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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恋爱要计成本与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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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是有成本的,到了这个时候,谁能不计付出与回报?年轻的时候,就算头破血流,就算一败涂地,大不了跌倒了再爬起,失败了从头再来。www.maxreader.net而现在,现在还能吗?

接下来的一周仍是忙碌非常,钱多多每天早上匆匆上班,晚上回家披星戴月,钱妈妈想抓住女儿询问她个人问题的进展情况都没时间。

知道老妈的习惯和心思,又怕她紧迫逼问,钱多多这一周的时间一半是真的忙碌,另一半绝对是故意的。因此好几天晚上都成为市场部人去楼空后的留守人物。

市场部是所有项目的源头与核心,各个部门都要与这里协作整合,每天偌大的办公区人来人往,忙碌不堪。越是热闹的地方,一旦安静下来反差就越大。独自办公的时候,雪亮的顶灯照在一张张空荡荡的桌子上,感觉苍白。

白天所有闪烁不停的电脑屏幕这时一片黑暗,每张桌上的东西都显得比平时要突兀许多,随便一个动作都好像有回声。

这样的经历过去也不是没有过,其实已经很习惯了。不是这样拼,她也做不到这个位置。有时候做得晚了,她偶尔会突发奇想,感觉这世界莫不是生化危机过了,外面早已没有活人,而她还偏安一角,忙活着再也派不上用处的工作,全然不知自己是全人类的仅存硕果。

想着想着她就会忍不住笑起来,有时走出去,看到大楼保安,还有点儿克制不住自己的笑意。这样自得其乐,保不定在他们的传言里,她就是uvl加班到精神失常的第一块牌子。

可惜现在这样的乐趣都没有了,再晚,办公室里都有人和她共同奋斗。看了一眼坐在斜侧边正在埋头打字的丸美,钱多多暗暗叹口气。

“左右手”在,他们的顶头上司当然在。总监大人最近工作量大,所以“左手”、“右手”轮流陪同加班,排场大得很。她钱多多就比较惨,一个助理都没留下,全都作鸟兽散。

电脑发出简单的收信提示声,钱多多回神打开e-mail。信件抬头是总监大人的,估计是回复她刚传过去的那份报告的修改意见。工作工作,她看信的时候全神贯注。

信的内容很简单,寥寥数语,修改意见不多,最后还跟了一句问候:“dora,我刚观察过窗外街景,一切正常。抱歉,你所期待的生化危机仍旧没有发生。”后面还煞有介事地跟了公元开头的标准报时,看得钱多多竖起眉毛。

相处时间久了,那天他又帮了自己的大忙,她也不是什么蛮不讲理的人,渐渐地也就不再对他百般防备。而他更好,私下里越来越不像她的顶头上司。

不过再怎么相处融洽也该有个限度,钱多多现在开始后悔自己这两天不知不觉跟他聊得太多,有些人就是会仗着自己还年轻就时不时耍一下疯癫。她往总监办公室瞪了一眼,那扇大窗的百叶窗帘全部敞开着,她每次一侧头就可以看到许飞漂亮的侧影。他在宽阔办公桌后持续忙碌,永不疲倦的样子,这时仿佛感觉到她的注视,遥遥看过来,还对着她眨了眨眼睛。

怎么有人精神永远那么好?都工作十几个小时了,笑起来还是神清气爽的样子,再说了,做到总监了还这么拼,还给不给别人活路了?

妒忌了,钱多多霍地转过头来不看他。

丸美在旁边笑眯眯地递过精致的食盒,“钱经理,寿司还有,要不要再吃一点儿?”

