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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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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伊莱-马里昂送葬的那天早晨,博比-班茨冲着斯基皮-迪尔尖声喊叫:

“真他妈的荒唐,这也正是电影业的问题所在。www.xiaoxiaocom.com你他妈的怎么能允许出这种事儿?”他把用订书机订在一起的一叠材料往迪尔脸前晃了晃。

迪尔看了看这份材料。这是为去罗马拍摄一部影片所作的空运计划。“是呀,那又怎么样呢?”

班茨怒不可遏。“影片的工作人员全都订了去罗马的头等舱机票……摄制组成员,只有两三句话的小角色,名演员扮演的小角色,勤杂工,实习生。只有一个人例外。你知道是谁吗?我们派去控制开支的制片厂会计师。”

“是呀,还是那句话:那又怎么样呢?”迪尔说。

班茨愤慨中变得冷静了些。“根据预算,本片要为参加拍片的所有人的孩子建造一所学校。还要租一艘游艇,为期两周。我刚刚仔细读了副本。有12个演员在影片中或许只露面两三分钟。按照日程安排,游艇只有两天用于拍片。你现在给我解释一下:你怎么能允许这样做。”

斯基皮-迪尔向他咧着嘴笑。“好的,”他说,“我们的导演是罗伦佐-塔卢福。他非要让他的人乘坐头等舱。只有两三句话的小角色和名演员扮演的小角色,他们之所以写进了剧本里,是因为他们是专跟电影明星交欢的。游艇之所以要租两周,是因为罗伦佐想出席戛纳电影节。”

“你是制片人,跟罗伦佐谈谈。”班茨说。

“我可不行,”迪尔对他说,“罗伦佐出过4部总收入上100万美元的影片,获得过两项奥斯卡奖。我要拍拍他的马屁,把他扶上游艇呢。你去跟他谈吧。”

对方没有对此作出回答。按道理,在电影业的等级体系中,制片厂厂长凌驾于众人之上。制片人负责把各路人马组织起来,监视预算和剧本的进展情况。但在实际上,电影一旦开拍,导演便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如果他有成功之作的记录,情况尤其如此。

班茨摇摇头。“我不能跟罗伦佐去谈,在没有伊莱支持的情况下是不能谈的。罗伦佐会叫我滚蛋,我们的片子也就泡汤了。”

“他也没错,”迪尔说,“这算什么,罗伦佐总要从每一部影片中窃取500万美元。这些人都是这样干的。现在平静下来,以便去参加伊莱的葬礼。”

可就在这时,班茨盯住了另一份经费单。“你们的这部影片,”他对迪尔说,“有一项50万美元的开支,用以购买中式外卖食品。谁也无法花费50万元购买中国食品,就连我妻子也做不到。法国食品还差不多。可中国食品行吗?中式外卖食品行吗?”

斯基皮-迪尔必须迅速开动脑筋,博比在这一点上把他拿住了。“那是一家日本餐馆,卖的是寿司1。这是世界上最昂贵的食品。”

1寿司:系一种做成糕饼状或丸状的冷米饭,拌有醋,常配以生鱼片等。

班茨突然平静下来了。人们总在抱怨寿司。有一家制片厂本是他们的竞争对手,其厂长曾说起领着一位日本投资商到一家专做寿司的餐馆吃饭。“两个人花了一千块钱,要了他妈的20只鱼头。”他说。班茨给说动了。

“好吧,”班茨对斯基皮-迪尔说,“不过你还得压缩开支。下一次拍片时,设法多找些大学实习生。”实习生是无偿劳动。

好莱坞为伊莱-马里昂举行的葬礼甚至比一个大牌明星的葬礼还更有新闻价值。他受到制片厂厂长、电影制片人以及代理人的尊崇,甚至受到了大牌明星、导演乃至剧本作者的尊敬,有时还受到他们的喜爱。他之所以能激起这种情感,是因为他谦恭有礼,聪明过人,帮他在电影行业解决了许多问题。他还以公平合理而著称。

在他晚年期间,他是个禁欲主义者,从不沉湎于权势,不去占初露头角的女演员的便宜。另外,洛德斯通摄制的巨片比哪家制片厂都多,对于真正制作影片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可宝贵的了。

