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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美丽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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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美丽的错误

其实,那一刻锋和琳都彼此暗吃了一惊,只是某种心理使他们再次头也不回地擦肩而过。www.mengyuanshucheng.com

锋和琳同在一个班,锋是班长,琳是团支书。

琳在大学里是个优秀的女孩。琳写的文章似行云流水;琳画的水墨画,用boy们的话来概括,就是:“像琳,静美、清纯、淡香。”

锋在大学里是出了名的。锋写的小说因其独特的乡土味而频频见诸报端;锋写的字,矫若惊龙,飘如游云,girl们都说,瞧不出锋粗皮黑脸憨憨相,却是多才多艺的人呢。

琳和锋总是一块儿出墙报。琳画画儿,锋写字儿,两个人话不多但配合很默契,每次出的墙报都很得老师、同学的夸奖。于是有人说这一对是正宗的“男才女貌”。话儿飞到他俩耳里,琳不吱声,锋也装耳背。

琳喜欢打排球。每每球赛,场外总是密匝匝围了一圈人,这时的锋总是站在人群的最前面,眼睛眨也不眨地不知是盯着琳还是球。有一次锋端着饭盒边吃边喝彩,冷不防琳一个斧球飞来,不歪不斜直愣愣砸掉他手中的饭盒。人堆中顿时爆发出一阵琅琅的笑声。琳脸蛋粉粉地赶去道歉,把个憨厚的锋客气成了大红脸。这时不知哪个俏皮鬼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恐怕抛的是绣球吧?”一语双关,琳听了拿着球羞答答地离开了,锋则拎着饭盒嘿嘿直傻笑。

从那时起,锋对琳有了一种莫名的感觉,这种感觉又甜又涩,时常诱惑着他经常无理由地到琳后面男同学的座位去,故意高声说话引起琳的注意。可琳在她位子上一动不动,似乎对锋的举动不感兴趣。为这锋有一种自知之明的想法:我长得这么土,人家会瞧上我吗?锋心事茫然。琳的美丽威胁他,琳的才气削弱他。

琳自从被人说“抛出绣球”后,神经兮兮地开始留心起锋来。锋,好一个纯朴憨厚、才华横溢的男孩!鬼使神差,琳悄悄地收藏了锋在校刊上发表的几篇小说。她开始留心打扮起自己来。她知道锋一下课就往她后座溜的意思,她也感觉到他脉脉的目光时刻在追随她。她多想回眸一望与他相视一笑,对他说一句什么话。但她从没有做到,她害怕别人说她主动,因此只好静静地戴着高傲公主的面具,坐在那里耐心地等待锋的信号。

锋和琳仍在一起出墙报。两人不时用欣赏的目光注视对方。锋从琳的眼睛里看见了明媚的春天,琳从锋的注视中听到了突突的心跳。

可锋不敢说那个字。琳也不敢说那个字。

锋想,我不能先主动,别人会说我异想天开。

琳想,我是女的,怎的可以先去追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锋终于忍受不了这种心灵的酷刑,在一个月圆的夜晚爬起来打着手电给琳写了一封信。信只有一句话:我喜欢默默地注视着你然后默默地被你注视。第二天,当他正准备把信投进信箱时,突然听到室友们的谈话:琳与新闻系学生会某男士好上了。

当时锋多想冲过去扭着那位boy的衣领问他妈的到底是谁说,可他不敢,甚至不吱一声,好像这件事和他没有半点关连。在一个黑灯瞎火的夜晚,锋独自一人跑到江边,伴着沉甸甸的痛苦,那封贴了邮票的信被他撕成碎片撒落水中。

琳纳闷着,感觉到锋已没有了原先那种火热的眼光。她每天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等待锋的出现,但再也听不到他浑厚的声音。这到底是为什么?她在心里苦苦地呼唤他,责问他。正当她下定决心主动进攻时,室友突然谈到,锋经常到外语系找某女生。

