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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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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水镜尘练了你们水家禁忌的剑法,是水老家主教了他的?”

“你不知道是不是自愿教的呢。”水应申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他病得奇怪,教得也奇怪,水镜尘不顾重伤未愈,抢着学这剑法也奇怪,更奇怪的是,最后一天,最后那个之字,连我都听出来了,明明应该一笔划成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始终僵硬滞涩,无法连贯。”

“我当时坐在床上,听着那无论如何也不能突破的风声,自己都觉得隐隐焦躁起来,不知道使剑的那个人,又是如何的挫败万分?然而他还是不急不忙的练下去……真真好耐性……”

“忽然风声止了,我凑到窗边一看,只看见烛火一暗,随即一明,然后,风声再起。”

他的嘴唇突然抖索起来。

秦长歌玩着自己手指,森然笑着,做了个插心的手势,水应申脸色又是一白,半晌才接着道:“风声再起,这回再无滞碍,无转如大江奔流,风生云涌,我当时听着这莫大的变化,只觉得心怦怦的跳起来,仿佛就是刚才那烛火明暗之间,有什么可怕的事已经发生了。”

“我不敢出门,现在出门去看,谁知道会不会给刚练成采苢剑法的水镜尘拿去试剑?我想了想,爬下床,趴在地上仔细听,隐约听得走路的声音……移动桌椅的声音……寻找东西的声音……水声……液体滴落声……”

他语气透着森森寒意,窗外的风突然猛烈了起来,四周的树木的狰狞的黑色阴影在墙上疯狂摇摆,仿若恶魔之手,正举爪下望,选择着待噬杀的猎物。

风声宛如鬼哭,却不知道在哭的那位,是那个死得离奇的水应麒呢,还是缔造了上善世家光辉声名的水家先祖?

“第二天,家主死了。”

水应申语气谈谈目光深深,“一早我就听见梵音三十六响,这是家主逝世的丧音,我立即冲进家主寝居,镜尘盘膝坐在堂中,身后是白绸覆着的家主的尸体。”

“厅堂里香气浓郁,谷中两珠雪素黄金兰都被镜尘搬了来,放在家主尸身头脚之处,黄金兰的香气为无敌之香,珍贵无伦,一向供奉在山巅,等闲我们也见不着,按说家主逝世这样的大事,拿出来也无可厚非,可我总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秦长歌笑了笑,轻轻道:“遮掩气味而已吧?”

惊异的盯了她一眼,水应申点头,“是的,我想是这样,我当时第一个到,抚尸痛哭,镜尘不让我靠近尸体,我趁他不注意拉了一下家主的手,家主的手垂落下来。”

他不由自主的做了个五指垂落的手势,目光骇然。

“……我看见他五指已经完全枯干了,苍白得宛如一截断柴。”

他眼底有惊恐之色,低声道:“……家主原先微胖,体肤丰润,身体一直很好……”

“我趴在地下痛哭,突然看见前方砖缝里有样东西在滴溜溜滚动,我伸悄悄一捞,发现是重银。”

秦长歌挑挑眉,重银就是水银,也就是她前世的汞,在内川大陆这里被赋予了新的名字。

用上水银……做木乃伊哦。

“我又仔细的闻,终于闻见了一点烈酒和郁金香的味道,我自小五识灵敏,听力、目力、和对气味的辨别都比别人强上许多,闻见这些我隐约便明白了——”

“明白你前天晚上听见的那些动静,是水镜尘在收拾尸体。”秦长歌冷冷接道:“以烈酒泡郁金香汁抹身,再挖去内脏,腹部内壁涂上汞,用别的东西塞满,所以蛋筒未腐——他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儿把老子做成木乃伊?是因为怕你们发现尸体有异?”