美国总统派办公室主任来致简短的悼词。法国派来了文化部长,尽管此人一向讨厌好莱坞的电影。梵蒂冈派来了教皇的使者,一个年轻的红衣主教,人长得十分英俊,制片厂纷纷约他扮演些小角色。有一帮日本商业界主管人员奇迹般地出现了。荷兰、德国、意大利及瑞典的电影公司的最高决策人,赶来向伊莱-马里昂表示敬意。

开始致悼词了。首先是一位大牌男明星,接着是一位大牌女明星,然后是一位a级导演。甚至有一位作家本尼-斯莱,也向马里昂表示悼念。随即是总统的办公室主任。接着,为了不让人觉得讲究排场,电影界两位最卓越的喜剧演员,拿伊莱-马里昂的权势和精明开起了玩笑。最后轮到了博比-班茨、伊莱的儿子凯文和女儿多拉。

凯文-马里昂称颂伊莱-马里昂是一个慈父,不仅对于自己的孩子,而且对于在洛德斯通工作的每一个人,他都是个慈父。他在电影界举起了艺术的火炬。凯文向哀悼者保证,他将接过这一火炬。

伊莱-马里昂的女儿多拉发表了最有诗意的悼词,这是由本尼-斯莱执笔的。悼词情真意切,娓娓动听,并以既幽默又崇敬的口吻,赞颂了伊莱-马里昂的美德和成就。“我爱我父亲胜过爱我所认识的任何男人,”她说,“不过我感到很高兴,我从来不用跟他洽谈。我只需要对付博比-班茨,我能胜他一筹。”

她激起了一阵笑声,现在轮到博比-班茨致词了。他心里是厌恶多拉的笑话的。“30年来,我一直在与伊莱-马里昂建设洛德斯通制片厂,”他说,“他是我见过的最聪慧、最善良的人。我在他手下效劳的30年,是我人生最愉快的一段时问。我将继续为他的夙愿而奋斗。他表示信任我,让我在以后的五年中主管制片厂的工作,我是不会辜负他的。我不敢指望能赶得上伊莱的成就。他给全世界几十亿人带来了梦寐以求的东西。他跟他的家人以及所有的美国人分享自己的财富和爱心。他真是个天然磁石。”

在场的送葬者都知道,博比-班茨是自己写的悼词,因为他向整个电影界宣布了一条重要信息:他在以后的5年中要掌管洛德斯通制片厂,希望大家像以前敬重伊莱-马里昂一样敬重他。博比-班茨不再是二号人物,而是一号人物了。

葬礼之后没两天,班茨把斯基皮-迪尔叫到制片厂,让他担任洛德斯通制片厂厂长,这是他自己原来担当的职务。现在,他升任了马里昂的董事长职务。他提供的回报具有很强的诱惑力。迪尔将从制片厂制作的每一部影片中分得一份利润。他可以批准计划开支3,000万美元以下的任何影片。他可以把他的制片公司并入洛德斯通制片厂,作为一个独立的公司,自己任命公司经理。

斯基皮-迪尔对这优厚的待遇感到惊愕。据他分析,这是班茨地位不牢固的迹象。班茨知道自己缺乏创造性,便指望迪尔来弥补他的不足。

迪尔接受了这份差事,任命克劳迪娅-德利纳主管他的制片公司。不仅因为她有创造精神,不仅因为她真正懂得制片工作,而且因为他知道她为人诚实,不会暗中算计他。有她协助,他不用担心有人在背后搞鬼。另外,这在制片工作中也并非无足轻重,他总是很喜欢跟她在一起,喜欢她的快乐性情。他们两性关系的事早已得到了妥善的解决。

斯基皮-迪尔一想到以后有多阔气,心里不禁喜滋滋的。因为他也是个涉世不浅的人,知道就是大牌明星,有时到晚年也落得半穷不富的。迪尔已经很阔气了,但他觉得阔气可以分为10个等级,他只是处于第一等级。当然,他后半辈子可以过着奢侈的生活,但他没有自己的私人飞机,没有5幢住宅,维持不了这么多。他做不到妻室成群,不能做个肆无忌惮的赌徒,不能再离五次婚,不能雇用100个仆人,甚至不能在任何时期为自己的影片筹措资金。他不能收集价钱昂贵的艺术品,不能像伊莱那样,买一幅莫奈或毕加索的主要作品。可是现在,有朝一日他或许会从第一等级跃上第五等级。他必须干得十分刻苦,还要十分狡猾,而最重要的是,必须十分仔细地观察班茨。

