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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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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我不是找你麻烦。”一瞬间,范小虎露出了难以启齿的神情来,“……下午的事,我做得是不是有些不妥?”

阮青木眼睛亮了起来:“你不让我上厕所的事?”

“嗯。”

青木几乎是没经大脑思考的脱口而出:“何止是不妥,简直是对我正当生理要求的粗暴拒绝,你说,万一我憋出个三长两短的来,这么大责任你担当得起么?”

范小虎露出两颗小虎牙笑了起来。

“阮青木——”范小虎拍着对方的肩膀,“你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你不会跟我计较这件事了呀。”

“哪里哪里,老师也是为我好么。”阮青木困惑地抓了抓头,“只是——”

“只是什么?”

“老师下午是不是跟谁生气了,脸色那么臭呀。”

范小虎直爽地说:“是遇到了麻烦的事。”

“说说看?”

“少儿不宜啊!”

“我都多大啦,别把我当小孩看!”阮青木抗议。

“我宣布你的抗议无效,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小孩。”

所谓“少儿不宜”的事是:范小虎失恋了。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的女孩子,为了她甚至放弃了在大城市里的一份好工作而回到青耳来,然而等待他的却是女孩子冰冷的回绝。

“我对你已经没有感觉了,我们没法在一起了。”

07

学校里的事之二:

月考被学校弄成跟高考一样严肃,打乱班级顺序,阮青木跟顾小卓被分在同一个考场。在老师通告考场分布情况的时候,阮青木竟觉有暖流穿过身体,他在稍微有点嘈杂的环境中慢慢转过头,看见了顾小卓的座位却是空的。

心像是被剐了一条细小的口子出来。

而后面不停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其实光听声音就足以辨别,是自己的初中同学兼顾小卓现任同桌白笙远,用不学无术来形容这个旧日同窗几乎是最妥帖的。迫于老师还在讲台上,阮青木也只好低低地回应:“哦?”然后不甘心地问了句:“顾小卓呢?”即使知道说完这句话之后身边的女生脸色青了一块。

白笙远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你想知道呀?”

“嗯。”

“那我拜托你一件事,你必须答应我哦。”

想了想,阮青木就点了头。

“好啊,你说吧,我答应你。”

“她来事了——”

说完这句话,阮青木石化在了那里,在被老师喊了三声名字之后才慌乱地站起来。而小无赖白笙远拜托给自己的也非什么好事,而是要自己协助他考试作弊。

“可我们不在一个考场啊!”阮青木想要推掉这个烂摊子,甩手不干,“怎么作弊啊?”

“喏,把手机调整成静音,然后偷偷带进考场就可以了。”朝老同学再次狡黠地眨起了眼,“你把答案通过短消息发送给我就可以了。”

阮青木有些无奈地说:“求你不要再眨了,再眨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这么多年,阮青木学习上都是高手,在作弊上也是可以跟白笙远匹敌的一等一的高手。导致这个现状的原因有二:卷子上那些智力题目对于阮青木来说很好应付;二是有一群狐朋狗友,逼上梁山。所以,眼下的阮青木一边自得地答着题目,一边悠闲地将答案编成短信息发送到白笙远的手机上。

无人察觉。

而如果把目光切换到另外一间教室,上演的可正是一出风光好戏。

安静的教室里,只有走笔的沙沙声,以及偶尔挪动桌椅,在地面上拉出的一道摩擦声。老师安静地站在黑板前面,一声不吭,惟恐出了一点声音打扰到学生们的思维。就是在如此庄重肃静的环境下,突然爆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惊叫声。

嗯,是惨绝人寰。

那一刻,白笙远的小脸彻底白了。

他忘记把短消息铃声调成静音了,还保留着从网上下载的午夜惊魂的铃声。打开短消息看见了整整齐齐的选择答案,一边惊叹着阮青木这小子真是个天才,一边悔意跟海水一样朝自己席卷而来。再抬头看看周围捂着胸口惨白着脸的那些被惊吓到的女生,以及台上愤怒的老师,白笙远乖乖地举手投降。

被带去教导处的路上,白笙远一直在想:“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发短消息作弊很便捷,却没有想到把手机调成静音。那么好的答案,又准确又整齐,我怎么那么不小心就被抓到了。要是没被抓到,这次考试我准进前十名,那我爸就会给我最新款的psp。”这么越想越委屈,以至于在老师批评自己时流下了后悔的眼泪。

老师也看穿了白笙远的心思:“别指望我看见你的眼泪就心软,我身经百战,看得多了,你这分明是鳄鱼的眼泪。”

罪魁祸首的手机被范小虎抢了去。

写完最后一笔,将卷子翻过来扣在桌上,又觉察到了裤子口袋里的震动。

眉毛挑了挑,小小地表示了下不耐烦:“白笙远你这个笨蛋还行不行了,发给你的答案足够打九十分了。不要逼得我们俩成雷同卷,一起被逮去办公室挨批吧。”但还是偷偷地拿出手机,点之后,看见的是:“小木木,我已交卷,操场广播台集合。”

阮青木想也没想就起身交了卷。

在看见阮青木扯着书包从教学楼里冲出来的时候,旗杆下的范小虎站直了身体,朝着对方露出了一脸复杂的笑容。

“阮青木!”

