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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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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尼亚-萨赫诺维奇一大早就把阿尔费洛夫和杜布雷宁叫醒了。www.xiashucom.com

“看来,我们要算算账了,”他提议说,“我承认,我彻底失败了。你们算一下,你们每个人可得5万。巴威尔,你怎么样?”

杜布雷宁得意地笑着,详细叙述了昨天的经历。在抓阄选女人后,他认识了那个女人,一起度过了不止6个小时,从午饭前一直到差不多天亮,好在那个女人住单人房间。萨赫诺维奇要他讲讲他们谈话的细节,使巴威尔很不满。

“祝贺你,巴威尔应得20万,柯里亚呢?”

柯里亚-阿尔费洛夫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她嘛,有些不……不是那种人。我不知道……她甚至都不愿意说话。她建议我修修房顶。”

“什么?”杜布雷宁惊奇地问道。

“就是指要去看精神病医生。朋友,你们搞的什么事嘛!我们去找她们时,简直像个傻瓜。”

“不是我们,而首先是你,”巴威尔反驳说,“我感觉不坏,没有人把我当傻瓜。其次,你恼火,因为你什么也没赢到。我们来打赌,我不用一分钟就能征服你那个白毛丫头。”

“请注意,价格可是20万!”热尼亚补充说,“怎么样,巴威尔,你去找513号房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杜布雷宁爽朗地笑着说。

萨赫诺维奇暗自寻思着,卡敏斯卡娅可不是一般人。他曾跑遍了山谷疗养院的所有大楼,不仅修理电线,同时还修理各种电器,从电话到电视机。首先是不知从哪来的传闻说她在莫斯科内务部工作。热尼亚本人是知道不想给她单人房间的缘由的。母老虎叶列娜(年轻的服务员都这样叫她)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承认受贿的,因为没有人说卡敏斯卡娅是莫斯科内务部的人。哪里来的这些传闻呢?热尼亚知道,有时候一些人为了别人对他们知道少一些和免去问这问那的麻烦,便给自己罩上神秘的外衣,好像他们是来自警察局或是安全保卫部门的。过去常有这种情况。也许卡敏斯卡娅向什么人暗示过她是从“保卫”部门来的,以避免纠缠她。她不愿意人们打扰她,这倒是真的。但让人感兴趣的是为什么。513号房间的阿娜斯塔霞-卡敏斯卡娅是热尼亚几个月来所遇到的第一个难以捉摸的人。这使他想到,也许找到了解决难题的线索。也正是为了这个难题他才根据上级的指示在这里当了4个月的多面手的电工师傅。

“我们遇到麻烦了,有个订户非要那个不是我们圈内的姑娘。他喜欢上一个在疗养院休养的人,怎么说都不听,而且别指望能说服他。你们也清楚,我们这些订户都是些什么人,其中没有也不可能有心理上完全健康的人。”

“怎么办呢?”

“尽快找一个相像的替身,也许能够骗过他。反正他是从远处看到的,脸面也看不太清楚。其实那姑娘毫无特殊之处,那张脸也不怎么动人,真不明白他看中了哪一点。身高175~177厘米,体重66~68公斤,腰围64~68厘米,臀围100厘米,头发浅黄,略带浅灰色,披肩长发还没遮到肩肿。大概的数据就是这些。浅色的眼睛,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我会指给你们看的,还应该拍张照片,好选择替身。行动要快,以免订户怀疑什么。”

“能不能和她本人达成某种协议呢?”

“不可能!”

“为什么呢?”

“b组的订货。你知道,为这组选择的地点都是经过精心考虑的,以后没有人会去寻找她。”

“明白了。其他订货还正常吗?还是也有麻烦?”

“有个订户提出附加条件,也很难满足他,不过我知道怎么办,两三天内就可以拍好。第三个订户没问题。他要两个订货,一个b组的,一个c组的,今天可以直接拍摄。”

“脚本呢?”

“准备好了,共4份。”

“道具、服装呢?”

“都齐备。”

“音响呢?”

“音乐伴奏也准备好了,其余的可以在拍摄后处理。”

“很好。工作进程上有什么想法?”