班茨扼要地讲述了他的计划,迪尔感到惊讶,这些计划如此雄伟。显然,班茨决心在权力世界确立自己的地位。

作为开端,他要与梅洛-斯图尔特达成交易,让洛德斯通优先使用梅洛公司所有的人才。

“我能办成这件事,”迪尔说,“我要向他表明,我可以给他最得意的计划开绿灯。”

“我特别希望我们能请阿西娜-阿奎坦恩来拍下一部影片。”博比-班茨说。

迪尔心想:如今班茨操纵了洛德斯通,就想把阿西娜拉上床啦。自己作为制片厂厂长,也有自己的王牌。

“我叫克劳迪娅马上为她写一个剧本。”迪尔说。

“很好,”班茨说,“你要记住:我自始至终都知道伊莱究竟想干什么,可就是干不成,因为他太软弱。我们要搞掉多拉和凯文的制片公司。他们总要亏损,再说,我也不想让他们待在制片厂。”

“这件事你可得小心,”迪尔说,“他们在公司里拥有不少股份。”

班茨咧嘴笑了。“不错,可是伊莱让我管理5年。因此,你就做个恶人吧。你拒不批准他们的计划。我想过了一两年,他们就会愤然离开,并要责骂你。这是伊莱要的花招。我总是替他承担责任。”

“我想你要把他们赶出制片厂可不那么容易,”迪尔说,“这是他们的第二个家,他们是靠它养育大的。”

“我试试吧,”班茨说,“还有一件事。伊莱去世的头天晚上,曾对欧内斯特-韦尔说过,同意让他从根据他那部蹩脚小说改编的所有影片的总收入中提成,并且预先支付一部分钱。伊莱所以做出这一许诺,是因为莫莉-弗兰德斯和克劳迪娅趁他临终时对他纠缠不休,这事做得真缺德。我已向莫莉发了书面通知,告诉她我无论在法律上还是道义上,都没有义务履行这一许诺。”

迪尔想了想这个问题。“他决不会自寻短见,但他在五年内可能寿终正寝。我们应该对此做出防范。”

“不,”班茨说,“伊莱和我请教了律师,他们说莫莉的观点在法庭上是要败诉的。我可以洽谈给一部分钱,但不能从总收入中提成。那是吸我们的血。”

“这么说,莫莉回复啦?”迪尔问。

“是的,跟往常一样,无聊的律师信函,”班茨说,“我叫她滚她妈的蛋。”

班茨拿起电话筒,给他的精神分析学家打电话。数年来,他妻子非要让他去做功能恢复疗法,把他搞得招人喜欢一些。

班茨对着话筒说道:“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我们下午4点钟的约会。是的,我们下一周再谈论你的剧本。”他挂上话筒,向迪尔投去诡秘的一笑。

迪尔知道,班茨与法琳-范特要在制片厂贝弗利大酒店的小楼里幽会。因此,博比的治疗专家只是替他打个掩护,因为这位治疗专家写了一个描写一位进行系列谋杀的精神分析学家的剧本,制片厂取得了这个原始剧本的购买权。令人可笑的是,迪尔看过剧本,认为可以拍一部成本低廉的好片子,不过班茨却觉得一文不值。迪尔想拍这部片子,班茨认为迪尔只是想讨好他。

接着,两人谈起了跟法琳厮混怎么这么开心。他们两个都认为,对于他们这样的要人来说,这未免有些孩子气。他们还一致认为,跟法琳做爱真是其乐无穷,因为她十分有趣,还不向他们提要求。当然,拐弯抹角的要求还是有的,不过她很有天赋,等时机成熟了,她会有机会的。

班茨说:“令我担心的是,她要是当上了一个蹩脚的明星,我们的乐趣可就完了。”

“是呀,”迪尔说,“明星都会来这一套。不过这没什么,到时候她会给我赚好多钱。”

他们两人仔细审查了制片和发行计划。《梅萨丽娜》两个月内就能完成,将成为圣诞节期间的火车头。韦尔的小说已拍好了一部续集,两周后即将发行。洛德斯通的这两部影片合在一起,将在全球范围内获得10亿美元的总收入,包括电视收入。班茨将得到2,000万美元的红利,迪尔很可能得到500万。博比在他接替马里昂的头一年,就要被人们赞颂为天才。他将被公认为名副其实的一号主管。

