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党

繁体版 简体版
格格党 > 帝凰(沧海长歌) > 第31——33章

第31——33章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陛下越发精明,”秦长歌赞一句,一抬眼看见前方有泥沼,急忙小心绕过去,道:“原来路没走错,泥沼果然还在后面,刚才那个,大约是阴离练功搞出来的东西,我倒想擒下他研究一下他练的什么武功――哦对了,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林子外埋锅造饭的是你们?为什么走在我后面?”

“我想你了。”箫玦答得简单直接,疾驰中的猛烈夜风扯不碎他明朗的语声,“颁旨太监一走,我就坐不住了,后脚就出了京,我很怕你嫌我的信啰嗦,都给丢了,或者那太监不小心搞没了,或者生火时被烧了――路途遥远什么事都会发生啊,所以我来了。”

秦长歌无语,小心的将袖子掩了掩。

“我们进了林子,有个侍卫想起来做饭时,丢下了一件内廷标记,这东西落在有心人眼里会给我带来麻烦,又回头去取,大约就是在这时候落在你后面,后来有个母亲是南闵女子的侍卫,说闻见了他们那里的圣蛇气息,我心里不安,便直接从树上悄悄过去,怕脚踩在落叶上发出声音,结果看见了你。”

箫玦转头,带点责怪的看着秦长歌,道:“你答应过我你会保护好自己,可是今天我要不是凑巧出现,大约你就……”

他突然住口,似是连不详的猜测也不愿开口去提,神色中极为不满。

秦长歌一手挽着缰绳,一手过去拍拍他的手,意欲安抚下皇帝大人的郁卒情绪,不想箫玦顺势手腕一翻,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拖,已将她拖到自己马上。

凛冽风声里箫玦笑得愉快,声如水晶相击,明朗澄澈:“我救了你,你便以陪我共乘回报罢。”

“没见过这么小气的皇帝,”秦长歌微笑,一直以来的焦灼压抑情绪,因了他金声玉振的笑和痛快朗然的心态而微微有些纾解,宛如春意将至之时,薄冰下浅浅化了冻,看得见簇簇嫩绿的草芽。

“我自然是小气的,”箫玦紧了紧她的腰,俯首在她耳边道:“我心中只有方寸之地,放了一个你,自然再没有地方容纳别的。”

秦长歌一笑,忽然轻轻道:“你听。”

塞上明月生,生于云涛之中,月色辉光朗照着静谧的北地草原和隐隐远山,无边无垠如一帧阔大画卷,画卷上那一骑扬蹄飞驰的骏马,以优美的韵律正于河山之卷上挥洒轨迹,蹄声踏碎草木之香和流水般的月光。

月光下两人齐齐仰首,风纠缠着彼此长发,以一种静默而了然的姿态,聆听碧野山外,连绵山脉尽头之处,隐隐传来的悠长之音。

那是长笳声,这种北地乐器雄浑豪迈,虽奏欢乐活泼曲调,也依然低沉徘徊,带着震撼人心的沉雄魅力,声声奏响。

“缇兰族,《碧野歌》,诉说山河的美丽和时光的宝贵,”箫玦慢慢道:“缇兰,落日满霜山,碧草舞星阑,风卷孤烟起,不越幽门关。”

“缇兰,昔家有儿女,远嫁幽山峨,漂泊无所依,谁见流光还?”秦长歌轻轻接上,微微扭首看着乐曲传来的方向,听得身后箫玦,耳语呢喃,“长歌,你有多少年,没有和我一起唱过这首歌?”

