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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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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熙生于东京南面的一个小城。他母亲曾经在美国海军基地工作,弘熙从小就对美国和西方生活方式感兴趣。他母亲却持不同的观点,不让他在学校里学英语。

弘熙是个听话的孩子,对母亲百依百从,从不违抗。一直到母亲死后他在大学学生物时才开始学英语。他在英语学习方面显示了超群的才能。

他毕业后受雇于须下工业公司,这是家大型电子企业,刚开始向生物技术扩展。

弘熙的上司发现他的英语十分流利,就派他到佛罗里达照看他们在福布斯中心的投资。

除了一开始两个福布斯研究人员拒绝合作造成麻烦,总部不得不迅速采取措施把他们带到东京,付给他们巨额报酬外,弘熙在他的福布斯使命中还没遇到过棘手问题。

肖恩·墨菲这个不速之客可能不那么简单。对弘熙和他的日本主子来说,任何意想不到的事都是伤脑筋的。再说,他们认为,哈佛大学与其说是一所高等学府,不如说是某种象征。它象征了美国的卓越成就和美国的创造才能。

弘熙理所当然地感到忧虑,担心肖恩会把福布斯中心的某些发明创造带回哈佛大学,从而使美国大学在获得专利方面捷足先登。由于弘熙今后在须下公司的提升取决于他是否有能力维护公司在福布斯的投资利益,他自然而然把肖恩看作是一种潜在的威胁。

他第一个反应是通过私人电话线给日本的上司发了一份传真。从一开始,日本方面就坚持要与弘熙有直线联系,不通过福布斯中心的总机转。这只是他们提出的许多条件之一。

弘熙接着打电话给梅森大夫的秘书要求约见中心的主任。面晤定在下午2时。

现在,他从楼梯走向七楼,这时离约见时间还有三分钟。弘熙是个一板一眼的人,从不寄希望于运气。

他走进梅森大夫的办公室,梅森大夫起身相迎。他根据礼节的需要深深鞠了一躬,实际上他内心看不起这个美国医生,认为梅森大夫缺乏一个优秀的管理人员应有的铁的意志。据他看,梅森大夫在遇到压力时候作出何种反应是个未知数。

“谢谢你上楼来看我,”梅森大夫说着请他在沙发上坐下。“你要喝什么饮料,咖啡、茶、还是果汁?”“请给我果汁,”弘熙彬彬有礼地微笑作答。他实际上并不要任何饮料,但为了不拂主人的好意还是接受了。

梅森大夫坐在弘熙的对面。弘熙注意到对方的屁股只搭在椅子的边上,还不住地搓手。弘熙一眼就看出对方很紧张,这使他更瞧不起这个中心主任。

一个主管人员不应该把自己的感情这样外露。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梅森大夫问。弘熙微微一笑,心想日本人从来不这样开门见山。“今天有人介绍我认识了一个医科学生,”弘熙说。“肖恩·墨菲,”

梅森大夫说。“他是哈佛大学医学院学生。”“哈佛是个很好的大学,”弘熙说。

“第一流的大学之一,”梅森大夫说。“尤其在医学研究领域。”梅森大夫小心翼翼打量着弘熙。他知道弘熙从不直截了当地提问题。梅森总得费心斟酌这个日本人的真实意图。这使梅森很伤脑筋,但是梅森也知道弘熙是须下公司的常驻代表,必须对他敬如上宾。这次他主动约见,显然表示他对肖恩的出现深感不安。

这时果汁送上来了,弘熙弯腰接过杯子,连声道谢。他呷了一口,然后把杯子放在咖啡矮几上。

“如果我解释一下墨菲先生为什么会来这里,也许不无帮助,”梅森大夫说。

“我很感兴趣,”弘熙说。

“墨菲先生是医学院三年级学生,”梅森大夫说。“他们在三年级时有一整段时间可以用来研究或学习他们感兴趣的课题。墨菲先生对研究感兴趣,要在这儿呆两个月。”“这对墨菲先生很不错,”弘熙说。“他在冬天到佛罗里达来。”“这是大学一种很有效的体制。”梅森大夫说。“他可以获得在真实实验室里操作的经验。而我们则得到一个工作人员。”“也许他会对我们的成神经管细胞瘤项目感兴趣,”弘熙说。