“明天开始。按顺序先完成阿萨诺夫的两个订货,同时解决马尔采夫的问题,应当来得及。乌兹别克人的订货排在最后。虽然替身很普通,但4天之内很难找到相像的。不过,我们的资料库还有几十个女人……”

“但不要忽略组别。”

“我记得。”

“我们的工作条件很复杂,两个订户有问题。如果一切都干得顺利、按时的话,我提议要给谢苗发奖金。同意吗?一致同意。除柯季克之外,都没事了。”

柯季克,外号叫“猫”,是个虚胖的笑容可掬的按摩师。他从开会时坐的椅子上移到软沙发上,蜷起腿缩成一团。他认为这种方式易于思考问题。每当重要时刻他都取这种睡猫的姿势,于是得到这一绰号。

“你弄清卡敏斯卡娅的情况了吗?”

“没有。主要是——她自己从不管任何人的事。治疗,翻译侦探小说,不与任何人交往。她让我想到受过特种训练的狐狗。”

“说说看。”

“温顺、殷勤,眼睛毫无表情,但咬人特厉害。”

“说到眼睛,我同意。但为什么你认为咬人特厉害呢?”

“只是感觉。”

“柯季克,我重视你的嗅觉,为此要赏你一大笔钱。但今天,我可以向上帝发誓,你错了。而且你要记住,任何人——无论是达米尔还是谢苗——都没有必要知道我和你谈过卡敏斯卡娅的情况,否则他们就会陷入恐慌,会搞坏事情的。达米尔是个演艺圈里的人,感觉敏锐。他像所有的艺术家一样,大脑偏位,任何刺激都适应不了。至于谢苗没有什么可说的,是个出色的组织人才,但不要忘记,他因犯罪已被迫捕10年了,而且持的又是假护照。10年来他一直,几乎每时每刻都处于紧张状态。也许他对此已习惯和不注意了,一遇到情况有危险,就会跳出来干蠢事。一旦他得知我们身边有莫斯科内务部的人,你能保证他不惹出什么事来?”

“您说得对,无法保证。”

“我也不能。柯季克,你无论如何要查清楚,卡敏斯卡娅在这里做什么?她是不是针对我们的?”

“好像是。”

“算了,反正她啃不动我们,她为什么要针对我们……”

差不多上午10点钟了,娜斯佳-卡敏斯卡娅还躺在床上。她想昨天可以说没有白过,但如果换另一种方式就更好,晚上和伊斯马依洛夫的散步留下不愉快的印象。娜斯佳很想弄清楚是什么促使他来这里的。情况很清楚:他不是昨天来的,也并不是一下飞机就马不停蹄地带着鲜花和礼物到老音乐教师这里的。他来得要早些,至少是前天就在这里了。他把体育教练卡佳关在办公室里,拥抱她并给她看了手镯表的珍品。卡佳说“像是卡斯利铸造的工艺品”。昨天散步,当他在路灯下看表时,娜斯佳也看到了这只手镯。这似乎是件小事,但从中会冒出新的问题。越往后,会越不愉快。

如果达米尔-伊斯马依洛夫把自己的老师当做孤独、不幸的人,那么很明显,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到疗养院的第一种事便是拜访女友,而拜访老太婆要排在第二天,而且还在晚上。这个脚本中可以列出几点:达米尔——好色之徒,老太婆——轻信的受骗者。娜斯佳在脚本中的自我定位很简单:同情列基娜,让达米尔滚远点。

但是,在散步时达米尔却满怀激情大谈什么列基娜-阿尔卡基那芙娜是天才,他给她看自己的作品,向她求教并重视她的意见。就算他没有撒谎。娜斯佳还清楚记得偶然在阳台上听到的老太婆的话和她非常强硬的语气。那不是教师的语气,至少那是主考官、指挥者的口气。如果达米尔和列基娜-阿尔卡基那芙娜的关系具有纯工作性质而没有情感因素,那么何必要骗她呢?既然如此,白天早一点还是晚一点到疗养院,是带着鲜花和礼物先到她那里还是早已到过几个地方不都一样吗?