手指在缰绳上挽了几挽,秦长歌悠悠道:“总有近十年了……那时你还只是个小伍长。”

“第一次幽州战役我杀敌近百,名声传遍军内外,爱嫉妒的郑副将,抢去了我的功劳,”箫玦低首,说话间轻轻吹起秦长歌耳边鬓发,后者怕痒的微微一躲,耳下连同肩颈肌肤亦如这塞上明月,逼人眼目的亮在眼前,箫玦叹息着,用额头轻轻的蹭。

“你蹭得我痒……”秦长歌这个怕痒的忍不住笑,倾了倾肩道:“那时你很愤怒,要去和他比武,被我硬拖着去草原上赏月,你哪有心思赏那劳什子的月亮?后来我叫你听,当时就是这个调子,苍凉而沉静,把你这个暴躁的家伙安抚下来了。”

“我哪是听歌安静下来的?”箫玦声音更低,漾着浓浓的相思韵味和旖旎情思,“你还不知道罢?当时,就是这样……你在我身侧,长发下一抹肌肤白得耀眼,我听着歌,看着你,想着那个远嫁幽山峨的女子,如果是你,你会嫁谁呢……我想着,不如生米做成了熟饭罢?那么好的清风和月亮––可惜大将军传唤我,坏了我的好事……”

啊一声秦长歌转过头来,手指一弹他额头,怒道:“原来是个根本没有音乐细胞,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色狼!”

“唔……”箫玦乐在其中的摸摸额头,问,“什么叫色狼?”

秦长歌抬手扬鞭,呼呼的风声里她笑道:“喏,看见碧野山顶那只啸月的狼了没?它其实啸的不是月,而是在倾诉对月中美人的倾慕,因色而啸(箫)之狼,所以叫色狼。”

听到一半箫玦已经笑了,佯怒的一捏秦长歌的腰,道:“你哪日要肯说我一句好话,我就该烧香拜佛了。”

“你哪缺好话听?说不中听话的苦差事,只好我来做,”秦长歌说话时已经敛了笑容,淡淡道:“此去幽州,不安全,你还是留在城外罢。”

本来因为那一捏心中荡漾,正想趁长歌心绪好像还不坏的时候小小的再占点便宜,冷不防听见这句话,箫玦倒怔住了,道:“怎么?我这几日日夜赶路,廷寄文书没能跟上,发生什么事了?”

秦长歌将幽州事变简单说了说,箫玦已是怔了,半晌道:“难怪你一直把这马催得飞快……”

秦长歌装作没听懂他话中醋意,直接岔开话题,“粮库在关键时刻被毁,有三种可能,一是势力盘踞幽州多年的曹家残余势力泄恨报复,有心要和朝廷作对,一是北魏细作所为,另外一个可能就是,粮仓本来就有问题,有人烧粮以掩饰罪行。”

箫玦颔首,寒声道:“终究饶不了他们!”

“你先莫泄露身份,”秦长歌一扬马鞭,“到了。”

天色欲曙,薄云浮动,幽州城门处,许多衣衫褴褛的灾民,不眠不休的翘首向南而盼,神色焦灼。

忽有人大叫:“来了!”

哄的一声所有或坐或卧的人立即飞爬而起,跌跌撞撞的向前涌去,伸长脖子看见遥远地平线上两人飞骑而来,当先的正是那少年尚书。

张开双手,喜极而泣,有人大呼:“是他,是他,咱们有救了!”

也有人见秦长歌身后空空,疑惑的瞪大眼,露出失望的表情,秦长歌一拨马,长驰而来,大呼:“粮草已至,押粮军稍候便来,诸位不会再被饿死了!”

欢声雷动,早有人撒开腿,一路狂奔进城通报好消息,无数人簇拥两人的马前行,目中满是感激,秦长歌估算了下时间,离一日之期,尚差一个时辰。

心情一松,秦长歌舒了口气,这才觉得一日一夜毫不停歇的奔驰,全身骨头都好像松动了,忍不住龇牙咧嘴的按了按肩膀,和箫玦对望一眼,扬手命令城门处的守兵,道:“把城门关了。”

不管对方用意如何,此时必定还在城内观测着动向,城门一关,先堵掉他的退路再说。

担忧着非欢的安危和身体,秦长歌不住扬鞭飞驰,幽州城占地广阔,从城门处赶到那日被围堵的街道,还要穿过数条大街,秦长歌转过一条街,忽然看见前方地上倒卧几具尸体,赫然正是刚才兴奋的赶回去报喜讯的几个灾民。

身侧箫玦已经咦了一声,注目一看,道:“刚被杀死,血迹犹热。”

心中一跳,秦长歌抬目注视远处,隐隐听得呼声再起,她凝神静听,突然双目一张,道:“不好!”

