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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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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艾莉……」

「嗯?」她轻声地响应我。www.xiashucom.com

「我们……现在……算是频率相近吗?」

「……第十圈了,我们该换方向了。」

她看着我,扬起了嘴角笑了一笑。我们转了一百八十度,继续走着。

我以为这时候会有问题「当」一声跑出来,但是没有。

几天之后,我约了艾莉她们一起吃火锅,当时涓妮也在家,寒冷的天气里,她只穿著薄薄的长衫,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她。

「涓妮,有个问题想问妳。」

「你问啊。」

「妳怕冷吗?」

「不会啊,我是怕热不怕冷的人。」

听完答案,我笑了,涓妮也知道我在笑什么。

「你很聪明,艾莉被识破了。」

※就这样走完吧,不要再离我太远,连一公分的距离都不要。

二○○二年终于来到,但天空延续着刚走的二○○一年的灰。

灰是冬天里台北的特征。

曾经有人问我为什么要把灰沉当作是台北冬天的特征?我回答他:「因为我是高雄人,冬天里的高雄依然是阳光普照的。」

突然想起,我好久没有回到我亲爱的高雄了,前几天听妈妈说,家附近多开了几家水果店,7-11也在我家旁边出现,她说要买水果不必再到大卖场或是传统市场,只要走个几步路就可以买到水果。但她也感叹地说,在我还没有上大学之前,只要冬天来到,她就得买好多橘子,因为我吃橘子的速度很快,十分钟就可以吃掉三颗;现在我不在家了,每当她经过这些新开的水果店,看见漂亮的橘子摆在那儿,她会感到一阵孤单。

「就算买了也只有我跟你爸爸两个人吃,我们可没有你那么会吃橘子啊。」

妈妈在电话里笑着说,但我知道她在苦笑着。

「妈,我在台北很好,妳不用担心,再过一个月我就放寒假了,我会找时间回高雄待几天的。」

挂了电话,我以为我会哭,但还好我看见皓廷带着篮球从大门外走进来,为了怕丢脸,我很用力地挤出笑容。

「子学,我们走吧。」皓廷放下篮球,拿了机车钥匙,比了比大门的方向。

「走?走去哪?」

「买火锅料啊,你忘了对面的三位美女今晚要来吃火锅吗?」

喔!皓廷不说我还真的忘了,这几天忙着准备期末考,念书念到有点头晕。

我们去了家乐福,在千百种商品中挑尽最便宜的几种,鱼饺虾饺燕饺蛋饺金针菇茼蒿高丽菜猪肉片大汉豆腐蛤蜊蚵仔草虾……等,然后我们挑了沙茶酱生鸡蛋还有酱油,这时阿居打电话来,他说他要吃鸟蛋。

当我们大包小包地回到b栋时,艾莉已经在厨房里熬着高汤,婉如则在一旁炒着菜。在厨房的婉如看起来似乎很快乐,她一面哼着歌一面转圈圈,面容轻松地翻动着鼎中物。

我跟皓廷都觉得恐怖,但恐怖的不是她的歌声,而是我们不知道她在炒什么。

「会不会有火灾的危险?」我和皓廷互看了一眼。

「我先去准备好灭火器。」说完,皓廷走到门外,在楼梯间拿了灭火器进来。

婉如生物系的男朋友这时从客厅的椅子上走了过来。

「你好,我叫高珏。」他很有礼貌地向我们自我介绍。

「喔,我是子学,他叫皓廷,你说你叫高什么?」

「珏,一个王一个玉,」他伸出手在手心上写给我们看,「这个字念珏,跟感觉的『觉』是一样的。」

「喔,这个字真稀有。」

我跟皓廷跟他哈啦了几句,便走到厨房看看有没有传出灾情。艾莉目不转睛地盯着炉火,旁边的流理上还放着一大包的猪大骨,以及一包好象快被倒完的味精。

我跟皓廷互看了一眼,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对我有点信心好吗?这可是我家祖传的秘方呢,叫作王府高汤!」艾莉回头皱着眉头说。

「王府高汤?」皓廷用质疑的声音念着,转头看了看我,我们眼神中交换了不可名状的恐惧。

阿居很自在地站在厨房门口,脚边摆了一桶水,叉着腰看着她们玩着瓦斯炉。

「你站这干嘛?」我跟皓廷同时问阿居。

「iamafireman.」阿居语带帅气地回答。

「fireman?」我看看他脚边的那桶水,「真fire的时候这些水是不够的。」

「如果熬高汤或是煎个九层塔蛋都能搞出火警来,那我也认了,算她们厉害好了。」

九层塔蛋?婉如在煎九层塔蛋吗?