钱多多张口想说别叫经理,但是想起来这完全是无用的,随即自动闭嘴,然后接过来非常客气地点头谢谢,拿起一个就塞进嘴里。

和他们客气来客气去,钱多多也慢慢习惯了。有他们在也好,至少每天加班的福利都不错,吃得讲究。

吃完把食盒还给丸美,她站起来双手接过去。此时桌上电话响,她又说了声“不好意思”再接,接的时候说日语,嗨嗨不断,声音特别温柔,弄得钱多多敲键盘都不敢太大声。

挂了电话,丸美站起来到许飞那里说话,看来是要求提早结束工作了。出来又跟她道别,又是一阵客气,等她消失,钱多多笑容都僵了。

低头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打算抓紧时间把那几个地方修改完毕再回家。她刚打开文件,头顶突然有个声音,“忘了说了,这个地方也要改一下。”

她知道是谁,可能是总监大人突然记起有个地方没有在邮件中吩咐到。这时亲自走到她身边,一手撑在她的桌角上,另一手指点着屏幕讲话。

“需要吗?这部分过去从来不需要详细列出。”钱多多照实说。她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报告,一向驾轻就熟,但这回不同,许飞要求之高前所未有,她也大开眼界。

“这次亚洲区会议很重要,我还有一个关于新型饮料规模化投入市场的提案,会在这份总结之后的另一个会议上提出。dora,你可要先抓住大家的眼球。”

“新型饮料?你真的要……”最近与他在一起频繁加班,有许多事情,他对她并不保密,有些时候甚至是毫不避讳。又联系他来这里的前因后果,她对这个提案的内容心中早已隐约有了猜测。

只是猜测而已,说实话她并不敢相信,再加上局势微妙,她这段时间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三缄其口。

没想到现在竟是他先提了出来,太让人吃惊了,她的疑问脱口而出。

他原本站在她身后,这时低头看过来,“怎么?”

糊涂了?怎么这种问题都问了出来?大悔!钱多多立刻缄默。

“对了,还有这里。”仿佛刚才的对话没有发生过,他又指着屏幕。许飞人高,说话的时候很自然地俯下身子,同样是整天工作,但他身上的味道仍旧奇迹般地清爽。让人联想起浓荫碧翠的一棵树,被阳光晒透了,凑近鼻端就仿佛隐隐透着木香。

他站在她的侧后方,两个人并没有紧紧挨着,明明是很自然的一个动作,但她居然无措起来。她身子动了动,想拉开一点儿距离,但一偏头又看到他近在咫尺的侧脸,利落的短发。头发可能是刚刚修剪过,耳根露出来,干净清爽的一抹白。

“dora?”发觉她没有在听,他停下不再说话,眉毛一拧,又低头看她。下颚与她的前额挨得近了些,呼吸温暖,轻拂而过。

大门处有刷卡声,然后是自动门移开的声音。有人往里走,看到他们俩,“哎”了一声。

“kerry,dora,还在加班?”是任志强,脸上惊诧之色一晃而过,然后笔直地往自己的桌子走,“忘了一份文件。都快八点了,你们吃饭了吗?”

老江湖了!任志强这两句话说得滴水不漏,仿佛刚才看到的是世上最正常的情景。

事实是,本来就没什么不正常的。

钱多多在心里大骂自己刚才的非正常反应。

任志强走了以后,许飞也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两个人又忙了一会儿。钱多多心里骂过自己以后定下神埋头做事,不知哪来的一股劲,反而一鼓作气,速度加快了许多。

最后检查了一遍,按下发送键,她站起来舒了舒脖子,然后转头看总监办公室。

他已经收到邮件,又抬头往她这里看。

决定今天到此为止,钱多多对他做告辞的口型。

等电梯的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看到总监大人也走出来了,立到她身边一同等电梯。“辛苦了,饿不饿?”

“不饿,之前的寿司还没消化呢。”跟总监一起加班有好处,她这两天享受了诸多日式美食,“再说回家我妈肯定逼着我再吃一顿,想不吃都不行。”

“多好,有人在家等你吃饭。”

“是啊,胃口越撑越大。你呢?”

