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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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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摩一阵,把她两人救醒,又聚在一起呜呜痛哭。

上官纯修眼见诸女哭得悲切,自己想起当初结义曾有同生同死的誓言,也不禁潸然下泪。

铁胆狂客追思白刚冒险驰救之情,也不免流下数行热泪,但他到底老经世故,知道徒然哭泣,于事无补,想出一个釜底抽薪的方法,向皇甫碧霞问道:“姑娘且止悲泣,老朽请问一句,到底白小侠如何丧生,能否告知详情?”

皇甫碧霞经他一问,使断断续续将在鸭嘴岗所见,一一叙述,最后并道:“那阵旋风单向他身前卷去,应该是有人从中捣鬼,但我当时未及察觉,不知是何人所为。”

铁胆狂客叹道:“白小侠若非情急救友,也不至有此失闪!”

上官纯修急道:“他去救谁?”

铁胆狂客道:通天毒龙命人捎有书信约他,要他去领回王伯川!”

上官纯修诧道:“王伯川分明还在杭州西湖法相寺,怎会被通天毒龙掳去?由此看来,敢情单老贼自知不是三弟敌手,故意趁凌云羽士邀集群魔聚会之时以王伯川为饵,诱他入彀。”

尹素贞想起和白刚私下之情,哀痛逾恒,忿然道:“他杀我一个白刚,我就杀他一万个恶贼,咱们快走!”

方、葛二女立即呼应,同时起立。

上官纯修急道:“此仇势必报复,但此时前往,无异以卵击石。”

尹素贞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对方只有一个凌云老怪厉害,我和他拼命好了,你们赶杀通天毒龙那伙恶贼,难道没有这份胆?”

上官纯修被她说得俊脸微红,但知她情急之下,措词不免过激,从容道:“在下与白刚,生死同盟,报仇之心,也不在几位姑娘之下,尹姑娘也许可挡得住凌云老怪几十招,但鸭嘴岗上,高手云集,还有两个怪尼敢当凌云老怪之面叱责通天毒龙,看她们功力修为决不在老怪之下,我等……”

铁胆狂客忽然插口道:“两个怪尼可是一胖一瘦,一个笑嘻嘻,一个哭凄凄的样子?”

上官纯修说一声:“正是!”又道:“那胖尼敢情已练成无形罡气,方才皇甫师妹两度猛扑通天毒龙,俱被挡退。”

皇甫碧霞叫一声:“是啊!”接着道:“当时我也不知什么缘故,只觉有一堵气墙挡住。”

铁胆狂客惊叹道:“那两个怪尼是天方哭神笑佛,功力之高,委实难测,若非灵台二友和圣尼下山,只怕难以收拾了。上官大侠说的甚是,我们若是救人,自应越快越妙,若是报仇,不必急在一时。”

尹素贞听他说得恁般严重,也暗自打算如何才可请师父下山。

葛云裳却反日向上官纯修问道:“依你大哥所说,我们要到几时才可报仇雪恨?”

上官纯修道:“我费了几个月时间,奔走武林各大门派,现已获得一致赞助,但要等两件大事里面,证实其中一件的真凭实据,便可公推主持人,大举围剿天龙帮,到那时候,便是我等报仇之日。”

方慧忙道:“是哪两件大事?”

上官纯修叹道:“说起来,是人尽皆知的事,但苦无凭证,以致各门派都觉得师出无名,其势不壮,不肯贸然出力。第一件事,是天龙帮野心吞并武林的凭证,第二件,是通天毒龙弑师的实据。”

铁胆狂客摇摇头道:“要找这两件事的凭证,只怕是白费工夫了!”

皇甫碧霞忽然问道:“上官师兄!王伯川果然在杭州么?”

上官纯修道:“王伯川是何通和胡艳娘护送到杭州,愚兄来此之前,曾托法相寺的方丈小心照顾,谅不致再走失!”

皇甫碧霞精神一振,站起来道:“那就行了,不但可围剿天龙帮,同时也可证实白刚和我的身份了!”

葛云裳忍不住问道:“霞姐是说王伯川算得上人证么?”

皇甫碧霞道:“他是亡父唯一门徒,我爹娘如何亡故,他必定知道消息,否则,为何被通天毒龙加以禁锢?”

