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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班主任》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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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把秦可卿跟历史上的真实人物找寻原型做研究,这种原型研究的方式是您发明的方式,还是自古就有的一种研究方法?

刘心武:这种研究方式自古就有,古到什么时候我不敢说。其实我的研究方法是两个,一个方法是原型研究。原型研究起码是从上世纪以来,中外界很常见的一种研究模式,比如说英国,一般认为《简?爱》这个作品就是作者自己带有自传性的作品;再比如说《大卫?科波菲尔》,一般就认为是狄更斯的自传性作品;比如像俄罗斯的列?夫??托尔斯泰,认为他的《复活》里面那个聂赫留朵夫就是以他自己作为原型,里面那个妓女马斯洛娃也有一个原型;像巴金的《家》,巴金去世前后有很多关于巴金的文章,都指出来,他的《家》群体原型就是他自己成都的那个家族,其中大哥觉新就是他的亲哥哥。所以这个原型研究不是我的什么发明,实际上是一种比较古典的研究方式。我另外一个研究方法,就是文本细读。文本细读是上个世纪在西方出现的一个研究的流派,就是主张文本细读。你作为一般的读者,你可以粗读,而现在有一种叫作对角线的读法,更可怕,就是很大的一版文章,溜一下,就是划一个叉子,他就算知道内容是什么了。因为现在社会信息量很大,这也是一种读法。但是你要研究《红楼梦》的话就得文本细读,我是用这两种方法的结合,结合起来以后我觉得有成果,我很愉快,我就继续往下走。

主持人:既然原型研究是早已有之的一种研究方式,为什么这次在这儿,咱们遇到了这么大的风波呢?

刘心武:我觉得这是因为一些现在的被人称为是主流红学家的人,他们思想僵化了,当然这样批评人家,我挺不好意思的,可是没办法,因为他先批评我。(笑声)你看我的那个讲座,从头到尾有一句批评别人的地方吗?没有,是吧?而且我一再说我的不一定对,我说你的看法跟我不一样,我也很尊重。我记得还有一次我里面还有一个细节,我说我给你作揖了什么的,好像都保留在剪辑出来的节目里面了。

主持人:我们在节目里看见了,您一直在承认错误,说我说得不一定对,仅供参考。

刘心武:可是他们那么生气,我觉得他们就比较僵化,他们僵化就是他们把《红楼梦》的研究模式,认为是一种规范,把它凝固住了,不能流动了。比如说他们认为《红楼梦》就是一部阶级斗争教科书,你就在这个前提下研究就行了,研究的办法就是,比如说以第四回为总纲,四大家族怎么压迫奴隶。

主持人:护官符。

刘心武:护官符,这个是很值得尊重的一种研究的角度,而且观点也自成其说,也非常有参考价值,但是你得容许别的人有别的办法。因为他们经营那么多年,是吧?他们是一个很强大的存在,觉得你怎么一下子闹腾这么欢,影响这么大,可能他们是不能接受的。

主持人:我想听听您的看法。就是整个揭秘《红楼梦》又引起巨大反响之后,在这个事件中,您觉得会让您感觉比较欣慰的事情是什么?让您觉得比较遗憾的一个状态是什么呢?

刘心武:比较欣慰的就是我觉得好像确实引起了一些原来对《红楼梦》不感兴趣的、特别是年轻人,对《红楼梦》产生兴趣,这是我要达到的目的之一,我觉得这个意义很大。因为有一种说法就是说你原来是写《班主任》,你关注社会现实,现在你为什么不关注社会现实,你去关注《红楼梦》了?我就觉得在改革开放以后,西方文化大量涌入,这种涌入是必然的,也是不可阻挡的,也是有好处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有的年轻一代,他的时间完全用来看美国大片,看韩剧,或者看翻译小说,他们对中国的传统文化、古典文化就比较轻视,或者没有轻视的前提,他们就没工夫,没有兴趣。