“我?我一个人。”

她仰头看电梯上的指示灯,他低着头回答问题。眼下就是她的肩膀,发梢很顺,柔软地落在黑色小西装的肩袖处,暗暗闪着光。

“家里其他人呢?”太晚了,电梯只开了一架,不知在哪一层耽搁了,久久不动。

“我爸妈?很久没见了。他们是生物学家,现在应该在南美洲吧,据说又发现了某种濒临灭绝的奇葩,乐不思蜀了。”

“你们都不联系?”头回听说这样的家庭。

“雨林里不通电话,过去一年见一次就了不起了。”他笑得有趣,“不过现在好很多了,到底科技发达了,一个月至少能听到他们念我一回。”

“你这样一个人多久了?”这种家庭太特殊了,她忍不住好奇一把。

“初中就开始一个人,从小寄宿学校待习惯了,同学很多,也不觉得怎么样。”

这也能习惯?想到自己每日得见的老爸老妈,果然世上没有相同的两片叶子。

电梯门终于打开,她往里走,习惯性地站到右侧,伸出手指点地下二层。

他的习惯也一样,身体同时探过来,与她的肩膀相擦。她突然又闻到那莫名的木香,鼻端贪婪,仿佛动物的本能,想贴近了深呼吸。

若是动物本能就更知道危险。她后退一步,让头发盖住自己突然火热的双耳。

两个人都不说话,太安静了。为了掩饰那种怪异的感觉,钱多多逼着自己继续说:“一直一个人,不觉得累吗?”

他低头看着她,电梯里没有风,她的长发安静地落在肩膀上。钱多多很少化妆,整整工作了一天,脸上只有一点儿疲色,并没有许多女生都会有的脂粉憔悴的烦恼,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电梯门,额头的弧线很美,清秀舒朗,小巧的耳朵埋在发丝里,隐约显出一点儿红色。

他有点儿想帮她把那缕头发拨开来,手指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动,又克制住了。“还好,我有秘诀。”

“秘诀?”如果无论何时都能保持神采奕奕也有秘诀,她倒是很想听一下。

“我跑步。”电梯已经到达车库,他扶住门以后对她眨眨眼,表情很可爱。

跑步?这算什么秘诀?钱多多很想反驳,但是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在地铁里的情景——他穿得运动,四肢舒展,万众瞩目中追回了她的包。她忍不住求证,“那天在地铁……”

“想起来了?”他立在车前回答,回首一笑,“刚跑完,看到地铁站就下去了,没想到遇见你。”

那笑容明亮,地下车库忽然闪过阳光,心脏又怦地跳了一下。钱多多告别的时候故作镇定,坐进车里以后却拿手捶扶手箱。

色戒色戒!男色误人!人家民族大义都泡汤了,她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地下停车库的出口窄小,他们的车一前一后缓缓开出。钱多多开一辆小小的两厢车,后尾圆润小巧,路口分道的时候轻轻闪两下刹车灯,以示告别。

他坐在车里看得出神,为了一个闪烁的灯光告别,感觉很温暖。

没想到自己会跟她谈起父母,还很自然。

“一直一个人,不觉得累吗?”

真是个好问题,但他是男人,神经不够纤细,很少把孤独与疲倦相联系。

年少的时候寄宿学校,工作后整日忙碌,再不济也能找一帮朋友排遣寂寞。有一段时间他的公寓总像个杂乱的派对场,偶尔曲终人散,一室空寂,忽然感觉胸口缺了一块,但第二天晨起便恢复原样,继续精神百倍。

他还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带他去丛林,看到独自在溪边喝水的小兽,很远的地方站着它的父母。它的父母远远凝视它许久,然后便消失无踪,任它抬起头来立在原地,低声呜咽着面对独立的开始。

这是自然界的法则,他从小就明白了。所以后来当他被赋予无限信任,从初中起就被独自留在国内生活的时候,自己完全不以为意,甚至觉得那是对自己能力的肯定,反而生出一丝骄傲。

独来独往习惯了,他连自己父母的陪伴都不是很眷恋。只是最近,竟然渐渐习惯了生活中有另一个人的存在,习惯了抬眼看到她低头忙碌的侧影,习惯了一起加班到星月齐升,还有,习惯了这样简单温暖的告别。

开车的时候他持续出神,所以速度并不快。外面开始下雨,初春的夜雨,细密如丝,公寓离公司并不远,拐过弯之后大楼就近在眼前。他也没有开雨刮器,道路安静,前后都没有车,路边有个女孩子独自走着,没有打伞,步子很大。觉得有些怪异,他匆匆一瞥。