上官纯修趁机问道:“白刚和师妹是……”他一语未毕,忽见皇甫碧霞眼眶一红,泪珠纷落,急又止口不说。

诸女也觉凄然,尹素贞更是哭出声来。

铁胆狂客对于诸女哭泣,已觉难解,而尹素贞哭得肝肠欲断,更是令他感到莫名其妙,忙道:“既然王伯川在杭州法相寺,我们为了保护人证,要快点赶去才是!”

诸女被他一语提醒,急拭泪止悲,一同登程。

其实,她们这一番急泪,何尝不是自费?当时白刚被漩涡卷沉,他在晕迷中,懵然不觉。也不知经过多久时间,忽觉寒气侵骨,睁眼一着,即见四面漆黑,纵使极尽自力,也只看出自己躺在崖石上面,半个身子还浸在水里。

白刚心头一惊,急坐往石上,暗想:“莫非被人禁锢在水牢里?”

他凝神端坐,回忆前情,隐约记起当时厮斗的事,最后受了通天毒龙一掌,便失去知觉,然而,为何到这水牢,他实在无法知道。

他还记得受了风火妖僧一掌之后,中气便微感不足,但这时试行运气,恰又中气充沛,这是什么道理?

他思忖多时,认为一定是单慧心向她亲父求情,才被关在这水牢里,反正少不了有人送来吃的,到那时再问个明白。

那知他运功多时,除了听到哗哗的水声之外,并没有别的声息,肚子反而有点饥饿起来。

但他经过长时间运功之后,目力已能适应四周环境,凝神看去,但见脚下波涛汹涌,两壁怪石嵯岈。

这一种景象,决不是人工水牢应有的现象。

他仔细察看一遍,发现头顶上黑黝黝有个深洞,似是漫无止境,灵机一动,便纵身而上,果然是一条曲折崎岖的甬道。

他运起奇功护体,顺着雨道走去,也不知走了多少时候,忽然眼前开亮,原来已走出洞口,到达一处海滨。

这里寒风破骨,但又无皑皑的白雪;碧波万顷,又没有如玉的冰山,到底是什么所在?

他虽是急于要知道处身何所,更急于要找到吃的东西,于是,一转身躯,即向岗上奔去。那知到达岗顶,登树一看,才发觉竟是一座荒岛,四周波涛壁立,岛上渺无人烟,不禁暗惊道:“这番死也!无舟无揖,怎生渡得这汪洋大海?”

他的轻功虽可达到水面飘萍的境界,但这浩无涯岸的大海,岂是一口气能够横渡?而且纵目四望,连陆影也看不到半点,也不知向哪里走才好。

他愣了半晌,这才用那柄“金龙剑”削下一段坚硬的小树枝,做成钓钩,在海滨捕了几尾小鱼,当作鱼饵,用一条山藤丝,当作钓丝,开始垂钓。另外捡了两块隧石,找些干柴水茸,敲石起火,当天便以烤鱼充饥,寻到一处石洞,封住洞口,倒头大睡。

转眼过了两个多月,白刚脚迹已踏遍全岛,见山藤古树不少,正想编个木筏,忽又想到恩怨难分,倒不如独居在荒岛来得清净。他天人交战,思忖多时,终是犹豫难决。

这一天,他垂钓崖畔,忽见一道帆影,随浪升沉,似是向这荒岛驶来。

白刚心念一动,暗想莫非是海盗掳人送来荒岛?他急收起钓具,跃登树上,暗里偷窥。

不多时候,一艘百担大舱缓缓泊近崖边,即有三人由舱里走出。

白刚由树叶间隙看过去,认得头一个是阴阳道人,第二个是冲天鹞子,第三个是天佛掌于扬,不禁暗诧道:“这几个恶贼鬼鬼祟祟来这里干什么?”

对方三人登岸之后,悄悄商议几句,阴阳道人和冲天鹞子便联袂向荒岛东端奔去,独留于扬守在岸上。

白刚本欲擒下于扬,鞫问他来意,旋又觉得不如等待阴阳道人回来,更会多得几分确息,反正这岛上没有人给他害,也不必急急动手。

约莫半个时辰,阴阳道人和冲天鹞子一路笑声琅琅回来,于扬面现喜容,抢前几步道:

“可是顺利到手了?”

冲天鹞子一指腰间的黄布袋,笑道:“这可不是?”

阴阳道人嘿嘿笑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灵药既已到手,风火老秃的残疾指日可愈,我们也就可以大展鸿图了!”