“我不知道……”水应申摇头,“我既然知道了这事,怎么还能让那孽子继位?当即和几位兄弟商量了,在第二日家主下葬之时闹事拦棺,不想镜尘早有准备……我们两方势力都不弱,我们就有理由废了他,然而他根本没有使用过那剑法,唉……”

他以一声深深的叹息结束了这段诡奇的诉说,神色间不尽愤恨,秦长歌细细想着他话里有无漏洞,半晌道:“我还想问一个问题。”

“问吧。”

“上善家族声名如此,世所敬仰,为何水镜尘倒行逆施,自毁声名?他和好名声过不去么?”

脸上微微露出一丝苦笑,水应申道:“这倒不完全怪得他,你是不知道,这世上,坏人难做,好人更难做,我们水家百年积善声名,天下善行楷模人间道德丰碑是不假,可是行善是需要花钱的!正因为善名在外,天下穷苦武林人但凡有过不去的难处了,都来投奔我们,于谷外跪求哀哭,求助的,借钱的,告贷的,源源不断潮水般涌来,每日里花出去的银子如流水,但有一个不理会,百年声名都将全毁,水家又有不行歹事不挣不义之财的家规,许多来钱快的经商方式咱们都做不得,而上上下下,那许多人要求借,那许多人要吃饭,这都是钱……早在上任家主之时,水家就已经入不敷出,钱成了上善家族最大的难题,镜尘之所以在诸兄弟中脱颖而出,就因为他会挣钱,十二岁时出外游历,不知怎的认识了白渊,后来听说在外面很是建了些产业,水家这才支撑了下来……至于他外面到底是怎样的产业,家主后来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了,实在是难哪……白渊那个人,最是不择手段城府森严,镜尘和他在一起久了,渐渐也转了性子……水家后来就陷入一个怪圈——私下赚着不义之财,去维护仁义名声……”

“哦?”秦长歌眼珠一转,“既然水家这般为钱财所困,那么你这一屋子的乌金哪里来的?”

脸皮一红,表情讪讪,水应申吃吃道:“我原先一直掌管水家财务进出收支……”

忍不住扑哧一笑,秦长歌讽刺的一笑,道:“别把责任都推别人身上啦,你们自己就没有贪欲么?上善家族,也许第一代确实是仁德良善以义为先的,然而一代代传下来,子孙良莠不齐,家风不再也是寻常,偏生又舍不得那好名声,舍不得天下景仰的崇高地位……你们这群为声名所困的可怜虫!”

“万物终将如浮云,黄金屋,白玉床,也不过三尺一卧,天下名,铁门槛,到头来一场空花。”冷然接话的是一直没开口的萧玦,神情鄙弃,“愚钝无知!”

“你懂什么!”水应申身居水家高位惯了,习惯逢迎不习惯申斥,虽说最近境遇不佳收敛了些盛气,终究还是经受不住这等言语,怒道:“你们这种身居底层的小人物,怎么知道上位者的无限荣光?怎么知道声名给人带来的巨大好处……”

他说到后来似觉得说漏嘴,僵僵的住了口,萧玦讥诮的一笑,向门上一倚,道:“我是不懂,我不懂你们这些人怎么想的,世间有那许多事物值得珍惜保护,你们偏偏选了最无趣的那一种。”

秦长歌转目笑道:“夏虫不可以语冰,和这些人说也是浪费口舌,办正事吧……喂,素玄,你听够了没有?”

有人低低朗然一笑,白影一飒,素玄已经出现在门口,也不废话,手虚虚隔空一抬,室内顿时起了回旋的风声,随即便笑道:“水总管,更运气试试。”

依言运气,水应申霍然抬头,诧道:“我水家独门锁穴手法,你怎么知道解法?”

素玄的脸竟然微微一红,避而不答,对似笑非笑看着他的秦长歌道:“我刚才进门前已经令随我来的总护法孟铭睿去偷尸,水老家主的尸体有异,足够证明水家的问题了。”

“你怎么可能这么顺利的来这里?”萧玦皱眉看他,“水镜尘这么大意放你过来?”