光线不好,她又披散着头发,长长的发梢来回晃荡,一瞥之后觉得眼熟,他再看了一眼。

奇怪了,也许是因为老想着一个人的关系,他居然会觉得那个街边的女子很像钱多多。

他无奈一笑。小区门口到了,他回头打方向,突然一阵眩目灯光,一辆车从小区里疾驰而出,车头险险从他的车头掠过,他的驾驶技术再熟练,也不禁猛吃一惊。

急打方向,刹车声急促刺耳,车头猛靠向路边。那女孩子被刹车声和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动,惊惶一退,路沿湿滑,她没有保持好平衡,险险贴着他的车身坐倒在地上。

一切发生在瞬间,交错时那车的大灯雪亮炫目,而她倒下的动作仿佛像慢镜头,双眼惊恐,一片空白。

这一下刹车刹得肾上腺素狂飙,心跳至少两百,顾不上那辆已经驶到无影的肇事车,他跳下车就去扶她。

她已经努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仰头看他的时候脸色苍白若死,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有没有受伤?需要的话我送你去医院。”

她拒绝他的搀扶,扶着车身站稳,然后转头去看那车消失的方向,许久都没有出声。她的手指瑟瑟地发抖,看来吓得不清。

“小姐?”近距离看,这女孩子的五官的确和钱多多有些相似,但她皮肤油润,额角饱满,最多二十出头,两者年龄相差很远。

小区里的保安已经跑出来,都认得许飞。保安先过来维护业主,“许先生,刚才那辆车是访客的,有没有擦到您的车?摄像头都有记录,如果有问题我们……”

“我的车没事。”他抬手阻止他们说下去,然后转头继续问她,“小姐?需要去医院吗?”

她终于转过脸来,给了他们一个正面。那群保安中又有人说话,“马小姐?你今天怎么走回来的?车呢?”

她不回答,只是对着许飞点头,又扯了扯嘴角,表示没事,“你走吧,我刚才只是吓了一跳,没受伤。”

“你等一下。”看她又要往里走,他边拨电话边阻止。

他打电话给司机,简单问了几句就挂了电话,然后把附在行驶证套里的保险公司随车卡拿了出来。

迎面有阿姨匆匆走过来,可能是接到了保安的通知,叫她的时候声音有点儿急,“马小姐,你怎么才回来?先生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

果然是这里的住户,许飞在她离开前给了她一个保险公司的电话,旁边抄着这台车的保险号,“小姐,如果有问题打电话给他们,这里的摄像头摄有录像证据,保险公司会派人处理。”

她已经走到那阿姨身边,回头接过卡片的时候匆匆说了声谢谢,然后催促着身前的阿姨快走。

不再多看她们,许飞接着一转身,身后还立着那个刚才发声的保安,正看着那个女孩子消失的方向表情古怪。

“怎么了?”他上车前随口一问。

“许先生,您心肠太好了,又不是您的责任。这个女人前段时间才住到这里的,被人家包养,包养她的男人年纪蛮大了,也很少来,谁知道在搞什么!这种女人,撞死了也活该。”他撇着嘴说话,很不屑的样子。

是吗?原来是这样。还那样年轻,长得有点儿像钱多多呢。真可惜,竟然长得有点儿像她。

又不是什么清平世界,这种事城市里每天发生。无意听那保安的八卦,许飞笑笑上车。

电梯打开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四壁晶莹,走进去只有他和镜里的他。这一天忙碌不堪,临了又发生这样一个意外,觉得有点儿累了,他用手抹了抹脸。

每天都这么高强度,男人累得尚且如此,女人岂不是更精疲力竭?怪不得许多男女愿意依靠在另一个人的身上,乐得坐享其成。

又想起钱多多了,想起她刚才在电梯里的一抹疲惫。她素颜清秀,问他,一个人不累吗?开口的时候微微皱着眉。

走出电梯,开门进屋,他冲澡换衣,然后打开电脑修改提案。信箱提示跳出来,是法国来的加密邮件,内容不长,但他花了很久才看完,看完之后也没有立即回复,站起来伸手去拿电话。

立到窗前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拨号码,那头接得有点儿慢,背景是很家常的电视连续剧,哭哭笑笑,热热闹闹。

他只“喂”了一声,钱多多的声音便忽然变闷,明显是仓促捂住电话又回头说话:“妈,电视开小声一点儿,我接电话。”

“什么事?kerry。”她再说话的时候,好像移到了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但还是有些含糊。

“你在吃东西?”

