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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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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明天一早是马尔采夫的订货,然后接下去。”

“那么,扎尔普的呢?怎么解决他的订货?”

“他的订货,我们不准备做了。”

达米尔放下听筒,惶恐地看了娜斯佳一眼。

“请原谅,我要出去一趟。我来这里有事情要办。实在没办法。你可不要生气。”

“我很高兴,我也要去工作了。我今天连一行也没有翻译呢!非常好。”

“我回来时可以顺便去看你吗?只希望回来不太晚。”

“来吧!”

娜斯佳轻轻地吻了他的面颊。

“一起走吧,我送送你。请你去看看列基娜,不知她情况如何。”

如果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不是腿部发炎,无法站立,她还算是很健康的。

“鬼知道怎么搞的,”她愤愤地唠叨着说,“一个健康的老太婆,心脏像年轻人的一样好,本应该……可却动弹不得,不能沏茶,不能去卫生间。该死的秋天,天气不稳定,气压不正常,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可我的腿无论如何都适应不了。”

“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我工作,哪儿也不去。如果您需要什么,一敲墙壁我就过来。”娜斯佳说。

“谢谢您,娜斯佳,您真好!”

摄影棚里正准备开拍。阿萨诺夫吩咐先拍b组镜头,这会调动他的情绪。他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正劝说薇拉这个非常好的搭档。他已经和她拍过一次片,他感到很满意。薇拉坐在那儿,皱着眉头,一声不吭地嗑着榛子,连老头子也不理睬。

“你不是玩偶,”阿萨诺夫不满地说,“你是演员,要表现得可爱、充满激情,要进入角色,否则是不会成功的。我们不能没完没了地重拍,这你自己也明白。”

突然薇拉冲出摄影棚,沿三层小楼的楼梯飞跑下去。协助安置器材的戴眼镜的年轻人也紧跟着冲出去。他在二层和三层之间追上了薇拉,一句话没说就抓住她的肩膀,把她领到一个从前是儿童室的空房间。

女孩哭得全身发抖。

“怎么了,我的小姐,何必这么伤心?这也不是第一次。忍耐一下,不会很久的。如果认真一点,只拍一次就行了,也不过30分钟,啊!”

“我再也不干了,”小薇拉流着眼泪,上气不接下气地,但坚定地说,“他又老又讨厌。上次拍完以后,一连两个月我老是梦见他用那双满布皱纹的手摸我。其他人还不那么恶心,可这个人……我连看一眼都不愿意。”

“小薇拉,”戴眼镜的人祈求着说,“我和你怎么办呢?我们不是相爱吗,是吧?我们俩想生活在一起,可按法律我们还要等4年。整整4年啊!要等4年过去,我们非发疯不可,我和你干这一切,不是要积攒钱出国吗?那时我们就会生活在一起,没人会管你多少岁。难道你忘了?我们已经攒了不少钱了,只要稍稍忍耐一下。噢,我的小姐,”他温柔地亲吻她说,“噢,我的美人,振作起来,集中精神。你要愿意,我去求达米尔,让他给你配那段音乐,你还记得吗?我和你星期天在家里听的那段,当时我们多么快活啊!你听着音乐就会想到我。我就在你身边,你一睁眼睛就能看到我,就仿佛是我们俩在亲热一样,好吗?走吧,我的亲爱的,走吧,我的乖乖,这完全是为了我们的幸福。”

“可为什么不能拒绝他呢?”小薇拉绝望地呼喊着,“为什么一定要做他的订货呢?不是还有许多别的女孩吗?”

“别的他都不要,他就要你。”

“如果我不愿意呢?其他人我可以忍受,但他……”

“你怎么忘了谁是你的祖父?”小伙子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起来,“如果订户发脾气,一切就完了。他会出卖我们,你的祖父简直会把我干掉的。难道你愿意吗?”