“他现在就感兴趣,”梅森大夫。“但是我们不准他参加。我们只让他搞结肠癌糖蛋白的蛋白结晶项目。我不说你也明白,如果他能在我们迄今屡次失败的项目上有所突破,无论对福布斯中心,还是须下公司,都会有好处的。”“我上司没有通知我有关墨菲先生到达的消息,”弘熙说。“很奇怪,他们竟然会忘记通知我。”

到这时,梅森大夫才恍然大悟。弘熙拐弯抹角、旁敲侧击的真实意图原来在这里。须下公司提出的一个条件是,在招聘人员前,必须把候选人的档案送交他们审查。

通常这只是个形式,这次涉及的又是一个学生,并且是临时性质的,所以梅森大夫并不当它一回事。

“邀请墨菲先生来这儿短期研究的决定是仓促作出的。也许我本应该通知须下公司,但是他不是正式雇员,他不拿工资。再说,他是个经验有限的学生。”“但是他将获得糖蛋白样本,”弘熙说。“他还将接触制造这种蛋白的基因重组技术。”

“显然要向他提供糖蛋白,”梅森大夫说。“但是没有必要向他透露制造这种蛋白的基因重组技术。”“你对这个人了解多少?”弘熙说。

“他是我的一个可信赖的同事推荐的,”梅森大夫说。

“也许我的公司会对他的履历感兴趣,”弘熙说。

“我们没有他的履历表,”梅森大夫说。“他只是一个学生。如果他的履历中有值得注意的问题,我相信我的朋友沃尔什大夫早就会告诉我的。他的的确确对我说过,墨菲先生在蛋白结晶和制造鼠类单细胞抗体方面是个能手。再说,哈佛的牌子对我们中心也很有价值。帮助培训哈佛的博士生这一记录无疑是有利无弊的。”

弘熙站起身来,脸带永久的微笑鞠了一躬,但这一鞠躬的弯腰程度和持续时间比进门时那一次要大为逊色。“对不起,占了你不少时间,”他说罢离开了房间。

听到弘熙离开随手把门关上的声音,梅森大夫闭上眼睛,并用手指尖按摩眼睛。

他的手还在发抖,他太紧张了,如果不加注意,他患的消化性溃疡会加刷。可能是精神变态者接二连三杀死rx房癌病人,在这种情况下他最不愿意雪上加霜,同须下公司搞僵关系。他很懊悔自己看在克利福德·沃尔什的面子上接受了他的研究生。

他不需要这样的并发症。

另一方面,梅森大夫知道他必须给日本方面一些甜头,否则他们也许会停止资助。如果肖恩能在培养糖蛋白抗体方面取得突破,那么他的到来不就会因祸得福吗?

梅森大夫颤抖的手在抚摩头发。问题在于弘熙所挑明的那样,他对肖恩·墨菲了解太少。而肖恩将能接触他们中心的实验室。他可以同其他工作人员交谈;他能使用电脑。而且在梅森大夫看来,肖恩的确是个怪人。

梅森大夫拿起话筒,要秘书设法接通波士顿的克利福德·沃尔什。在等电话的时候,他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想到早一点给克利福德打电话。

几分钟以后,沃尔什大夫的电话已接通,梅森大夫坐下来接电话。

“肖恩平安抵达了吗?”沃尔什大夫问。

“他今天上午到的。”“我希望他不至于已经惹下麻烦了,”沃尔什大夫说。

梅森大夫感到自己的溃疡部位开始疼痛。“你怎么会想到那里去的,”他说。

“特别是你对你的高足作了那么有力的推荐。”“我说的都是实事,”沃尔什大夫说。“这小伙子在分子生物学领域简直可以同天才媲美。但是他是个城里人,在待人接物方面与他的智力不成正比。他有时候脾气很倔。另外他体壮如牛。他完全可以成为专业冰球运动员。他是那种你在打架时求之不得的帮手。”“我们这里不常打架,”梅森大夫笑出声来说。“所以我们不想利用他在这方面的专长。不过请再告诉我一些其他情况。肖恩是否同生物技术产业有某种联系,比方说暑期在某一个公司打工?反正诸如此类的事有吗?”“当然有的,”沃尔什大夫说。“他不仅在一个公司干过,他还当过老板。他和几个朋友一起创办了一个名叫免疫治疗的公司,专门生产鼠类单细胞抗体。据我所知,公司搞得还不错。我对我们这个领域的产业方面不感兴趣。”梅森的疼痛加剧了。这是他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梅森谢过沃尔什大夫,挂上电话,马上服了两片抗酸药。他现在开始担心须下公司了解到肖恩同这个免疫治疗公司的关系。一旦他们了解到真情,这足以成为他们解除合同的理由。

