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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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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下午一点半,奥列格-热斯杰罗夫给伊拉-捷列辛娜家里打电话。他已经去过小商品市场,从远处观察并且确证伊拉正忙得不可开交。她在挨得很紧的服装摊和鞋摊之间穿来穿去,身后用小拉车拉着一个大包,大声喊道:

“香烟!饮料、矿泉水、果汁、不含瓦斯,‘贝贝尔大夫’,可乐!”

“小吃!汉堡包,新鲜露馅小圆饼,烤羊肉串带配菜!”

“热茶!热咖啡、黑咖啡、加奶咖啡!”

买卖兴隆,生意红火,这里星期天顾客很多,包括外来人,他们到这里来一次,就想解决所有的穿着问题,因此整天从一排摊位走到另一排摊位,当然也需要吃喝。断定伊拉一时半会儿未必能从这里脱身,奥列格坐进自己的“大众”到她家去了。来到她的家门口,紧张地倾听勉强能区分开的沙沙声。房子很老,很结实,砖墙,隔音极好——远非现在的预制板快速建筑物所能比,楼下打个喷嚏,楼上的玻璃都震动。会给他开门吗?如果有人开门,会是谁?伊里亚斯?根据侦察情报,他外出已经回来了。或许是尚不了解的邻居格奥尔基-谢尔盖耶维奇?对他的了解跟对一只奶山羊差不多。最理想的情形是碰上伊里亚斯的朋友大聚会,装出张皇失措的神色,把同伊拉已经说过的话再说一遍……会怎么样?是很可能的事,伊尔卡总是在固定时间上班,只有市场突然关闭时她才能提前五个小时回家,可要知道这个市场就在近旁,随时可以赴回家看看是否一切正常。只要市场上没有人制造爆炸,商贩们不会收拢自己的东西——屋子就能保证没有女主人在场。况且,根据伊拉的讲述判断,“喀山帮”在她的面前并不拘束,他们方便时就聚会,不论白天黑夜。第二位房客就不同了,别客气,格奥尔基-谢尔盖耶维奇。虽然还是如伊拉所说,他们也不是很注意他。他平和、寡言,不妨碍任何事。但是,好长时间没有人开门。也许,屋子里没有人?

终于,听见快速有力的脚步声。

“稍等,”门里大声说,“这就开。”

门开了,奥列格看见一个中等个子穿一件深色毛巾长袍的结实的男人。头发还是湿的,奥列格明白了,刚才门铃响时,房客正在洗淋浴,所以这么久没有开门。

“请您原谅,”热斯杰罗夫不好意思地说,“我找伊拉,她在家吗?”

“请进来吧。”男子亲切地说着,把奥列格让进前厅。

十分清楚,这不是伊里亚斯,这么说是格奥尔基-谢尔盖耶维奇。也行,好吧,用不着兜圈子,奥列格心想,碰到谁,就从谁开始工作。

“伊罗奇卡不在家,她上班去了。如果您有什么急事,我告诉您怎么找她,就在附近,不远。”

“私事……”奥列格打住话头,“最主要的我已经知道了。既然她在上班,就是说,一切正常。”

“您指的什么?”房客严肃地问,“什么正常?”

“您知道吗,我同她昨晚一起吃晚饭了……我觉得,她不太习惯我们吃的那些东西。但是这一点,我后来回到家里才想到。看在上帝面上,您别以为我管闲事,但是我觉得,伊拉经常吃不饱,如果这样的话,那顿晚饭后她可能难受。这种情况很常见。因此我才来问问,是不是一切正常。您是她父亲吗?”

“不是,年轻人。伊罗奇卡的父亲早就去世了。我在她这里租了一个房间。如果您不着急,我想同您聊一聊。”

那还用说吗!不是他自己缠上这位房客的,也不是他自己钻进来谈话提问的,而是房客自己主动接触他的。

“那就到我的房间里去,我们在那里要方便一些。”

的确,与伊拉留给自己的那个小房间相比,格奥尔基-谢尔盖耶维奇的房间像是沙皇的寝宫。是这套房子中最大的,有二十五平米。带一套软座家具,沙发边的角上有一盏漂亮的落地灯,彩色电视机,两个窗户朝向公园。这不是房间,是一个梦想。

“我叫格奥尔基-谢尔盖耶维奇。”房客一边自我介绍,一边把客人安置在安乐椅上,自己挨着他坐在沙发上。“您呢?”

“奥列格。或者奥利克,随您的便。”

“您早就认识伊拉吗?”

