍。他们是戴维·洛温斯坦、阿诺德·哈维、南希·斯普拉格和日本人弘熙。只有弘熙对肖恩显得稍有兴趣。在介绍时,弘熙向肖恩深深鞠了一躬。当克莱尔提到肖恩是哈佛大学博士研究生时,弘熙看上去很有触动。

“哈佛是个很好的大学,”弘熙用口音很重的英语说。

他俩继续沿着走廊走下去时,肖恩开始注意到大多数房间空无一人。

“实验室里的人都到哪儿去了?”他问道。

“所有的研究人员你差不多都碰到了,”克莱尔说。“还有一个叫马克·哈尔彭的技师。可是我没看到他。我们眼下人手不多,但听说我们就要扩大招聘了。像其他企事业单位一样,我们也有不景气的时期。”肖恩点点头,但是这种解释并不能消除他的失望情绪。考虑到中心在成神经管细胞瘤研究方面的卓越成就,肖恩曾预料在这儿看到一大批研究人员,个个都忙得不亦乐乎。出乎意料的是,这儿显得空空荡荡的,这使肖恩想起拉米雷斯关于研究人员失踪的令人不安的话。

“楼下安全部门有人告诉我有些研究人员失踪了。你知道这些事吗?”“不是很清楚,”克莱尔承认道。“只知道发生在去年,当时引起过一阵恐慌。”“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彻底失踪了,”克莱尔说。“他们留下了一切:他们的房子,他们的汽车,甚至他们的女朋友。”“一直没找到他们?”肖恩问。

“他们露过面了,”克莱尔说。“上面头头们不愿意谈这个问题,但是显然他们在为日本的某个公司工作。”“须下工业公司?”肖恩问。

“这个我不知道,”克莱尔说。

肖恩听说过有公司控制人家人才,但从没有这样神秘莫测。更没有听说过被控到日本去。他认识到这可能是另一个迹象,表明生物技术领域正在发生巨大变化。

肖恩跟着克莱尔走到一道隔断走廊的不透光的厚玻璃腰门。门上写着“非请莫入”。肖恩看着克莱尔,等待她的解释。“极限控制设施就在里面,”她说。

“我们能参观一下吗?”肖恩问。他拱起手掌罩着眼睛,朝门里张望。

他只能勉强看到走廊两旁的门。

克莱尔摇了摇头。“禁止入内,”她说。“利维大夫大部分研究工作都在这里面做。至少她在迈阿密的时候是这样的。她一部分时间在这儿工作,另一部分时间在我们中心设在基韦斯特的基础诊断实验室工作。”“那是什么工作?”肖恩问。

克莱尔眨眨眼睛,用手按着嘴,好像在透露一个秘密似的。“这是福布斯中心的附带小企业,”她说。“它为我们医院以及基韦斯特的几家医院做些基础诊断工作。这是为中心增加额外收入的一种办法。麻烦在于佛罗里达立法机关在内部转诊这个问题上正在找我们岔子。”“为什么我们不能进去?”肖恩指着玻璃门问。

“利维大夫说会有某种危险,但是我不知道是什么危险。坦率地说,我还巴不得不进去。不过你可以向她要求,她很可能会领你进去的。”肖恩不敢指望在不愉快的初次见面以后利维大夫还会帮他忙。他伸出手去,把门用力往回拉,只听到嘶的一声,封条被拉破了。

克莱尔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想干什么?”她吓得目瞪口呆。

“我只是好奇,想看看门是否锁上,”肖恩说。他放手让门重新关上。

“你差点给我带来麻烦,”她说。

他们从原路回去,走到下一层。五楼的走廊一边是一间大实验室,另一边是一排小办公室。克莱尔领肖恩走进这间大实验室。

“我听说这个实验室归你一个人用,”克莱尔说。她把顶灯打开。同肖恩以前工作过的实验室相比,这是一间非常宽敞的大房间。无论在哈佛大学还是在马萨诸塞理工学院,研究人员为争夺实验室空间而吵得面红耳赤,早已成为司空见惯的插曲。实验室中央有一个用玻璃隔开的小办公室,有书桌、电话和一台电脑终端。

肖恩转了一圈,摸弄室内的仪器设备。尽管是些基本设备,但还是管用的。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设备是一台分光光度计和一台能分辨光的双筒显微镜。肖恩想,在必要的条件下他能发挥这些仪器设备的作用,从而获得乐趣,但是他不知道福布斯中心是否能提供必要的条件。比方说,有一点他已经意识到,他很可能单独一人在这么大的房间里工作。