梅森大夫焦急地在办公室内踱步。本能告诉他,他得立刻行动。也许他该像利维大夫建议的那样把肖恩送回波士顿。但是,那样一来,他们就无法利用肖恩在攻克糖蛋白项目上的潜力。

突然,梅森大夫想出了一个主意。他至少可以把肖恩那个公司的情况打听得一清二楚。他拿起话筒,这次没经过秘书,他自己拨了一个号码。他直接打给斯特林·龙鲍尔。

克莱尔很守信用,7点半准时到肖恩的公寓。她身穿一件黑色晚礼服,背带细得像面条,两耳悬挂着长长的耳环,镶着莱茵石的长条发夹把她的乌发挽向一边。

肖恩觉得她看上去美得无可挑剔。

他对自己这一身打扮却信心不足。借来的礼服显然需要吊裤带,裤子的尺码大了二号,可是已没有时间去换。鞋子也大了半号。总算衬衫和上衣还较合身。他问对门的好邻居加里·恩格斯借来发胶,把头发弄服贴,梳向两边。他甚至还刮了胡子。

肖恩的五十铃车比克莱尔的本田车宽敞,他们就一起坐五十铃。克莱尔在旁边指路,肖恩驾驶着车绕开高楼林立的市中心,穿过林荫大道。街上挤满了各种族各民族的人。他们驶过一家罗尔斯—罗伊斯高级轿车经纪行时,克莱尔说她听说大多数买卖都付现金,人们进去买车时要带一整箱20元票面的美元。

“如果毒品买卖在明天就禁止的话,这个城市很可能受到影响,”肖恩说。

“整个城市马上会垮掉,”克莱尔说。他们右转弯进入麦克阿瑟大道,然后朝迈阿密海滩的最南端驶去。在快到迈阿密海滩时,他们又左转弯穿过一座小桥。就在那里,一个武装警卫从门房出来示意车子停下,询问后又示意车子继续开。

“这一定是豪华住宅,”肖恩评论说。

“非常豪华,”克莱尔回答道。

“梅森为自己干得不错啊,”肖恩说。他们经过一排富丽堂皇的房子,这同一个研究中心主任的收入很不相称。

“有钱的是他夫人,”克莱尔说。“她娘家姓福布斯,她叫萨拉·福布斯。”

“你不是在骗我吧?”肖恩朝布莱尔看了一眼,看看她是不是在逗他。

“是她父亲创建了福布斯癌症中心。”“这太方便了,”肖恩说。“好丈人给女婿一个好差使。”“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克莱尔说。“这完全可以写一部电视连续剧呢!老人创办了癌症中心,他过世时让萨拉的哥哥哈罗德续任。谁知他到佛罗里达中部搞房地产彻底失败,把绝大部分遗产都赔进去了。梅森大夫是后来才到中心的,那时候中心也差不多要倒闭了。是他和利维大夫使这个中心重见天日的。”他们的车停在一幢硕大无比的白房子前,门廊的支柱都是带凹槽的科林斯式建筑。泊车服务员很快过来把车接过去。

房子里面同样与众不同。一眼看出去都是白的:白色大理石地板、白色家具、白色地毯、白色墙壁。

“我希望他们不用给装璜师很多钱来选择颜色,”肖恩说。

他们被领到穿过房间的露天平台上去,那里可以俯瞰比斯开恩海湾。海湾点缀着其他岛屿上的万家灯火和成百上千艘游船上的灯光。在海湾彼岸,迈阿密城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平台中央是个肾形大游泳池,被水底的照明灯照得通亮。水池左边是红白条子相间的大帐篷,下面的长桌上摆满了食品和饮料。房子附近一支乐队正在演奏,柔和宜人的夜空飘荡悦耳动听的打击乐声。平台过去的水边码头停泊着一艘白色的大游艇,上面的吊艇杆还吊着另一艘船。

