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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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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所有在场的武林人士都亲见宋离失手打死了花六儿,大家一致认为万剑山庄和钟秀谷的梁子是结定了。www.xiaoxiaocom.com

武林四大势力中,万剑山庄最有名,解忧林最有钱,西门府最有权,而钟秀谷却最神秘。

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清楚地知道,钟秀谷究竟在什么地方,有些什么人,是男还是女,是正还是邪。

这一次,若不是花六儿被擒,五绝门放出话来,要钟秀谷来赎人,大家还不知道,钟秀谷谷主姓花。

可遍观武林中各大高手,却无一个花姓之人,但若钟秀谷里竟是一些如花六儿般的窝囊废,它又凭什么与四大势力齐名?

大伙儿心中猜测着,观望着。

是以,六月初八,万剑山庄的礼堂前便萧条了许多。

“师父,师父。”一大早便下山等候着的小师弟慌慌张张地奔进大厅。

“来了吗?”万尚义沉重的心情一扫而空。倏地站起来,抢在大家之前,大步向门外走去。

“宋、宋师兄是……回来、回来了……可他、他还带了……”还在换气的小师弟拼命摇头,还未等他说完,大厅里的人早已走了个干干净净。

他一跺脚,也追了出去。

“宋七哥。”

跪在山脚台阶下的宋离茫然抬头,又茫然回首。

一身素白的万湘湘静静地站在他身后,浅笑盈盈。那柔软淡白的色泽更衬得她的身子纤弱无骨。这样善良温柔的女孩子是不应该受苦的呀。

他的心里仍是这么想,也仍是希望能看到她开怀大笑。

然而,那和对红叶的感觉终究是不一样的啊。

他会忍不住地去关怀湘湘,怜惜她,希望她过得好,因为,她本来就是那样惹人怜爱的女子。而红叶——

他的目光温柔沉痛地注视着身边那口沉沉的黑棺。

红叶是连棺材都为自己准备好了,她是在用生命挽留他,还是在用生命控诉他?

他那张年轻光湛的脸上忽然充满了风霜。

“对不起。”他垂眸,轻诉。也不知是在对着棺外的万湘湘说,还是对着棺内的秋红叶说。

爱情是残忍的,更是自私的。只可惜,他醒悟得太迟,却承诺得太早。

湘湘眼里因初初看到他的一点喜色被浮云遮盖住了,宋离的目光太奇怪、太悲伤,似是合着某种无可奈何的绝望。

“这是——”万湘湘疑惑地瞅着那口黑棺。心里虽早已猜了个大半,却是仍不敢相信。

莫非,爱情果真要用生命去追?

她陡然觉得浑身发寒,冷汗直冒。

“你还好吧?”宋离见她脸色骤白,一颗心就因自责而狠狠抽起。

他原本,是打算要照顾她一辈子的啊,然而……

“红叶,是我害了你。”湘湘颤抖着,跪下来,手指小心翼翼地抚上棺盖,美丽的眼睛盈满晶莹的泪。

“不……这不是你的错。”宋离低喃。

感情的世界没有第三者,若要说错,错全在他,是他太执著,执著于恩情,执著于完美。

湘湘对着棺头拜了三拜,宋离并没有拉她,却回了她三拜。

湘湘看在眼里,心如明镜。

她缓缓站起来、悠悠叹道:“红叶总说,她这一生可以平凡,但绝不可以平淡。我真没想到,她会选择这么激的方式来结束生命。”

宋离听了,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她生前,要我去她娘亲灵前向她求婚,我没有答应,但是,她死之后,我却是一定要去的。”

“我明白。”湘湘难过地吸一口气,若她能早些说出自己的心意,是不是就可以避免这一场悲剧?