“是吗?”琳轻描淡写地问一声,心却撕裂般疼痛着。她没有去证实那句话的来由,就泪流满面地偷偷把收藏着的锋的几篇小说烧掉了。

从此,琳和锋都把心情埋入书本,暗暗地互相竞争。优秀的他们依然优秀,只是琳多了份傲气,锋多了份沉默。

岁月如水,当智慧使他们渐渐地从那个自封的心狱中解脱出来时,他们毕业了。

临离校的那天,阳光灿烂。锋和琳突然在校园相遇。相遇的那条路上没有第三个人。或许是出于礼貌,锋问琳到哪儿,语气淡然而平薄。

“找我的堂弟一同回家,他是新闻系的。你呢?”琳的话平静如一泓深封的井水,心中不再有那份疼痛的甜蜜。

“噢,我去外语系找我的表姐。”锋说,表情不再灿烂丰富。

其实,那一刻锋和琳都彼此暗吃了一惊,只是某种心理使他们再次头也不回地擦肩而过。

2.燃情岁月

日子在笑声中,在莫名其妙的忧喜参半中演绎着他们金色的童年,比起他们的父辈,他们的童年里多了似懂非懂的爱情故事。

他有一个非常好的名字——王曙,他爸爸说,他的名字预示着黎明静悄悄地来到,大地在早晨的阳光里欢呼雀跃,呈现出勃勃生机。只要是他来到他们班的每一处,每一个小小的团体,立时就会洋溢着阵阵笑声,只见他左窜右跳,连连做着怪动作,或者,一句又一句的道听途说的俚语、笑话从他的嘴里蹦出来,惹得围观他的同学几乎笑弯了腰。

“哈,哈,哈”整个教室或者教室外顿时弥漫着一种年轻的,青春的欢笑。

有时,一些年轻的老师也会加入到他们的欢笑中,比如他们班的王老师,18岁左右的师范毕业生,常常奔过来扯住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的衣角,追问道:“你们笑啥呢?是不是也让老师分享分享呢?”18岁美丽如花的王老师未泯的童心溶入了他们每一天的日出和日落。

所有的人都憋住笑,只看大家紧抿着嘴,那笑声急于从嘴边跳跃而出,却又仿佛嘴唇里窜来窜去的音,急切间急得小脸胀得通红,发出一阵阵“哧哧”的声音。

还是一位同学忍不住率先开了口,他指着他,说:“王曙,……”话未说完,自己先笑弯了腰,几乎喷饭。

所有的同学都“哈哈”地笑了起来,教室内或者教室外顿时洋溢着一种青春的朝气。

待那个小王老师弄明白什么事后,脸上便出现一层一层的红潮,多么像天上五彩的云,又像荷花粉红的苞蕾。她那黑波浪般的披肩长发似乎也羞涩的微微颤动……

王曙就喜欢小王老师这样子。

王曙的年龄正处于人们通常所说的那个危险期,今年14岁,正上初中二年级。

他在一家西安的贵族学校就读,贵族学校顾名思义就是收费报酬昂贵、专门为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提供的。王曙的父亲是延安市一家公司的老板,前几年依靠钻政策空子发了一笔大财,生活得挺富裕。但是在这个文化基础薄弱的暴发户心里却始终有一种担忧,也就是他的心病,他希望他的儿子能够出人头地,淡泊掉他身上的土气和俗气,跻身成真正的领导中国的一代新贵族。贵族一般要经过三代的培养,三代成贵族,他父亲算一代,他自己算一代,真正的贵族便就是王曙这一代了,等到了孙子那一辈便是贵族的后裔,真正的贵族的贵族了……因此,王曙的父亲对儿子的培养是不遗余力全力以赴的,无论王曙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想方设法满足,即使是天上的月亮,他父亲也会搬来高高的一把梯子,费力的爬到屋顶上……