“算了,走吧!”小薇拉长叹一口气,吐出了说不尽的苦楚,甚至连厚颜无耻的希米克心里也隐隐作痛。

扎尔普一个人在疗养院休养大楼里走来走去,希望能遇上自己心目中的浅发美人。他还想不出遇到她时怎么办。可以走到她面前袒露心扉,表白爱情。她不可能冥顽不化。没有一个女人顶得住向她公开表白爱恋之情的。可以扮做电影导演,建议她拍电影。所有的女人都想成为演员,她们每个人都幻想有那么一天在大街上被名导演发现并给她一个角色,这一点他了解得很准确,很多书中都写到过。还可以另作打算,把她诱骗到僻静的角落,比如到小楼里,像答应给高级妓女一样给她一大笔钱,和她做爱,随心所欲。是的,要让她透不过气来,很久很久,快活而甜蜜,整个身心都感受到她的震颤……啊,太美了!只是到哪儿去找寻她呢?要打听她住在哪号房间。他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一旦后来人们发现她窒息死了,任何人都不会想到她。

还在小时候,母亲就对他扎尔普说,他是个笨蛋,女人是不会爱她的。看,错了吧!而且她们都非常喜欢他!因为他强壮而漂亮,投入他怀抱的女人都这么说。实在说起来,那些女人都比他大很多,肥肥胖胖的,皮肤又粗又黑,人又难看,有些还是醉醺醺的,但她们爱他。可他幻想一个年轻的女人,苗条、秀美、皮肤白嫩的女人。就是她,难道他能放弃吗?不,不能,绝对不能。他要像影子一样在这些走廊里游荡,非找到她不可。

很快就到晚饭时间了。他要到外面去,透过窗子注视餐厅。她一定会来用餐。他就在那儿监视着她。

娜斯佳听到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房间的关门声,随后有人敲自己的房门。来的是给娜斯佳做按摩的年轻人柯季克。

“请原谅,您是娜斯佳吧?”他宽厚地笑着说,“我叫柯季克,如果您没忘记的话,是我给您做按摩。”

“当然,记得,请进!”

“只一会儿。我刚才到您邻居那儿给她看腿,已经好多了,明天就可以走动。她请我到餐厅去一趟告诉服务员把她的晚饭送到房间来,同时问您是否有兴趣和她一起用餐。”

“不,谢谢,我去餐厅。”娜斯佳毫无热情地答了一句。她想到:看吧,开始了。老太婆千方百计要我去陪伴她。开始时她装得彬彬有礼,可一旦有什么理由,就要骑在你的脖子上。

“对不起,这不关我的事,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的确不能下地。她行动不便,连吃饭都困难。”

娜斯佳脸红了,心里自言自语地说:“真坏,没良心的,你是什么人!”

“好吧,我和她一起吃晚饭,请把我的也送来。”

吃晚饭时老太婆倒是少言寡语,没有唠叨个没完,为此娜斯佳心里非常感谢她。

“有什么事使您苦恼吗,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娜斯佳终于问了一句。

“苦恼呀,钱的事,”老太婆突然笑了起来,“请您理解我。我老了,而且还是个残废。难道我无权像样地度过晚年吗?我一生都得跛着脚和为此忍受屈辱吗?此外,我半辈子还为自己的脸而感到羞辱。达米尔给您讲过吧?”