“试剂之类实验用品放在哪里?”他问。

克莱尔示意肖恩跟她走。他们走到下一层,克莱尔指给他看供应室。就肖恩而言,这是他迄今看到的最令人难忘的场所。分子生物实验室需要的,在这个供应室可以说应有尽有。

他们粗粗看了另两层实验设施后,克莱尔领肖恩到地下室。克莱尔皱紧鼻子指给他看动物房。狗狺狺狂吠,猴子怒目相视,老鼠在笼子里东蹦西跳。

空气潮湿,弥漫着刺鼻的味道。克莱尔把肖恩介绍给动物饲养员罗杰·卡尔韦特。此人个子瘦小,背驼得厉害。

他们仅仅在动物房里呆了一分钟,等门关上后,克莱尔舒了一口气,“这是我陪同参观中最不喜欢来的地方,”她直言不讳地说。“在动物权利这个问题上,我也说不清究竟站在什么立场上。”“这是个难题,”肖恩承认道。“但是我们无疑需要它们。不知什么原因,老鼠不像狗或猴子那样使我为难。”“我还应该带你去参观一下医院,”克莱尔说。“你有胃口吗?”“怎么会没有呢?”肖恩说。他越来越喜欢克莱尔。

他们乘电梯到二楼,穿过人行天桥进入医院大楼,两幢大楼相隔约50英尺。

医院大楼的二楼是诊断和治疗区域,重点护理组和外科病房。化验室、放射科和医疗资料室也在这一层。克莱尔的母亲是资料室资料员,克莱尔把肖恩介绍给她。

“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巴林顿太太说,“给我一个电话就行。”肖恩向她表示感谢后准备离开,但是巴林顿太太坚持要亲自带他看一看整个资料室。肖恩只得装出很有兴趣的样子。这里有中心的电脑设施、激光打印机和专门用于从地下室贮藏室运送病历卡的升降机。从资料室的窗户还可看到缓缓流动的迈阿密河。

当克莱尔和肖恩回到走廊里时,克莱尔连连致歉。

“她从来不这样的,”她补充说。“她一定喜欢上你了。”“这是我的福气,”

肖恩说。“老太太和小女孩都喜欢我。但是我在中青年妇女身上经常碰钉子。”

“别指望我相信你这番鬼话,”克莱尔用嘲笑的口吻说。

接着,克莱尔带肖恩匆匆参观了这个有80张床位的现代化医院。医院的设计一流,管理有序,一尘不染,显然人员配备十分精良。热带风光和鲜花给本来充满癌症病人压抑气氛的医院带来了欢乐气氛。在参观过程中,肖恩了解到福布斯癌症中心与国立卫生研究所正在合作治疗晚期黑素瘤。由于佛罗里达的阳光灼人,有好多人患黑素瘤。

参观结束后,克莱尔告诉肖恩该领他去公寓,把住宿安顿好。他再三说他一个人去就行,可她就是不听。恭敬不如从命,肖恩只得紧跟在她的车后面,驶出福布斯癌症中心,沿着第12大街朝南驶去。他驾驶得十分小心,因为他听说大多数迈阿密人在汽车仪表盘的贮物箱内备有手枪。迈阿密是世界上汽车相撞死亡率最高的城市之一。汽车左转后,肖恩注意到古巴文化给这个现代化城市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汽车再向右拐后,城市的面貌又变了。

沿街一排使人眼花缭乱的银行大厦,每一幢都是非法毒品交易暴敛财富的明证。

中心购买的那幢公寓楼一点也不显眼。像这个地区许多其他建筑一样,这是装有铝合金滑门和滑窗的二层楼水泥建筑。这排建筑长达整个街段,前后都是柏油停车场。这个区域最令人赏心悦目的是茂密的热带作物,其中许多已鲜花怒放。

肖恩把车停在克莱尔的本田车旁边。

克莱尔对了一下钥匙上的号码,领肖恩登上了楼梯。肖恩的单间位于后面走廊进去一半的地方。当克莱尔把钥匙插进去时,贴对面的门打开了。

“刚搬进来?”一个金发碧眼、30岁左右的青年问。他光着上身。

“看来是这样,”肖恩说。

“我叫加里·恩格斯,”那人说。“从费城来。我是x光技师。我做夜班,白天找房子。你呢?”“医科学生,”肖恩说。克莱尔终于把门打开了。这是一室一厅的房间,家具齐备,还有一个设备齐全的厨房。客厅和卧室都有门通向横贯整个楼面的长阳台。“你看可以吗?”克莱尔打开客厅滑门时问。

“比我预料的要好得多,”肖恩说。

“最后一件事,”克莱尔说。她交给他一张纸。“这是梅森大夫提到的礼服租借店的电话号码。我想你今晚会出席的。”“我都忘了那件事,”肖恩说。

“你一定得来,”克莱尔说。“这可是在福布斯中心工作的特权之一。”“他们经常举行这种宴会吗?”肖恩问。

“不算少,”克莱尔说。“这种宴会的确很有趣。”“所以你也出席的?”肖恩问。

“当然咯。”“那么好吧,我也许会来的,”他说。“我没有穿过几次夜礼服。

穿上它一定很好玩。”“好极了,”克莱尔说。“你可能不那么容易找到梅森大夫的家,我不妨来给你带路。我就住在不远的椰树林。你看7点半怎么样?”“我等你,”肖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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