迪尔心事重重地说:“真不像话,我们得把《梅萨丽娜》调整后的总收入的15%付给克罗斯。我们干吗不把他的钱加上利息还给他,他要是不高兴,完全可以起诉。显然,他对起诉是有顾虑的。”

“难道他不是黑手党吗?”班茨问。迪尔心想,这家伙真是个胆小鬼。

“我了解克罗斯,”迪尔说,“他不是个横行霸道的人。假如他真是危险的话,他妹妹克劳迪娅会告诉我的。我所担心的一个人是莫莉-弗兰德斯。我们同时在敲诈她的两个主顾。”

“好的,”博比说,“天哪,我们这天的成绩真不小啊。我们在欧内斯特身上省下2,000万,在德利纳身上可能省下1,000万。可以支付我们的红利啦。我们要当英雄啦。”

“是呀,”迪尔说着,看了看手表,“快到4点了。你该去找法琳了吧?”

恰在这时,博比办公室的门给猛的一下打开了,莫莉-弗兰德斯冲了进来。她身着一套格斗式的装束:裤子,茄克,以及白色真丝衬衫。还穿着平底鞋。她怒气冲冲,一张俊俏的脸蛋涨得通红。眼睛里含着泪,然而却从来没有这样美丽过。她的口气中充满了欣喜和凶恶。

“好啊,你们这两个王八蛋,”她说,“欧内斯特-韦尔死了。我马上要发一个禁制令,不许你们再发行他的作品的续集片。怎么样,你们两个混蛋准备坐下来做交易吗?”

欧内斯特-韦尔知道,他要自杀的最大问题,是如何避免残暴。他太胆怯,不敢采用最平常的方式。他害怕枪,刀和毒药太直截了当,也并非万无一失。脑袋钻煤气灶,在汽车里被一氧化碳窒息致死,还是很不稳妥。割手腕要流血。不行,他要舒舒服服地死去,又迅速又稳妥,尸体完完整整,体体面面。

欧内斯特觉得很自豪,他做出了一个理智的决定,除了洛德斯通制片厂以外,对谁都有好处。这纯粹是为了增加个人财富,恢复他的自尊心。他要再次掌握自己的命运,他觉得挺好笑。这是他神志清醒的又一证明:他仍然具有幽默感。

游进大海太像“演电影”,撞汽车也是太痛苦,还有些作践自己,好像他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觉得还不错。有一种安眠药,已经不大常用了,是一种栓剂,用后就会渐渐昏睡过去。不过,这也太有失尊严,而且并不十分保险。

欧内斯特摈弃了这种种办法,便搜肠刮肚地想找一个让他安乐而稳妥地死去的门道。寻思的过程中不由得来了兴致,差一点放弃了自杀的整个念头。起草绝命书时,他也搞得兴奋不已。他要写得很艺术,听上去不要像是自哀自怜,无端指控。最重要的是,他要让人们把他的自杀视为完全理智的行为,而不是懦弱的行为。

他先给他的头一个妻子写信,他把她看作他唯一真心相爱的女人。他试图把头一句话写得既客观又实际。

“你一接到这封信,就立即跟我的律师莫莉-弗兰德斯联系。她有重要消息告诉你。我感谢你和孩子们,你们给我带来了那么多年的幸福生活。我不想让你觉得我的行为含有责备你的意思。我们分手前就已彼此厌倦了。请你不要认为我这样做是因为精神不正常,或心里不快活。这完全是理智的,我的律师会向你解释的。告诉我的孩子,我爱他们。”

欧内斯特把信推到一边,还要作不少修改。他给他的第二个妻子和第三个妻子写了信,连他听起来也很冷漠,告诉她们他留给她们一小笔遗产,感谢她们给他带来的幸福,并且让她们放心,她们对他的行为也没有任何责任。看来,他并非真正充满爱心。因此,他给博比-班茨没写几个字,只有一句“滚你的蛋吧。”

接着,他给莫莉-弗兰德斯写了封短简,说道:“去找那个混蛋。”写罢心里好受了些。

他向克罗斯-德利纳写道:“我终于做了该做的事。”他意识到,德利纳鄙视他胡说八道。

最后,他给克劳迪娅写信时,终于敞开了心扉。“你给了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当时我们还没有相爱呢。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你做的每件事都是对的,而我做的每件事都是错的?到此为止吧。请你不要在意我对你的创作所说的胡话,不要在意我如何贬低你的作品,那只不过是一个不合时宜的老小说家在妒忌你罢了。感谢你为我争取著作权收益,即使最后没有成功。你为我争取了,我爱你。”

