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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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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色花白头发,外貌招人喜欢的中年男人”的神秘外表,是一种模糊不清、不可靠的说法。www.xiaoxiaocom.com要弄清楚细节还不简单。

哪些人能够相当详细地描述他?首先是马尔法小姐;其次是娜塔莎、奥尔加和巴甫利克-捷列辛所在医院的护士们;再次是孩子们自己。但是只好立即把孩子们排除:“萨沙叔叔”随时可能出现,而天真的巴甫利克、奥尔加、娜塔莎马上就会告诉他,警察对他感兴趣。如果跟17岁的娜塔莎尚能商量商量的话,那么这一招对未成年的奥尔加和小巴甫利克根本行不通。他们马上就会说出去。在这种情况下护士们也不是特别可靠。谁知道“萨沙叔叔”有没有买通她们之中的谁,保持沉默或者及时通风报信。

不过,对叶卡捷琳娜-维涅迪克托芙娜-阿尼斯科维茨遇害的那幢楼的房客,倒是可以有条不紊地展开工作。被查找的男人未必会在那里出现,甚至肯定不会出现。如果出现,就说明他与谋杀无关。但糟糕的是,只有两个人见过并且记得他,而且还是在不同的时间,楼下的一位老太太记住了他,是老早以前他频繁进出叶卡捷琳娜-维涅迪克托芙娜家的时候,这已经相当久远了。在谋杀发生前的一段时间,她没有见过他。另外一位女邻居在这楼里住的时间不长,谋杀发生前两天在阿尼斯科维茨的家门口看见过一个深色头发的男人,但是再往前却从来没有见过他。

米沙-多岑科根据经验知道,调查这么两位证人不会有结果。不会有结果在这里指的是被侦寻的男人的本来面貌。这样想出了一个办法。

因为多岑科已经认识了楼里的所有住户,所以他决定利用就住在阿尼斯科维茨楼上的一位艺术家的专长。费多尔在展览中心旁边给人画肖像速写,喜欢大量喝酒,但是他的眼睛仍然锐利,即便喝醉了手也不颤抖。

多岑科先从年长的那位女证人开始。阿尼霞-卢基尼奇娜蛮有信心地指导费多尔工作,她极为满意,深谙所负任务的重要性。

“太凸了,画得太凸了,”她指挥道,“是这样的。不对,眉毛不是这样的,再画浓一些……嘴唇嘛,嘴唇有点抿得太紧了。他的嘴唇多漂亮啊,大大的……”

费多尔依照女人的话,顺从地修改画面。

“嗯,你把他画得有点老气,”阿尼霞-卢基尼奇娜扫一眼画好的画,不以为然地说,“他根本不是这副模样。”

他们又重新开始,长圆脸、发型、鼻子、嘴唇、眉毛、眼睛、下巴、皱纹。

“看看,现在怎么样?”多岑科满怀希望地说。

“现在好了。”很快将满94岁的女证人满意地说。

他们带着肖像找到另一位女邻居,在阿尼斯科维茨死前不久看见过“萨沙叔叔”的那一位。

“你们怎么搞的,”她看了一眼画,惊奇地说,“这根本不是他。”

“这么说,”多岑科疲劳地叹口气,“他来过了。让我们从头开始。您说的‘根本不是他’怎么理解?”

“怎么说呢,”女人有些慌乱地说,“不像。”

“这不是一回事。”米哈伊尔耐心地开始解释,“你能好好想象一下演员皮埃尔-雷沙尔吗?”

“这是他的肖像吗?淡黄头发,穿皮鞋的高个子男人?”

“对,就是他的。”

“当然,”女人微笑了一下,“他是这副外表,决不会把他同任何人弄混。”

“现在请看。”他从皮夹子里抽出几张照片,把其中的一张拿给女证人看。“是他吗?”

“根本不是他,”她立即回答,“这哪里是雷沙尔?是米哈伊尔-乌里扬诺夫。”

“这一个呢?”