冲天鹞子笑道:“辛苦一趟,总算有个交代,只怕龙涎草不如白虎胆管用,大慈笑佛的医道或许不够高明,要不然,为何等到用尽各种方法,才指引我们来这里取龙诞草?”

白刚恍然大悟,暗喜道:“我倒要多谢你们指引了,龙涎草白刚也用得着!”

他正打着硬夺敌人的龙涎草,还是自己去找龙诞草的盘算,阴阳道人似觉有响动,向树上扫视一遍,忽然喝道:“何方鼠辈在此窥探,还不快滚下来?”

白刚闻官一怔,以为自己形迹已露,正待跃身下树,您所“刷”一声响,另一株古树上飘下一条娇小的身形,看起来应该是一位少女。

那人头挽高发,身着劲装,背负长剑,面蒙黑纱。轻飘飘落在阴阳道人面前不到两丈之地。

阴阳道人叱道:“你在树上作何勾当?好好从实招来!”

蒙面人冷“哼”一声,一指冲天鹞子腰间的黄布袋打个手势向他讨取。

冲天鹞子卿卿怪笑道:“哑巴女!你想错了,我冲天鹞子有生以来,就只会向别人要东西,你反向我们讨,真是碰上祖宗了!”

那少女因有黑纱蒙面,别人看不见她面部的表情,但冲天鹞子发话之后,她立即跺脚就指,敢情颇为急怒。

冲天鹞子好笑道:“我葛雄飞时运再不济,也轮不到你这哑巴女向我发狠,待爷爷先教训你一招!”

他话声一落,立即纵步上前,右臂一伸,五指如钓,疾向那少女肩尖抓去。那知一声惨呼,冲天鹞子忽然跌出五丈开外,倒地直滚,腰间一个黄布袋也落到蒙面哑女的手中。

蒙面哑女一松手,五根血淋淋的手指纷纷落在地上,她将那夺得来的黄布袋朝肩上一挂,仍旧傲然卓立。

冲天鹞子的鹰爪功,直可裂铁碎石,五指坚逾精钢,但那蒙面哑女身形未动,硬生生拗断他五指,功力之高,出手之快,白刚看在眼下,也暗底叫出了一声:“好!”

阴阳道人心头一惊,但他是此行的主脑,仍得厉喝一声:“你这哑婢为何下手伤人?”

蒙面女敢情并不真哑,这时忽然“胚”了一声,即转过身躯,珊珊而去。

阴阳道人自觉老脸丢尽,一纵身躯,拦路喝道:“你想开溜,可没那样便宜!”

蒙面少女一声不响,“锵”一声长剑出鞘,立即剑走龙蛇,带起一阵锐啸,向阴阳道人劈到。

阴阳道人喝一声:“贱婢敢尔!”身躯微闪,一柄拂云帚探入手中,一招“铁树开花”

尘尾根根如针,疾点少女右腕。

蒙面少女剑招不变,脚下一移,剑锋仍然疾劈而出。

阴阳道人腕底一翻,拂云帚登时卷上剑,大喝一声:“撒手!”运起内力往怀里一带蒙面少女冷哼一声,剑尖一沉,左掌同时劈出,但闻“嚓”的一声,夹着一声巨响,阴阳道人被震退丈余,一柄拂尘齐根截断,尘尾被掌风卷得漫天飞舞。

但那少女吃阴阳道人一堂封出,也连退三步,才站得稳娇躯。

白刚见那少女有这份功力,不由得暗自喝采。

但阴阳道人吃了这个大亏,怎肯甘休?两片不同颜色的老脸涌起一朵红晕,怒气冲冲道:“贱婢再吃你真人一把太乙怡神散!”

白刚心下一惊,大叫一声:“姑娘当心!”立即飘身落地,疾输驰援。

蒙面少女忽闻人声,出乎意外地怔了一怔,阴阳道人趁机飞扑上前,双掌齐发,刚猛无涛的掌风,夹带一阵臭气扑出。蒙面少女忽连挥玉掌,仍免不了颓然倒地。

阴阳道人在这一瞬间,已看清飞掠而来的人影,情知以自己几人的艺业,不足抵挡来人一击,赶紧抢先一步,一把抓住蒙面女的手腕,狞笑道:“阁下苦是特强插手,本真人立即要她的命!”