她在吃苹果,刚咬了一大口,又不能吐掉,心里叹口气,捂住话筒努力咽下去之后再说话:“好了,你说吧。”

幻想那头是一只正在努力吞咽满嘴食物的松鼠,他看到窗上映出的自己皱着的眉头微微松开了一点儿。

问了几个问题,她听得全神贯注,然后有电脑启动的声音,“行,我现在就把数据告诉你。”

等待电脑启动的时间很短,不过持续沉默觉得有些怪异,钱多多在输入密码的时候夹着话筒随口问了一句:“吃饭没有?”

他忘了吃饭了,不过丸美的寿司很抵饿,看完刚才那封信之后,更是一点儿饿的感觉都没有了。

“还没,等会儿吃。”

“要吃啊,当心胃出毛病,跟我一样就惨了。”她边找边回答,然后“啊”了一声,“找到了。”

他走回桌前拿笔记下她报的数据,铅笔摩擦纸张发出刷刷的声音,“好了,谢谢。这么晚了,不好意思。”

“工作嘛,应该的。明天见。”她回答得很快。

“多多。”知道她下一个动作就是挂电话,他出声阻止。

“嗯?”头回听到他这样称呼自己,钱多多反应有点儿迟缓。

“工作强度那么大,不觉得累吗?”

boss突然这么一说,照过去的钱多多,一定会猛然戒备,心中跑马。但此时此刻,房里灯光柔和,身下圈椅舒服松软,手里还拿着半只苹果。苹果被啃得狼狈,像是一个滑稽的笑脸。太轻松了!那头的声音低缓,又加重了这种轻松的气氛。

她被这一切所麻痹,竟然毫无警惕之心地笑着回答:“不是说恭逢盛世吗?总监大人进场头一天就说了,要抓住这个最好的证明自己的机会,就在此时、此地。”

心情原本很复杂,但听完她的话仍旧笑出了声。

这样生机勃勃、仿佛跺脚就能出发的女子。多么好!

打完这个电话,他又打开那封邮件看了一遍,终于下指回信,但刚打完第一个词,又不自觉地抬头,再次看了一眼静静搁在一边的电话。

挂上电话之后,钱多多继续咬苹果,另一手去按关机键。关闭窗口跳出来,随之响起的还有邮箱提示的声音。

叹了口气,她点取消键,然后认命地打开邮箱查信。

邮件是副总经理李卫立发来的,内容很简单,让她明天一早到他的办公室面谈。

慢慢坐直了身子,她看着那一行简单的英文句子出神。

终于来了!她双手放在键盘上,最简单的一个ok很久都没有敲下去。

权力更替,高层相争,这是一场可以预见的疾风骤雨,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距离许飞来公司的时间不过数月,那烟火味竟然已经传到了她的鼻端。又能怎么样呢?市场部现在是风口浪尖的地方,她再怎么样都不可能独善其身。

苦笑了,她手指一动,最后还是把那个回复发了出去。

思索第二天会遇到什么问题,又如何应答,这天晚上钱多多睁着眼睛翻来覆去想了很久。

过去她初入职场,第一年就亲眼目睹、亲身经历自己所在项目组的经理与另一位平级同仁为了争夺权力、地位和升职的机会而互斗,这种斗争一直延伸到团队中的每一个人。派系分明,哪里还谈得上沟通合作?