他递给她另一张照片,照片上印着精心化装成雷沙尔的人,惟妙惟肖,但还是能看出来不是法国电影演员。多岑科走访证人时总是随身带着几套专门准备的照片,因为他早已学会:直观的范例总是比最详细的口头说明效果更好。

“这一个呢?”

女人一边仔细端详着照片上的脸,一边沉思着:“总的看来像雷沙尔。不过,我看这毕竟还不是他。”

“很好。现在请看这张照片。”第三张照片上的人,只不过没有化妆,但是戴着假发,很像雷沙尔的发型。

“不,”她摇摇头,“这个不像。”

“为什么?”多岑科马上问,“您看,发型完全一样。”

“但是脸型不一样。”

“鼻子一样长。”米哈伊尔坚持道。

“长鼻子,但是脸型不一样。”女人不让步。

“现在理解‘根本不是他’同‘不像’的区别了吗?”

女证人大笑起来。

“您说得对……真想不到这么有趣。我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请把肖像递给我。”

她重新审视着费多尔的创作,不过更仔细。

“不错,您说得对,不能说这‘根本不是他’。还是有相似之处,但是那个男人的嘴唇要薄一些,干瘪一些,眼睛也没有这么大……”

费多尔又画起来。结果他的铅笔画出来的一张脸,与在阿尼霞-卢基奇尼娜指导下制作出来的那张脸几无共同之处。

米沙早就知道会是这样。阿尼霞-卢基奇尼娜见过这个男人多次,但是从那以后过去了好几年,他已经六年没有露面了。她最后一次看见他时,她将近90岁,很自然,在她看来,他显得像个毛头小伙子,因为那时他比她年轻四十岁,如果不多的话。另一位女邻居看见他是在现在,他又长了六岁,而她才27岁,他大概显得像个龙钟老人了。这就是认识他的脸与描述面容的差别,不行,从这两个女人口中不会有任何结果。

谢过年轻女人,多岑科在楼梯上同费多尔告别。

“也许,到我那里坐坐?”好客的艺术家提议,“喝上五公升?”

米沙不想喝酒,外面很热,必须回去工作,事情积得太多了。但是他坚决遵守一条戒律:必须和证人交朋友。和志愿助手尤其如此。费多尔,当然,如果米沙不去喝伏特加,未必会生气,但是下一次就别再指望他的理解和帮助了。而这个恼人的下一次可能就发生在明天。多岑科总是怀着单纯的羡慕注视着比他自己侦查经历长得多的同事们的工作,他们有句著名的口头禅:“我的小人儿悄悄说。”似乎他们在每条街、每个机关都有这样的“小人儿”。而米沙自己的“小人儿”暂时很少。怎能知道,有朝一日,费多尔不是呢……

“喝上五公升——这个主意太好了,”他愉快地回答,“谢谢邀请,我去买点下酒菜。”

“我有,”画家已经忙得疲惫不堪,“什么也不用买。”

他们往上爬了两层楼。在费多尔住的那套房子里住了五家人。走廊又窄又长,照例,摆满了用具,从盆、桶,到自行车、滑雪板。

“走这边,不过要小心,别蹭上油漆,”画家提醒道,“这里刚刚刷过门,油漆还没有干。”

费多尔的房间宽敞明亮,天花板很高,第一眼就可以感觉到这里有女人。新洗的窗帘在擦得一尘不染的窗户上挂着,沙发旁边的小柜上放着一排漂亮的化妆品小瓶子。

“我们不妨碍你的女主人么?”米哈伊尔以防万一地问,“如果她看见我们放纵自己酗酒,她回来会吵架的。”

“她不回来,”费多尔不在乎地回答,“她今天昼夜上班,要到明天早晨才回来。”

“那好吧。”

趁费多尔摆桌子,从房间一角的冰箱里往外拿食物的工夫,多岑科浏览了一遍挂在墙上的画。

“是你的作品?”

“嗯,”画家闷声闷气地说,“喜欢吗?”

“喜欢。我以为你只在街上作画,并且马上就卖给定货人。”

“不能一概而论!有时候定货人不喜欢,拒绝取画,我就剩下了。一般是为了练手,不要丢生了。”

“拿什么人来练手?”