白刚身法虽速,无奈相距颇远,反被阴阳道人制了机先,情知强他不过,只好停步苦笑道:“你这妖道打算如何?”

“本真人若不饶她一命,料想阁下定不能罢休,咱们来个君子协定如何?”

白刚怒道:“你掳人在手,有什么君子协定可说?”

阴阳怪人嘿嘿笑道:“阁下你错了,要知兵不厌诈,本真人若非先掌握这贱婢,你怎肯和我协议?此时条件由我来说!”

白刚虽然愤怒,却又不能不依,恨恨地叫出一声:“你说吧!”

阴阳道人故意一紧手腕,使那蒙面女痛得闷哼一声,才缓缓答道:“条件就是本真人赦贱婢的命,彼此便互不侵犯!”

白刚见蒙面少女身子直在打颤,似是中毒已深,忙道:“你得先解那姑娘的伤毒才行!”

阴阳道人眼珠一转,慨然回答一声:“好!就此一言为定!”只见他抛下拂云帚的把手,探手入怀,摸出一粒丸药,即要塞进那少女的口中。

白刚猛觉对方眼神有异,急叫一声:“且慢!”

阴阳道人哈哈笑道:“一丸下咽,药到病除,包管死不……”

那知他一言未毕,忽觉背心一紧,白刚已一掌抵在他身上,笑道:“这正是兵不厌诈,你这妖道吃瘪了,究竟你要给这姑娘吃什么药?”

阴阳道人辩道:“不是解药,还能是什么?”

白刚笑道:“我就不相信你这妖道的话,最好你把两粒同样的药丸给我,分给你两人每人一粒,服下去再说!”

阴阳道人苦笑一声道:“阁下虽是精细,但这有何难?”他再取出一粒同样的丸药交给白刚,笑道:“阁下请看,请嗅,是不是同样的解药?”

白刚接过手来,嗅嗅丹药的气味相同,随手给阴阳道人一粒,看他欣然眼下,不禁心下犯疑,又笑道:“你这妖道体想再骗我,若果你服的是慢性毒药,你离此之后,可服药自解,这位姑娘岂不白送性命?我看你还不如稍等一会,待那姑娘好转,再走不迟!”说罢,立即骈起二指,做出要点穴的模样。

阴阳道人惊得老脸变色,急叫一声:“使不得!”

白刚笑起来道:“白某若要杀你这妖道,然后在你身上搜出解药,可说是易如反掌,但我堂堂大丈夫,决不做欺诈的事,君子协定仍然有效,快把解药拿来!”

阴阳道人此时垂头丧气,摸出一个小瓶,说一声:“你拿这个去吧!方才那粒果是慢性毒药,若被你点了穴道,本真人就要变成真死了!”

白刚察言观色,情知不虚,这才将两丸丹药塞进那少女口中,过了半晌,见那少女果已停了颤抖,才将药瓶交还,喝一声:“你快滚回去吧!下次你再犯在小爷手上!”

阴阳道人急掠开数丈,回头狞笑道:“下次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但愿阁下头颈常在,好让道爷来取!”见于杨已抬着冲天鹞子上船,扬帆待发,急飞步奔去。

白刚忽然飞身一掠,挡在他前面,叫一声:“慢着走!”

阴阳道人一惊道:“阁下难道要自毁信誉,不守诺言?”

“我不象你那样无耻!”

阴阳道人脸色一宽,笑道:“既是如此,为何又来挡路?”

白刚道:“你那黄布袋里面,可是龙诞草?”

阴阳道人“哦”一声道:“黄龙洞里,所有的龙诞草尽被两条毒蟒啃光,本真人耗了多少怡神散,并诛杀两条毒蟒,搜尽全洞,才获这小袋龙涎草,难道阁下打算拦路抢劫?”

白刚脸上浮起两朵红云,叱道:“胡说!我不过只想讨一点!”

阴阳道人忽然纵声大笑道:“这样珍贵之物,岂可自送人?”

白刚沉吟半晌道:“那么,我以物易物,是否可以?”

阴阳道人一看白刚的神色,便知他急需龙涎草,故意犹豫一下,才道:“阁下要龙诞草何用?又有何物交换?”

白刚取出金龙剑一晃,道:“用处不必问,我就以这柄宝剑换半袋龙涎草如何?”