她曾幼稚地以为再怎么样的派系之争都会有中立派的生存余地,只要她能够把手头的事情做到天衣无缝,不与其他人过多亲近或者疏远,就能避开冲突,但是结果是她遭到各方的冷漠对待。

最后撕破脸皮见真章的时候,她的态度被视为异类。主管给她安排的工作都是重复的事务性劳动,越是琐碎越容易找到过失和瑕疵,任她怎么疲于奔命也没有好的成效。

幸运的是,她在疲于奔命的过程中结识了后来的顶头上司,然后便是突如其来的一纸调令救她于水火之中。

进入总公司市场部的第一天,当时的高级经理——也就是当年那个对她循循善诱,劝她权衡大好前途的精英女给她的第一条教诲就是:“dora,你的能力没问题,但是这世上有能力的人千千万。出来做事,处理好各方面的关系更重要。”

话说得光滑圆润,其实真正含义只有一个:如果她想做下去,那就一定要跟对人,任何地方都一样。

良言近乎金玉,现实残酷。她之前再不能苟同这个观点,可到了那时都得点头受教。

这些年风风雨雨,她自我感觉早已经练就十八般武艺。就算这次突然升职不成,也不过气闷、挣扎了一段时间,慢慢也就咽了下去,照旧努力,照旧做事。

但这次不同,事关高层更替,眼下一举一动都可能引火上身。整个亚洲区正处于局势微妙的冷战期,高层壁垒分明,相当于是超级大国;中层们处于第二世界,个个按兵不动观风向;再往下如她这样的第三世界,弄得不好就是炮灰的最好角色。

怎么办?心情烦了起来,她又翻了个身。

迷迷糊糊大半夜,实在是累了,最后她还是睡了过去,心里有事,睡得就不安稳,又做梦。梦里自己迷茫失措地独自奔跑,街上空无一人,鞋跟急促落地的声音传到很远。跑到家里也是空空荡荡的,她打开每间屋子寻觅若狂,忽然被人从背后抱住。她竟不觉恐惧,只觉得那人的怀抱温暖,自己终于能够安定下来。她回手反抱住那双臂膀,但仍觉得不够。孤单太久的身体渴望拥抱,她又努力想转身,刚一侧头,忽然耳边闹铃炸响,整个人惊跳起来,卧室里已经天光大亮……原来只是个梦。

时间还早,她坐在床上双手抱住膝盖沉默,在初春的清晨感觉清冷无依。

原来自己错了,原来她还是需要的。需要一个人,被她所爱、所信任。最重要的是,就算全世界都背过身去的时候,她还有他在身边。

再怎么不愿意,时间仍旧一分一秒地过去。钱多多仍旧按时到达了李卫立的办公室门外。

她深吸一口气才敲门。推进去的时候,李卫立已经站起来,很亲切地对着她一笑,然后让她坐。

打起精神,钱多多微笑开口:“willie,刚回来?”

“是啊。跑了一次伦敦总部,昨天刚到上海。对了,遇见danli跟他打了场高尔夫,他特别提到你,说好久不见,让我带一句问候。”

danli是她在新加坡时的boss,后来又升职去了伦敦总部,实力派人物再加上八面玲珑,钱多多对他印象深刻。

“是吗?他居然还记得我。谢谢。”

“怎么会不记得?你工作一向出色,到哪里都是出了名的美女经理,这次就连欧洲区那块都有人跟我打听你。”

“您说笑了。怎么会?”

“呵呵,哪里说笑了?工作出色还是美女经理,都是事实。”他笑得一脸和蔼,然后又叹了口气,“dora,其实我一直很看好你,这次可惜了,最近觉得还适应吗?”

来了!心里警铃大作,钱多多神经高度紧张,回答的语速却很慢。回答前她停顿一秒钟再开口:“最近几个项目都快收尾了,市场反馈不错,各个部门的协作配合都很顺畅,内陆城市的需求量提高迅速,我在报告中特意提出过。”

说了半天都是废话,她的太极打得好,人家的推手也接得快,“很好。市场部一直效率卓越,大家都有目共睹。现在几个项目都已经顺利完成,就等着接下来的重头戏了。你们准备得如何了?”