娜斯佳肯定地点点头。

“假如我年轻时有钱的话,情况就完全不同,现在不提它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现在,当我终于有钱了,毫不夸大地说,当全城的人没有人不知道我名字的时候,我仍然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女伴,好让自己不感到无依无靠和不至于成为周围人的累赘。娜斯佳,我现在有很多钱,要知道我又不是个泼妇,”她重又笑起来,笑得轻松而富有感染力,“自从我的几个学生获国际声誉之后,家长带着孩子们就像汹涌的巨浪一样来到我这里,请求我把他们的孩子培养成艺术大师。有一些课我收费非常高,娜斯佳,不是因为我过于贪婪,而是因为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累赘。就说在这里,在疗养院吧,我没有电话,一人独处,因此不得不麻烦您。假如我现在是在家里的话,只要招呼一声,就会有一批年轻人或是上了年纪的人跑来。他们什么都会做好,样样东西洗好送来,连上厕所都有人搀扶着,因为他们知道,我会付给他们好价钱。我不愿意欠人家的人情债。但有时我又想,假如我没有上那些课的话,我怎么办呢?唉,亲爱的,我不得不明确一点,我们生活的宗旨并不只是为了寻求和提高个人的尊严。我说得乱七八糟吧?”

“不太乱,我还是全听懂了。您特别担心,我无偿地关照您这会有损于您的个人尊严……我对您的话理解得正确吧?”

“您真聪明,娜斯佳,不可否认,没说的!”

“请给我一串葡萄,真好看,简直看不够,可能也很好吃吧!”

“晚饭时我安排她去照看隔壁的病友,让她表现表现美德。而最主要的——她没有去餐厅。但整个晚上怎么能让她呆在房间里呢?”

“还是让达米尔快点回来吧!你给摄影棚挂电话了吗?”

“挂了,第二个订货已开拍,b组的。我该去了,不然那个扎尔普……”

“再检查一下大楼四周,他可能在餐厅窗口观望呢。什么事他都能干得出来,傻头傻脑的骑手。”

“我就去。”

伏拉德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他灵敏地从厨房里的凳子上跳下来,向门厅里窥视。与谢苗站在一起的是位漂亮的姑娘,披着一头深棕色的鬈发,穿着合身的不大时髦的连衣裙,肩上搭一件浅灰色的皮夹克。

“认识一下吧,斯薇特兰娜,这是伏拉德,你拍片的搭档。我们缩短了时间,好让你们尽快脱身。明天一早就开拍,因此你们要认真准备一下。”

谢苗打开皮包,取出磁带和几页打字稿。

“这是脚本,情节很简单,你们自己也看得明白。最主要的是音乐。伏拉德,不是给你讲了本质是什么吗?音乐整30分钟,情节也安排在这个框架内。特别要注意特写镜头。平时我们都是和导演一起策划的,但既然你伏拉德是专业演员,我想你们也可自己设想一下。”

“可以设想。”伏拉德应了一句,同时又爬到凳子上去。

当谢苗走出去,随手关上门之后,斯薇特兰娜好奇地问道:

“你真的是专业演员吗?”

“怎么,不像吗?你是不是认为小个子只适合杂技团?”他恼怒地反问了一句,“喝茶吗?”

“好的,”斯薇特兰娜随和地答应道,“你为什么发火呢?问一句也不行吗?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你这样的小大人儿。”

“现在看到了吧!我们开始工作。你把录音带拿出来,让我们听听他们弄的什么东西。”

磁带越转动,伏拉德越感到不对劲。他还没读脚本,只想随着音乐伴奏揣摩一下情节。在表面的华丽和抒情主题的掩饰下隐藏着一种不断强化的紧张气氛,把吞灭一切的爱化为了疯狂的亟待发泄的和扫荡一切的仇恨。

斯薇特兰娜没有专心听,她正仔细观看壁柜和里面的餐具,喝着茶,嚼着饼干。音乐放完,伏拉德按下倒带的按钮。

“还没听够吗?”姑娘嘲笑地问道。

“你读过脚本吗?”伏拉德避而不答她的话。

“没有,”她不假思索地拖长声音说,“何必呢?他们已经对我说过,这是关于俄狄浦斯的系列片。母亲骂儿子,为了报复,儿子竟想强xx她。下流东西!”她厌恶地皱着眉头说,“不过我和你一起演,这可能很有趣。我从未和侏儒试过。”

“住嘴,蠢货,”伏拉德粗暴地打断她的话,“你的幽默还是留给那些公狗们吧!我们现在要工作。”

斯薇特兰娜吃惊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搭档,走过去拥抱他,像母亲似的把他的头贴在自己的胸脯上。

“哎,小伙子!来,我们和好吧,啊?哪能刚一认识就吵嘴破口大骂呢?要演女儿扮母亲嘛,那就演吧!他们是怎么对你说的,为什么他们要拍这种愚蠢的片子呢?”