贵族学校实行的是封闭式教学,男女学生吃、住、玩等等都在大校园里,除非有什么紧急情况,一般都得要经过老师点头同意才能外出到花花绿绿的世界里去。

这些学生平时课堂上有代课的学习老师,生活上有照顾起居的生活老师,条件优越得活生生一批小小贵族,然而,温暖的校园有如一道道坚固的围墙,他们被围得像铁桶似的,从心灵上,从行动上展开不懈的抗争。

这真是一个危险的年龄,危险的年龄似乎对一切限制都极力反抗,似乎对成年人世界里的一切都躁动不安,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脱离家乡红都延安来到省城西安,离开亲人暂时的忧伤过后,王曙对这个新的世界充满了浓厚的兴趣。

他们一共23人,男生16人,女生17人,全部衣着华贵,个个脸上洋溢着自豪感和睥睨天下的傲气。

刚加入这个新集体时,他按照往常的惯例扫视了全班女生,想发现一个能让他动心的美丽公主,她也许就成了他这一学期或者下一学期爱慕的对象。可能在小学四年级时,还是在他的家乡延安市他家附近的那所小学里,他就有这个爱好,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他就突然觉得班上的王丽很好,他非常喜欢和她在一起,每当放学时,他总是寻找借口和她一起回家,一起去野外玩,沿着干涸的延河,下到那干干的或湿湿的泥沙地里,赤着脚和她“嘻嘻哈哈”地追闹着……他觉得很高兴,只要和她在一起。他发现王丽也一样,而且比他懂得更多,知道得更多,就像一个小姐姐一样,经常用泥沙抛向他,向他的裤裆里塞沙子,那湿润的沙子装满他的裤裆,惹得他的小鸡鸡舒坦地躺在沙滩里,他的心里竟然升起一股快感。

有时她的一双眼睛会不怀好意地直勾勾地看着他,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在她的有意安排下,他和她假装一对夫妻生活着,她要他学着那些大人哼着走西口的小酸曲儿,听着那小酸曲儿,她的一张小脸有时会胀得通红……

后来,在一次延河水暴涨的时候,她被淹死了。当他知道这一个消息时,他真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不在她跟前?如果自己在她的跟前的话,他一定会救她,她就不会死的。他为此狠狠地责怪着自己,嚎啕大哭了一场。

到了四年级时,班里的男学生和女学生好像愈来愈疏远,大家似乎都有着一层不愿捅开的隔膜。许多男同学还借故欺负小女生,气得她们直哭鼻子时,又幸灾乐祸地讥笑,以此向其他男同学证明自己多么像个男子汉,和女同学没有丝毫的来往。他也莫名其妙地加入了这种大男子汉的行列,尽管他对自己的心理也捉摸不透,但他又不由自主地这样做;尽管他的每次恶作剧都气得那个女孩用一双迷惑不解或者不知所以的眼睛看着他,他还似乎装做一副毫不动心的样子,但是他分明又感觉心里的跳动,他就喜欢看到小女孩这样。

五年级时,他发现了刘海荣,他一次又一次羞辱她,挖苦她……她最终去报告了班主任李老师,李老师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似乎看透了他的内心,微笑着说:“其实你和海荣可以成为朋友的!”

班主任把他和她安排在同桌,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股力量,他立马变得安分起来,在她静静的注视下,他就像一头温柔的小羔羊。时间长了,他和她虽然不说话却心有灵犀,心有默契似的,彼此都在极力突破这层隔膜……最后,他们竟然成了互帮互助的一对典范的好同桌。

六年级时,他们重新分班,他又注意上了王玲,那女孩一副弱不禁风娇小的模样,却异常骄横,老师却很偏爱她,让她担任他们班的班长。

他是他们班的捣蛋鬼,叽叽喳喳地总有说不完的趣闻轶事,逗得周围的同学们一阵“嗤嗤”地发笑。

她坐在他的前面,当背后有所动静时,她总回过头来,看着他,眼光就像一把尖刀一样扎在他的心里,他害怕这样的眼光,更害怕她还会挺重挺重地说上一句:“王曙,不要讲话!”就像一把重锤一样砸向他的心窝,弄得他不好意思低下头来,在心里暗暗骂道:“哇,好厉害的小丫头。”

当后面悄无声音时,她就会回过头向着他嫣然一笑,似乎是在赞许他:好样的。

不知不觉间,他把注意力竟然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在所有年轻的心中眼中早已装满了王玲……王玲现在不知怎么样了?放寒假时我得回去看看她啊!