人家问到头上来了,钱多多再次停顿一秒钟,然后笑着说话:“我们当然是时刻准备着接受任务,全力以赴。”

“很好。dora,新任总监在日本工作期间非常成功,也是总部最近注目的焦点人物。他刚到亚洲区,你跟他在一起时间比较多,有机会跟他多学学吧。”

“是,我一定会的。”她继续微笑。

“对了,说到kerry,他之前在日本负责的项目的确令人印象深刻。”

心中一凛,钱多多字斟句酌,“是,kerry的确能力超群。不过日本一向被列为单独市场独立运作,那里的项目可能与这里的交流比较少,所以我们都不太熟悉。”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李卫立倒也不强求结果。他是新加坡人,年龄已过五十,曾经在伦敦总部任职区域总监,年前到亚洲区,说是升职,实属养老。这个职位名头很大,但实质权力并不大,因此此人平日行事低调,只求稳妥。

笑着又寒暄了几句,然后借口说要开会,就让她下楼了。

紧绷的神经直到走进电梯才稍稍放松下来,钱多多看着镜门上的自己,长出了一口气。

没想到这次第一个出面的是李卫立。他是保守派的边缘人物,来亚洲区不过求个安稳退休,被推出来试探她,想来也不过是因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所以三言两语走个过场,竟这样就放过了她。

她是第一个被提出来的吗?是不是觉得她升职不成会心中不满,比较好下手?或者她已经是最后一个?

前任总监已经离职,她又未能往上一步。自己靠山不明,前途叵测,说不定已经被划为边缘人物,不值得多谈。

还有许飞过去的那个项目和现在他正准备提出的方案有什么联系?惊动了谁的地盘?毫无关联的东拉西扯在这里行不通,至少在这个楼面上不可能,字字玄机,她光是想一遍就觉得脑子发胀。

李卫立只是来探个口风,今后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物等着试她的忠贞与风向,光是这么遥想,就觉得心都累得要垮掉。电梯还在持续下降,钱多多看看左右无人,突然烦躁不堪,暴力欲望狂飙,一身职业淑女装的钱多多忍不住一步跨到摄像头的死角里,反脚狠狠踹了一下身后明晃晃的电梯壁角。

暴力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钱多多的郁闷在工作中继续。下午她一个人去工厂,回到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爸爸妈妈正在看电视,桌上倒是给她留着饭菜。钱多多进门的时候,妈妈站起来念叨:“我说你这是上班还是上刑哪?天天都弄到这么晚。等会儿,我给你把饭热一热。”

“妈,你别忙了,我自己来。”怕多说一句勾起妈妈的长篇大论,钱多多抢着端起饭走进厨房。

吃完以后她进厨房洗碗,耳里听到妈妈在客厅接电话。妈妈说话中气很足,她手里正在刷碗,隔着厨房门也听得清清楚楚,“真的?下个月就办酒席?好好,我到时候一定到。唉!甜甜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她呢,一转眼都要嫁人了。”

感叹了一会儿,妈妈的声音突然拔高,“我们家多多?唉!别提了,这孩子可操心死我了……”

伸手就把水龙头开大,钱多多努力装没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一回头看到爸爸也躲了进来。爸爸一手端着茶杯,另一手去拿水瓶。她看了一眼那杯子,然后压低声音说了一句:“爸,杯里是满的。”

钱爸爸嘿嘿笑,也压低声音回了一句:“嘘,我就是进来躲躲。”

了解!叹了口气,钱多多和自己的老爸相对苦笑。

走出厨房之后,看到妈妈的脸又拉下来了,钱多多识相地低头进房,关上门打开电脑,做埋头忙碌状。

要做的事情的确很多,但她心里烦乱,怎么都静不下来,简单的一段情况分析写了两三个小时还是一团糟。

电脑传来邮件送达的声响,她打开看到是许飞发来的,一列问题,全是关于那份报告的。

标的并不是急件,但她仍是点了回复。十指落键准备回答,想了想又放弃了,直接拨了他的电话。

铃声一响就被他接了起来,叫了她的名字,声音有些哑,不过仍是笑的。

她与他讨论那份报告,问答间那头还传来键盘的敲打声,一听便知他仍在工作。

“这么晚了还在公司?”她看时间。

“不,在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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