“要看碰上什么人,邻居、熟人,有时候只是头脑里的想象。你知道,冬天活少。天亮得晚,黑得早,谁都不情愿站在寒冷中,无论是我还是顾客。因此冬天我更多的是在出版社里干活,当然,不是大出版社,那里有自己的大师,而是挣几个零花钱,我在那里设计封面,或是广告招贴画。为了不丢生,只好什么都画。铅笔肖像是一件特殊的事情,尤其是要快。为了突出容易辨认的面部线条,经常需要练习,要不顾客会说不像。你请坐吧,侦探,都弄好了。”

米沙坐到桌边,怀疑地看一眼主人的下酒菜,举起高脚杯。

“来,为了我们的相识。”他提议。

“干杯。”费多尔赞同地点点头。

他们就着鲱鱼罐头和西红柿片喝了第一杯,画家随即斟满了第二杯。

“你经常去哪些地方?”多岑科坐到了对面。

“但愿能到处跑跑,让子弹都追不上,”费多尔认真地解释,“为你,为你的成功干杯。你不能不成功。”

“这话对。”多岑科承认,但是恐惧地想,子弹嘛,也许不至于在杯盏之间飞过。但是这样喝的结果绝不亚于枪伤,失去行为能力和意识。不,就让子弹横飞好了,子弹还可以躲避,渗进体内的酒精却没法躲。

他又站起来走到挂在墙上的画前。

“这是谁?”他指着一张袒胸露肩的漂亮姑娘的肖像问。

“隔壁那家一个男人的女朋友。她早把他抛弃了,但是肖像还挂着。漂亮,是吗?我让邻居拿去做个纪念,可是他不拿。他说,我的眼睛再不看这个卑鄙小人。”

“我拿去吧,”多岑科笑了,“我爱自己所有的女友,甚至是抛弃了我的女友。她们抛弃我不是因为她们是卑鄙小人,而是因为我不够好。为什么归罪于她们呢?”

灌进肚子的酒精很快就发作了,米哈伊尔想停下来,以免喝得太多。他从桌上拿过一块厚面包和一块香肠,走到另一面墙边。一位男人的肖像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人依稀是他认识的一个人。

“这是谁?”

“鬼知道他是谁!是我虚构出来的。”

“他像一个人……”

“也许,”费多尔耸耸肩,点着一支烟抽起来,“所有的人彼此之间都有些相像,这是我作为一个画家对你说的,鼻子、嘴巴、眼睛等表面差异共有十五种,眉毛的线条要少一些。全部问题仅仅在于它们的搭配。呶,看见那边,窗户之间的那幅画像吗?这是我的一个朋友,我和他曾经一起在博物馆搞装饰挣外快。现在你照着镜子看看你自己吧。”

米哈伊尔看那幅画:脸部真的很像他自己的脸。他又把眼光转向使他感兴趣的那幅肖像。这个男人让他清晰地想起一个人来。

“你是什么时候画的这幅画?”

“我也记不确切了,”费多尔两手一摊,“前不久。你放下来看看背面,我总是注上日期的。”

多岑科从墙上取下画,翻转过来。标注的日期使他为难了,是5月24日,在叶卡捷琳娜-维涅迪克托芙娜被害的前几天。他的头脑里虚构的!还用说吗,米哈伊尔迅速从文件夹里取出费多尔按照女证人口述作的几幅画。

“你过来看,”他要求道,“好好看看。”

费多尔趴在画上,接着把他虚构的男人摆在旁边。

“是——啊,”他拉长声说,“像。怎么会呢,我的脑子里偶然虚构出来的男人到被害人的家里来过?听我说,莫非我有特异功能,啊?”