与此同时箫玦亦惊道:“好狠毒!”

两人拼命策马飞驰,堪堪转过几条街,便听得呼声雷动,无数人大叫,“没借到粮,那狗官骗了我们,杀了他,杀了他!!”

呼声如浪,“杀了!杀了!!”

前夜的巨浪狂潮再次重演,等待了一天一夜早已无比焦躁的灾民,哪里经得起这般灭顶性的失望打击,顿时被撩拨得狂嘶乱喊,人头攒动,拼命向前挤去,想要将那个“骗子的兄弟”撕成碎片。

无数双手举着一切可以使用的致人伤害的器具狂冲而去,无数人头,淹没那窄巷原本的一块无人走近的空地,没人能够看见里面发现了什么。

看不见,不知道,更令人恐惧至几欲疯狂!

秦长歌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敢想,刷的一身从马背上翻出,一个跟斗已经掠上人群之顶,不管不顾从无数人头上飞踩而过,半空中大喝:“休听他人胡言挑拨!粮食已到!”

外围的有些人,半信半疑的停住手,但是内圈的人狂躁情绪已经被撩拨起来,自己的大声呼喊中也不去听秦长歌喊什么,只是红着眼睛,拼命前扑。

又是一声霹雳大喝,一道黑影腾空而起,顺手一抓,一手抓一个人就往人群最前端掷去!

砰砰几声,那两人撞翻了几个人,齐齐绊倒在地,滚成一团,立时将路面堵塞,将长龙般的人群截成一小半和一大半,灾民的步子顿了顿,还未来得及扶起栽倒的人,便觉得头顶黑云一闪,两条人影呼呼的先后窜了过去。

两人都是全力施为,身形追光逐日,快如流星,生怕稍稍迟了一步,便恨海永铸,再难挽回。

秦长歌先起一步,一脚跨入窄巷之内,一眼看见文正廷血流满面,正领着一对衙役围成一圈死死对抗着涌进来的灾民,每个人都鼻青脸肿血迹斑斑,身上衣服都被撕得几不蔽体,却拼命不肯退后一步,看他们每个人都疲累欲死摇摇欲坠的样子,天知道刚才那一刻,他们顶过了多少波的猛烈攻击。

秦长歌风一般的抢过去,黑丝一甩,直接甩飞最前面的两个灾民,文正廷抵抗得几近脱力昏眩,人都被卷走了还惯性的舞动双手,直着眼睛大喝:“你来啊!来啊!有本事拼命––”

秦长歌一把抓过他啪的一个耳光,文正廷这才被打醒,晃了晃头,看清了秦长歌,这个迂直的书生大喜欲狂,眼泪都差点出来了,直着嗓子道:“你去看――去看――”

他一口气接不上来,翻着白眼晕过去了,一日一夜的焦灼守候奔波忙碌,心理的巨大压力早已不堪承受,今日这番几近崩溃的一场对抗,更消耗掉了他最后一点精神,在看见秦长歌的那一刻,咬牙坚持的意志,瞬间消亡。

饶是如此,他倒下前,手指犹自不忘直直的指向一方石礅后。

秦长歌一把接住他,将他放在墙角,向石礅走去。

咬着嘴唇,心跳剧烈,秦长歌突然觉得双腿如此酸软,而迈出的步伐如此艰难。

转过石礅,一眼看见地上安静侧首而卧宛如睡去的男子,秦长歌突然觉得自己失去了呼吸。

石礅后,满是沙砾的地面上,非欢以一种毫无生气的姿态斜卧着,黑发披散一地,黑而长的睫毛纹丝不动,脸上苍白得可以看见淡蓝的血管,他额头鲜血淋漓,伏身的地面,也有殷然血迹。