这些信都写在黄色的便笺上,他把它们摞在了一起。这些信写得很糟糕,不过他还要修改,修改是成功的要诀。

不过,写信激起了他的潜意识。他终于想出了自杀的万全之策。

肯尼思-考尔多恩是好莱坞最了不起的牙科医生,就像那个小天地里的任何大牌影星一样声名显赫。他的医术极其高明,私生活也很风流放荡。他讨厌作品和电影把牙科医生描绘得极其庸俗,竭力加以反驳。

他穿着举止都很潇洒,牙科办公室装饰得非常豪华,一个书报架上摆着美国和英国出版的100种一流的杂志,还有一个小书报架上摆着种种外语杂志,包括德语、意大利语、法语,甚至俄语。

候诊室的墙壁上挂着一流的现代艺术品。走进迷宫式的治疗室,走廊里装点着好莱坞一些头面人物亲笔署名的照片。都是他的顾客。

他总是兴高采烈,生气勃勃,隐约有点脂粉气,样子怪里怪气的,颇能迷惑人。他喜欢女人,但却不知道要对女人承担义务。他把性关系不是看得很重,大不了像一顿佳肴,一瓶美酒,一段精彩的乐曲。

肯尼思唯一信奉的是牙科艺术。他在这方面是个艺术家,紧跟着技术和整容的种种新动态。他拒绝为他的顾客做可移动的齿桥,执意要安装钢制植入片,以便把一系列假牙永久固定上去。他常在牙科研讨会上发表演讲,简直成了一大权威,有一次还被召去给摩纳哥的王室人员治过牙。

肯尼思-考尔多恩的顾客中,谁也不用在夜间把假牙放在玻璃杯里。坐在他那装置考究的牙科治疗椅上,哪个顾客也不会感到疼痛。他用起麻醉剂来颇为大方,尤其是大量使用“香气”,这是氧化亚氮与氧气的混合物,顾客通过橡皮面具吸进去,奇迹般地消除神经的任何疼痛,将顾客送入一种半昏迷状态,几乎像吸鸦片一样适意。

将近20年以前,欧内斯特头一次来到好莱坞,便与肯尼思结为朋友。有一个制片人请他吃饭,意在购买他一本书的制片权,席间欧内斯特牙痛难耐。制片人半夜给肯尼思打电话,肯尼思急匆匆地赶来,把欧内斯特拉到他的办公室,给他治疗那颗发炎的牙齿。随后,他又把欧内斯特送回酒店,吩咐他第二天再去他办公室。

事后欧内斯特对制片人说,他一定很有势力,能让一个牙医半夜出诊。制片人说并非这么回事,肯尼思-考尔多恩就是那样的人。对他来说,一个人牙痛就像要淹死一样,他一定要出来搭救。而且,考尔多恩还看过欧内斯特的全部作品,他喜欢他的作品。

第二天,欧内斯特去办公室找肯尼思,对他连声表示感谢。肯尼思举起手来止住了他,说道:“你的作品给我带来了乐趣,我还要感谢你呢。好了,让我跟你讲讲钢制植入片。”他做了半天说教,认为要趁早保护口腔。还说欧内斯特很快还要失去几个牙齿,要是装上钢制植入片,他就用不着夜间把假牙放在玻璃杯里。

欧内斯特说:“我考虑一下。”

“不,”肯尼思说,“我不能诊治一个不支持我工作的人。”

欧内斯特笑了。“幸好你不是个小说家,”他说,“那好吧。”

他们成了朋友。韦尔每次来好莱坞,都要约他一起吃饭,有时还特地赶到洛杉矶,接受香气治疗。肯尼思对欧内斯特的作品发表了精辟的见解,他对几乎像对牙科一样精通。

欧内斯特喜欢香气。他从不感到疼痛,就在香气引起的半昏迷状态中,他获得了一些最美妙的念头。在随后几年中,他和肯尼思建立了牢不可破的友谊,结果欧内斯特又新安了一副钢制牙龈假牙,可以伴他到死。

不过,欧内斯特所以对肯尼思感兴趣,主要是为写小说寻找人物。欧内斯特一向认为,每个人都有一种令人惊诧的反常行为。肯尼思就显示了他的反常行为,这表现在性行为上,但又不是通常的淫秽方式。