是我正在想象的那种九层塔蛋吗?为什么以前妈妈在煎九层塔蛋的时候会传出阵阵香味,而婉如在煎时却一点都没有香味呢?

「是抽油烟机,我开了抽油烟机。」婉如很正经地回答。

「可是,我们只是要请妳们吃火锅,不需要麻烦妳煎蛋啊。」

「没关系,白白让你们请不好意思,让我尽点微薄之力吧,我想让你们知道我杨式九层塔蛋的特殊口感。」

杨式九层塔蛋?我突然兴起了想上馆子的念头。皓廷和阿居从我的眼神中看出我的想法,他们抓住我,摇摇头说:「男子汉大丈夫,敢请敢当。」

突然间我好想死。

折腾了好一会儿,我们一颗心悬在高处,只要厨房里还有动静,我们就没办法放心。过了没多久,涓妮来了,她说她带来了一条鱼,要大展身手一番,让我们品尝品尝「苏家糖醋鱼」的滋味。

我真的崩溃了。

一下子是「王府高汤」,一下子又是「杨式九层塔蛋」,还有什么「苏家糖醋鱼」,我的胃今晚受到强大的威胁。

过了近一个小时,她们终于端出各家名菜肴,在高珏捧女朋友场的吆喝声中,我们开始了有生以来最痛苦的一次晚餐。

「这可是我们三个人家里的祖传名肴,你们要吃完喔。」

她们三个人很认真地推销着自己的产品,还很热心地为我们盛饭。

现在,让我鼓起勇气回想当天的恐怖晚餐,为你们一一介绍吧。

「王府高汤」果然是王府之人才有福消受,那滋味很明显地告诉你胆固醇之高啊,可能会让你一个月不再碰咸食。

而「杨式九层塔蛋」呢,因为九层塔叶被煎得太久变得又薄又硬又脆,而蛋也在不太熟练的翻搅技术下煎焦了一大半,所以吃起来只有一种感觉。「这饼干挺不错吃的。」这是阿居讲的,不是我讲的。

至于「苏家糖醋鱼」,因为找不到醋的关系,所以变成了「苏家糖鱼」,我不能说它不好吃,因为它的味道已经比前两道祖传名肴好多了,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涓妮因为找不到醋而心情沮丧,竟然忘了煎鱼是需要翻面的……

※很多事情,有过一次经验就够了,而女孩们,有过一次荼毒人的经验就够了。

(10)

我很庆幸这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作达美乐,而且它的电话超好记,重点是它送东西的速度算很快,免去我们七个人的饥凉之苦。

因为王府高汤的关系,那火锅可以说是全毁了。杨式九层塔蛋大概只剩下两层,苏家的糖鱼也可能让涓妮的妈妈不敢承认那是她的女儿。

达美乐顿时成了世上最美味的食物,真不敢相信我在听见门铃响的时候竟然有种感动,当皓廷把披萨和烤翅拿进来的时候,我们差点掉下眼泪。

第一次吃达美乐吃到几近以泪洗面,这情况倒是不太常见。当时如果有相机把我们的照片拍起来,那日后看见照片的人可能会以为吃披萨是一种极刑。

我本以为女孩们应该会稍微撑一下,至少为她们煮出来的东西保留一点面子,没想到除了艾莉之外,婉如和涓妮对披萨下手之快,让人有一种她们根本就忘了刚刚搞出了些什么名堂的错觉。

一个礼拜之后,期末考结束,我跟阿居约好要一起回高雄,这一个月的寒假,阿居将成为我们家的一份子。

下午,我在电梯口碰到艾莉。

「子学,你要回家吗?」

「是啊,我跟阿居说好了要一起回去,我好兴奋,终于可以回到我美丽的高雄了。」

「喔……这个寒假,b栋11楼注定是孤单的。」

「怎么了吗?」

「婉如要回家,涓妮也要回家,只有我是台北人。」

「如果妳不嫌弃的话,妳可以来高雄玩啊。」

「不会打扰到你吗?」

「不会,不会。」

「那……你可以带我去西子湾的沙滩上散步吗?」

「当然可以,不过,如果妳还是想走五十圈的话,可能会死在沙滩上喔。」

艾莉轻打了一下我的右手,笑得好灿烂。

我回到房间,把很久没用的行李袋拿出来,开始整理一些要带回高雄的衣服。因为时间越来越晚,却一直不见阿居的影子,我拿出手机拨出他的号码,却直接转入语音信箱。

过了一会儿,我在桌上看见阿居留给我一张字条:

子学,我最亲爱的朋友:

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你热情邀我到你家一起度过长达一个月的寒假,我更是感动在心,只可惜我跟你真的是不同世界的人,虽然我们几乎一直在同一个范围里呼吸着。

自从我爸妈走了之后,伯父伯母对我的照顾比我自己的亲戚要多上许多,就连学费都是伯父借给我的,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告诉我,「学费是小事,当是我用这些钱聘请你当我儿子的褓姆吧,你跟子学在台北生活,我没办法就近照顾,你要帮我照顾他」,让我除了感谢之外,对你跟伯父的感情又更加深了一层的羡慕。伯父叫我不要告诉你这些,但我还是多嘴了,不过虽然我食言了,我却有一种满足感。

好了,肉麻的话我没办法说很多,不然你等等要搭车,可能会因为回想起这张纸条而吐得到处都是。

原谅我放你鸽子吧,子学。我兼了两份工作,明天还要去教小朋友写书法,回高雄度寒假这种太无聊的事情,我可能两天就闷坏了吧。你想看见水泮居臭酸掉吗?你一定不忍心的,对不对?

我虽然是没有爸妈的孩子,但我很高兴我的爸妈留给我健康的身体,他们在天上也一定希望我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吧。

祝你一路顺风,子学,回来的时候如果方便的话,帮我带点高雄的阳光吧。

最帅的阿g

看完纸条,我感觉眼角泛了点泪水。这几年来阿居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个勇敢坚强永远不认输的水泮居。当然啦,也一直是那一个不太象话的水泮居,从他说自己是最帅的阿g就可以得知了。

皓廷知道阿居一定会放我鸽子,所以他很悠闲地坐在客厅等我。

「水泮居回高雄过寒假?这比要政治人物不要贪污还难。」皓廷笑着说。

(11)

「他辛苦了好几年,我想让他休息休息。」

「子学,你其实不必替阿居担心太多,他其实早就已经订出休息的计画,而且一旦他付诸行动,你一定会吓一大跳的。」

皓廷卖关子地说着,我的好奇心狠狠地被他勾了起来,当我追问他的时候,他只有说「有一天你会知道」。

皓廷载我到车站的路上,我接到艺君的电话。我突然发现我今天好忙,所有的主角都碰到了。

「你要去哪里?」

「回家啊!」

「高雄吗?」

「是啊。妳不用回家吗?」

「我可以去吗?」

「呃?为什么?」

「反正迟早要去的。」

「什么迟早要去的?」我有点抓不清楚她说话的头绪。

「你买了车票了吗?」

「买了啊。」

「几点的?」

「晚上八点多的。」

她在电话那头顿了一会儿,然后说:「你是不是不想让我跟?」

「不是,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回家,而且跟我回家有点奇怪不是?」

她又闷了一会儿,在电话那头嗯来嗯去,「……那好吧……」她说。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她妥协的语气,我竟然有种放松的感觉。

「你大概几点会到高雄呢?」

「嗯……大概凌晨一点左右吧。」

「那我那时候再打给你好了,问问看你是不是平安到高雄了。」

「妳不觉得直接给我电话比较好?而且妳也不必为了等我到高雄而牺牲睡眠啊。」

「不……我不要……」

「为什么?」

「如果那一天到了,我一定会给你我的电话的。」

「好吧,不勉强的。」我回答,尽管我有些不解。

「子学,我想吃高雄的黑轮。」

「黑轮?台北也有啊。」

「可是,黑轮不是高雄的名产吗?」

「印象中不是这样。」

「那高雄的名产是什么?」

「高雄有三好,一是人好,二是人很好,三是人非常好。」

「子学,才几天没见,你变白烂了……」

「啊哈哈哈……你真是不懂幽默的女孩。」我干笑了几声。

「不理你了,晚上等我电话,拜拜。」她俏皮地笑着,然后挂了电话。

讲完电话,刚好到车站,我跳下车,拿起我的行李。

「徐艺君?」皓廷问。

「是啊。」我回答。

「她好象很喜欢你。」皓廷笑着说,眼神与表情都带着不可言喻的自信。

「你这表情是怎样?」

「有信心的样子啊。」

「你觉得她很喜欢我?」

「是啊,而且可能连她自己都还不知道。」

「皓廷,你越说越绝了。」我睨着眼看着他。

「相信我,子学,她喜欢你的程度,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何以见得?汝不是鱼,焉知鱼乐?」