所以我通过这样一个讲座和两本书,起到了我作为一个退休金领取者所能发挥的余热。《班主任》的时候我三十多岁,现在我六十多岁了,我还能够引起一个轰动。这个轰动的效应之一使我欣慰,就是说有些年轻人原来不知道中国还有《红楼梦》这么有趣的书,先不说它多伟大,你可以先说它不伟大,就是说它怎样的有趣,我需要引起他们的兴趣。

主持人:其实刘老师也已经间接地回答了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有很多人说他有点儿“不务正业”,他现在告诉我们了,他是一个退了休的老大爷,他的正业是颐养天年。在这种情况下,他干什么都可以算正业,是吧?您继续。

刘心武:我不是专业作家,我也不是有工作任务的人,我现在完全可以过自己的退休生活。可是你看我还介入社会,而且介入到这种程度,引起大的争议,所以我自己感到挺欣慰。不欣慰的、不开心的,就是我不太愿意再抛头露面,不太愿意再成为社会的一个热点。说良心话,咱们说真格的,我也不太愿意在招人喜欢的同时,又那么招一些人恨。可是这次就出现这个情况,喜欢的,确实喜欢得要命;不喜欢的,恨不得把我撕成两半,这不是我所希望得到的。实际上《百家讲坛》开头请我来讲的时候,我是很勉强的。因为我当然跟像你这样的大明星还两回事,可是,你先别摇头,我也沾了点上电视的光。我到百货商场,人家说,哎呀,你是不是讲《红楼梦》的那个老头啊?是吧,我也能被人认出来,所以别光以为能认出你来,他现在也能认出我来,可是就特别难为情。有一次的表现,我现在挺后悔的,因为我到一家餐馆去吃饭,马上大堂经理就过来,刘老师,欢迎你,你是刘老师吗?我当时因为跟几个朋友在一起,就特不愿意让人知道,我说对不起我不姓刘。当时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我也没法?纠正。

主持人:那您在面对其他的听众、观众的时候,您期待的是哪种态度不管对方是同意您的看法,还是不同意您的看法,您愿意他的态度是什么样的?您愿意跟他们做什么样的交流?

刘心武:我没有办法控制别人的态度,我也觉得没有资格去预设一个前提,你必须得对我什么态度,你既然做了这个事,什么态度你都得承受。比如说我到王府井新华书店去签名售书,有人背上贴着一个大红心,“刘心武骨灰级粉丝”,看了吓我一跳,什么意思?是不是咒我呢?人说不是,现在流行,年轻人,这是最铁杆的,叫“骨灰级”。还有一个,我看了以后不说吓一跳,但也很吃惊,就是“我爱李宇春,更爱刘心武”。这种我也得接受、承受,因为人家支持你。还有比如说网上,就是一种谩骂,或者是一种有点“文革”大字报气息的文章,人格侮辱或者是人身攻击什么的,那你也得承受。因为人家就有这个想法,是不是?你没道理禁止人家,所以我现在的态度就是说我都承受,因为这个事是我做的,我讲了,播了,书出了,好像那个钢琴的键,从高音到低音,那你就都得承受。

主持人:其实来我们的节目讲《红楼梦》的学者不仅您一个,但是引起反响最大的是您一个,所以我就想除了您的研究的内容之外,其实它还跟一件事情有关,就是您的表达方式。您的表达方式比较利于观众接受,所以大家听懂了,有兴趣了,我想跟您聊聊您的表达方式,比如您专门学过吗?演讲啊?训练过自己吗?