娜斯佳裹在温暖的被子里,陷入深深的思考。她没有注意胃部多次出现的紧缩感。这是一种每当她发现某种重要的、值得认真思考的问题时必然出现的征兆。这种紧缩感不仅出现在她思考昨天晚上的事的时候,还有昨天白天发生的事也引起她的不安,甚至早在达米尔出现之前就有某些迹象。不对。她毫不犹豫地对自己说:我并不是在工作岗位上,我是在休息。我简直陷入了侦探小说里,所以才感到处处是老鼠。我何必感到不安呢?让达米尔去蒙骗老太婆好啦,这和我有什么相干。让他把山谷疗养院的人都干掉,也没我什么事。是的,有三个小时的时间,我喜欢上他,几乎爱上他——以我的性格来说,这可是封闭的心灵的一次破纪录。但仔细一想,错了。我们还要住下去的。

娜斯佳的情绪更糟了,于是决定今天不去治疗室,也不去游泳池,趁此机会到城里逛逛。她很喜欢这个城市。舒适、干净、清新,具有某种非俄罗斯的气息:看不见残垣断壁,路上也没有坑坑洼洼;小卖店的橱窗后面站的不是那些高加索人,也有小卖店卖东西的全是16~17岁的俄国小男孩。娜斯佳想,挣点零花钱没有什么不好的,同时还可以学会背乘法表和学会说“谢谢”、“请”等文明用语。

她走到电话亭,给继父打电话,请求寄钱来。当然,是借的。列昂尼特-彼得罗维奇知道娜斯佳花钱历来是规矩和严谨的,便问也不问,答应立即电汇所需的数额。

娜斯佳又买了一堆磁卡,用来给廖什卡打电话。

他们想骗他,这伙豺狼,他们打算敲诈他的钱财,推销假货!不行!他要揭露他们。他,扎尔普,绝不能让他们把他当傻瓜。他对他们说了,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不就是这么件事吗?为什么不能到她那儿并给她提出挣钱、挣很多钱的建议呢?扎尔普不是吝啬鬼,他能让她发大财,只要她同意,也可以不告诉她今后的打算。一切都好商量,问题只剩价钱了。

他们说——“不行”。为什么不行?她与其他女人相比有什么独特之处?只要给钱,所有的女人都会同意,几乎所有的女人都一样。只要给一大笔钱——就没有不同意的。你想,只要忍受15分钟,一生都保险了。他们都没敢去和她谈一谈就说“不行”。全是骗子!是不是打算用到其他订户身上或是他们自己留着用。也许她是他们中哪个人的女朋友?如果是那样,倒还可以理解。为什么说“不行”?他,扎尔普,不能让人蒙骗。我自己要把一切都弄清楚。

扎尔普溜出小楼,悄悄来到主楼,正好到了餐厅的窗下。好在餐厅在第一层。扎尔普耐心地等着,直到最后一个疗养的人用完早餐,但并没见到自己心上的浅发美人。她出事了?还是病了?突然扎尔普心里产生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他们说她是来疗养的。他真笨,相信了他们的话,在这儿等着她和大家一起来用早餐。也许她根本不住在这里。那么,上哪儿去找她呢?

扎尔普闷闷不乐,徘徊在疗养院花园的林阴路上。忽然他发现远处鲜艳的、蔚蓝色的短外衣和浅色的长发。他顿时感到口干舌燥。是她!他忘记了一切,忘记了绝对不许他离开疗养院甚至小楼的禁忌,尾随娜斯佳走去。

谢苗,那个长着一张马脸,有一段罪恶历史和持假护照的人,拼命想捞到早晨答应给他的奖金。他一个人翻遍了整个资料库,找到了至少10多个多少有点与卡敏斯卡娅相像的姑娘,并交待管理员仔细核对档案资料,以决定能否把她们列入b组。进入b组的人的条件是没有人,包括她们的亲人因她们长期不在而设法寻找她们,而且与警察局没有任何联系渠道,同时也不是警方注意的对象。当然,对于参与拍摄b组片的人还有一系列要求和限制。

谢苗布置完任务之后,便去机场迎接专程来谈判的人。谢苗相当狡猾,他善于向女人们说明问题的性质,也知道用哪些谎话才容易使她们上当,什么时候说出实情最合适。但和男人谈类似问题还是第一次,因此他总怕弄出些破绽。好吧,应当请求柯季克帮忙。恰好汽车里有电话,离飞机抵达还有一个小时。

柯季克坐上出租车直奔机场,刚好赶在他们的客人出现在接待厅时到达。客人叫伏拉德,是位23岁左右的年轻的小矮人。脸色阴沉,长一口黄色的布满烟垢的蛀牙,据专家介绍,伏拉德是个不错的演员,功底扎实,但从15岁起就不安分守己,因此总是缺钱用。对于谢苗来说、这是个绝好的机遇,要尽力利用它。