“主人和女主人来啦,”克莱尔提醒肖恩,后者已被这良辰美景迷住了。

肖恩转过头来刚好看到梅森大夫挽着一个金黄头发开始泛白的胸部丰满的太太朝他们走来。梅森身上那套礼服显然不是租来的,白衬衫上衬着黑色领结,脚登一双漆皮皮鞋,显得格外潇洒。梅森太太肥胖的身材硬塞在一件无肩带的桃红色夜礼服里,肖恩真担心她稍微一动,两个大rx房就会绷出来。

她的头发有些乱,而打扮更适合于比她小一半年龄的姑娘。显然她已经有些醉了。

“欢迎你,肖恩,”梅森大夫说。“我希望克莱尔把你照顾得很好。”“不能再好了,”肖恩说。

梅森大夫把肖恩介绍给他的妻子,她飞了一下涂得很浓的眉毛。肖恩完成任务似地拉了一下她的手,她不出所料在他脸上吻了一下。

梅森大夫转过身去招呼另一对客人过来。他介绍肖恩是哈佛大学医学院学生,正在中心搞研究。肖恩觉得自己被当作展品,感到很不自在。

根据梅森大夫的介绍,这位先生是霍华德·佩斯博士,圣路易斯飞机制造公司的总经理,正是他即将向福布斯中心捐款。

“你知道,孩子,”佩斯先生说,把手搂住肖恩的肩。“我的礼物就是用于培养像你这样的青年男女。福布斯中心正在创造奇迹。你在那里可以学到许多东西。你要努力学习啊!”他像对待男子汉那样在肖恩肩上捶了一下。

梅森开始把佩斯介绍给其他客人,肖恩忽然发现自己孤零零站在那里。

他正想趁机会去拿一杯饮料,一个飘逸的声音叫住了他。“喂,美男子。”肖恩回头一看,原来是萨拉·梅森,她目光迟钝,像没睡醒似的。

“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她说着一把抓起肖恩的袖口。

肖恩百般无奈,用求救的眼光搜寻着克莱尔,但是看不见她的影子。肖恩怀着少有的顺从心情跟随她走下阶梯,向码头走去。由于萨拉的高跟鞋不时绊住木板地板的空隙,他不得不走几步扶她一下。走到通向游艇的跳板尽头,肖恩看到一条德国种短毛猎犬,带着有饰钮的领圈,露出一口白牙。

“这是我的船,”萨拉说。“它叫幸运夫人号。想不想去兜一圈?”“我想甲板上那条狗并不喜欢有人作伴,”肖恩说。

“你是说蝙蝠侠?”萨拉问。“不用担心。只要你同我在一起,这条狗会像小绵羊一样温顺。”“也许我们可以等一下再来,”肖恩说。“说实话,我肚子饿极了。”“冰箱里有东西吃,”萨拉执意要留他。

“我知道,但是我一心想吃刚才在帐篷下看到的鲜蚝。”“有鲜蚝啊?”萨拉说。“也很配我的胃口。我们过一会儿再来看船。”肖恩把萨拉领回到游泳池旁边,就溜走了,让她去同一对已参观过游艇但不起疑心的夫妇周旋。正当他在人群中寻找克莱尔时,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抓住他的胳膊。肖恩回头一看,原来是保安主任罗伯特·哈里斯。由于梳着海军陆战队的短平头,尽管穿上了夜礼服,也改变不了他的形象。可能是衬衫领口太紧,他那胖乎乎的脸上一双眼睛可怕地突出。“我想给你一些忠告,墨菲,”哈里斯说,毫不掩饰他的鄙视神情。

“真的吗?”肖恩故意提出疑问。“这倒很有趣,我们两人共同之处太多了。”

“你是个目空一切的家伙,”哈里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这就是你的忠告吗?”肖恩问。

“离萨拉·福布斯远一些,”哈里斯说。“我决不会再重复这个忠告。”“见鬼,”肖恩说。“这样我不得不取消明天同她一起野餐的约会。”“别把我逼得太紧!”哈里斯警告道。他朝肖恩狠狠瞪了一眼,昂首阔步地走开了。