“也是也不是,我观察她已经两个月了,但是直到几天前才决定跟她说话。”

“什么叫‘我观察’?”房客皱起眉头,“您是不是跟踪她?”

“上帝保佑您!”奥列格快活地笑起来,感到体内冒起一股不舒服的凉气。这个不多说话、不起眼的房客,眼光真厉害,“我在伊拉上班的餐馆里看见她,就注意上她了,因为她特别像我的母亲。为了看她,我开始专程到那里去。就是这样。”

“年轻人,你是干什么的?做什么工作?”

“一家私营公司的警卫。保镖,大概,在您的眼里这不太体面,是吗?”热斯杰罗夫笑了笑。

“听我说,奥列格,”格奥尔基-谢尔盖耶维奇伤感地说,“我不想对人们评头品足,或者对谁宣讲道德。这不是我的专业。我是个最普通的会计员,不知道什么是私营公司的警卫。我不知道,这不好还是好。我有几个成年的孩子,我只懂得一点:现在的生活我不懂,我不理解自己的孩子,听不懂他们同自己的朋友在电话上聊天时挂在嘴上的那些字眼,我不理解伊罗奇基娜的那些房客,所有那些沙米尔们、伊里亚斯们。这是另一种生活,显然是我已经无法适应的另一个星球的生活。但是,就是在这外星生活中也有牢固不变的东西,而我想您能知道这一点。不可以让伊拉受委屈。您懂我的意思吗,奥列格?您最好现在就想一想,并且决定您有没有信心不使她受委屈。如果您没有信心,我就把您关在门外,从此以后,您永远别再出现在伊拉身边。”

热斯杰罗夫仔细地看看房客。

“我不懂您的意思,”他平静地说,“您说什么?我为什么一定要使她受委屈?怎么,她向您抱怨过我吗?她告诉您我欺负她、委屈她了?请您解释清楚,尊敬的格奥尔基-谢尔盖耶维奇。”

“别发火,年轻人,平心静气听我说完。我不知道,伊拉对您说过她的身世没有。如果说过,那么您应该能够全部明白。如果没有,就请相信我一句话:她的生活非常非常艰难。您甚至不能想象,她的生活有多难。不错,您说得对,她经常吃不饱饭,她一天只睡四个小时,有时还要少。她喝茶不放糖,吃黑面包,抹廉价的劣质人造奶油。她病得很重,虽然,从全部情形看,她毫无察觉。您看到她的脸吗?请相信我,这不是由于健康过剩。她穿得很差,因为要节省每一个卢布。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姑娘,几乎从不接收款待。虽然我,上帝作证,经常想给她些吃的,塞给她一块好一些的、新鲜一些的。我不是她的什么人,一个旁人,萍水相逢的人,等我的前妻一解决换房问题,我就要马上从这里搬走。但是我想警告您,如果当我还在这里时,我看见伊拉因为您而痛苦,我会采取措施。”

“有意思,什么措施?”热斯杰罗夫嘲笑地问。

他喜欢这个房客。谈话本身让奥列格得到了大量必需的信息。只需从容不迫地把谈话引向另一个房客,即“喀山帮”上。

“可是您知道,还有谁住在这套房子里吗?”格奥尔基-谢尔盖耶维奇以问答问。

“我不知道,是谁住这里?”

“绝对是一帮犯罪分子。伊罗奇卡大概不知道这一点,她很少在家,但是我看见听见的很多,特别是晚上,当她在‘格洛利亚’上班的时候。不过至今我们年轻的女主人对他们来说是个不可侵犯的人物,因为她从来不给他们打自己主意的借口……总之,您理解我指的是什么。人心都是肉长的,不管多么奇怪,他们也懂得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所以,如果您使伊拉受委屈,您将不得不面对我还有他们。我吗?是个不年轻,也不十分健壮的独身会计员,您不必怕我什么。可这些沙米尔、托菲克、拉菲克、伊里亚斯们,完全是另一种人,我可以向您保证,为了自己的女主人,他们会咬断您的脖子。”

原来,托菲克和拉菲克们都来过。好极了。沙米尔和伊里亚斯是房客,一个是过去的,一个是现在的。托菲克很可能是多梅绍夫,这家伙。拉菲克呢?这是个新的。在研究有关捉摸不定的阿里亚斯团伙的资料时,还不为人知。必须趁机好好问问格奥尔基-谢尔盖耶维奇。

“天哪,他们有这么多人!”奥列格开玩笑地举起双手,“他们都住在这里吗?”