风声远去,喧嚣远去,那些猎猎大旗画角连营溅血杀戮那些翻覆风云前生后世恩怨仇恨统统远去,多年前那一朵桃花却突然鲜艳的逼至眼前,姿态触目的灼灼晃动,其色殷红,一如那惊心的鲜血。

秦长歌蹲下身,手指有点颤抖的缓缓凑近非欢鼻端。

手指一触即收,随即,她晃了晃。

宛如绷得太紧的弦,在乍然松开的那一刻,会不能自主的颤动。

他还活着!

巨大的喜悦如扑面的风奔涌而来,秦长歌仿佛听见遥远的青玛神山上传来四弦琴的铮铮声响,一声声清冷如玉,那是传说中一种代表生命与情感的琴,发出的琴音可以令垂危者刹那间生机盎然。

带着一抹含着泪光的微笑,秦长歌仔细的拭干楚非欢额角的血渍,看见他身侧有一些碎石,大约一开始灾民投掷飞石砸中了他,幸亏文正廷机警,不知道从哪找来这处石礅,将他严严的护在石后,自己和衙役兵丁将他围成一圈,才在那般悍猛的冲势下保住了楚非欢的性命。

若非如此,以非欢的重症之躯,他又不愿杀伤灾民以自保,如何能够等到秦长歌回来。

蹲下身,秦长歌想将楚非欢负起,不防一双手伸了过来,将楚非欢接了过去,是箫玦。

他的侍卫刚才赶了过来,堵在了巷口,明晃晃长剑剑锋一致对外,谁再上前就是拿血肉往剑上撞,这才逼得灾民停住了脚步,所幸今日闹事人潮本就没有那夜多,不少灾民被秦长歌故意分流到各处官署休息,还有些领到口粮的心存感激不愿动手,才使侍卫们能挤进来,才使文正廷领一队武功不高的兵丁,守住了楚非欢。

此时文正廷已经悠悠转醒,一眼看见箫玦,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愕然道:“陛……”

“闭嘴!”箫玦回答得简洁有力,语气不豫,秦长歌瞟了他一眼,对文正廷使了个眼色,道:“文刺史,现在不是行礼的时候,是谁在煽动闹事?”

直起身,文正廷恨恨道:“自你走后,一直有人挑头闹事,暗地里煽风点火,总想着闹大了置咱们于死地,咱们抵挡了一批又一批,楚公子便是早早的被流石砸伤的,他醒过一次,我说要拼命想办法送他会刺史府,他却坚持不肯,说他答应了会等你回来,你若回到这里不见他,会被惊着……我只好着人搬了石礅挡着他。”

秦长歌听着,默然不语,身边箫玦神色古怪,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秦长歌出神半晌,方道:“闹事者还在附近,城门已闭,暂时逃不出去,你可还记得那人声音?”

仔细想了想,文正廷老老实实的答:“难,当时说话的人太多了。”

旁边有个兵丁喘息着道:“我有隐约看见一个瘦子,颧骨上有颗痦子,一直躲在人后挑拨。”

此时灾民们已经渐渐安静下来,因为收到秦长歌催促旗花火箭暗号的第一批运粮队已经赶到了,堆满一袋袋粮食的推车络绎不绝的涌进城门,比什么宣言昭告都能证实事实,灾民们迅速安静下来,欢呼雀跃。

文正廷怒道:“这些混账,长肚子没长大脑,刚才险些杀了我,还给他们吃什么!”说得气势汹汹,却立即随随便便包扎了一下脑袋,就去安排设粥棚救济事宜了,秦长歌看着他背影远去,微微一叹道:“我总算没有托付错人……”言下不胜庆幸感慨。