“他被人绊住了,说起来我不认识那人,是个女子,武功极高。”素玄道:“那女子自称玄坛天使,她手下还有一批人,也不管水家夜间是不给人进谷的规矩,直接闯谷,挡其者死。”

“应该就是那个来吊唁的阴离手下上三使中的天使班晏了,大约还是当初被水镜尘于施家村暗杀的半面强人,”秦长歌微笑,“来得好啊来得妙,我等你们很久了,就知道你们一听说水家生乱,便一定会来搅浑水,此仇不报更待何时?果然深得我心,啊,你们先打一场吧,谢谢。”

素玄和萧玦齐齐默然,都觉得和这女人打交道的人,着实倒霉得很。

秦长歌转向水应申,正待说话,忽听一阵怪响,听来嘈乱,令人心生烦躁,直欲呕吐,脸色一变,急急道:“班晏的音杀!”

众人急忙运气的运气,捂耳朵的捂耳朵,秦长歌掠出屋外,便见谷口之处一座断崖上,半面鬼魅半面绝色的班晏,正笼着袖子,向着刚刚出现的月色,慢慢的在尖啸。

她的对面,素衣银冠的男子,席地趺坐,坐在一地银白的月色里,四周起了淡红的雾气,映得他衣袍微熏如染,他搁琴于膝,修长指尖一抹间便起鸣泉之音,袅袅迤逦开去,他一抬首,月光淡淡照上他的脸,所有人呼吸一窒。

绝代风华。

班宴停下尖啸,侧首看过来,她说话语声还是那么缓慢,比正常人要慢许久,“你和我斗音?你不怕大家都死?”

水镜尘一笑,笑意也如浸透月色的梨花,“捣乱的人太多了,那就一起吧。”

他轻轻拨弦。

白日里安排住在各处的武林人物,渐渐从各自屋中走了出来,目光茫然,僵木前行。

他们眼中的实地,现在都是绝崖。

水镜尘是要将这些可能带来祸患的人,一起杀掉灭口了。

班宴目光一凝,忽然发出几个古怪音调。

那些人抬出的腿又收了回去。

水镜尘再拨。

再迈。

一时就见半山之上,那群武林大豪,提线木偶般齐齐伸腿收腿再伸再收,着实好笑,好笑里却又生出诡异来。

有些人武功较高,拼命的和音杀带来的控制梦魇以及水镜尘的琴音相抗,额间大汗淋漓。

月色下水镜尘一笑,微微仰首,月光勾勒出的轮廓精致至难以描述。

他手不停弦,轻声道:“枉你算尽机关,不过白费力气。”

他带着笑意的眼光转过来,极其精准的落在秦长歌几人身上。

轻轻抬手,浅笑拨弦,姿势悠然宛如一个美妙的梦境,直欲将人溺死其中。

他道:“我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你们都来了。”

卷二:六国卷第四十八章深爱

“你们都来了。”

他神情温和语气轻柔,满是大局在握的从容与清淡,仿佛面对的不是来自各个立场和阶层的敌人,而是跋山涉水远道而来的好友,而他也不是以杀机琴音相向,而是烹荼将沸,扫榻以待。

夜风里一片树叶忽然脱离树梢,悠悠飘落琴端,却在离琴身还有一人之远的距离时,忽然消失。

是完全的消失,没有碎片没有粉末没有灰烬没有筋脉——什么都没有。

秦长歌的眼瞳一缩——水镜尘果然比当初在施家村时,功力更上层楼。

眼珠滴溜溜在他面上一转,水镜尘目光湿润晶莹,皎皎如明月静朗,内家功力已到了巅峰,而且,没有中毒的迹象。

秦长歌郁闷的叹气,这家伙怎么这么好命呢?怎么就练了那个什么采苢剑法不惧毒物了呢?原以为施家村自己施的毒,和先前密林里玩的花样,能多少对他起点作用,可现在看来,人家好得很。

哀怨的望天,秦长歌暗恨老天为毛不给她一个万能无敌美少女的躯体?长得差强人意也就罢了?体质骨骼也远远不如前世,如不容易借助水三公子的盅毒达到了突破,但终究错过了固本培元的最佳时间,始终难以达到前世的水准,她现在算是高手,但是和这些顶级高手比起来,还是不够看。

事实上,秦长歌对敌,真材实料的武功一向用得少,她喜欢用诡秘的手段,恶毒的阴招,以及神出鬼没花样百出的方法去杀人。

只是今晚……秦长歌皱着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水家其他人呢?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见,就算有入夜不可出门的规矩,闹成这样,多少也要探个脑袋来看看吧?