“你们还有些话没说完吧?”伏拉德摇着头说,同时又给自己倒上一杯矿泉水。三个人坐在机场大楼旁的私人小咖啡店里,谢苗喝咖啡,柯季克喝啤酒,而伏拉德干了两杯伏特加,又吃炸子鸡,又喝矿泉水。

“我想弄明白,为什么在电影中不能用一个8岁的孩子,他们在镜头前会干得很出色。而对你们来说也毫无问题,而且以我的理解,你们是在制作一部短片。你们随便找个小学生,他都会不要报酬,高高兴兴去拍戏。可你们要付给我相当可观的酬劳。我不隐瞒,我需要钱,但我更想知道,我到底能有多少收入。”

“我来解释,”柯季克笑吟吟地望着伏拉德,委婉地说,“我不用普通的小学生,我要用演员,真正的大牌演员。他能表演出只有少数人才能体验的感情。这是第一。第二,我需要的是具有音乐天赋的演员。您知道,制片厂正在电影艺术方面进行实验,具体说,我们试图使用专门的音乐伴奏以加强演员的表演效果。这并不是平常所做的那样:拍摄场景,然后谱写音乐和配音。我们首先把音乐创作好,在拍摄时放出来,为演员创造情感氛围,使他的表演更具感染力;随着音乐伴奏来安排场景,达到理想境界。您想,难道这是孩子力所能及的吗?至于您,他们说您有敏锐的乐感,而且自己也谱过曲。”

“太妙了!”谢苗暗自赞叹道,“从哪儿找出这些话的?我可不行,要是我只能劝说他,用钱引诱他。即使不提高标准,也至少够他用一年的,他大概也不会走开的。就是在天上,我也要把他拖到摄影场去。可柯季克干得那么干脆、利落、漂亮。”

他们领着伏拉德到了住处。昨天晚上一位落选的姑娘才收拾行装从这里离去。她被打发回家时还得到保证说,她的材料将送给每个尊敬的订户,很可能幸运之神即将降临,“大概也就在下个月吧!”

“请您先住下,休息休息,”柯季克彬彬有礼地打开门,“晚上会给您送脚本来,您读一读,琢磨一下。明天再与导演和女演员会面。后天开拍,当天晚上您就可以飞走。日程大体是这样。”

“就这些吗?那么钱什么时间交付?不然我会饿死在这里的。”

“吃饭记在公司的账上。您看看厨房、冰箱,里边各种食品一应俱全。我还想提醒您,您在这里的三天,我们会关照您,您会得到需要的一切,而且都是免费的。这已经写在合同里。但我们对地方当局负有责任,您无论如何不要去探究具体问题,不要让人们在街上看到您。这一点您应该清楚。”

“不太清楚,但我接受劝告。我是个很守纪律的人。”

“好吧!有人按门铃也不要开。需要来的人都有门钥匙。怎么样?晚上见。”

柯季克坐进汽车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给疗养院打电话。

“怎么样?还平静吧?……到哪儿去了?……那么你们是干什么的?你们等着吧,混蛋!”随后他转脸心平气和地对谢苗说:

“扎尔普进城了,跟在卡敏斯卡娅后面,好像想与她认识。从她去的方向判断,她是去电话亭打电话。我们能不能拦截住他?快点行动!”

谢苗没有说话,他发动汽车,加大油门。

“从哪儿钻出这么个傻瓜?”柯季克过了很久开口问道,“他会把全部事情搞糟的。谁找来的?”

“和往常一样。他被登记在卡片上已经有5年了。有一次他在公园里死缠着一个女人被抓起来,关了16天。马尔采夫把他记下来,偷偷地跟踪观察。当他发现小伙子已经成熟时,便介绍淫秽书给他,先是隐晦的,后是露骨的。总之,和往常一样。随后请来医生,让他们认识,医生立刻断定他患有精神分裂症并建议与我们联系。说来就来了。谁知道,他已按捺不住了。就把513号的姑娘给他算了,否则就不得安宁了。”

“要警告一下医生。没看好这家伙。算了,谢苗,别难过,反正你没错。想办法解决吧?还有啤酒吗?”