“不,只有一个住在这里。伊里亚斯。其余的人都是朋友,但是经常到这里来。带来点什么,又拿走点什么,把一些纸转来转去,一句话,不是正经人。我不认为您会喜欢和他们打交道。”

“好的,格奥尔基-谢尔盖耶维奇,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也想请您相信,我不想对伊拉做任何坏事,相反,我很希望您能给我出出主意。”

“主意?”房客惊奇了,“关于什么?”

“关于我怎么帮助伊拉,又不刺伤她的自豪感和自尊心。我已经发现,她对任何帮助她的建议都很警觉,甚至怀有敌意。但是您更了解她,大概能指点我,如何和以哪种方式为她做点什么好的或是有益的事情。”

“您真的想帮助她?”格奥尔基-谢尔盖耶维奇不相信地再问一遍。

“当然。我,确实不太富有,但是我有一点积蓄,如果您指点我……”

“给她买套衣服。您亲眼看见她穿的什么。要知道她还只有20岁。她也想看上去不比别的姑娘差。”

“也许,给她钱买食品更好?您亲口说过,她老是吃不饱。”

“这无济于事。如果给她过日子的钱,她马上就会跑去给弟弟妹妹买东西了。”

“那么,干脆给她带食品来?”

“您忘了,奥列格,她吃不惯丰盛高档的饭食?如果她像小孩子般贪嘴吃下所有您带给她的东西,事情可能真的要由医院来收场了。总的看,换一种方式,都会彻底地无可挽回地坏事。”

“我还是不明白,既然她吃不饱,她怎么能干这么多的活?她早就应该因为虚弱而病倒了。”

“还有精神力量呢?意志、明确的目标?您对伊罗奇卡估计不足,这真是一个令人惊奇的人。她有着战胜困难的钢铁般的意志,这种必胜的意志是支撑她的力量,不使她彻底倒下。我再对您说一遍,奥列格,您能为她做的惟一有益的事情就是买一套漂亮衣服。主要是要暖和。她冬天在挨冻,一双好鞋——一双暖和的防水鞋。相信我,这比做其他的事情都要好。但是我再次警告您:如果您打算向她行两三天善,然后就消失,最好现在就走开。我希望您睁开眼睛看清形势,年轻人,伊拉在我住在这里期间一个男人也没有领回来过。我以为,她没有遇见过男人,在她的生活方式下,她没有这方面的精力,没有时间,没有可能。如果您现在哪怕只伸出手抚摸她一下,她马上就会迷恋上您,爱上您。她会感到幸福。而您呢?您为什么要这样?您不会让我相信,她漂亮,您想了她一辈子,是吗?她是个贫穷有病又不漂亮的姑娘,背着四个残疾人的沉重负担,他们瘫痪的身躯还要压在她的身上许多年。这些话听起来多么吓人,让人不寒而栗,她无比正派、清白。然而同时她又没有文化,粗俗,缺乏教养,她的性格令人难以忍受。这些会很快使你厌倦,往后怎么办?您会伤她的心。自然,我那些特别的邻居会找到您,对您说,您不对。他们是些容易激动的人,但是他们的男女贞洁观发育健全。所以,我认为,在他们解释之后您就会安息了。这对谁有好处?对伊拉?对您?不。因此,我再次坚决地恳求您,奥列格,趁还可以抽身时,不要走出这轻率的一步。我希望,还可以抽身!”

他的两眼直盯着奥列格,连热斯杰罗夫都在他灼热的目光下变得不自在了。

“当然,”他小声说,“我会考虑您的话。”

“转告伊拉你来过?也许不必?”

“不必。我已经答应了您要考虑考虑。”

“这就好,”格奥尔基-谢尔盖耶维奇微微一笑,“我很高兴,您理解了我的意思,我们找到了共同语言,我送送您。”

这个格奥尔基-谢尔盖耶维奇,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看他是如何保护自己的女主人的!可笑又可悲。但是奥列格-热斯杰罗夫对见面的结果相当满意。第一,他为自己取得了在伊拉-捷列辛娜的房子里出现的合法地位;第二,他发现了“喀山帮”中还有一个未曾掌握的拉菲克,对他的侦查必须马上着手;第三,格奥尔基-谢尔盖耶维奇自己给了奥列格同伊里亚斯认识的理由。理由正当,绝无风险,并且易于操作。