“谢谢你。”宋离说得诚恳而内疚,声音却又是极度凄苦的。

原本,他是想要随着红叶去了,可是,与湘湘的婚事还未了,就算是死,他也不能逃避责任。

所以,他回来了,带着红叶的棺木一起回来。

哪怕就是死,他也要和她死在一起。

“不用道谢。”湘湘擦去颊畔的泪珠,勉强笑道:“因为我在这里等你,也是为了求你一件事。”

“请说。”

“我求你,这一次,让我先逃。”湘湘的眼中闪过一抹哀伤。

从小,她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病骨缠身,由不得人。她的婚姻由父亲做主,先是许给大师兄,没有问过她的意见;后又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许给宋离,更是连知会她一声也不曾。

她知道,父亲给她的安排都是他认为最好的。

她也曾经以为,她可以毫无怨言地接受父亲的任何决定。

然而,这三个月来,她想了好多好多,大师兄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丢下她?她若不问个清楚明白,这一辈子,就是死,她也不会瞑目。

在没有认识红叶之前,她从来不知道女子也可以像她那样活,做自己想做的一切,爱自己想爱的人。

可是现在,她也要学她一样,做真正的自己。

所以,她决定了,不要父亲许给她的任何婚姻。

她要的,只是一个明明白白。

“你决定了?”宋离淡淡地问。他以为他会担心,会阻止,然而,他没有;他又以为他会开心,会松一口气,然而,他也没有。

原来,他已经没有心了,他的心早死了。

这一次,无论师父怎么说他、恨他,他也无所谓了。

他只是要做一个了结,有始有终。

“我走之后,对你对大家都好,否则,若是你今日拒婚,爹爹怕不又给我拉一个丈夫来?”她淡淡说着笑,笑得苦涩。

“这样——也好。”他长叹一声。红叶说得对,他不是圣人,他也有做错事的时候,他并没有能力照顾到所有的亲人、朋友。

如今,他只觉好累好累!

而这个世界上,最明白他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他低头,耳边仿佛仍能听到红叶幽幽地叹息着问:“离哥哥,你不累吗?”

湘湘沉默了一会儿,这个时候,该崩溃,能崩溃的,绝不是她。她稳定了情绪,这才将右手轻轻放在他的肩上,道:“七哥,你也别太难过了,红叶不是一直期望她的爱情即使不轰轰烈烈,也要与众不同成一则传奇吗?如今,你扶柩千里,向她求亲,她若有知,也当含笑九泉了。”

含笑九泉……

不知怎地,从红叶走后就一直没有哭过的宋离,此刻却泪如雨下。

红叶呵,她一直都是那么爱笑的一个人,如今,到了冰冷冷的地下,她一个人了,可还会笑得出来?

“我爹快来了,你自己保重。七哥。”放在他肩上的手,微微加些重量,再提起时,已释去他心中不必要的内疚。

二人坦然相视。所有的往事云淡风清,从此以后,是真正的兄妹了。

“花六儿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匆匆一行人从笔直的山路上下来。一见宋离,都愕然怔住了。

万尚义一庄之主,竟是何等聪明的人物?眼见得宋离扶柩上路,到了山门口,却又长跪不起,这不是来成亲的模样。

于是,他先不问这棺木的来历,只问与此时最不切相关的问题。

宋离抬头,看着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师父——”

“你果真打死了花六儿?”万尚义蹙眉,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一步一步走下台阶,一步比一步沉重,一步比一步更具威仪。

“不。死的不是六姑娘。”宋离摇头,一向稳重自持的俊朗容颜摊着化不开的愁绪。“是——红叶……”

“秋红叶?”众人听了,倒抽一口凉气。

“原来如此。”万尚义暗中抹了一把冷汗。难怪他要扶柩而行呢,原来竟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这孩子,什么时候也学聪明了?

他露出见到宋离之后的第一抹微笑,上前欲扶起他,“傻孩子,你又没做错什么,跪什么跪?”

伸出的手,还未触到宋离,没想到,他又吐出惊人之语:“是——我的妻子。”

是红叶!是他的妻子?