水镜尘再强悍,对上素玄,班晏,再加上萧玦和自己,他能活命?

“我要杀你。”班晏说话永远都是那么语调缓慢用词干脆,形成诡异的搭配。

“真巧,我也是。”水镜尘不疾不徐的微笑,转目一顾素玄和秦长歌三人,“还有诸位,今日日子好,一起把旧账结了吧。”

“轰!”

最干脆的萧皇帝,招呼不打二话不说,开掌!

他身影如怒龙天矫,一闪便到了水镜尘头顶,所经这处腾起滚滚烟尘,气势逼人飞卷而来。

与此同时班宴长发一卷,半边鬼脸在夜色中狰狞一现,十八条灵蛇般的长辫分成八个方向,天罗地网般的罩下!

水镜尘身子不动,忽地平平一移,也没见怎么花哨的姿势,随随便便就脱离了两个高手的攻势,还是原来那个姿势落在了崖上斜斜逸出的一棵树的树梢,那树梢直对深谷,摇摇欲坠,他在梢尖浅笑俯首,闲闲拨弦。

“我没说要动手,两位性子真急。”铮铮之音里水镜尘和声道:“能轻松将各位送上黄泉路,为什么还要费力气动手呢?劝诸位也省省力气,找我报仇也好,查问家父死因也好,偷尸昭告天下也好,对于将死的人来说,都实在太没必要了。”

萧玦一拧眉,长臂一伸,掌中一柄临时使用的普通青钢长剑也被他凛凛指出睥睨天下的名剑气概,“水镜尘,不管你玩什么花样,我死的时候,一定会拖着你。”

班晏则慢吞吞的开始四顾查看。

“我却不耐烦陪着阁下。”水镜尘柔声道:“新的猗兰,还有很多事要做,我很忙。”

“新的猗兰?”

“嗯,”轻轻笑了笑,水镜尘淡淡道:“所以我说,诸位都不必忙,因为过了今夜,这个猗兰,就不存在了。”

班晏瞪大眼,急若星火的问题她依旧问得很慢,“你要毁灭猗兰!”

“错,我要毁灭你们,而猗兰,永远存在。”

对上众人的目光,水镜尘展颜一笑,眉目皎然,“猗兰本就是世外家族,隐形豪门,天下武林,有多少人知道猗兰到底在哪里?那么猗兰换个地方存在,自然依旧还是猗兰。上善家族,从来都不是猗兰谷,而是水氏家族,是我,只要我在,我随时都可以建造出一个新的猗兰。”

众人齐齐震惊!

他竟然要以先人百年心血造就,神秘庞大,拥有得天独厚上古奇阵的整个猗兰,毫不吝惜的拿来作为杀死敌人的毁灭武器!

这不是一块石头或是一柄剑,这是整个横霸南闵大地的猗兰谷!

世间竟有人疯狂若此,大胆若此,睥睨若此,漠然若此!

“你要这许多人葬身此地!南闵武林巅峰人物大多都在此处,你要如何对天下人交代!”

“交代什么?”水镜尘微笑,“猗兰谷从来都没有等到前来吊唁的武林人物,镜尘派人出谷等了许多天,都未能见到一个人……听说玄坛大祭司最近在练九幽阴功,玄螭宫附近常有青壮百姓失踪……说起来玄坛和上善家族关系不算很好啊,大天使班晏这么远道而来的,到底是为什么呢?……不过,既然诸位为水家而来,水家一定会负责的,诸位的仇,自有水家一身揽之。”

他微笑得纤尘不染,雍容悲悯,“至于阴大祭司交不交得出已经失踪的天使班晏,就不是在下操心的范围了。”

班晏盯着他,如同在看一个疯子,世间最好风度最温文尔雅的疯子。

秦长歌抽气,喃喃道:“这才叫真正的狂人……好性儿?大善人?全天下人都瞎了眼,他比希特勒还彪悍!”