抬眼看见的却是范小虎,阮青木觉得事情像是在哪里拐了个弯,朝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哦,老师?”

“你来找白笙远吧?”

“嗯?”青木抓了抓头发,“你怎么知道的?”

范小虎什么也没说,只是朝对方扬了扬手中的手机。在那一刻,阮青木觉得自己像是一座山一样,轰隆隆地塌陷了。心里一千次一万次地诅咒着:“白笙远你这个大笨蛋,拖我下水已经快到一百次啦!”即便如此,还是努力挤出一脸笑:“老师,你还真是诡计多端!”

“我们来谈个条件吧?”

“好呀!”

——其实,阮青木一点也不惧怕范小虎。总是觉得他像是自己的兄长。那种在夜晚里能听得见身体拔节的咔咔声,自己听得见,他也听得见;那种充溢在胸腔里的市井游侠的风骨,若三年前得见,或许会跟他一起在街上打架斗殴;如此种种,范小虎在阮青木的心里占据了一块顶重要的位置,在成长的年月里,每个少年的心底总有一块地方,柔软,清澈,给予依赖和信任的人准备着。所以,他很清楚范小虎不会在这件事上太为难自己,索性安了安心。

“今天早上我接到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

“那又怎么样?”阮青木挑了挑眉毛。

欲言又止,范小虎苦恼地皱起了眉:“你爸是职专的老师吧。”

“对啊。”

“我在想,能不能通过你爸帮一下。”范小虎一脸严肃,“现在我完全没有办法接触到她……”

阮青木欣欣然的样子:“我爸啊,你有事要拜托他的话请随便讲,他人很和气的。”

“那谢谢你啊。”

“老师你最近情绪不大稳定,还不开心的样子。”阮青木试探着询问,“就是因为感情出了问题吧?”

“没错。”那张严肃古板的脸立刻变形成苦瓜一只,“我被莫名其妙地甩了,而且还有人打过电话来胡说八道,我现在只觉得乱,很乱……”

“你要振作起来,我很看好你呀。”觉得这样说不够劲,又补充道:“哪个女孩看不中你,简直是眼睛长到脑壳上去了。”

“行行行,赶紧回去准备考下一科吧。”

“那放学的时候我来招呼你一起去见我爸吧。”

“好啊。”

08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彼此的关系渐渐逾越了师生的界限,把对方当成是自己的心腹、朋友。在遇到棘手的问题时首先会想到对方,甚至有一次在很晚的时候给对方发短信:“喂,我想我是害上了相思病。”

等发出短消息之后,悔恨得肠子都青了。

想到这种隐私问题抛给对方会让人觉得鄙视甚至是厌恶的吧。纵有千种设想,没想到范小虎发回来的消息却是:“半夜两点了,你还让不让我睡觉?”

事情到此并没有结束,第二天放学的时候范小虎拦住了懒洋洋的阮青木。

“你一整天也没有打起精神来。”

“啊?”青木举起双手揉了揉眼。

“是非常非常的想念她吧?”

“谁呀?”

“顾小卓啊。”

被说中了心思的阮青木不仅清醒了大半,一张脸也飞快地红起来,但还是辩解道:“昨天我是跟你开玩笑呢。”

“你在说谎吧。”

“我没有。”

“是么?”范小虎笑笑,然后举起手机跟对方摇了摇,拿腔捏调地念起来:“顾小卓,晚上放学有空么,我请你去吃小炒肉好不好呀?”看着对方一张脸变白了又变红了,笑着说:“阮青木同学,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呀。”

“我说怎么没回我呢。原来是发到你这去了。”阮青木咧开嘴巴笑了笑,“我说我在她眼里也不至于那么无足轻重嘛。”

“那……你是真的喜欢她的吧。”

“嗯。”

温度慢慢回到心脏上,像是耀眼的光缠绕着少年的心。

“其实……我也经历过你这样的事呢?”

这倒是勾起了少年的兴致:“老师也有一段风流韵事啊,讲讲看?”

“去去去——跟我正经点。”

看着阮青木猴急猴急的样子,范小虎故意挑起了对方的胃口:“说来话长啊!”

09

去往市职专的路上。

两人搭了一段公交车之后,剩下的一段不长不短的路要步行过去。

“这所学校还真是偏僻。”

“所以是最爱出事的学校啊。”阮青木自以为是地解释着,话题一转,“要是按年纪算起来,你是大她许多吧?”