“张丽!”

“王丽?是王丽?”老师的点名声把王曙从回忆中惊醒。

王曙定睛一看,只见一个胖胖的女孩站了起来,笑吟吟地自我介绍道:“我叫张丽,大家好。”说完,她似乎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吐了吐舌头,羞涩得坐了下来。

张丽!张丽!从此这个女孩又成了王曙瞩目的对象。就像以往的懵懵懂懂时候,不,不,比以往更强烈、更明确。他觉得他真的爱上了张丽……

不几周,王曙就和全班同学混了个通熟,这些远离家人从陕西省各个地方而来的富家子弟,似乎比任何同龄人的孩子都要成熟,都要见多识广,所有的男孩和女孩都谈这谈那,什么名牌服装,什么名车,什么……什么……许多东西是王曙这个来自红色圣地的小“红军”连听都没有听过的。一到周末,他们学校门口便会停下许多小轿车,各种牌子都有,熙熙攘攘,鱼贯进出。当一个又一个小皇帝、小公主被挽上小轿车时,他们是那么神气,那么自豪。羡慕得王曙直流眼泪,因为他家虽然也有一辆桑塔纳,他也曾经坐在上面洋洋得意地顺着延河水在延安市转了一圈又一圈,但是现在呢?他却成了一个贫困户,父母通常只能隔三差五地给他打过来一些问候电话,剩下的就只有靠他自力更生,发扬光荣的延安传统了。他只能在寒假或暑假时回家和父母家人团聚,寂寞的小心灵,忧伤的小心灵像小兔子一样“扑扑”乱跳。

很快,王曙又发现了还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几位同学,其中的两位同学很快成了王曙志同道合的狐朋狗友。他们是王宇和郑发。王宇来自关中礼泉县,他们那里主要种苹果,靠卖苹果家里个个富得流油,王宇是标准的关中汉子,既生在关中又长在关中,“关中自古帝王都”,何况王宇个子又高高大大的,不到15岁就已经167米,他和郑发便称王宇为皇上;而郑发呢,来自西安的一个政府官员和作家相结合的家庭,他的父亲是市政府的一个什么局长,母亲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作家,郑发虽然生得白白净净,文文弱弱,但是脑子特别好使,他特别新潮,特别现代,满肚子的鬼点子常常弄得王宇和他拍手叫好……他们便称呼郑发为美国的那个聪明的比尔·盖茨,亲切地叫他:“比尔,我们的比尔。”而王曙呢?因为他来自红都延安,他们便给他送了一个绰号:“小红军!”比尔还学着日本鬼子的模样笑嘻嘻地说:“‘小红军’你什么的干活?”

王曙故意一脸板正地说道:“我的花姑娘的干活啊!”于是三人一起开怀大笑。

“小红军”、“比尔”和“皇帝”成了初二一班的一个小团体,他们形影不离,同吃、同睡、同唱、同玩。王曙和王宇本就因为家太远不回家,郑发原来是每隔一周回家一次,现在有了两个朋友的陪伴,索性也不太回家了。

“小红军”、“比尔”和“皇帝”在一起便演绎出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

他们首先决定给那个小王老师一点厉害瞧瞧,每当他们想外出玩耍时,她总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一边看着他们,似乎要穿透他们的心灵,一边不停地追问:“你们干什么去?到底干什么去?”当他们略微有些嗫嚅地不知道怎么回答时,小王老师于是便迅速沉下一张可恶的娃娃脸,厉声说道:“不准!不准!”