“你没有特异功能。你不过是看见他并且记住了,但是没有注意罢了。坐下来画出来了,还以为是自己虚构的。也许,一半是想出来的,另一半是画出了不久以前看见过的。”

“是这样的,”画家摇摇头,“真是没想到。”

“现在你仔细看看,卢基尼奇娜老太太说过,他的嘴唇饱满,而年轻女人肯定他的嘴唇薄而瘪,你画的嘴唇适中,但是在所有三种情况下的形状都是一样的。就是说,我们将认为,我们确定了口形。再看鼻子,老太太说他的鼻子有点凸起,年轻女人没有说鼻子。这么说来,她能看见的只是正面,因为她没有看出鼻子凸起,你画上这个人的鼻子也是鹰钩鼻。而这块胎记是哪来的?是真实如此还是你的虚构?”

“谁认得他呀。我根本不记得他。只能想象。”

“你认识的男人有颧骨上带胎记的吗?”

“你等等,我得想一想。”

费多尔沉思着喝下第三杯酒,不再坚持要侦探跟他对喝了。

“有带胎记的。别季卡-马拉霍夫。可你问他干嘛?”

“见鬼,我不需要他,”多岑科粗鲁地说,“你能马上把他画出来吗?大略,凭记忆。”

几分钟后,一张干净的纸上出现了一张脸部素描,高颧骨,左面有一块胎记。与多岑科感兴趣的画上的男人的颧骨丝毫不差,胎记不偏不斜恰在同一部位。

“原来,这个虚构的男人的颧骨是你从马拉霍夫的脸上借来的,”米哈伊尔做了结论,“那么说,他的颧骨应该是别样的。”

“你看,”费多尔又吃了一惊,“是真的,我把别季卡的颧骨搬到他的脸上来了,自己却没有发现。你是个行家!”

“你也是,”多岑科笑了笑,“现在找下巴上的小窝。”

“在哪里找?”画家不解。

“在自己的朋友、邻居中找。你还给他们中的谁画过肖像?”

费多尔久久端详着自己的画,试图想起他从谁的下巴上借用了这个小窝,然而就是想不起来。

“好了。我们将认为,他实际上就有这个小窝。行了,费佳,不要喝酒了,还要工作,坐下来再画一幅肖像。嘴唇、鼻子、下巴同这张画一样,长圆脸跟女证人们说的一样。行吗?总体上由你定,如果某些线条与前三张画吻合——要特别注意,尽量不要照自己的意愿添加,我需要你的想像力。作完这张画,再画下一张。”

“什么下一张?”

“你先作完这一张,然后我再告诉你下面怎么画。为了不干扰你,我暂时到外面去跑跑。给你买两瓶酒以示感谢。好吗?”

“好吧。”费多尔高兴了。

起先,工作前景不甚令他振奋,他本来打算利用女友昼夜值班的机会好好乐一乐的,与高脚杯、酒瓶、下酒菜为伍,如果走运,就找个好对手。但是白给两瓶酒的许诺使他换了一个角度,对这个难题刮目相看。

过了半小时,多岑科回来了,用纸袋装着两瓶上好的伏特加。

“画好了?”

“画好了。”

费多尔递给他一张新画,他身上有一种造作的、不自然的、生硬的感觉,就像平时画画没有灵感,生拉硬扯把一些线条与另一些线条牵强刻板地组合到一起,并且担心弄错那样。画上的人不生动,像一个机器人。米哈伊尔满意地指出,第一阶段实验进展顺利。就应该画成这样。

“接下来干什么?”费多尔贪馋地把目光瞥向酒瓶问。

“接下来你闭上眼睛,歇上几十分钟,然后把所有这些画收到一边,再拿一张白纸,凭印象给我把这个男人画出来。不是像你刚才画的那种瘦削样子,而是一个正常的栩栩如生的50岁的男人。长着一张讨人喜欢、给人好感,甚至是有魅力的脸,懂了吗?如果你能做到,我就不打扰你,这伏特加由你尽兴喝个够。”

一个小时之后,米沙-多岑科从费多尔的家里出来时,公文夹里装着五幅画,彼此之间毫无共同之处。但是他相信,至少有两幅画,画出了叶卡捷琳娜-维涅迪克托芙娜遇害前不久拜访过她的那个男人。只需要弄清楚到底是哪一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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