“听我说,我同你的女主人有点……那个……可是你的那个邻居真怪,吓唬我说,如果有什么不对,他就叫你和你的朋友们来找我的麻烦。让我们现在就谈一谈,男人跟男人,免得以后难受。”

别吹毛求疵了。格奥尔基-谢尔盖耶维奇随时可以证实,奥列格同他谈的正是这件事。伊拉也可以证实,他照顾她。如果这场谈话战术对头的话,那么最多两个小时,他同伊里亚斯就会成为好朋友,这样认识托菲克——拉菲克们就为期不远了。

星期一排满了学术和组织活动,他只好把薇拉的来访挪到晚上。一天之中她给他的诊室打了好几次电话,任性地问他什么时候能来。糟糕的是,例行程序只能空腹做。所以为了不让她挨饿,他一般尽量在上午接待薇拉。但是今天怎么都排不开。诚然,研讨会与办公会之间有两个小时的间隔,但是在这段时间实验室的工作计划安排得满满的。

大约7点左右,技术员往他的诊室探探头。

“瓦列里-瓦西里耶维奇,我关上机器还是您继续用?”

“关上吧,”他点点头,但是没有抬起来,“只是把钥匙给我留下,我明天早晨提前来。”

十分钟后,技术员送来实验室的钥匙,道过别走了。稍等片刻,他从保险柜中取出组合箱,走出诊室,打开实验室的门,重新开开机器,把组合箱放进仪器格。他不愿意让周围的人知道他在非工作时间接待病人。这不受领导赞赏。

薇拉浑身怒气闯进他的办公室。

“终于可以做事了?”她几乎是在喊叫,“我现在都饿晕了!”

“请别喊叫,”他平静地指责她,“我可是建议你把检查改到明天早晨的。我亲爱的,我是在班上工作,而不是在奶奶家里做客,并不是随时都能支配自己的时间的。”

“怎么能拖到明天?”薇拉生气地说,“你自己说的,所有的医嘱都必须准确认真地遵循。既然预约今天,就应该是今天。万一我的病情突然有什么发展怎么办?今天你能发现它,等到明天就已经晚了。得了,我们赶快去实验室。完了我吃点东西,要不我都迷糊了。”

“薇罗奇卡,”他柔声地说,“我赞赏你能听我的劝告,但是凡事都有限度。我经常给你检查,你要相信,暂时不存在任何担心的依据。”

他们已经进了实验室,薇拉在躺上能自动把她送进观察舱的两轮车之前,迅速地脱衣服。

“我听说,有些病发作起来……怎么说……啊,想起来了,极猛,像飓风一样。万一我碰上了呢?今天你能看出来,采取措施。等到明天,也许,就回天乏术了。”

“请放心,”他开始为她的愚蠢恼怒了,“如果病就像飓凤一般降临到你身上,那么这也只能等第二天检查后才能诊断。别惊慌,脱衣服,躺到轮车上去。”

“她的确会是一个没有理智的母亲,”他一面习惯地换好衣服,放下保护屏,打开仪器,一面想,“行,不错,将生下一个好孩子。”

回到诊室,薇拉立即从挎包里拿出面包夹干酪和一个大红苹果,极有兴趣地用洁白的牙齿咬了一大口果肉。

“对了,小兔子,我想跟你说说,不过你别害怕。”

“我应该怕什么?”他莫名其妙地转向她,停下正在一本杂志上作的笔记。

“奥列格,我的丈夫,想让你给他认识的一个姑娘咨询咨询,你同意吗?”

“你怎么啦,疯了?”他恶狠狠地说,把笔扔到一边,啪地合上杂志,“你的丈夫怎么会请我?难道我们的事他都知道了?”

“你别神经紧张。”薇拉安详地说,津津有味地啃着面包片。“他非常清楚我经常来找医生,不是马马虎虎的,而是最好的,他只给莫斯科有名望的人看病,你怎么想?我连这一点也要向他隐瞒吗?相反,我想方设法向他说明,找你很难,你很难接收新病人,所以我只能在你给我约定的时间去找你,哪怕是我或者我的丈夫不方便,否则你就把我从病号登记册上除名了。你是个忙人,如果你指定我晚上7点或8点钟来,我必须毫无怨言地来。你怎么,以为我是轻易跑到你这里来赴晚间约会的?”

“你肯定他对我们的事情一无所知?”他稍微平和地问。

“绝对,奥列格相信孩子是他的。”

“可是万一这是个狡猾的手腕呢?”他又不安了。

“什么手腕?亏你想得出来!”

“万一他怀疑什么,或者看见我同你在一起,现在正在寻找认识情敌的理由呢?”