看着这张娃娃脸,“比尔”想出了一个鬼主意。

一天早上,当小王老师又款款而来,她坐在办公桌旁,一拉抽屉,却见一张折叠成鸽子模样的花花绿绿的信笺飘落在地上。小王老师拾起来打开一看,却见上面潦潦草草地写着:

“王老师,蛤蟆嘴,羊角辫,一张一跳,真难看;小蛤蟆,三条腿,一下一下,一蹦一跳,哭着喊着我们的王老师。”

小王老师刚开始看到的几句倒没有发现什么,只是抿嘴笑了笑,待看到:“小蛤蟆,三条腿”时,突然明白了,一张小脸顿时胀得通红通红,连那张小嘴也气歪了,她在心里狠狠地骂道:“这帮小兔崽子!这帮小混蛋!气死我了!”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除了爱搞些恶作剧,对一切都表示出极大反抗性,借以表现出自己的独立性之外,最浓厚的兴趣还是在一起谈论班里的那些女同学。

三个朋友——“小红军”、“比尔”和“皇帝”纽结在一起,谈论最多的还是班里的那些女孩。“比尔”这个假鬼子似乎懂得特别多,从他的嘴边经常溜出一串串的令人心惊耳热的名词,比如什么潇洒啊,性感啊,丰满啊等等;直听得他和那个“土皇帝”不住地点头微笑,“土皇帝”王宇还狠狠地捶了假鬼子“比尔”一拳,佯骂道:“好,你说得真是锤子似的好!”

三个朋友也无秘密可言,未过多久,他们三个便都彼此透露出了心底的秘密,“土皇帝”王宇说他好喜欢好喜欢班上的李红艳,一听到她的名字他就心跳,一看见她的神情,他就走不了路了……

那李红艳长得瘦骨伶仃的,说话又非常凶巴巴的……不知王宇为什么会喜欢了她。王曙和“比尔”都想不通。“比尔”甚至故意嘲弄道:“噢!我还以为谁这么大的魅力呢?把你搞成一副酸不叽叽的样子,原来就是那个李红艳啊,一副泼妇的模样,有什么好?”

王宇一听“比尔”羞辱他的心上人,顿时红脸变成了黑脸,他几乎窜起来想同“比尔”打架。幸亏王曙好言相劝,拉开了两人,两人才平静下来,继续他们未完的话题。

“比尔”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转眼间不愉快的事烟消云散,换上了一副笑眯眯的神情,只见他故作神秘地说道:“我嘛!就喜欢那个张丽!张丽,你们看够味不够?够气质不够?够酷不够?”

张丽,怎么,“比尔”这个小子也喜欢张丽,他怎么和我一拼呢?王曙不由地一怔,他挺哀怨地看了“比尔”一眼。“比尔”倒也知趣,收敛起自鸣得意的神情,转向他,问道:

“‘小红军’,你是喜欢谁的?”

“我谁都不喜欢。”王曙冷冷地说道。

“不会吧!不会吧!你还能骗过我的一双眼睛,你那眼睛直勾勾的……”

“比尔”笑嘻嘻地说道,他和王宇一连猜了好几个名字:“王燕、周红、郭娟……”都被王曙一一否定。

“张丽!”待班里的女孩子一一被筛过后,“比尔”终于迫不得已吐出了这个名字。

王曙一时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茫然得不点头也不摇头,他的脸出现了一缕又一缕的红晕。

屋里的人都沉默下来,也就是短暂的一刻过后又恢复了平时的欢歌笑语。

“比尔”这小子就是见多识广,鬼点子多,他对“小红军”和“土皇帝”出主意道,要想赢得女孩子的心必须首先自己要“酷”,要有派头……说得两个朋友不禁心痒难耐,跃跃欲试。