箫玦颔首,道:“此人有风骨。”他盯着秦长歌面上神情,再看看楚非欢憔悴气色,不禁微微露出一丝黯然苦笑,却仍旧伸手抵住楚非欢后心,低声道:“昏迷久了不好,我先救醒他,他看见你安然回来,想必会好些罢。”

卷二:六国卷第三十三章争霸

秦长歌抿抿唇,轻声答:“谢了。”

“你……为他谢我,你为他……谢我……”萧玦行功完毕,收回手,听了这句先是黯然,说着说着便突然生怒,“秦长歌,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客气这么有礼?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客气有礼只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失败?你为何不能体谅我的心境?我是你的夫君!是你曾经最亲密的人,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这般隔膜相待!我做错了什么?要忍受这些离别,落寞,和生疏,甚至也许,要永永久久的忍受下去?!”

秦长歌愕然的看着他,萧玦说到最后自己也觉得有语病,顿时颓然,喃喃道:“对不住……我有点心绪不好……长歌,很多时候我觉得我好像刚刚走近你一点,但是转眼间你又离远,这种感觉让我很不安……长歌,告诉我,是不是我以前让你伤透了心,所以你不愿再和我一起?”

秦长歌沉默的看着他,她的眼神近在咫尺而远在天涯,交织着雾气和怅惘,还有些萧玦看不明白的东西,如同隔着烟霞看红尘尽头的蓬莱之境,烟光浩淼里,属于凡尘外的一梦沉酣。

半晌,秦长歌慢慢道:“萧玦,不是这样的……只是,我有点……怕……”她语声有些恍惚,烟雨飘摇捉摸不定,萧玦惊异的看着她,她?秦长歌?说?怕?

怕什么?

秦长歌缓缓蹲下,不胜疲倦的靠在他肩,低低道:“等等……再等等……萧玦,我是为大家好……等到报了仇,一切也就不是问题了……”

深吸一口气,萧玦伸手揽住她,努力对她一笑,道:“好,我等。”

他豪气干云而又微微有点酸楚的笑,低声而坚定的道:“反正这许多年都等了,反正最坏的感受也尝过了,还会有什么比这个更糟?”

他指的是当初知道睿懿确实死讯时的天崩地裂的疼痛,是的,这么痛的痛都痛过了,还能有什么更糟的?

就算长歌最后决定离开他,最起码,她还活着,那便很好。

萧玦笑得明朗,秦长歌盯着他眼睛,慢慢的,也绽开一个神色悠悠的笑容。

身后传来轻咳的声响,两人齐齐转身,见楚非欢睫毛翕动,缓缓睁开眼。

几乎在刚睁开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就落在赶来的秦长歌身上,定定的注视她半晌,嘴角勾起一抹微微的弧度。

他虚弱得不能说话,但眼神里有种感情茁壮如生机蓬勃的翠芽。

秦长歌轻轻道:“非欢,我回来了……”

只此一句,她便再也说不下去,只是微笑着,握住他微凉的手。

失而复得的庆幸与欣喜,如暗潮,缓缓漫过心岸。

萧玦早已转过身去,负手看着远处的人群,楚非欢睫毛抬起,目光掠过他背影,眼底有一丝阴霾转瞬而过,秦长歌却只对他云淡风轻的笑着,道:“都过去了。”

楚非欢默然,秦长歌命侍卫找来软轿,几人回到刺史府,秦长歌亲自开方子,命人抓药来给楚非欢调养,本来还打算守在旁边,耐不住萧玦和非欢连连催促,一个恨不得咆哮着赶回她,一个眼神里全是拒绝,只得回了自己屋子,抱着先前就被楚非欢迷倒一直在呼呼大睡的儿子就是一顿猛睡。

这一觉一直睡过了一整个白天和一个黑夜,第二日清晨秦长歌睁开眼,看见清晨的朝阳和昨天一样清爽明亮的照在窗纸上,一时居然错觉自己根本没有睡着。

不过很快,一双特大号漂亮眼睛的虎视眈眈,立刻让她提起精神,伸手一捏某人的肉脸蛋,阴笑道:“你这么无辜可爱的看着我,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坏事了?”