“说是为精神病医学院拍教学片。”

伏拉德闭上眼睛,把头埋入她酥软的胸脯,吸吮着暖融融的身体和香水的混合气息。

斯薇特兰娜思忖着:“跟他们对我说的完全不同,这是为满足异国情调的崇拜者的淫秽作品。还专门叮嘱我绝对不能提前告诉他,看来,他们是对的。这个伏拉德那么凶恶、偏执,一害怕什么事都做不成。他是个瘾君子。明天开拍之前给他注射一针,一切都会像涂了油一样顺利,他甚至连自己是侏儒也会忘记的。”

伏拉德先把脚本浏览一遍,而后便仔细阅读起来。那个在机场和谢苗在一起的胖子并没有夸大其辞:任何一个幼稚的孩子都不可能表演出那种刺激心灵,把爱和恨混合在一起的情感。脚本不是文艺性的作品,只是导演用的导本。其中清楚地标示着特写、全景、叠化、快怕等字样。现在应当把情节和音乐合起来看一看。

打开录音机,他随着文字往下看,不时在纸上用铅笔做记号。斯薇特兰娜用敬重的眼光看着,尽量不妨碍他。她专注地听着音乐——很美,甚至很激动人。在这种音乐的伴奏下还真快活……她还没来得及想完,伏拉德抬起头,脸上现出轻蔑的笑容。

“来排练一下。我们坐在桌旁,你一边倒茶,一边问有关学校里的事。”

“可问什么呢?”

“看脚本,那里都写着。注意提示,空格处规定着以分计的时间。好,我把表放在桌子上,注意时间要吻合。”

“还有,还有些什么细节?”斯薇特兰娜不满地摆动着美丽的小脑袋。

“按着他们说的做!”伏拉德的声音又凶狠起来。她的动作马上停止了。“动作是有音乐伴奏的,明白吗?开始!”

他们排练了几次,每次都用24分钟。

“音乐还没完,”伏拉德注意到了,“是否还有字幕什么的?”

“也许吧。”斯薇特兰娜耸耸肩膀说。她是知道剩下的6分钟发生什么事的,因此也并不怎么担心。

“是谁谱写的音乐,你知道吗?它不是一般地好,你可以相信我,我能分清楚。”

“不知道。反正都一样。一般来说,我对音乐并不内行。什么摇滚乐、打击乐,怎么不在酒馆里演奏呢?你只想这不过是短片的配乐罢了。”

“慢,别说话!”伏拉德意味深长地拖着语调说。实际上他不仅善于听,而且善于理解,在麻醉品的作用下,知觉变得更加敏锐。这可不是一段普普通通的音乐,而且谱曲的人也不是普普通通的音乐家,在这方面他可以发誓。所剩的6分钟,虽然没有动作,但却使他越发惶恐不安。

“他们什么时候来接你?”他问斯薇特兰娜。

“说是12点。如果到1点15分还不来,就叫我睡在这里。他们可能出了什么问题,不是汽车要修理,就是汽油不够。”

“可我和你怎么在这里过夜呢?”伏拉德疑惑地问道,同时他的眼睛里闪现着不祥的预兆。“房间只有一个,里边也只有一张沙发床。”

“哎呀,你别着急嘛,我又不会把你吃掉。如果你那么胆怯,我睡在地板上好了。”

(他们早就说过,果真,他像怕火一样害怕正常的女人。肯定是一生都和侏儒们在一起度过的,我对他来说简直是庞然大物。真可笑,一辈子第一次遇到男子汉怕和我一起过夜。那么明天拿他怎么办呢?算了,不是我的事,顺其自然吧!)