阴阳道人一见那支短剑,便知来历,笑道:“金龙剑确是稀世之宝,但本真人换到手中,反要蒙受不白之冤。此剑分明是通天毒龙之物,阁下以剑换草,日后被人发现,岂不疑本真人偷窃得来?强盗好做,小贼的臭名委实担当不起。”

白刚见他绕弯子骂人,怒道:“你莫顺口雌黄,这是别人送给我的,与你无干!”

阴阳道人摇摇头道:“不问是偷的送的,本真人均无法接受!”他侧身闪过白刚面前,昂头阔步,直下海滩。

白刚见他一走,不禁暗自焦急,因有互不侵犯之约,对方既不肯交换,自是不可强求,但若他一走了之,龙涎草又另无法获得,则王伯川的疯病不能医治,自己的身世也一时难明,连带着虎叔的死因也不能知道详尽,他想到龙诞草关系重大,便决定尾追阴阳道人,等到离开此地,事隔一日,协约失了时效,即下手强索。

但他打定得心意,再举目望去,阴阳道人已经上船,乘风破浪而去。

这时,他猛可记起处身在荒岛之上,敌人乘船,自己徒步,如何能够追赶?

然而,另一个意念迅速兴起,那少女既然能够跨海而来,想必有离岛之法,不觉回头一看,见她正盘膝端正,急趋步上前,问一声:“姑娘伤势如何?”

蒙面少女说也奇怪,她只默默无言在地上划出“已好了”三字。

白刚心下诧异,又道:“姑娘如何能来此荒岛?”

此话一出,蒙面少女忽然一跃而起,再掠上树梢,展起上乘轻功,尽力飞奔。

白刚愣了一愣,起步急追,但见她走到一处石洞,拖出一双橇形的木板向海面一掷,立即纵身登橇,掠波而去。

白刚恍然大悟,暗道:“你行得,我也行得!”

他无暇思索蒙面少女为什么恁地古怪,急劈下一段长达七八尺的树枝,把它分为两半,刨光表面,以山藤做成绊带,也象那少女一般,借水板的浮力,掠波而走。

他不即不离,追跟那因海波起落,而时上时下的船桅,生怕船桅一隐,龙诞草便同时失去,无暇再思考,那少女是何样人物。其实,他已吃够几个少女的苦头,除了尹素贞对他宜喜宜嗔,使他获得真正慰藉之外,皇甫四女无不是勾心斗角,冀图争宠,而令他意懒心灰。

至于单慧心虽经几度会生救命,恩重如山,情深如海,除了父母给他一个身子,虎叔对他几十年养育之外,没有谁的恩情象单慧心那样深厚,但她偏偏又是通天毒龙之女,致使恩怨难分。

因此,他脑子里空虚一片,若有若无地看到几条细影闪动,但那些细影在刹那间又完全消失。

夜幕低垂,风涛狂卷,惊走了白刚一切幻影,他急猛提真气,双掌向后狂拂,借风力反震,身如箭发,不消多时即迫近前面的大船,同时也看见岸上的灯火。

白刚心里暗喜道:“这几个恶贼上岸之后,想必要大嚼一顿,何如我先往岸上等他?”

他打定主意,立即加速掠过船侧,抢先登岸,租下屋间,饱食一顿,走往海边,治见大船泊岸,阴阳道人和几个匪类喧喧嚷嚷站在船头。

白刚闪过一边,目送对方一行走进自己所在的客栈,不禁暗自好笑道:“果然是龙蛇混杂,这番是天助我成功!”

他一赶回自己的房间,便听到于扬在后院笑道:“听说温州有著名的敲鱼,今番成了大功,也该大快朵颐了,方才在船上还恐显露,这时造长可杏将灵草取来,先让兄弟开开眼界!”

白刚急就窗隙偷窃过去,即见后院的厅里一共三人,除于扬和阴阳道人之外,多了一个皓首苍龙。这时阴阳道人将黄布袋递了过去,一脸得意之色,笑道:“黄龙洞中,只剩这一点,贫道要是晚到一步,只怕连这一点也被毒蟒啃光了!”

于扬解开布袋,将龙诞草倒出来一看,沉吟道:“这草很象兰草,只是叶色较黄,叶沿多了一些龙牙印,象这么一点东西,倒有那么大的效用。”

他一面说,一面捡起龙诞草细看,忽然“唷”地一声叫了起来,将龙涎草一放,叫道:

“这刺比蝎子还要歹毒!”