“后座下面有一箱。”

柯季克笨拙地转动身体,伸手取出一瓶德国啤酒,大口地喝起来。

“妈的,啤酒像加了酵母似的使我发胖,”他抚摸着腆起的肚子抱怨说,“我这个人缺乏意志力,明明知道不能喝,但又忍不住。停车,好像是她。”

这的确是娜斯佳。她从皮包里取出记事本和钢笔,抄录邮局、电话、电报局的工作时间,因此没看见一个瘦瘦的,长着一张苍白、凹陷的面颊,目光呆滞的驼背男子从长椅上站起来朝她走过去。

柯季克反应之快真令人称奇。他刚对谢苗喊了一句“引开他”便冲到了扎尔普面前,站到了娜斯佳身后,用高大肥胖的身躯遮挡起来,以防她随时转身发现什么。她并没有转身。她聚精会神地抄完时间表,放好记事本和钢笔,然后不慌不忙地沿中央大道走去。柯季克看到,谢苗跳到扎尔普身边,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责备地摇着头把他拖进了汽车。车门砰的一声关起来,接着马达轰鸣。按摩师柯季克被留在那里。

马尔采夫哭了。他感到厌恶,厌恶自己的病,厌恶自己愈陷愈深的难堪处境。他支付了第三部片子的片酬,只是为了支撑下去,只是为了保存这个女人的生命,不至于破坏家庭,伤害妻子和女儿。她们有什么错呢?已有两个姑娘替母亲而死了,明天将要死的是第三个。他为多少人保住了生命?!假如不是达米尔和他那些影片,每一次发作都会以牺牲新的一个无辜的生命而告终。难道他错在身体有病吗?或者这是他固有的本性?真是没办法。如果说过正常的生活方式可以防止患心脏病、胃病、肝病,可以不沦为酒精中毒者和瘾君子,但是怎样才不得精神分裂症呢?有谁能回答呢?怎样防止人性的分裂呢?天啊!难道他一直到死都注定处于这种恶性循环状态吗?在镜头面前杀一个女人,然后为了减少发作,反复看许多次,一次次重新体验这一切,而后当影片的作用减弱时,就又重新杀一个……他把母亲保存的和属于她祖父、曾祖父的所有贵重物品都卖掉了。他们的祖辈是贵族,这是多么大的幸福啊!好在有东西可卖。确切说,是曾有过东西可卖。现在只剩一件东西了,他要用它支付最后一部影片的费用。以后可怎么办呢?

尤里-费多罗维奇看着这件最后的圣徒的遗物,同时咒骂自己。童年和少年时代,他不知多少次地注视着那非凡的、优伤的、超脱一切的眼神,一种美好的、淡淡的忧伤便笼罩着他,于是得到一种心灵的慰藉。他仿佛被融化了,仿佛沉浸在爱和同情之中,好像在爱和同情的大海中漂游,从此走上新生和充满力量的彼岸。

有人多次建议把这件圣物卖掉,并答应给他一大笔钱,但都被他毫不犹豫地回绝了。他宁可死也要与这一圣物在一起。

今天他终于要把灵验的圣像卖掉了,为了付杀人的费用。

娜斯佳逛街回来,沿坡道上自己的楼层。她的前面出现一位高个子、黑头发、宽脸庞的面带迷人微笑的年轻人。

“您好,我叫巴威尔。我注意到您没去吃早餐。睡过了吗?”

“没有。”娜斯佳漫不经心地回答说。

“那是怎么了,吃病号饭吗?”

“不是。”

“想不出来,”巴威尔像演戏一样抓住话头,“啊,猜到了。昨天夜里您不在疗养院,对吧?但您千万不要说‘是’,不然,您会把我的心撕碎的。我一整天都为自己打气,想接近您,与您结识。刚鼓起勇气,就遇上您了。您不要说,千万不要说,我不想听到什么有关幸运儿的话。我邀您吃午饭,您去吗?”

“不,”她笑也不笑地说,“不去!”

“为什么?您很忙吗?那就让我邀请您吃晚饭。”

“不愿意。请放开我,求求您。”

“放开您,但要有个条件:请您给我解释,为什么不想去餐厅,我就放开您。行吗?让我们到客厅沙发上坐一会儿,谈一谈吧!”

娜斯佳顺从地坐到沙发上,顺手打开一点阳台的门,掏出香烟。小伙子坐在她旁边,用膝盖触碰她的腿。

“好,我现在听您说。为什么您不想去餐厅?”