在一个周末的傍晚,他们躲开小王老师的监视的眼睛,偷偷溜出了学校,到了外面一家发廊里,三个稚气未脱的男孩一人弄了个长长的中分头,然后再抹上锃滑锃滑的头油,到街上每人又买了一件最时兴的奇装异服回来了。

小王老师看见三个陌生的、油头粉面的小伙子窜进校门,正要喝问,却又发现原来是这三个小混蛋时,又好笑又好气。

一位老教师把王曙、王宇和郑发揪到办公室里好一顿训斥:“你看你们都成了啥样子?一个个留着‘汉奸头’,穿着这种不三不四的花衣服……王曙原来还是老老实实的,怎么也变成了这个样子?嗯?”

训斥完了便是写检查,待他们三个做深刻检讨后,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不管不顾、不拘不束、依然顾我的青春少年本性,于是乎,一个一个的恶作剧又在这座贵族学校里开始了。

三月中旬,三位朋友各自在家里度过一个沉闷的寒假后,一起来到学校,立即欢呼雀跃起来。“比尔”的小眼珠子转来转去,一个鬼点子又出现在他的心头。

在第三天里,他们班的几个女生便都接到一封情书,只见情书上歪歪扭扭地写道:

“dear,张某(或王某、李某等等)

我好喜欢你啊!只要一想起你那高高的鼻粮(梁)长长的头发,辫子上的蝴蝶结,我就睡不着觉,吃不下饭……云云。”

再一看下面的曙名,“皇帝”王宇、“小红军”王曙,和“比尔”郑发。她们倒也笑嘻嘻的,脸上红扑扑的,没有多少难堪羞涩之意,相反许多没有收到这封情书的女孩子反倒有些失望,露出羡慕的目光。那一两天里,这封情书成了女生宿舍里永恒的主题。

这封情书也成了三个伙伴和一些知情的男生的话题。他们谈着,又盼望着,期待着有所回音。

终于在一个月后,他们收到了女生对他们共同的一封情书,他们兴冲冲地展开这封精美的情书,就像打开一件精美的礼品盒,心里“扑扑”地直跳。“皇帝”大声念道:

谢谢你们的厚情美意,不过我们所有的女生都告诉你们,“皇帝”风光不再,“小红军”嘛……倒是“比尔”,风华正茂,钞票大大的有……可惜,可惜,假!假!假!我们需要的是真!真!真的比尔·盖茨……

“比尔”的脸上刚开始还有些笑意,当他听到“假假假”、“真真真”时,突然像泄气的皮球一样蔫了下来,“皇帝”和“小红军”王曙的神情也和他差不多。

围观的一些男生忍不住发出“哈哈”的大笑声。在笑声中,又忽然听到一个男生喊道:“今天是四月一日,什么日子?愚人节!哈哈!……”

所有的人都笑了,“比尔”、“皇帝”、“小红军”全部都笑了,整个男生宿舍里洋溢着一股股欢乐的气氛。

日子在笑声中,在莫名其妙的忧喜参半中演绎着他们金色的童年,比起他们的父辈,他们的童年里多了似懂非懂的爱情故事。

3.音乐与人生

人生的细腻与明快、雄浑与博大、泼辣与热烈、含蓄与真挚、忧怨与惆怅等等,音乐都可以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

有人说人生是一首激昂雄壮的诗,有人说人生是一首温馨浪漫的歌,然而,人生更是一首博大精深的音乐。

一个人也许一辈子都不懂诗,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唱歌,但他的生活中却不能没有音乐。即此一点,已可窥见音乐与人生关系之深切。

的确,音乐对人生来说太重要了。它可以把人们内心世界中最不容易披露的秘密表达出来;可以使人们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的思念、缠绵、悲痛、忧伤以及最让人刻骨铭心的回忆都成为旋律;可以把人生的漫长与短暂都用时间的放大与缩小的方式交付给音乐独特地表达……