“我这叫无辜可爱?你这什么眼神?”包子拼命眨眼,努力瞪大眼睛以显示出“龙威”,悻悻道:“我是在谴责你。”

秦长歌给了他一个鄙视的表情。

包子颓丧,亏他辛苦的维持着这个姿势已经等了很久,等着给老娘一个最鲜明的印象,结果她以为他在邀宠。

为毛彪悍的人连错觉都这么彪悍呢?

“请问你要谴责我什么?”秦长歌起身,根本不把谴责当回事的指挥儿子,“去,给我把外衣拿来。”

说完突然怔了怔,低头看着自己的清凉衣着,想起好像自己昨天睡觉时是和衣睡的吧?为什么现在却只剩下亵衣?

谁帮自己换过衣服了?

狐疑的瞟向包子,没可能,这孩子哪有这么多事。

秦长歌问儿子:“昨晚有人来过?”

包子摇头。

“你爹来过?”

包子再摇头,抿着嘴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是“你打死我我也不说。”

转了转眼珠,秦长歌抓过外衣一阵乱搜,突然惊道:“我衣裳夹层里的密报呢?哪里去了!”

“什么密报?”门帘一掀,立即探进来一张精神奕奕的俊朗脸庞,神情有些不安,“我看过了,没有啊……”

话说到一半,觑见秦长歌脸上似笑非笑表情,立时知道这个阴毒女人又使坏了,刷的把门帘一放,消失在门外。

身后,那女人阴恻恻道:“关门!放萧溶!”

============================================

睡饱了的秦长歌,手指头勾着包子,神清气爽的走出房,一眼看见外间萧玦人模人样的坐着看军报。

看见秦长歌出来,他抬头,一笑,本来很明亮的日光立即暗了暗。

秦长歌那点小小的怒火也给这亮得灼人的笑容给扑得飘了几飘,霎那湮灭,无可奈何的叹口气,也不想追究豆腐被吃的事儿了,在桌边坐下,萧玦早已分外温柔又殷勤的推了推桌几上的案盘,道:“睡了一天一夜,饿了吧?多吃些。”

秦长歌盯着满桌子的东西,忍不住道:“我不是溶儿。”

旁边萧包子立即翻白眼,道:“你侮辱我,这本来就不是我的规格,我刚吃的比这个多多了。”

秦长歌拍了拍他鼓胀如蛙的肚子,包子立即作肚子欲炸状。

白他一眼,随手拈起个象眼馒头,秦长歌喝了口白果粥,问:“非欢吃过没?”

包子道:“吃了一点,又睡了,这就是我要谴责你的,你那晚对干爹做什么了?弄得他半死不活的回来?”

噗一声秦长歌嘴里的粥全喷到了萧玦袖子上,萧玦顾不得擦自己袖子,眼疾手快的先塞了块方巾给秦长歌,转而怒瞪包子。

包子被瞪得一缩,看皇帝爹杀气腾腾状,赶紧掩面假哭奔出,在回廊处撞到那对双胞胎,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回身探头笑嘻嘻对萧玦喊:

“爹,这两个,你夸过漂亮想要她们侍候的丫头,现在儿子我送给你,一个叫宛儿,一个叫妙儿,儿子我连她俩的封号都帮你想好了,宛嫔,妙嫔。”

“当!”