“不想去就是不想去,为什么您认定我应当去?假如我同意了,您是不是就不再追问为什么,是吧?是不是说无论如何都得愿意,这才是正常的,而不愿意——就是假话而且必须做出解释,实际上正相反。您不这样认为吗?”

“不……我不完全明白。”

“怎么不明白?”她深深吸了一口烟,伸手把烟灰弹到阳台上,“我按我的时间表生活,我有自己的方式和每天的计划,突然闯来一个陌生人,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硬要你改变计划。为什么?难道为了吃一顿不花钱的饭?我自己有足够的钱吃饭。为了一次有趣的交际?真不可思议。您的谈话又毫无风趣。为了消磨时间吗?我本来就不寂寞,不需要消遣。那么,我现在问你,我的拒绝还是那么没有道理,非要做出解释吗?依我看,如果我同意了,您倒应该感到奇怪,而无论如何不会相反。我已回答了您的问题,该您兑现自己的话了。”

“什么话?”巴威尔忙不迭地问道。

“走开。您的朋友为了和我谈话甚至提出给我钱,那么,您指望用什么呢?用令人倾倒的外表吗?”

娜斯佳站起来。记忆让她想起:在餐厅小桌旁与昨天在散步时那个纠缠不休的矮个子在一起的正是他。

“是他要给您钱吗?”巴威尔若有所思道,随之便哈哈大笑着说,“现在清楚了,为什么您叫他去看精神病医生。哎,柯里亚啊!你可真是位圣洁而质朴的女人!”

娜斯佳的态度稍有缓和。情况开始明朗而且让她感到好笑。

“好像你们拿我打赌,我猜对了吧?”

“猜对了,”巴威尔擦去笑出来的眼泪,“真是个难以琢磨、不善交际的女人。何必不试试自己的本事呢?您可千万不要生气,好吗?我们完全没有恶意。6个小时文雅的谈话,仅此而已。同时我们每个人在您身上压20万,如果我赢了,立马会得40万。”

“看来,你们三个人是一起的?”

“是的。”

“第三个人是谁呢?我是否有必要恭候他呢?他会突然变成富有的王子?”

“他已向您试探过。”

“结果呢?”

“您把他推开了,显出高傲和难以接近的样子。”

“他是谁呢?提醒一下吧!”

“热尼亚,那个讨人喜欢的浅发男子,他在疗养院当电工。”

“啊,是的,想起了,”娜斯佳停了一下,又吸一支烟,“你们这种寻开心的把戏搞很久了吗?”

“这是第二天,昨天开始的。”

(可是浅发男子是前天在酒吧间遇到的,跟眼前这家伙的说法不太一致。天啊,我脑袋里何必装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呢!我要工作,我要翻译、休息、治病。我一直希望像在莫斯科一样生活。就算小伙子们胡闹,那和我有什么相干?甚至,无论热尼亚,那个电工向他们吹嘘什么,那也不干我的事……)

“好了,年轻人,去闹吧!请原谅,你们发财,我可不能奉陪,还是试试把赌注压在年轻的姑娘身上吧!我身上没什么油水。”

娜斯佳朝斜坡走去,她还没走出几步,就撞上达米尔。他的脸色苍白,一副火烧火燎的样子。

“娜斯佳,可找到你了!你跑到哪儿去了?快走!”

娜斯佳一时摸不着头脑,跟着达米尔走去。

“你到哪儿去了,半天都找不到你。”

“逛街去了。你找我干什么?”

“列基娜身体不舒服,我想请你陪她坐一会儿,找来找去,总不见你。当然,我是很着急。我昨天很不礼貌,没有把你送回房间,而早上又找不见你,你想,我会怎么想呢?”

“是啊,我被蒙面强盗劫掠去,当了奴隶,达米尔,别烦我。我们这是去哪儿?”

“到我房间去。”

“那么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她不是不舒服吗,你自己说的……”

“护士陪着她呢!我要和你谈谈!”

“非常重要吗?大家都要和我谈谈。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达米尔租的是二层楼上的豪华套间,在楼层的尽头。除了电视机、冰箱和酒吧之外,娜斯佳发现写字台上放着电话。豪华间到底是豪华间,娜斯佳不无羡慕地想着。

“好,开始谈吧!”她小心地把疼痛的背部靠在低矮的沙发上说,“你想说什么?”

达米尔打开酒柜,取出一瓶干邑马提尼酒、两只高脚杯,又从冰箱取出冰块。

“我记对了吧?你喜欢的正是这种饮料吧?”