“找到扎尔普了吗?”

“还没有。我们可能会出事:一个偏执狂在疗养院四处游荡,追逐一个刑侦处的女人,我们又不能向警察局报案。如果他们抓住他,他会把我们全出卖的。”

“有什么主意吗?柯季克,你想想,但要快点。摄影棚那边的工作进行得怎么样?”

“就要结束了。谢苗一小时前去的。如果不出什么岔子,他和达米尔很快就会回来。只好让卡敏斯卡娅坐在家里等他们回来了,达米尔拿她做掩护。他们好像还顺利。”

“我可不喜欢。很可能完全相反,是她用达米尔做掩护。真不敢想。”

“有可能,但也不像。她并没有找过他,他自己倒一直在追逐她。”

“一旦这都是假象,是障眼法呢?她可相当聪明,能让她需要的人跟着她转。到底怎么对付扎尔普呢?”

“只好等了。我们有几个没事干的人,我可以把他们叫到这儿来,让他们也帮助寻找,不过只有谢苗、达米尔和我才认识扎尔普,甚至您也没见过他的面。”

“眼看天快黑了,如果她心血来潮到公园去散步呢?”

“有可能,那不更好?如果扎尔普跟踪她,我们立即就把他抓起来。我们藏在旁边,决不能把她一个人放过去。最要紧的是不让她感觉什么。”

“这很难,她可是个眼明耳尖的女人。你想点办法,柯季克全靠你了。谢苗和达米尔还都没想到她是警察局的人吧?”

“可能没想到,当然,如果她自己不对达米尔说的话。”

“但愿如此,柯季克,但愿如此。”

尽管小女孩被从头到脚梳洗一番,给她穿上干净的连衣裙,但看起来总不像一个无邪的天使。眼睛飞来转去,说起话来,你非得把耳朵堵起不可。一年前她被堕落成酒鬼的父母抛弃之后,已经流浪惯了,散漫成性。这一年来,她学会了自谋生路,经常在车站的男卫生间为旅客服务,而且灵活多变,一次也没进警察局。她从不在一个站停留太久,经常偷偷爬上电气机车从一个城市窜到另一个城市。

在这个城市里她遇上一个善良的叔叔。他答应供给她吃,给她钱用,外加给她买新衣服,如果她答应服侍他的朋友的话,当然不是在肮脏的臭气熏天的卫生间里,而是在漂亮、清洁的房间里。对她来说,哪里都一样。她很自然地胡诌说,已经14岁了,生怕叔叔说她大小,把话收回去。实际上她刚满10岁。她也看出叔叔并没有相信,就让他去怀疑吧!重要的是他给钱就行。昨天他让她坐上汽车,把她送到一个澡堂,命令她从头到脚好好洗洗,过后又让她在一个大游泳池游泳。太棒了!还答应给她买鹿皮裤、红绒线衫和闪闪发光的发卡。在工作的时候,却强迫她穿一件古里古气的长到脚后跟的黑色连衣裙。这种衣服只有在讲旧时代的电影中看到过。

“到这儿来,”一个高大、漂亮,长着一双深色眼睛的男子露着善意的微笑喊她,“我们跟你一起演一场戏。看到墙上的十字架了吗?”

她好奇地环顾一下四周点点头。房间里有许多各式各样的灯盏和电线。这些并没有让她害怕。如果能在车站,在包裹堆、皮箱和装得满满的垃圾桶中间栖身,为什么不能在电灯和电线中间呆着呢?

“你知道怎样祈祷吗?双手要这样,跪在地上,望着十字架,默默地念着祷文。明白吗?”