肖恩最终在陈列鲜蚝、虾和蟹的餐桌旁发现了克莱尔。他一边把海鲜装满自己的盘子,一边责怪克莱尔让他陷入萨拉·梅森的魔爪之中。

“我想我应该事先警告你,”克莱尔说。“她只要一喝醉,就到处追逐穿裤子的人。”“看来我在这里还是很有诱惑力的。”他们还在忙着品尝海鲜时,梅森大夫走上讲台,轻轻敲了敲麦克风。等人群停止交谈侧耳倾听时,他介绍了霍华德·佩斯,对他的慷慨捐赠表示衷心感谢。在一阵热烈掌声以后,梅森大夫请嘉宾讲话。

“他的话肉麻得让我难受,”肖恩低声对克莱尔说。

“乖一点,”克莱尔责备他。

霍华德·佩斯的开场白也是一派陈词滥调,但是突然他的嗓音变得沙哑,说了以下一段感情流露的话。“即使这张一千万美元的支票也难以充分表达我的感情。福布斯癌症中心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在我来这里治疗以前,我的所有医生都认为我的脑瘤已处于晚期。我几乎绝望了。感谢上帝,我没有放弃最后一线希望,也要感谢上帝,为福布斯癌症中心提供了这些有献身精神的医生。”佩斯激动地讲不下去,他挥舞着手中的支票,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梅森大夫赶忙走到他身边,把支票接过来,否则佩斯一松手,这张支票可能随风飘到海湾中去。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晚上的正式仪式到这里结束。客人们拥向讲台,想一睹这个情感丰富的霍华德·佩斯。他们没有预料到一个实业界巨头会给人以这种亲切感。

肖恩对克莱尔说:“很抱歉,我实在不愿意这么早就拉你走。但是我今天早上5点钟就起身,现在有些困了。”克莱尔把杯子放下。

“我也想走了。再说,我明天一早还要上班。”他俩找到梅森大夫,向他道谢,但是他当时心不在焉,没意识到他们是在道别。肖恩看到梅森太太不在,暗暗感到庆幸。

他们的车驶上公路后,肖恩首先说:“佩斯的演讲确实十分动人。”“晚宴的价值就在于此,”克莱尔表示同感。

肖恩把车停在克莱尔的本田车旁边。两人之间突然出现了尴尬的场面。

“我今天下午买了一些啤酒,”肖恩打破沉默的气氛。“你愿意上去呆几分钟吗?”“好,”克莱尔热情地说。

肖恩跟在她后面登上楼梯,他怀疑自己是否过高估计了自己的耐力。他觉得自己就要睡着了。

走到房门口,他动作笨拙地摸出钥匙,费力地找那把开房门的钥匙。他终于把锁打开,推门进去,摸索着寻找电灯开关。当他的手指摸到开关时,突然听到一声尖叫。当他看清谁在等他时,全身一阵战栗。

“轻一点!”梅森大夫对救护车随车护理人员说。他们正在用一副特殊担架把海伦·卡伯特从救护飞机上抬下来。救护飞机刚从波士顿把海伦运到迈阿密。“小心!”梅森大夫还穿着夜礼服。玛格丽特·里士满在晚宴快结束时打电话通知他,运送海伦·卡伯特的飞机就要降落。梅森大夫一分钟也没耽搁,跳上美洲豹牌汽车就驶向机场。

护理员尽可能小心地把海伦抬进救护车。梅森大夫爬上去,问这个重病人:“你感到舒服吗?”海伦点点头,这次航行真够呛。尽管登机前用了很多药,但是仍没能控制她的发作。除此以外,飞机在华盛顿市上空还遇到恶劣的气流。

“我很高兴能到这里,”她说,勉强笑了一下。梅森大夫握了一下她的胳膊,让她放心,然后从救护车上下来,走到她父母身边,他们是随飞机送女儿来的。他们决定,卡伯特太太坐救护车,约翰·卡伯特坐梅森大夫的车。

梅森大夫的车跟在救护车后面。

“你亲自来机场接我们,我很感动,”卡伯特说。“从你这身打扮来看,恐怕我们打乱了你晚上的安排。”“说真的,你们的时间算得正好,”梅森说。“你认识霍华德·佩斯吗?”“那个飞机制造业巨头?”约翰·卡伯特问。