同时,音乐对人生的意义主要体现在音乐表达方式的独特,因为它是人用全身心去体会的。音乐通过其独特的表达方式,可以把人带入到任何的语言都无法倾诉的境界;可以通过简单或复杂的乐章、曲调以及各种各样的配器方法,表现出人类纷繁复杂的情感世界;可以让人类尽情地体味自己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

人生的细腻与明快、雄浑与博大、泼辣与热烈、含蓄与真挚、忧怨与惆怅等等,音乐都可以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所以,丰子恺说:“艺术对于人身心都是很大的感化力。音乐为最微妙而神秘的艺术。故其对人生的潜移默化之力也最大。对于个人,音乐好像益友而兼良师;对于团体生活,音乐是一个无形而有力的向导者。”

在西方国家,人们对音乐的崇敬可谓到了顶礼膜拜的地步。在他们看来,音乐在人生如同食物一样重要。食物是营养身体的,音乐是营养精神的,所以,音乐也就是人类的精神食粮,即“musicasfood”之说。

丰子恺将音乐对人生的神奇影响力归结为“慰安”与“陶冶”两大方面。

“慰安”方面,丰子恺认为,我们的生活,无论求学、办事、做工,都要天天运用理智,不但身体勤劳,精神上也是很辛苦的。故古人有“世智”、“尘芬”等说法。可见我们的理智生活很多辛苦,感情生活是常被这世智所压抑而难得舒展的。给我们以舒展感情生活的机会的,只有艺术。而艺术中最流动的、活泼的音乐,给我们精神上的慰安尤大,故生活辛劳的人,就自然地要求音乐。像农夫有田歌,舟人有棹歌,做母亲的有摇篮歌,一般劳动者都喜欢唱山歌,便是实例。特别是现代都市人,更热衷于参加各种各样的音乐晚会,或在抒缓柔美的音乐声中享受温馨,或在振聋发聩的摇滚乐中忘情狂欢。这样,人们一日间生活与工作的辛苦和疲乏,便可伴随着音乐的慰安而得以解除。

“陶冶”方面,丰子恺认为,音乐既是精神的食粮,其影响于人生的力当然很大。良好的音乐可以陶冶精神,不良的音乐可以伤害人心。故音乐性质的良否,必须审慎选择。譬如饮料,牛乳的性质良好,饮了可使身体健康;酒的性质不良,饮了有害身体。音乐也如此,高尚的音乐会把人心潜移默化,养成健全的人格;反之,不良的音乐也会把人心潜移默化,使他不知不觉地堕落。故我们必须慎选良好的音乐,方可获得陶冶之益。古人说,“作乐崇德”。就是因为良好的音乐,不仅慰安,又能陶冶人心,并养成崇高的道德。学校中定音乐为必修科,其主旨在此。所以说,音乐对于个人是益友而兼良师。

音乐不仅与人们的个人生活休戚相关,对人生具有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同时,对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兴衰存亡也具有无法估量的作用。中国古人有“乐以教乐”之说,其意思是说,音乐能使大众的心一致和洽。

艺术研究工作者在考察音乐时发现,音乐的发达与否与民族的盛衰存在着互为因果的关系。音乐发达,民心就会大振,民心大振,国家也就会繁荣昌盛;民族兴旺发达,民众就会欢愉祥和,民众安居乐业,音乐也就会更加佳作辈出。

音乐对于大众具有神奇的支配力。当我们共同陶醉于一种音乐时,大家的情感必会同化于该音乐的意境曲趣之中。故大众同听(或同唱)一种音乐时,大家的感情就融洽,团结的精神便一致——爱国乐曲可使万民慷慨激昂,群情振奋;军队乐曲可以使三军披荆斩棘,所向无敌;追悼乐曲可使大众感慨流泪,悲痛万分。这种音乐对大众的神奇支配力,也就是音乐影响到民族兴衰的重要作用。