“明白。”她马上做了一遍。

“真聪明。你简直是天生的演员,”深色眼睛的人夸奖说,“现在你听着还要做什么,有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进来,他是你父亲。这一点只是你知道,他并不知道,也没有人告诉过他。他想你是个漂亮小姑娘,他爱上了你,想娶你。你知道吗,是不能与亲生女儿结婚的。”

“知道,自然,那样生的孩子是畸形儿。”

“正确。因此他向你求婚时,你就拒绝他。”

“可不可以告诉他说,他是我的爸爸呢?那时他会立即跑过来的。”女孩郑重其事地提出建议。

“不行,不是那么回事。这个戏是:你拒绝他,但你也喜欢他,你想使他快活。既然他不能娶你,但其他事还是可以的,是吧?”

小女孩对所说的“不行”和“可以”的范畴还没有明晰的概念,却貌似神气地说:“我尽力给他补……补……补偿,”她好不容易才说出刚听来的一个新词,接着又补充一句,“以免他为不能结婚过于恼火。”

“太好了!”男子非常满意,“你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孩,真难得。我们开始吧。”

女孩做了让她做的一切。她跪在地上,两手合十,闭上眼睛,自言自语地背诵着一首儿歌。接着扮做她父亲的老头子出场,说了不少关于爱情的话。女孩忸怩了一阵,便放纵淫荡起来。她用舌头舔着嘴唇,走到老头面前,动手解他的裤子。老头也并不令人讨厌,比那些车站上醉醺醺的、粗鲁的汉子好得多,那些人身上总是散发着酒精和口臭的气味。

她像往常一样承受了一切,但她从一开始就不明白,为什么老头子突然抓住她的头发,照着她的脸打过来。难道她把他弄疼了吗?他会不会为此不付钱了呢?

小女孩吃力地站起身来,揩拭着涌出的泪水,贴近老头子,用双手搂抱住他。

“娼妇!”他大声喊道,“小废物,垫底货!”

她简直无法弄清发生的事。老头子冲着她吼叫,用拳头打她的脸,用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鞭子抽打她。最后,也是小流浪女在她短暂而放荡的一生所见到的最后场面:举到她面前的刀子和老头子睁得圆圆的令人生畏的眼睛……

“把这个女孩子抬到地窖去,要干得干净,没有声响,”谢苗对着绰号叫希米克的年轻人说,“明天一早要准备好拍新片,8点开始。我和达米尔要回去一趟。我不在,你也能行。”

“能行,为什么最肮脏的事总是我一个人干!”希米克不满意地嘟囔了一句。

谢苗走到他身边,紧贴着他,用力抓住他的肩膀。

“你可不要开玩笑,朋友。我们每个人都靠自己的本事:达米尔靠天才,我靠冒险,你靠干脏活。的确给你的最少。可我们要判死刑的话,你还会活着。我们是组织者,而你只是个擦屁股的。明白吗?”

“好哇!”希米克猛然从谢苗的手中挣脱出来,“你倒是爱讲故事。如果你和达米尔被处以极刑,那么你们的马卡洛夫怎么办?你别爬得太高。”

谢苗恶狠狠地看了年轻人一眼,一句话没说就走出去了。还要找他严肃地谈谈,下次吧,现在没有时间。

他们把汽车停在小楼旁,又重新搜寻了一次。四处空空的,不见扎尔普。谢苗和达米尔-伊斯马依洛夫慢慢地小心翼翼地避开路灯光,朝主楼的方向移动。达米尔忽然抓住谢苗的手臂。

“看,是他!”