素玄已经箭一般的掠了出去!

众人都是高手,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发现猗兰谷有什么异状,这毕竟是偌大方圆的地盘,如何说毁就毁?然而众人更知道水镜尘绝非虚言大话之人,信他,下场会惨,不信他,下场会更惨!

素玄身如流星,人在半空已经掣出飞光似月,一道瑰丽七彩霓虹自他掌间耀现,惊鸿彩羽,直追那抹素影!

水镜尘微笑,飘身而起,眉宇间平静祥和,这个从容温和的表象下藏着酷厉疯狂的灵魂的美丽男子,以一种惋惜的姿态对场中诸人各看了一眼,随即,一纵身跃下高崖!

素玄想也不想也跳了下去!

“轰!”

仿佛地下一条沉睡的巨龙突然被惊醒,懵懂下翻了个身,又或者有巨人大力举起开天巨斧,恶狠狠劈裂了无辜的大地,山腹深处,巨大的隆隆声响不断传来,犹如蛮荒之时蚩尤敲起的惊天撼地的声声战鼓,战鼓声里地面开始抽搐颤抖,撕裂痉挛,不堪痛苦的,将所有依附于其的物事,悍然抖落!

环山之上,巅峰的白色圆顶屋舍突然出现黑色裂逢,随即,那些层层叠叠依山而建的房屋都开始跳舞,地面的褶皱仿佛咧开的狞笑的大嘴,黑森森的欲待吞没所有依附于其的事物!

秦长歌弹身而起,冲向水镜尘和素玄奔下的地方,然而眼前白光一亮,衣袂一卷,素玄已经一个跟斗倒翻着冲了上来,随即一股巨大的气流轰然涌上,沛然莫御的天地巨力狰狞反卷,狠狠将两人推了出去!

那山崩海啸般的巨力,夹杂着无数碎石飞射,其劲力有如天神挽起风雷强弓,追星赶月无可避让,砰的一声秦长歌右臂已经软垂了下去!

她咝的一声吸了口气,努力站稳身形,却被巨力推得骨碌碌滚倒在地,连带撞翻了在逆风之中刚刚挥掌为她推开一块迎面巨石的素玄。

此时另一边的崖面已经倾斜,裂出另一条深谷,这一撞两人顿时都被推向深谷!

地面因为雾气不断,一直都很湿滑,连个可供抓住的裂逢都没有。

“长歌!”

本来和秦长歌紧紧站在一起,现在因为山谷崩毁拆分之力而突然站在了她对岸的萧玦,怒龙般不顾一切的扑过来!

他的声音被隆隆巨响遮没,地动山摇间他飞出几步便是一滑,山在后退而他却努力向前,与天地之力悍然对抗,砰的一声角力失败萧玦栽倒在地,他霍地一个翻滚,在一地飞卷滚动的砂石间飞快的前滑,拼命伸手想去够秦长歌。

然而已是够不着。

半空中素玄大喝一声,一伸手抓住秦长歌,白色衣袖飞卷如刚刃,刷的一下在地面上砍出深深裂逢,他立即次秦长歌用力一扔!

落入石缝的秦长歌手一伸紧紧抓住翘起的石块,感觉到头顶有沉沉黑影即将压上,她抿紧嘴唇,看也不看长发一甩黑丝扬起,呼的一声黑光冷电,将因为大力将她上扔自己因此飞快下落的素玄拉住。

素玄在接到黑丝的那一霎立即翻身而起,他的轻功本就举世无双,转瞬间已经上了崖面,站定后一回身,眼前景象顿时惊得他眼前一黑。

那截被砍断的崖面,前段尖削,似一柄斜插的巨剑直直曳出,不堪地面抖动得厉害,被震得向另一面倾斜,另一面极近的距离,是更为嶙峋巨大的山崖,而秦长歌正在这巨剑之尖上,就要撞上!