“哦,正好!”薇拉哈哈大笑起来,“他需要理由,又怎么样?如果他有一点点怀疑的话,你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了。没有任何理由,在这种机构里规矩严峻,跟斯大林时代一样。现在全俄罗斯都在改革,可是他们那里不是俄罗斯,而是一个独立王国,类似罗马的梵蒂冈,他们那里没有任何改革,你可以相信我。”

“那姑娘是什么人?亲戚?”

“不是,只是一个熟悉的人。”

“薇罗奇卡,你把我吓了一跳,”他已经能克制住自己,也能微笑了,“对一个不到三个月就要当父亲的已婚男人而言,这怎么可能只是熟人?你的丈夫开始撇下你寻欢作乐去了,啊?”

“你得了,”她精明地把吃剩的苹果用餐巾包起来放回挎包里,“没有,真的,给她咨询一下吧。你怎么啦,为难了?奥列什卡说,她很不幸,贫穷,是个扫街女工。我不知道,他是在哪里碰上她的,但是他绝对不会跟她寻欢作乐。”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她满脸粉刺,看着可怕。”

“至于吗?你看见过她了?”

“没有,奥列格说的。这么说你接受她了?”

“我不明白,薇拉,你为什么如此卖力地安排这件事情。比如我,一点也不想同你的丈夫面对面相见。我也不害臊地告诉你,我害怕这件事。我感兴趣的只是,你对此为什么不担心?或许,观察丈夫同情人约会,你会得到一种特殊的满足?我知道,许多女人有这个特点,这能愉悦她们的神经。告诉你的奥列格,我拒绝了,就说我忙。”

薇拉马上从她坐的椅子上站起来,坐到他的膝上。把手指插进他脑后的头发里,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面颊。

“你真笨,你什么都不懂,”她低声而亲切地说起来,“很好,如果他同你认识的话反而会更好。第一,他会确信我的确经常访问的正是医生,而不是情人。第二,他将认识你是我的医生,因此,如果他在什么地方偶然看见我们,我随时能理直气壮地说是碰到了你。如果女人在街上或是在地铁里碰到自己的医生,比如跟他要张处方,这有什么可怕的?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再有,别忘了患者同这些医生保持着事务联系。患者为了感谢治疗,开始为自己的医生办事,所以约会理由也不再仅仅同疾病相联系。而且以后我同你用电话通话也不用再提心吊胆了,一切都应当合法、公开,这是最好的。你自己想一想,我同你认识不到一年,可由于老是愉偷摸摸、躲躲藏藏,受了多少折磨!我希望近几年我们不分手,因为我和你将有孩子,难道你希望我们往后的生活还这样不安定吗?你正式成为我和我们的孩子的医生之后,你也会有权随时来看我们,而不需要什么虚假编造的解释。”

“好吧,”他同意了,“说好了,我接受她。但是你说她是一个扫街女工。我收费很贵,这一点你想清楚。莫非你的丈夫以为因为认识我会免费咨询吗?”

“这个你别担心,全部费用都会付清。”

“不,亲爱的,这对我不合适。你知道,我对自己的顾客非常认真,尽力不同可疑的人打交道。这个年轻姑娘身后有支付能力保证的是什么人?我对此感兴趣。我不希望与黑手党有联系的人跨进诊室的门槛。”

“噢,她同任何黑手党都没有关系!”薇拉懊丧地叫道,“一个普普通通的不幸姑娘,奥列格的同事中什么人的亲戚。他们单位的工资都是光明正大的,用这钱付给你治疗费。接受她吗?”

“好吧,”他叹了口气,“让他们来吧。”

“什么时候?”

“先看看我的日程安排。”

他轻轻地推开薇拉,拿过日程表,上边详细登着所有预约的门诊、约会、咨询和接待的病人。

“星期五12点半。只是告诉他们别迟到。我每天有一个小时会诊时间,即便在此期间咨询刚刚开始,我也必须离开。让他们早点来,哪怕在走廊上等一会儿。”

“谢谢你,小兔子。”

薇拉热烈地吻了他的嘴唇,急忙回家去了。

门在她的身后关上好久了,而他却一动不动地坐着,双眼茫然地盯着一点。过了一段时间,他感到手掌一阵刺痛,把困惑不解的目光转向手掌,他明白了,在手指间转动的铅笔一下子折断了,骤然出现的断面尖刺扎进了手掌皮肤。他什么时候折断了铅笔?他居然没有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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