一个穿浅蓝色短外衣的身影在台阶处一闪现便隐没到拐角后面去了。

娜斯佳在睡前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同时检点一番自己的行为。比如,如果达米尔来看她,她应当如何表现自己。当然,他的劝说求情也很迷人,听起来让人陶醉,她会忘乎所以轻率地投入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女儿情。这会给她带来什么呢?愉悦吗?她从不喜欢。达米尔不可能给她带来满足的东西。上床吗?无聊乏味。他倒是个很好的情人,甚至相当出色,那又怎么样呢?只不过在他的生活中再增加一个情人而已,对我来说也值得。娜斯佳想到,她在生活中很可能有某些方面不称心如意,但决不是在和男性的关系上。虽然所遇到的男人不多,但没有一个使她失望,有廖什卡她已经非常满足了。她要从达米尔那里得到什么呢?甜言蜜语吗?廖什卡不说那些话,这是事实,但她也不需要。她是个理性主义者,难得相信什么人的花言巧语。

她感到很不自在,好像背后有人盯着她似的。她耸动一下肩膀,又回到自己的思绪中。

另一方面,与达米尔谈起话来可能很有趣味。可惜,没来得及看完给她看的影片。影片中讲的是关于一位失明的老人的故事,他只能凭借声音认知外部世界。他的小孙子用语言给他描绘各种物体、画面、自然现象,但老人说:“我不明白,你给我演奏一下。”小孙子于是先用钢琴,后用小提琴演奏。他用音乐语言描绘得越来越明朗、形象。老人终于说:“我看到了。”后来怎么样了,娜斯佳不得而知。但对影片制作的技巧,她给的评价很高。这不仅仅是导演的天才创作,还有非凡的诱人的音乐和出色的演奏。假若与达米尔的交往限于讨论他的作品,那倒很好。这也正是她娜斯佳所需要的:分析、揣摩、引出规律性的东西。但指望他不是很可笑吗?

有什么东西打断了她的思路,旁边似乎有什么动静。她停住脚步倾听,没有,寂静如常。是什么引起这种不安呢?

她看见前面几步远的长椅上有个人影。走近才认出是她的一个碰了壁的崇拜者,他还曾想给她一笔钱,好像叫巴威尔,又像是柯里亚。

“晚上好,柯里亚,”她愉快地打招呼说,“找到人了吗?5万给谁了?”

“还没找到,”他也痛痛快快地承认,毫无掩饰之意,“请坐吧,吸支烟。我昨天输了一局,今天又赢回来了。我并没吃亏。”

“怎么赢的?”娜斯佳坐在旁边,边掏烟边惊奇地问道。

“昨天的赌注是10万,我很丢脸,输给他们了。今天为您下20万,巴威尔输了,他的20万我们就平分。”

“还不错,”娜斯佳倒吸一口气说,“如果明天又冒出一个想驯服我这个犟脾气的人呢?”

“下一轮的赌注——40万。价钱要随任务的复杂性提高。我看,很公平。”

“我看也是。是谁提出的整个方案?热尼亚还是巴威尔?”

“热尼亚。请问,难道您与热尼亚不认识吗?”

“怎么可能不认识呢?他还在把你们拉进来之前就试图与我认识。别着急,柯里亚,他也一无所获。”

“我也是这么看的,他自己一无所获,所以才一直向我和巴威尔打听您,问您看了谁一眼,说了些什么话,简直是挖空心思。好一个骗子,滑头!要知道,我一句也没泄露。”

分析器启动,明亮的指示灯沿导线闪烁,形成一个圆周。娜斯佳像被蜇了似的突然跳起来。

“我该走了,请原谅。晚安,柯里亚。”

她匆匆沿林荫路走去。突然从树丛的后面窜出一个模糊的影子跟在她身后,但柯里亚-阿尔费洛夫并没发现。他的手在长椅上摸索着,寻找放在身边的手套,却触到了娜斯佳留下的烟盒。他抓起来向娜斯佳走的方向追去。他刚想开口喊她,看到林荫路的尽头有一个高个子男人的身影。那男人挥着手大声喊着:

“娜斯佳!阿娜斯塔霞!”