“没错,我非常感动。但能否快点入正题?”

“马上,”他递给她一只杯子,“你不要催我,我不仅是简单地说我想说的内容。一句话……当我早上找不到你时,我着实吓坏了,担心你出了什么事。到后来我又害怕了一次,但却是另外的原因,你猜是什么原因?”

“不知道。”

娜斯佳大体上想得到马上会听到什么话,但还是做出什么也不明白的样子。

“我害怕,因为我意识到我对你的爱比我想象的还要强烈。我已神魂颠倒。几天之后我就要走了,很可能再也见不到面了。惟有你能使这些日子成为我最幸福的时光,而我将竭尽全力给你带来快乐。”

“你打算怎样给我带来快乐呢?”娜斯佳好奇地问道,“给我喝马提尼酒吗?或是你酒库中的什么东西?”

“我要做你想做的一切,想去饭店就去,想到大自然中去也行,想吃羊肉串……我难以说得太具体,我完全不知道你的嗜好。你只要说出来,我都能做到。”

“带我去歌剧院吧?”

“去歌剧院?”

“是啊,去听《阿依达》或是《抒情诗人》。”

“我打听一下城里歌剧院最近上演……”

“不用费心,我已经打听过了。我感兴趣的,可惜,没有。好了,你玩普烈费兰斯纸牌吗?”

“很遗憾,不会。你想玩吗?”

“不怎么想,但有时晚上可以拿来消遣消遣。你非常清楚,我既不想去饭店,也不想去野外。第一,我没有适宜的服装,我是来疗养院治病的,而不是去饭店。第二,我没有那么多闲暇时间,我要从事翻译。第三,我无心去欣赏大自然,野餐我并不喜欢。嗯,你还能给我提出什么好建议呢?”

“阿娜斯塔霞,你是取笑我,还是我糊涂了?”

达米尔紧挨着娜斯佳坐的沙发跪下来,轻轻地把她手中的杯子放到茶几上。接触到他的手,娜斯佳心中的冰重又开始融化,但此时她好像是从旁观的角度看待自己。尽管不是娜斯佳的本意,但她大脑中的职业分析器仍然启动运转起来。她吻着达米尔,同时整个身体已感觉到控制情势的节奏。男人,被欲火燃烧着的男人是控制不住要走下一步的。如果到这时他还把手放在我的背上,假装纯洁无瑕的样子,那就表明这一切全是假的,或是他怕把我吓跑。那就意味着还有更重要的事,他需要我看来是别有用心。数到10,如果这段时间他没有做出任何暗示,那就是说他完全不了解我,而且把我当做需要长时间诱导的老处女。为什么像达米尔这样一位令人销魂的……4……男人……5……要一个难看的老处女……6……如果他有很多很多钱……7……周围还有一群女孩子……9……而且……他的吻绝妙无比……10。

娜斯佳从容地从达米尔的拥抱中解脱出来,伸手去取茶几上的酒杯。

“谢谢,亲爱的,你的吻令人陶醉。现在,也许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做这一切?”

“我怎么才能让你相信呢?!”达米尔为难地说了一句,同时显示出十分真诚的样子,“让我们暂时不谈这个吧!我想给你看看我的作品,列基娜还没看过。看吗?”

他把录像机和电视机接通,插入录像带。

“出现了我们意想不到的复杂情况,扎尔普不见了。谢苗,你最后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我把他从城里带回来,放回小楼里。我还说,任何地方都不能去,否则就全完了。我看,他意识到了什么。”

“那时是几点钟?”

“差不多1点,1点15分左右。”

“这之后有人到他那儿去过吗?”

“希米克给他送的饭,那是3点。柯季克3点半来的,那时扎尔普已经不见了。”

“我们要做决定。日程要尽可能压缩。阿萨诺夫的今天就开拍,早一点和他打招呼。姑娘们都在吗?”

“都等着呢!”

“达米尔在哪儿呢?”

“在自己的房间里。”

“他为什么不到这儿来?”

“卡敏斯卡娅在他那儿。”

“是这样……要把卡敏斯卡娅安排到一个地方让人看着。要盯紧点,直到找着那个神经病患者扎尔普为止。要提前告诉达米尔,今天要把阿萨诺夫的事完成。马尔采夫的怎么样?”

“演员已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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