皓首苍龙急道:“快封闭穴道,莫教毒计侵入心脏!”

阴阳道人笑说一声:“不妨!”接着道:“贫道虽不精医道,却精毒道,有秘方可治!”

于扬一脸痛苦之色,握紧左腕,由阴阳道人替他敷药疗毒,皓首苍龙怔怔望着他两人出神,龙涎草还被弃掷地上。

白刚不禁大喜,象旋风般走出房外,指甲一弹,射出一股锐风,把桌上的灯焰扑灭,并即藏过一侧。

阴阳道人喝一声:“好一个不开眼的小贼!”立即一马当先,冲出门外。

于扬和皓首苍龙也夺门而出,分扑两侧。

白刚待他三人去远,即挨着门边,折进房中,那知寻遍每个角落,都找不到龙诞草的影子,连装草的袋子都不知去向,不禁暗自诧异道:“他三人分明未把龙诞草带走,怎会一下子就不见了?”

他生怕被阴阳道人口来撞见,偷不成龙涎草,反吃人硬指为贼,赶忙退出门外,忽见一道黑影从后门掠起,旋悟出龙诞草另有人盗去,心想那盗草的人也许用草不多,敢情可和他交换,忽纵身猛追。

那知追了一阵,前面那道黑影向林里一膝,使即消失。

白刚傻了半晌,正要回步,忽见两道身形由里掠来,正是阴阳道人和皓首苍龙古坤。

阴阳道人一见是白刚,立即哈哈笑道:“好一个调虎离山之计,若不是本真人触发灵机,赶过这边,岂不上阁下的大当?龙诞草想已被阁下盗得,咱们君子协定未失时效,请阁下痛痛快快交出来吧!”

白刚吃对方说得满脸通红,只差在夜间,没被对方看见,只好嚅嚅道:“我确是打算暗取,但龙涎草被另人盗去,我也是追踪而来,信不信由你!”

皓首苍龙才说得一声:“谁信你的鬼话……”即见于扬踉跄奔来,边走边嚷道:“龙涎草被那蒙面贱婢盗走了,我推她一掌,快住这边追!”

阴阳道人喝一声:“快追!”首先起步奔去。

皓首苍龙和于场也急急追踪。

白刚暗道:“原来是她,怪不得有那样快的身手。”

他知道龙涎草既落在蒙面女的手中,凭阴阳道人这班人的脚程,无论如何也追不及,想起王伯川落在天龙帮手中,不知生死如何,索性连客栈也不回,取正方向,向湖广奔去。

这是一个风雨凄其之夜,白刚为了打听王伯川的存亡消息,披着一件蓑衣,乘夜登上鸭嘴岗,那知一路静悄悄并无人影,却由岗上隐隐传来少女的哭声,不禁暗诧道:“这样的天气,还要在外面哭泣,敢情她定有极其惨痛的遭遇!”

他循声移步,直到曾经厮杀过的空坪,见那方伸出江心的巨石上,一个身段婀娜,满身孝服的少女,跪在岩石边缘,形如木偶,一任风吹雨打,兀自又哭又诉。

白刚一看那身段,便知是单慧心,见她满身孝服,不禁暗自吃惊道:“她替谁穿的孝?

莫非通天毒龙已死?”

他急移步过去,待要发话,却听她又哀声道:“到了今天已经满了百天了,自从你坠江之后,我每夜都在这里向你哭诉,向你忏悔,你能够知道么?你生为人杰,死为正神,不会知道吧?但你为什么……白郎!我终宵祈祷,终夜呼唤,你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梦?爹不肯谅我,我想白郎一定宽恕我,但是……”

她自诉到悲痛处,不禁又伤心啜泣起来。

白刚心头一酸,也禁不住泪如泉涌,暗叹道:“原来她替我戴的孝,唉!这般痴情,怎生……”

单慧心啜泣一阵,又哀声道:“薄命人苟延残喘到今天,只是求你一梦,即使在梦里遭你殴打,我也同样乐意,但是啊!今天已满了一百天,人鬼殊途,梦里也说不清楚,白郎!

你等一等吧……你等……一等……”

白刚心里猛可一震,但见单慧心向江水连连叩首,忽然站了起来猛向江心一纵,急一把将她已离地的身子拉进怀里,泪下如雨道:“单姑娘!不可如此!”