柯里亚看到浅蓝色的短外衣靠近了男人的身影。他专横地搂着娜斯佳的肩膀,拥着她向大楼方向走去。柯里亚顺手把娜斯佳的香烟放进了自己的衣袋。突然他听到一个奇怪的声响,既不是喘息声,也不是压低的咳嗽声。阿尔费洛夫转身朝发出声音的方向走过去,分开树丛,迎面碰上一个想不到在这里会看见的人。

“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热尼亚-萨赫诺维奇准备去向斯塔尔科夫做定期汇报。他终于有东西可谈了。4个月来他没有白等,有些事情越来越明朗化。

他很满意把棕红色头发的姑娘分出来。这一措施是正确的。山谷疗养院里豪华客房有10套之多,把它们全部监控起来对他来说是力不从心的。如果某个时候隐藏的马卡洛夫出现的话,他将住进其中的一套。棕红色头发的姑娘正好住在二层楼上,与神秘的卡敏斯卡娅常出入的豪华套间紧挨着。卡敏斯卡娅经常避开大家,和谁都不来往。这样看来,热尼亚的办法是正确的。

此外,昨天外省牌号的汽车终于出现了。热尼亚记下了所有的号码和汽车品牌。实际上除一辆之外,所有的车都在一小时内开走了。这里发生的一切与斯塔尔科夫给他布置任务时所描述的完全不同。但这完全可以理解,因为斯塔尔科夫获得的也是第三手的情报。要是情报在传递过程中没有任何改变,反倒奇怪。可是现在热尼亚确切地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反正事事都有自己的顺序。

热尼亚看看表,很快就到午夜了。斯塔尔科夫在1点30分等他,还有时间。热尼亚住在疗养院内一幢三层小楼的公务人员宿舍里。住在那儿对谁都说得过去:对热尼亚来说,他有理由经常出入疗养院;对疗养院来说,必须有一个出色的电工师傅在旁边,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都能随叫随到。

热尼亚-萨赫诺维奇整理好记录的东西,看了一遍,闭上眼睛重复了数次。当他感到满意后,把纸片整齐地撕掉,投进厨房的洗涤池中烧掉。他从不喜欢做饭,所以只喝了杯咖啡,吃了两片面包,便披上外衣走出了房间。

斯薇特兰娜-柯洛米那茨安静地睡在仅有的一张沙发床上,汽车并没有来接她,伏拉德心甘情愿把舒适的睡具让给她,自己则躺在地板上,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入睡。他轻轻起身,蹑手蹑脚地走进卫生间,给自己注射了一针,然后坐在厨房里,掩紧房门,打开录音机。起初他想对照脚本核对音乐。没有设计动作的6分钟一直使他不安。不管他怎么拼接延长某些场景,但总是脱离音乐的表现模式。于是他干脆闭上眼睛,专心听起来。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他才关上录音机,想清楚以后反而更镇定了。他全明白了。

伏拉德走进房间,坐在沙发床边上,抚摸斯薇特兰娜的头发。她好像根本没睡着一样马上醒了。

“你怎么,睡不着吗?想到我这儿来吗?”她伸出手臂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斯薇特兰娜,你决不能骗我,”伏拉德缓缓地说,“这非常重要。你要发誓:不说假话。”

“嗯,我发誓,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们没告诉你片尾是什么吗?”

她没有回答。真是个小傻瓜,何必那么着急呢?她向他发誓:不说假话,但要知道,她也向他们发过誓:绝不透露。天啊!他真蠢,简直像幼儿园的孩子。第一个誓言可比第二个重要。

“斯薇特兰娜,我在问你,”伏拉德的语气令人害怕,“他们对你说过最后6分钟干什么吗?”

“是的,说过,说过,”她一激动便脱口说出来,“我和你都倒下去,表演淫荡的场面。你自己还猜不到吗?对我来说是一样的,只不过是马德里官廷的秘密而已。”

“不,斯薇特兰娜,他们欺骗你。他们要杀死你。”

他说得那么直截了当,斯薇特兰娜立刻就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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