刘心武:我在接受这个节目的录制之前,跟编导接触,跟制片人接触,我很同意他们的一个定位,就是咱们电视,不是一个电视大学,它就是一个为普通老百姓,为中等文化水平的人服务的。上了班挺累的,上着学作业好不容易弄完的,是给这些人,某种意义上来说看着玩儿的。就是讲学问,也是以一种消遣、消闲的形式,去激发他们对学问的兴趣。

主持人:也就是说在做节目的时候,其实您是有意识地把这些学术研究用一个比较通俗的、有趣的方式表达出来。

刘心武:对,有人说我编故事,其实我所讲的都有依据。有人说你为什么不把你的依据讲出来呢?这是很麻烦的,比如说我讲到秦可卿,她的原型,跟胤〖fjf〗恶〖fjj〗家族有关,胤〖fjf〗恶〖fjj〗他开头呢,为什么叫胤〖fjf〗恶〖fjj〗?后来为什么叫允〖fjf〗恶〖fjj〗?我一一说明出处,是哪部书的第几页,或者我参考了哪些人的有关的著作,那你想这个节目能播出来吗?播出来以后能有人看吗?是吧?毕竟这是《百家讲坛》,我不是要完成一个我的学术成果,也不是说听了我的人以后就纷纷做《红楼梦》的学问,他能够对《红楼梦》感兴趣,目的就达到了。

主持人:我想可能学者们是担心怕观众如果听说过很多其他版本的东西之后,他把各种各样的版本混为一谈,把作品、把戏曲、把电影、电视剧跟真实的历史混为一谈。比方说你问一个小孩说,你讲讲清朝历史,康熙皇帝是什么样的人,小孩会跟你说,他是韦小宝的哥们儿,韦小宝有七个老婆,其中有一个是他妹妹,这就毁了,大概学者是担心这个。但是如果我们观众有足够的识别的能力,我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应该也不至于发生这种问题。

好,现在我们要给一点时间,给现场的观众,关于刘老师的红学研究,有愿意提问的,现在可以提问。

观众:刘老师到《百家讲坛》来,揭秘《红楼梦》,揭秘秦可卿,在《红楼梦》红学当中又创了一个分支――秦学,对他这种钻研精神和研究态度,我是很佩服的。我想问一个问题,就是刘老师怎么创意或者是当时的动机是什么?为什么要研究《红楼梦》人物的原型?作为我这么一个普通的读者来讲,我一下子搞不清这个关系,知道了《红楼梦》人物的原型,对我们理解《红楼梦》、阅读《红楼梦》这本书,或者是研究《红楼梦》,有什么关系

刘心武:他问得非常好。他这个问题是两个部分,一个就是我的研究动机,是否有不良动机。现在我就跟大家说,我觉得我的动机是良好的。因为我自己写小说,在写作当中就碰到一个问题,特别是上个世纪80年代以后,外国的翻译越来越旺盛,外国的新潮传到中国来了,那个时候作家之间言必及比如马奎斯、福克纳什么的,你见面不谈的话你就落伍了。很多作家也是进行揣摩,他们怎么写的,怎么魔幻的,怎么变形,或者怎么意识流等等。我自己也很热心,也参与这样一个过程,而且我从中也获得很多营养。但是我一想,我还是用母语写作的一个人,在中国我也还是坚持用自己的母语来写比较传统的写实性的作品。这样我就觉得,我首先还是要向咱们中国自己的古典里面的经典作品来借鉴,首选就是《红楼梦》。特别是那个时候我正在构思我的第三部长篇小说叫作《四牌楼》,这个小说构思的总体来说,它是具有自传性、自叙性、家族史的性质,而《红楼梦》正好是这样一部书。怎么把自己掌握的生活素材,这些生活当中真实的人、活生生的人,把他转化为艺术形象,就是从原型升华为艺术形象,这是我要完成的一个事,这是我的动机了。当然研究《红楼梦》就要反过来了,因为它是一个成品,它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曹雪芹写完的东西,我就要看看它这个人物形象从哪里来的,这样对我的创作有好处,所以这是我的动机。

第二个问题刚才问得特别好。你要写小说,你这么去探索,你去搞秦可卿原型研究,从秦可卿入手,把所有那些你感兴趣的人物都研究了,对我们来说,我们听你这个有什么好处呢?我觉得呢,我在这儿还要再次声明,就是我的研究是很个性化的,是一个个案,绝对不要觉得我的研究就是一个标准,一个正确的东西,一个你必须接受的东西。我到电视台录这个节目的时候,我就一再声明这一点,没有这个意思。那你没这个意思,你又不保证正确,你讲给我们听干吗呢?我要引起你对《红楼梦》的兴趣。

主持人:那您目前的工作,您称之为很边缘的工作是由哪几部分组成的?