“没有啊。”老师一副得意的样子,“我跟妞妞只差两岁而已。”

“那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啊?”

“读中学的时候呀。”范小虎耸耸肩膀,“后来我就去了外地读大学,一旦异地,我就觉得自己离妞妞越来越远。”

“……所以才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范小虎没有回答,而是掏出手机,一条新的短消息刚刚发送过来。他低头去查看。然后抬头跟阮青木讲:“又是那陌生人的短信,她跟我说,妞妞现在正在学校附近的一家茶餐厅吃饭。你爸约的我们几点?要不我们先去看看妞妞吧?”

“我爸约的五点呢。”阮青木说,“时间来得及。”

电话就是这时挂过来的,阮青木接了起来,是阮钟贵挂过来的电话,一连串的“嗯嗯”声之后,阮青木说正好他父亲临时有事,所以推迟半个小时见面。

“那,我们看看能不能先见到妞妞。”

妞妞小鸟依人地钻在男人怀里。

两个人在餐厅门口告别,却还是黏得像是一对年轻的恋人。男人张了张嘴安慰妞妞说:“你不要老是这样,要晓得我老婆可是神通广大,暗中说不定有几双眼睛盯着咱们。”

“那你离婚啊。”

“哪那么容易啊。”男人叹了一口气之后习惯性地朝旁边张望了一下,然后,他就石化在那了。

街道对面站着两个男孩。

纷纷在一瞬间红掉了眼眶。

就在阮青木跟爸爸的目光对撞上的一刻,他也听见了站在旁边的范小虎撕心裂肺地叫了句:“妞妞,你怎么可以这样——”

四双目光错综复杂地交织一起。

沉默的、尴尬的、冰冷的,像是一把刀子接连贯穿四个人的胸膛。

少年阮青木一张脸火辣辣的,他的肩彻底塌了下去,他觉得对范小虎说一万次“对不起”也不能抵消他身上的负罪感。

而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是,远远的地方,藏在黑暗中的第五双眼睛。

10

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纵使范小虎不是口无遮拦的人,也没有跑到职专大闹一场,可是秘密的口子一旦被撕开之后,其传播蔓延的速度还是快得惊人。

对于阮钟贵跟自己的女学生搞师生恋的花边新闻,各种版本,铺天盖地朝阮青木袭来。甚至在自己的学校,也常有半生不熟的同学一脸侦探相跑来,问:“他们说的那个事是真的么?”末了还会附上“你还真是倒霉啊”。

而当每次单独面对范小虎的时候,阮青木都羞愧地红掉一张脸。

他觉得是爸爸做了错事,对不起他最好的老师、朋友。

而这种观点在不久之后就遭到了逆转。

职专校长因为这个事找爸爸谈话的那天早上,在家里吃早饭的时候,妈妈还操着一副怪腔调讲话,原来是因为儿子不晓得父亲在外面偷情这件事,现在晓得了,她说起来也就无所顾忌。因为自己被抓到了短处,阮钟贵更是一声不吭。他一次次偷偷抬起眼看向儿子,却没有看到原谅的目光。

阮青木旁若无人地盯着早间电视节目,然后立起身,干脆地说:“我吃完了,我上学去了。你们继续——”

温度慢慢从身体流失。他默默注视着儿子的背影,真的很想开口跟他说句“对不起”,可是发现自己却没有勇气来说出这些。

就是这一天,阮钟贵被校长炒了鱿鱼。

然后在回家的路上买了一瓶农药,全部喝光。

阮青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发了疯似的从教室里跑出去,然后在操场上遇见了夹着讲义走过来的范小虎。

夕阳下,两个人遥遥相对。

其实就算是爸爸真的死掉了,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什么改变,范小虎也不必因此承担什么,因为爸爸对于这个世界,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真的什么也算不上。

除了自己,没有人在乎。

温度慢慢流失掉,他愤怒地注视着对面的这个人,紧抿着嘴唇,心里的话却是——“我爸爸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他不就是跟一个人在一起,贪恋一点温暖,你们何苦这样逼他,让他绝望,让他看不到光,让他活不下去?”

阮青木攥紧拳头。在难以承受的寂静中,他突然听见了“咔”的一声,像是金属折断的声音,他觉得他跟这个世界的某个环节中断了。

有些事再也不能做了。

阮钟贵因抢救无效不幸离世。就在那天,阮青木独自矗立在夕阳下,影子被拉得格外颀长,少年抬起手,遮挡住因为悲伤而哭泣得发红的眼眶。

黑暗如同突然卷来的潮水,在瞬间吞噬掉了一天之中最后的光线,连同低低的哀鸣都被裹挟着流放到遥远的未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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