皇帝大人绣金镶明珠的九龙荷包,恶狠狠的砸到了门楣上。

=============================

砸走了腹黑儿子,萧玦赶紧叫两个丫头走路,生怕秦长歌生出一丝误会,两个丫头再次眼泪汪汪被赶开,站在回廊当中相顾茫然,不知该往哪间房侍候——呜呜呜少爷不要我们,老爷也不要我们,呜呜呜不是说以我们的容貌谁家少爷老爷都会一起当宝贝抢的嘛,呜呜呜为什么这家子都恨不得把我们推出去才好呢?

室内,秦长歌浅笑着慢悠悠喝粥,萧玦不住亲自给她布菜,用银匙舀起一勺翡翠芝麻羹,笑道:“这个好,养颜,来。”便要喂她。

秦长歌掀起眼皮看了看,笑盈盈道:“原来陛下嫌弃我丑。”

萧玦手顿了顿,苦笑着将芝麻羹送到自己口中。

刷的一声横空出世一只漂亮大头,一口将银匙叼了去,喜滋滋道:“她丑,你也丑,你们养颜养了也不过这样子,不如养养我的玉树临风一树梨花压海棠的英姿。”

两个“丑男丑女”相顾苦笑,秦长歌道:“这无耻性子可不是我的。”

萧玦立即申明:“也不是我的。”

突然想起了什么,萧玦若有所思:“象玉自熙那家伙……”

秦长歌毫不动气,笑吟吟道:“溶儿,那你就改姓玉好了,玉溶,玉容,多符合你的一树梨花压海棠的超群气质。”

包子哀号一声,立即丢下翡翠羹再次窜出,不要啊,不要和那人妖联系在一起……

笑闹了几句,萧玦神色一肃,取过一方纸卷,摊开,六国典图赫然其上,萧玦用筷子指了指德州方向,道:“玉自熙已经率边军四十万赶来。”

秦长歌一挑眉,笑道:“终于要开始了吗?也好,争霸之战终不可免,将天下乱势以最快速度结束在你我手中,对黎民未必不是好事。”

萧玦的银筷子好似长剑一般在典图之上纵横激荡,尤其在北魏疆域之上风雷捭阖,“长歌,你看,北魏每年秋冬之际,必定进行边军换防,届时北魏京城肃京防卫空虚,最宜趁虚而入,现在北魏政局纷乱,各地将领纷起割据,正是收拾他们的好时机……”

秦长歌趴在典图之上,仔细看着那些以不同颜色标出来的军队标记和动向箭头,淡淡道:“今年北魏政局不同往常,若是那三人互相挟制,不敢换防呢?”

“那更好,”萧玦傲然一笑,神情风云在握,“他们绳子般绞扭得死死,心思全在帝都那个位置上,连换防都顾及不上,那就说明因为势力分散,三人都已无余力应对外敌……哈哈,那么,北魏之大,由我驰骋罢!”

“若三人因外敌来侵,同仇敌忾,暂时放弃了争权夺利,先齐心对外呢?”

“合在一起有合在一起的打法,说实在的,我还宁愿北魏拿出全国之力,咱们硬刀硬枪的拼一场,才叫痛快,”萧玦说起打仗立时眉飞色舞,目光发亮的一把扯过典图,筷尖上的芝麻准准落在肃京的位置,道:“你看他们的京城,据说粮仓丰储,围城三年也足可抵御,其实……”

秦长歌将那芝麻拈了来,慢条斯理的吃掉,笑嘻嘻道:“吃了!”

萧玦大笑,一转眼看见眼前女子虽然依旧是男装打扮,但眼神乌亮清灵,眼波流转之间风姿醉人,粉色舌尖如杏花初探,于嫣红樱唇悄然一抿,一个无意却诱惑十分的轻舔姿态。

那一舔,仿佛舔在了干涸已久的心上,酥麻微痒间,生出些细细的火苗,熬煎着久旷健朗男子寂寞已久的情思,萧玦只觉得连掌心都丝丝热起,忍不住便要拉她的手,揽她入怀温存摩挲。

忽听外廊文正廷跪启:“陛下,微臣等捉获了那几个煽动闹事者……”