单慧心闪动一双泪眼,哭道:“白刚!你真的给我一梦了么?”

白刚凄然一笑道:“这是真,不是梦,唉……”

单慧心愣了一愣,收泪道:“那必定是魂魄相依了,白郎!我俩人永远在一起了!”

白刚不禁苦笑道:“单姑娘,你休苦了自己,事实我并没有死!”

单慧心愣愣地注视白刚半晌,突然张臂一搂,“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白刚对她素存敬佩之心,再见她为自己守孝百日,最后要以身殉,这种深情,纵使夫妇也未必能做得到,那还不让她尽情挥泪?而且自己也情不自已,索性以眼泪冲洗这纷乱如麻的心绪。

单慧心哭了一阵,自觉雨点落在脸上,冷热俱有,惊奇得睁眼一看,发觉白刚也已哭成个泪人儿,忙收泪劝道:“白郎!你不要哭了,你我会走到好的地方了!”

白刚轻轻推开她的身子,叹道:“姑娘对我的厚恩,不但今世无以为报,只怕还要使姑娘怀恨一辈子。”

单慧心大吃一惊道:“你还是不肯放过我爹么?”

白刚面对着滚滚的江流,茫然地长叹一声。

单慧心也凄然一叹,缄默了半晌,才幽幽道:“我知道我爹对不起你和那位皇甫姐姐,你们当然要和我爹誓不两立,但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我怎忍心看你们和我爹拚命而不过问,你难道不能为我想一想么?”

一说到父母,反而启发白刚潜在的动机,冷眼一瞥,愤然道:“天下之人,谁无父母?

姑娘怎不先替别人想想?在令尊手下丧生的人,究竟有多少?那些失去父母的子女又该如何?何况他近来正在纠集恶党,打算大张杀伐,不久的将来,又该有多少人的父母死在他手下?”

这一番理直气壮的话,把单慧心说得眼泪干枯,哑口无言,缄默良久,才徐徐道:“你说得很对,我不该自私,只知偏袒自己的爹。就算你答应我,不和我爹为仇,他也不一定就肯放过你,结果还是一场惨杀。”

她两道失神的眼光向白刚脸上一掠,木然道:“我能见你最后一面,心愿已了,请你走吧!”

白刚猛觉语气不对,急道:“姑娘今后何以自处?”

“这滔滔江水,难道还不够洗净一身罪孽?”

白刚急握住她的手掌,叫道:“你怎么非要自寻短见不可?”

单慧心猛力一摔,挣脱白刚的手,凛然道:“人各有志,你不必勉强我!”双脚一跳,身子激射离崖。

白刚厉叫一声:“不可!”身如电发,握紧她的胫骨,倒纵回崖,不料用力太猛,两人都同时滚在地上。

这时,单慧心已因急痛攻心,人已晕迷,白刚忙了一阵,把她救醒回来,不免凄然落泪道:“单姑娘切莫轻生,我答应不与令尊为敌就是,但抚育我成人的虎叔……”

他一语未毕,“拍拍”两声,白刚俊脸上已重重地挨了两下耳刮,单慧心也被一股劲道推出丈余。

这对,忽然多了一个面蒙黑纱的少女,切齿恨骂道:“你这个丧尽天良的东西,可怜我……”

那少女也觉悲从中来,掩面痛哭。

白刚一听对方声音,有如迅雷轰顶,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单慧心不明就理,因见自己受辱,白刚挨打,气得娇叱一声:“贱婢!”双臂一挥,掌劲疾吐。

白刚急拦在中间,面向那蒙面女道:“你就是……”

蒙面少女不待话毕,已冷笑一声,骂道:“你还假装糊涂,呸!呸……”飞步一纵,穿林而去。

白刚被骂得一怔,正举步要追,已被单慧心挽着臂膀,叫道:“你别走!我还有话对你说!”

白刚已知蒙面少女是谁,忙道:“以后再说,快放手!”

单慧心非但不放手,还要加上另一只手把白刚抱持紧紧地,噘着小嘴道:“是十分紧要的事,怎可以以后再说?”

白刚无可奈何,急道:“什么要紧的事?”

单慧心左右顾盼一下,才压低声育道:“天龙帮恶名远播,外人只认为是我爹穷凶极恶,其实另外两人更加阴险,你知道是谁么?”

白刚急忙要去追赶蒙面少女,那有工夫闲聊?急说一声:“你快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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