每次治疗之前,欧内斯特没开始吸香气之前,他们总要闲聊几句。肯尼思谈到他主要的女友,他的“重要的另一位”,还和她的狗进行性交,一只巨大的德国牧羊狗。

欧内斯特刚吸起了香气,便一把拉下了橡皮面具,不假思索地说:“你在搞一个跟狗交媾的女人呀?难道你没有顾虑吗?”他指的是疾病和心理上的障碍。

肯尼思没有听懂他的意思。“我为什么要有顾虑?”他说,“狗根本算不上对手。”

起先,欧内斯特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后来他才认识到,肯尼思说的是实话。欧内斯特又戴上了面具,陷入了氧化亚氮和氧气引起的迷糊状态。他的思维照样给激发起来了,便对他的牙医做了个全面的分析。

肯尼思这个人并不把爱看作心灵的活动。享乐高于一切,就像他消除疼痛的技能一样。享乐的时候,肉体必须加以控制。

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吃晚饭,肯尼思或多或少证实了他的分析。“性交比氧化亚氮来得好些,”肯尼思说,“但是,就像氧化亚氮一样,你必须至少掺入30%的氧气。”他狡黠地望了欧内斯特一眼,“欧内斯特,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喜欢香气。我给你最大的量——70%——你有很强的耐受性。”

欧内斯特问:“有危险吗?”

“没有,”肯尼思说,“除非你戴着面具两天不摘,也许就是两天也没有问题。当然,纯氧化亚氮在15分钟至30分钟内就能要你的命。事实上,每月大约有一次,我在办公室里举行一个小型的晚会,参加者都是仔细挑选的‘美人’。都是我的顾客,因此我了解他们的血液情况。都很健康。氧化亚氮使他们亢奋起来。你吸了气以后,难道不觉得激起了性欲吗?”

欧内斯特笑了。“你的一个技术员走过的时候,我真想去抓她的屁股。”

肯尼思带着讥讽式的幽默感说道:“我敢肯定她会原谅你的。你明天半夜干吗不到我办公室来?真是其乐无穷。”他见欧内斯特露出惊骇反感的样子,便说:“氧化亚氮不是可卡因。可卡因把女人搞得不能自制。氧化亚氮只是帮她们打消拘束。你就来吧,就像参加鸡尾酒会一样。你用不着参加任何活动。”

欧内斯特心里冒出一个刻薄的想法:狗也可以参加吗?随即他说他来参加。他给自己找了个辩解的理由,心想他只为写小说搜集素材。

他在晚会上没有感受到任何乐趣,也没有真正投入进去。事实上,那氧化亚氮使他觉得更加圣洁,而不是性欲亢奋,仿佛那是一种圣药,只是用来敬奉仁慈的上帝。来宾们的交欢就像动物一般,他第一次明白了肯尼思为什么并不在乎他的女友与德国牧羊狗交媾。这里没有一点人情味,真是无聊。肯尼思本人倒没加入,他忙于控制氧化亚氮。

不过,几年下来,欧内斯特也就知道他有了自杀的办法。就像无痛治牙一样。他不用受罪,不用毁容,不用害怕。他将怀着满腹的善念,从这个世界漂浮到另一个世界。正如人们常说的,他将安乐地死去。

眼下的问题是如何在夜间钻进肯尼思的办公室,还要搞清楚如何操作那些控制器……

他约定肯尼思给他做一次检查。肯尼思研究x光片时,欧内斯特对他说,他把牙医用作他新写的小说里的人物,要他教他如何操作香气的控制器。

肯尼思是个天生的学究,向他讲解了如何操纵氧化亚氮罐上的机关,强调一定要把握好比例,一直讲个不停。

“难道没有危险吗?”欧内斯特问,“要是给灌迷糊了,搞得精神失常,可怎么办?你可能要了我的命。”

“不会的,香气自动调节,你自始至终至少能吸到30%的氧气。”肯尼思解释说。

欧内斯特踌躇了一下,装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你知道我很欣赏几年前的晚会。眼下我有一个漂亮的女友,非要装成一个羞羞答答的少女。我需要点帮助。你能把你办公室的钥匙借给我,让我哪天夜里把她带进去吗?氧化亚氮会起决定性作用。”

肯尼思仔细地研究x光片。“你的口腔情况很糟糕,”他说,“我可真是个了不起的牙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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