“正是他,”梅森说。“佩斯先生向福布斯中心提供一笔慷慨的捐款,我们正在举行一个小小的庆祝仪式。当电话来时,整个仪式已进入尾声。”“不管怎样,你的关心使我们很放心,”约翰·卡伯特说。“许多医生都忙于自己的事情,注意力不集中。他们对自己比对病人还关心。我女儿这次生病真让人开了眼界。”“遗憾的是,像你这种意见实在太普遍了,”梅森大夫说。“但是在福布斯中心,一切以病人的利益为重。要不是资金紧张的话,我们还可以做得更好一些。由于政府方面开始削减补贴,我们不得不自己奋斗。”“如果你们能帮助我女儿,我将乐意在资金方面作出贡献。”“我们会竭尽全力帮助她。”“告诉我,”卡伯特说。“你认为她有多少机会?我要你讲实话。”“完全恢复的可能性很大,”梅森大夫说。

“我们在治疗海伦这种肿瘤方面运气很好,当然我们必须尽快开始治疗。我曾经设法让她尽快转到这里,可是你们波士顿的医生却不愿意放她。”“你知道波士顿那些医生。只要还有试验没有做完,他们就要做完。有时,当然,他们还要重复做试验。”“我们曾设法劝他们放弃活组织检查,”梅森大夫说。“我们现在可以用更先进的磁共振成像仪诊断出成神经管细胞瘤。可是他们就是不听。你也知道,不管他们做过没做过,我们反正也得做活组织检查。我们还得用她的肿瘤做组织培养,这是整个治疗方案的组成部分。”“什么时候能做?”约翰·卡伯特问。

“当然越快越好,”梅森大夫说。

“可是你不必这样尖叫,”肖恩说。他开灯时遇到的惊吓仍未消失。

“我没有尖叫,”珍妮特说。“我只是喊叫一声‘真意外’。我也说不上究竟是我、你,还是那个女人最感到意外。”“那个女人是福布斯癌症中心的工作人员,”肖恩说。“我不知告诉你多少遍了。她在中心的公关部工作。她是他们派来接待我的。”“难道接待就要在晚上10点过后到你房间来?”珍妮特揶揄他说。“别对我神气活现。我才不信呢。你到这里一天也不到,就有女人上你房间了。”“我开始并不想请她进来,”肖恩说。“可是那样会很尴尬。她下午送我到这里来,晚上又领我去参加福布斯中心的宴请活动。我们停在门口,以便她取回自己的车。我想我应该热情好客一点,所以请她来喝啤酒。实际上我已告诉过她我累极了。见鬼,你平时不是老说我缺乏社交风度吗?”“想不到你学得这么快,正好用在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身上,”珍妮特怒气冲冲地说。“我想我的怀疑决不是无中生有的。”

“好吧,但是你有些小题大作,”肖恩说。“不去管它,你究竟怎样进来的?”

“他们给我过去两个门的那套房间,”珍妮特说。“而你房间的滑门没锁上。”

“他们为什么让你住在这里?”“因为福布斯癌症中心雇用了我,”珍妮特说。

“这是让你吃惊的地方。

我要在这儿工作。”这是一个晚上第二次,珍妮特让肖恩惊得目瞪口呆。“在这儿工作?”他喃喃重复这个问题,好像没听懂似的。“你在说些什么啊?”“我给福布斯医院挂了个电话,”珍妮特说。“他们正好有一项现职护士招聘计划,所以当场拍板雇用了我。他们再打电话给佛罗里达护士管理委员会,为我申请了120天的临时工作许可证,同时再为我办佛罗里达的护士执照。”“那么你在波士顿纪念医院的工作呢?”肖恩问。“没问题,”珍妮特说。“他们给了我立即生效的假期。这些日子做护士的最大好处之一就是护士紧缺。在规定聘用条件方面,我们护士比其他许多雇员有更多的发言权。”“听上去很有意思,”肖恩说。眼下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这样我们又可在同一单位工作。”“你难道没想过你应该先同我商量一下吗?”

肖恩问。“没办法同你商量,”珍妮特说,“你正好在路上。”“那在我动身以前呢?”肖恩问。“或者你也可以等我到这里后电话联系。我想我们本来是应该商量一下的。”“这就对了嘛,”珍妮特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来了才能商量嘛,”珍妮特说。“我认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让我们好好商量一下我们的事。在波士顿,你又要做作业,又要搞研究,根本就没空。这儿你的担子无疑要轻一些。不像在波士顿,我们在这里可以有我们自己的时间。”肖恩从沙发站起来,向滑动门走去。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到佛罗里达的这场戏演得很糟糕。“你是怎么来的?”他问道。“我坐飞机来的,然后在机场租了一辆车,”珍妮特说。“那就是说还没有到不可逆转的地步?”