「吾曾为鱼矣。」他笑着说,自信满满的。

面对他的自信,我心里有点慌乱。我试着转移话题,邀皓廷到高雄玩几天,但他笑着摇摇头。

他坚持要留在台北,说家里经济不是很好,他想多少赚点钱贴补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

我拍了拍皓廷的肩膀,向他说了再见。

他戴上安全帽向我挥挥手,然而加足了油门离去。我走进车站,排队等着领取网络预购的火车票,我抬头,火车时刻表正啪啦啪啦地翻动着。

这时手机有讯息传来,发讯人的名字是艾莉。

(12)

一路小心,别睡过头了,等我去高雄喔,我在期待西子湾的沙滩。艾莉

二○○二年一月四日19:57:46

我笑了,心中一阵喜悦。

刚刚皓廷跟我说的那番自信的猜测,我竟然忘了……

※当感情需要一个确定时,我是确定的那一方,还是被确定的?

■31

到高雄之后,艺君变得奇怪,除了打电话的频率增加了之外,说话也常常支支吾吾的不知道重点在哪,我担心她是不是生病了,她一下子说是,一下子说不是,然后一下子很夸张地大笑,一下子又含蓄地说不好意思常打电话给我。

「天蝎座都这样吗?」我问她。

「怎样?」

「唉,算了,没事,妳还好吧。」

「对了,我都忘了跟你说,今天天气晴到多云,气温大概十三到十七度,凌晨的气温最低,你要多加一些衣服,晚上睡觉的时候别踢被子了。」

「妳不适合当播报员。」

「啊?为什么?」

「不知道,总觉得听妳报告气象有点怪。」

「你不喜欢吗?」

「不会啊,只是有点怪。」

「子学,我在台北好无聊……」

「那妳为什么不回家?」

「因为我家很远,你什么时候要回来?」

「开学前一个礼拜吧。」

「记得,我想吃黑轮。」

「高雄的名产不是黑轮,就算我把黑轮带上去好了,也早就坏了吧。」

「那我去高雄吃?」

「啊?不会吧,为了黑轮跑到高雄?」

「哈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你看,她笑得有点夸张。

「我想也不可能。」

「你是笨蛋。」她收起笑声,笨蛋两字说得极为认真。

「干嘛骂我?」

「是笨蛋就该骂,你是笨蛋,笨蛋,笨蛋。」

当我被骂的一头雾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时,她又笑了出来,然后说了一声「傻瓜」,就把电话挂了。

接下来的几天,艺君还是一样每天打电话给我,比较夸张的时候一天打了三通,最少的也有一通,虽然常打,但时间其实都很短,我一直问她为什么不给我电话,她总是笑着不说。

一个天气不是很好的早上,艾莉打电话告诉我她已经在高雄火车站,问我是不是有空去接她。

「当然有空。」我说,心中泛起一阵喜悦。

「那我该在哪里等你呢?」

「如果妳相信我的话,妳就随意挑个地方吧,我一定可以找到妳的。」

「子学,你是认真的吗?」

「呃……当然是……」

「嗯?」

「当然是开玩笑的。」电话这头我吐了吐舌头呵呵笑着,其实心里暗骂自己没种。

「还好你不是认真的,」她笑着说,似乎吐了一口气,「我可不想还没有见到你,就已经被绑架了,对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台北人来说,高雄几乎是另一个国家一样陌生啊。」

「如果有人敢绑架妳,我一定拿命跟他拚了。」

「呵呵呵,」她清清脆脆的笑声从电话那一头传来,我有种快要被融化的温暖。「在你要拿命跟他拚了之前,先来把我接走好吗?」

我出门的时候,看了看天色,似乎没有好转的迹象。

我们约在火车站出口右手边的第三座公共电话前面,怎么会约在这么奇怪的地点我也忘了。当我用最快的速度抵达车站的时候,她双手交叉地背在背后,在原地跺步着。

我把机车暂时摆在一旁,然后慢慢走近她。「小姐,」我轻声唤着,「我有荣幸可以认识妳吗?」

「为什么想认识我呢?」她注视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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