众人一时愣住了,努力拼凑着这断续的两句话语。

万尚义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扶也不是,缩也不是。

宋离用膝盖朝南进两步,抬头,望着师父,那眸子淡定清澈得可以映出万尚义震惊激动的容颜。

“宋离自问有愧于心,请师父责罚。”他就跪在师父的掌下。

众人猛地从怔愣中惊醒,四周一片嘘声,有幸灾乐祸者、有义愤填膺者、有挑拨离间者、有摇首叹息者。

“你……你……”万尚义瞪直了眼睛,举起的手迟迟不肯落下。

“婚礼是不是又要取消了?”人群中有人惋惜地问。

“那是当然,都说红颜薄命了嘛。”又有人摇头叹息。

万尚义傲然挺直了腰板,身量便骤然显得高了许多,“你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三个月前,你不还是口口声声说要娶湘湘的吗?”

他的女儿哪一点不好?他是老了,越来越不了解这些年轻人的想法了。

“是,我是想过要娶湘湘为妻,照顾她一辈子,因为,这是每一个有良心、有责任、有正义感的男子都会做,也应该做的事。而我,也一直努力地想成为这样的人。但是,我对另一个人也同样有责任,我答应过她,要对她负责,要向她求亲。并且——我还深爱着她。”宋离越说越慢,一个字一个字,似钉子般敲进众人的耳朵里。

“爱?”万尚义更不明白了,他不明白这个字怎么能轻易从一个男人嘴里说出来。而且,是对着一具棺材。

荒谬!

他握紧了拳,手背上青筋突起,“我不管你什么责任、什么义务,我也不管你爱的是谁,总之,今天这亲,你是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他的手,重重地落在宋离的左肩,捏住他的筋骨。

只需轻轻一用力,宋离这条膀子便废了。难道,他连自己的命也不顾了?

万尚义的眼中满是恨怒之意。

“师父……师父不好了。”有人跌跌撞撞地从山上奔下来。

“啐。什么师父不好了,你才不好呢。”说话那人劈手夺过嚷嚷之人手中的字条,看一眼,面色微变,无声地递给师父。

万尚义强抑怒气,瞟了那字条了眼,顿时,紫涨了脸,怒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一个一个,你们,一个一个全都反了!”

他双手一合,将字条揉成齑粉。

众弟子看了,心中害怕,便有人小声问先前下来的弟子,“怎么回事?”

那人喘息未定,大声说:“大小姐跑啦!”

宾客们哗然。

万尚义抚着隐隐作痛的额角,气急败坏,“都走,你们都走,万剑山庄没有这样的弟子,我万尚义也没有这样的徒弟。”

说着,他也不顾那一众贺客,拂袖而去。

宋离对着他的背影拜了几拜,跪正昂首,望着湛蓝的天空发呆。大伙正觉大惑不解时,只见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鬓边滑落,他却连眼也不曾眨一下,直到细细两道血线从嘴角缓缓溢出,他才晃了两晃,强自撑起。

“自闭心脉?”

“不会吧?”

“怎么不会?师父不是将他逐出门墙了吗?当然是要将一身武功悉数归还了。”

“呀,那就可惜了。”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却见宋离满不在乎地用袖子揩去嘴角血迹,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将绑在棺木上的绳子又重新绑了一遍,他做得认真仔细,仿佛是要远行的样子。

良久,才将绳索负于右肩,拖着棺木,慢慢远去。

众人唏嘘一阵,也各自悻悻散去。

这场雨下得太久、太久。从大暑一直下到立秋。仿佛苍天积蓄了太深太长的委屈,要在此刻宣泄殆尽似的。

是夜,倾盆大雨将“五绝门”的招牌洗得熠熠发亮。

招魂的白幡在风雨中肃立,有隐隐约约的哭声,幽微地散于风声雨里。

大门外的长街上,现出一个人来,暗沉沉的一抹影子,拖着重实的脚步,一步一步,向前移动。

他的身后,拖着一口黑棺。

人在雨里,棺木上却严严实实地盖了一层油布。

“门主!门主!宋离来了!”门人一重门一重门地报了上去。

雨中的那个人仍未曾觉,只是那么小心地,谨慎地,艰难地,拖了棺材,一步一挪。

并不是很远的距离,却依然花了他不少时间。

黑衣的杀手在门外一一字排开,挡住身后挂满白绢的灵堂。

“站住。”

其中一黑衣人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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