肖恩说。“如果你以为还可以把我送回去,趁早改变念头吧,”珍妮特说话时带着尖刻的声调。“这很可能是我一生中第一次为了我认为是重要的事违背父母的意愿。”她气势汹汹地说,但是肖恩听得出她就要放声大哭了。“也许我们两人的事在你的计划中根本排不上号……”肖恩打断她的话。“你越扯越远了,根本不是那回事。问题在于我还不知道是否要呆下去。”珍妮特给惊呆了。“你在说些什么?”她问。

肖恩回到沙发旁,坐了下来。他看着珍妮特淡褐色的眼睛,把他到中心后令人不安的遭遇向她和盘托出,提到一半人对他敬如上宾,另一半人对他粗暴无礼。他没有忘记告诉她最关键的一点,即梅森大夫和利维大夫不肯让他参加成神经管细胞瘤项目。

“那么他们要你做什么呢?”她问道。

“他们给我安排的工作并不轻松,”肖恩说。“他们要我设法制造某种蛋白的单细胞抗体。如果这方面不成功,就要我去搞蛋白结晶。这简直是浪费我的时间。我学不到什么东西。我还不如回波士顿去搞我的致癌基因项目,也好为博士论文作准备。”“也许你可以同时做两件事,”珍妮特建议道。“帮她们搞蛋白,同时作为报偿照样搞成神经管细胞瘤项目。”肖恩摇摇头。“他们态度很坚决。他们不会改变主意。他们说成神经管细胞瘤研究已进入临床试验阶段,而我来这儿是搞基础研究的。我私下对你一个人说,我怀疑他们不肯让我参加这个项目是因为日本人的关系。”“日本人?”珍妮特大惑不解地问。

肖恩告诉珍妮特福布斯中心以生物技术产品的专利换取日本公司的巨额投资。

“不知为什么,我认为成神经管细胞瘤项目也是他们交易的一部分。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日本公司愿意提供这么多钱。显然,日本人指望有一天他们的投资能得到报偿,当然是越早越好啰。”“太糟糕了,”珍妮特说,她是针对自己处境发出的感叹,与肖恩的科研前途毫不相关。她千方百计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来到佛罗里达,思想上毫无走回头路的准备。

“还有一个问题,”肖恩说。“对我最冷若冰霜的刚巧是研究室主任。

而她又是我的顶头上司。”珍妮特发出叹息声。她已经在考虑怎样才能挽回由于大动干戈来福布斯中心造成的影响。看来回波士顿纪念医院后最好做夜班,至少要做一段日子。

她从深深陷下去的单人沙发中挣扎着站起来,漫无目标地朝滑门方向走去。

在波士顿的时候,她一直以为来佛罗里达是上策。现在看来,这也许是她一生中所干的最大的蠢事。

珍妮特突然转过身去。“等一下!”她说。“也许我有了个主意。”“什么?”

当珍妮特又保持沉默时,肖恩问。

“我还在想,”她说,并示意肖恩不要开口。

肖恩打量她的脸,刚才她脸上还是乌云密布。现在一下子云开日出了,一双眼睛显得神采奕奕。

“好啦,我的主意是这样的,”她说。“让我们留在这里,一起搞成神经管细胞瘤项目。我们两人作为一个课题小组。”“你在说些什么呀?”肖恩觉得莫名其妙。

“这很简单,”珍妮特说。“你刚才说这个项目已进入临床试验阶段。那就没问题了。我要在病房值班。我能够了解到治疗的全过程,包括用药时间、剂量、疗效。你待在实验室里做你那部分事情。单细胞那东西用不了你全部时间。”