只要撞上,秦长歌就一定会被挤成肉泥!

素玄晃了晃——她刚才一定有看见这个状况,如果当时立即翻身而起那一定来得及,但是那一霎她选择了将他先拉上,避免了他落入深谷或者被两峰挤死,就这么一瞬间,两峰已经碰上!

她好像已经断了一臂,现在闪避不及!

素玄拼命飞惊。

“轰!”

黑雾腾腾而起,黑雾之中似乎还有黑影一闪。

那是萧玦。

早在他们险些落谷的那刹那就奔来的萧玦,眼看伸手去拉对面位置稍低的秦长歌已经不可能,在“轰”声初起的那刹,长声大喝,刷的拔出自己腰间长剑,青芒一闪,光芒暴涨,霍然砍向自己所在的崖下!

“哗!”

刹那间崖上一株斜生的树连根被砍带着大片泥土轰然坠落,崖上顿时突出一人大小的土窝!

这一砍有天地之威!

“砰”!

两崖撞上。

尘灰漫天里素玄心底突然一颤,一时竟然不敢睁开眼。

如果睁开眼,看见的是两崖相抵间的血肉模糊的她……

尘灰漫天里萧玦不顾烟土扑面呛人,紧紧扒住崖边,瞪大眼在一片灰黄里努力寻找,宁可吃了一嘴土,哑着嗓子嘶声咳嗽不断低唤,将那个名字含在齿间辗转,“长……歌……咳咳……长歌……咳……长歌!”

他突然住了口,手指紧紧扣在崖面,指甲裂了也不知道。

素玄则悠悠一声长叹。

崖下,对面。

秦长歌单手扒在尖崖顶端,蜷缩在萧玦制造出的土窝里,灰头土脸的,抬首倦倦对两人一笑。

她低低道:“阿玦……你真聪明……”

崩毁之际,急乱之中,萧玦却不曾乱了方寸,在确认无法自崖尖及时拉上秦长歌时,刹那间选择砍掉巨树腾出空间,使本应撞上对崖被挤死的秦长歌准确撞进了树木被砍留下的土洞里,逃脱了被挤的命运,这一举说起来简单,但那般目光敏锐心思镇定反应准确迅捷,已是举世难寻。

素玄的叹息声里满是喜悦和感动,目光闪亮的掠过来,小心的将秦长歌拉出,赞道:“陛下真神人也,仓椊之间便看出对崖土质不同,砍出可供容身的大洞,真不知怎么想得到的?”

怎么想得到的?萧玦自己也不知道,那一刻灵光闪现不顾一切,那一刻雷霆一击拼尽全力,此刻手心里全是汗水,手指都在颤抖,连剑都把握不住……刚才……刚才若是没看见那树……刚才那树如果没能完全砍断……刚才若是迟了一刻……那会是什么结果?

萧玦不敢想,也来不及想,那一刹他听不见山风呼啸,看不见黑云怒滚,管不了乱石齐飞,他只看见她即将撞上山崖,他只知道无论如何不能令她死去,他只知道,救她!用尽全力,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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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轻微的裂响,青钢长剑突然碎裂,千百片明光闪闪坠落在地。

这柄普通长剑,终究经不得那般全力施为,在完成救人使命后,彻底崩碎。

萧玦低头看了看,笑了笑道:“还好,没在那一刻碎掉,我该谢谢它。”

他始终没有从素玄手中接过秦长歌。

甚至在素玄将秦长歌轻轻放下,自己带着一脸感慨之色稍稍避开后,他依旧没有靠近秦长歌。

他的手背在背后,整个手臂一直在不断的微微颤抖——刚才不管不顾使力过巨,关节已经脱臼,轻轻一动刺痛感便不绝涌来,大约筋脉也受了损伤。

他只是低着头,带着庆幸和欣喜的神色,于依旧不断崩绝的山崖碎石之间,于山间淡白迤逦薄雾之间,于渐渐升起的那轮远远的轻红日色间,明光朗然的,一笑。

他说:

“长歌,你活着,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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