萧玦和秦长歌齐齐抬首,对望一眼,秦长歌立即避坐到一旁,萧玦怒气一现又隐,暗骂自己运气不好,总是在紧要关戛然而止,长此以往,真是伤身伤神。

长眉一挑,忍不住冷声道:“你身后没有人,人呢?死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打断了陛下绮思的文正廷冷汗冒了出来——陛下根本没有出门啊,怎么就知道自己身后没人的?将身子伏得更低了些,愧然道:“几人在西门被查获,他们混在灾民中想出城,被认了出来,其中有一人是原本刺史衙门专司粮库的长史,兵丁们将他们擒下后,一时不防,都已服毒自尽,臣办事不力,请陛下降罪。”

秦长歌起身,出去问了问文正廷那几人的死法,回来对萧玦一笑,道:“不曾想那日的三个猜测,居然齐齐命中。”

北魏密探以重金买动那名长史,将赈灾粮库里的粮食全部偷运至北魏,李翰需要借用闵冉道力量,对此事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长史满心盘算着李翰打入京城,朝廷自顾不暇,幽州无粮自也无人理会,不想秦长歌雷厉风行,以令人措手不及的速度平息了内战,立即便要赈灾,粮库全空无粮可赈的长史急了,在有心闹事的北魏密探和曹氏门下余孽教唆下放火烧库,北魏人更一不做二不休的打算挑动灾民闹事,令野心勃勃的西梁暂时无法北顾魏国,才有了那场险些令非欢丧命的惊心暴乱。

理清来龙去脉的萧玦,脸色阴霾,目光沉沉的看着魏国方向,半晌,一声冷笑。

“魏氏,赶紧数日子当着你的王罢,朕的碧骝马,等着用你们的皇家马厩呢!”

乾元四年九月中,幽州城历经灾荒、内战、民变、暴乱之后,再次迎来其作为边境重镇不可摆脱的战场宿命——九月十七,西梁皇帝萧玦,引兵八十万,御驾亲征,以静安王玉自熙为主将先锋,封刑部尚书赵莫言为建翎上将军,提马北魏边境确商山,誓师北伐。

是日,平原秋霁,苍翠如洗,猎猎塞上风中,八十万男儿静默无声,如钢铁之龙,蜿蜒无际陈兵平原之上,日光反射着钢铁兵刃的寒光,泛出一片海洋般的沉凝厚重乌金之色。

八十万人沉默于野,八十万双眼睛亲眼见证帝国皇帝,于深秋金风之中,黑袍金甲,一骑驰骋,原野广阔,阳光灿然如碎金,那英朗男子飞马而来,以万丈霞彩为披风,以光耀烈日为冠冕,英姿灼烈,耀人眼目,如一柄黑色神剑般飒然霹雳穿过大军阵前,众人屏住呼吸,看见帝国年轻的皇帝,直驰两国边境,驻马,仰首,缠金丝黑色长鞭迎风一抖,在炫目的阳光下划出一道流丽的弧影,啪的一声,生生甩断了分割西梁和北魏两国,已经矗立多年的坚硬的岩石界碑!

豪情满天下的西梁皇帝一声朗然大笑里,风雷锋锐,拔地而来。

风雷裹挟着那声鞭响和长笑,穿越广袤内川大地,激荡起铁血风云,沉沉压上九州苍穹,苍穹之下,诸国震栗回首,目光惶然。

雪刀所指,向北长驱,八十万西梁大军以烈火利剑之姿,剖开北魏沉静已久如今却暗潮汹涌的国土,刀下,燃起帝国争霸,带着血色鲜艳的层层烈火。

乾元四年九月,秋,北地草尖凝霜雪,万里征戍为一统,长缨击取,谁为天骄?心怀倥偬,冲却尘笼,高岗上金冠男子洒然挥手,谱写胸中慷慨云梦。

西梁制霸天下,征战六国的序幕,自此,始。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