刘心武:我的工作是四部分组成:

第一,我当年是以写小说引起大家注意的,所以我继续写小说。最近我还在《羊城晚报》上发表六千字的小说,六千字小说是很典型的短篇小说了,是我从美国访问回来以后写的,所以我不断发表新的小说作品。

第二项工作,我写大量随笔。我这些随笔多数都是排解我自己心中的郁闷的,因为现在社会压力太大,得忧郁症的人很多,心理问题很多,我经常对自己清理,自己进行心理卫生,所以我首先是写给自己和自己的亲人,以及那些跟我境遇相同的人,然后大家共同地做心灵体操。我记得我在十几年前写过一篇叫作《五十自戒》,这篇文章当时在一定范围之内有一定影响。我觉得我五十岁了,我会不会变成这样一个人,突然坐在客厅沙发上,想到自己已经不那么有名了,现在出名的作品都是别人写的了,特别是年轻的,开始叨唠年轻人如何不对,我说我要警告自己,不要这样生活。我觉得十几年来我现在可以很欣慰地给自己一个评价,我没有那样生活,我不嫉妒年轻人,我不嫉妒那些现在销量比我大的小说作家,不嫉妒那些排行榜上的作家,不嫉妒那些新获奖的作家,我继续做自己的事。这个当中我也通过随笔不断调解自己的心理。这是第二个工作。

第三个,我写建筑评论,这个很多人不知道,这算吗?这个东西就是跨领域的一种书写,我已经出过两本书。

第四,《红楼梦》研究。我研究的大的方向其实主要是私淑一个红学大家,就是周汝昌先生,我是在周汝昌先生的指导下完成我的秦学研究的。我们这个研究是有两个最根本的出发点,说起来非常简单,一个是我们坚持让大家注意,《红楼梦》曹雪芹的前八十回是一回事,高鹗是一个续书者,他的后四十回是另外一回事。这两个人不认识,生活的年龄段也不一样,没有过交往,因此就是说高鹗你说他续得好那也是他一个续书好,所以我们研究就是研究前八十回。第二个,我们的前提就是认为前八十回、现在流行的版本也不好,所以你看我在我的讲座里面一再提到古本《红楼梦》。现在我就要告诉你,我现在正在做一件什么事?我就打算把周先生,他和他的哥哥,已经去世了,叫周祜昌,还有他们的女儿,用了半个多世纪所完成的,把十三种古本《红楼梦》,一句一句地加以比较,然后选出认为是最接近曹雪芹或者符合曹雪芹的原笔原意的那一句,构成了一个新的版本,这个版本已经正式出版了,但是很寂寞。我打算向特别是年轻的读者推荐这个版本,我作为一个评点或者导读,我要做这件事。并不是说我们最后这个版本一定是最好的,但是我们努力地把我们这一个共同观点的这些研究者或者爱好者,把我们的成果奉献给这个社会,奉献给读者,特别是年轻读者。

主持人:这是您的边缘工作的四项,您的边缘人生主要包括些什么内容?

刘心武:我边缘人生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内容就是到田野里面画水彩写生画,这构成我生活当中一个非常大的乐趣。我为什么在农村画,我农村有一些村友,有的村友跟我特别好,他们知道哪儿有野景、野地。在我选择的书房附近还有残余的湿地,还有一些具有野趣的田园,我去到那儿画水彩画,是我生活当中非常大的一个乐趣。

主持人:就是说也许某一天,我们也会看到您的画册。

刘心武:这个不敢说,这个主要是自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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