肖恩咬紧嘴唇,认真地考虑珍妮特的建议。他事实上也考虑过偷偷地搞成神经管细胞瘤研究。他最大的障碍正好是珍妮特所处地位能帮助他克服的,即向他提供临床数据和资料。

“你得向我提供病历卡,”肖恩说。他不得不对此表示怀疑,因为珍妮特一向是医院规章制度的模范遵守者,事实上,她从不违反任何规章制度。

“只要找得到一台复印机,我想不会有问题的,”她说。“我还需要所有药物的样本,”肖恩说。

“很可能由我自己给病人发药,”她说。

他叹了口气。“一切都是未知数,看上去那么渺茫。”“拿出点精神来,”珍妮特说。“今天怎么啦?换角色啦?平时总是你说我过着庇护的生活,说我从来不敢冒险。而突然之间,我变得富于冒险精神,而你却婆婆妈妈起来。

你那一向引以自豪的叛逆精神到哪里去了?”肖恩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同我谈话的这位女士是何许样人?”他故意半文不白地说。他畅怀大笑。“好啦,你说得对。我是个不试就打退堂鼓的懦夫。让我们试一试吧。”珍妮特用双手搂住肖恩,肖恩也拥抱她。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都看着对方的眼睛,亲热地接吻了。

“既然我俩的密谋已大功告成,就让我们上床吧,”肖恩说。

“再忍耐一下,”珍妮特说。“如果你是指一起睡觉的话,现在还不到时候。

等我们认真商量两人的关系以后再说。”“噢,别这样,珍妮特,”肖恩发出哀求声。

“你有你的房间,我有我的房间,”珍妮特说着拧了一下肖恩的鼻子。

“一定要先认真商量,我不是说着玩的。”“我累得没精神再同你争论了,”肖恩说。

“那好,”珍妮特说。“我要的是商量,而不是争论。”晚上11点半,福布斯研究大楼里除了值班的警卫,只有弘熙一个人还留在那里。他怀疑入口处的那个警卫已经在岗位上睡着了。弘熙是9点钟戴维·洛温斯坦离开后来这里的。他呆在这里不是为了搞研究,而是等一份传真。他知道东京目前正好是第二天下午一点半。通常,他的顶头上司要到午饭后才能接到老板关于他的报告所作的指示。

就在这个时候,传真机的接受信号亮了。弘熙迫不及待地撕下电文。他战战兢兢地坐下去,读电文上的指示。

第一部分不出他所料。须下公司的老板对哈佛研究生突然出现感到不安。他们认为这违背了同福布斯中心达成的协议的精神。指示中强调,公司认为癌症的诊断和治疗将是二十一世纪生物技术和药物学方面的最大成果。

他们认为此举的经济利益将远远超过二十世纪抗菌素的发明。

电文的第二部分使弘熙大失所望。电文说老板不想冒险,要弘熙打电话给田中,让田中去调查肖恩·墨菲的情况并采取相应行动。如果确认墨菲已构成威胁,就马上把他带到东京来。

弘熙把传真电文纸拿到水池烧掉,然后放水把纸灰全部冲掉。他注意到自己的手在发抖。

弘熙原指望东京的指示能使他平静下来,结果却适得其反,他反而变得更加焦虑不安。上司觉得他弘熙已无能力处理这个局面,这可不是好兆头。

他们尽管没有明说,但是命令他打电话给田中,就再清楚不过了。这意味着弘熙在处理重大事件中已不被信任,失去上司的信任。他想在须下公司得到提升自然就成为问题。至少从弘熙角度看,他已经丢了面子。

尽管内心焦虑不安,弘熙还是不折不扣执行上司的命令。他拿出一年前到福布斯中心前上司交给他的紧急电话号码簿,找到了田中的号码。他拨好号码后,觉得自己越来越憎恨那个哈佛医科学生。如果这个年轻的医生候选人不来福布斯中心的话,他的上司决不会对他的素质表示怀疑。

电话铃响后是一段用日语讲得很快的录音,请对方留下姓名和电话号码。弘熙在留下姓名和电话号码后还加了一句,他将坐等回电。挂上电话后,弘熙想起田中这个人。他对田中了解不多,但是仅有的了解却令人非常不安。

田中经常为各种各样日本公司刺探工业情报。使弘熙深感忧虑的是,有传说说田中同日本的黑手党有密切关系。

几分钟后电话铃响了,弘熙听到第一声铃响就拿起听筒。弘熙打招呼时讲得太快,暴露了他紧张的心情。

对方回答的声音尖厉刺耳,像一把匕首一样。这就是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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