关于音乐的发达与否与民族盛衰相关的例证,可谓比比皆是。中国古时周公制礼作乐,所以周朝国势全盛。罗马教皇格里哥利一世推崇圣咏(即歌谣),音乐发达,从而导致了查理大帝统一欧洲。普法战争以前的德国,音乐也非常发达,贝多芬、舒曼、舒柏特、门德尔松、勃拉姆斯等大音乐家辈出,把握着世界音乐的霸权,所以其国势也就非常强盛。今天的美国、香港等国家与地区,音乐出现空前的繁荣,同样它们的经济也就处在世界的领先地位。至于相反的例证,也是不胜枚举。比如古时西班牙国力衰弱时,其国内不正当的俗乐就非常流行。日本江户时代盛行淫荡的俗乐,其国势也就很衰弱。20世纪初,中国缺乏良好的大众音乐,民族精神也就大为不振。

虽然音乐对每一个人的生活都具有他物无法替代的重要作用,但是不同文化层次的人、不同社会背景的人、不同年龄阶段的人、不同思想深度的人,对于音乐的需求与理解也是各不相同的。有的人把音乐作为一种消除疲乏的工具,有的人把音乐作为一种陶情冶性的寄托,有的人把音乐作为一种工作之余的享受,有的人将音乐视为自己生命的一个组成部分。

其实,音乐对人类的意义是极其深刻的,绝非我们的言语所能表达穷尽的。有人将音乐比作人类“生命的气息”,认为音乐是可以为自己也可以给别人做传的,当一个人生命完结时,和他同时消失的还有就是音乐的气息。

中国的传统哲学思想认为,气聚则生,气散则亡。人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方式,其根本的一个问题就是使自己活得能够比较地充实,而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让他人了解自己,音乐则可以达到这样的境界。因为,任何人在欣赏音乐时,他都可以感受到贯通于此的气息的流动。

台湾作家罗兰说:“音乐也是一种语言,它可以直接替你倾诉心事,也可以与你的苦乐发生共鸣。”“能够欣赏音乐的人,很少有无法排遣的寂寞。真爱音乐的人多能保持心境的平和与为人的纯良。”“音乐能使人格净化,真正伟大的音乐家即使难免孤僻,但都很纯真。”

所以,我们没有任何理由不热爱音乐。

4.秋·风·影

五花八门离奇的冲刺拍卖灵魂脱离人格以及只求拥有的流向使得我难以相信现今的都市里还有真正的爱情。所以我崇尚罗曼蒂克般真挚致命的爱情。

已是深秋时节了罢,影说。芦花已飞白。小时候奶奶说。河里芦苇花飘遍了田野飞满了天,那是秋天深邃的迷灵。

影说要带我到这个小园并讲述一段过去的时候,我的思维落叶般顺延得有点沦桑。我敏感地意识到那一定是一个爱情故事。我所延伸的沦桑并不因为影,是因为现今的社会。我指的是现今。五花八门离奇的冲刺拍卖灵魂脱离人格以及只求拥有的流向使得我难以相信现今的都市里还有真正的爱情。所以我崇尚罗曼蒂克般真挚致命的爱情。我虔诚膜拜所有的真爱。记得在一部什么影片里我曾为此流下了几年来我未曾流过一次的眼泪。

这是一个小园,小园不大。古色古香的花榭楼台莲池晚亭以及羽树连片的清阶小道很容易使我想起这定是晚清时一富贵人家的遗园。麻雀儿折返来回地欢唱,落叶洒了一地。一棵树,兀自向天,你可以想象那是怎样一种孤零零的感觉。树叶儿几乎都落光了。只剩下一簇簇树尖上那片片的叶子在瑟瑟的抖擅,像古城堡上根根旗竿尖上舞动的小旗。不要以为我在极力渲染什么悲剧色彩。我只是在向你说明这是一个季节,深秋。

你喜欢秋么?影问我。

我奇怪怎么没人在这时候给我一刀。我是那么地喜欢秋。我能把唐诗宋词里关于秋的诗句倒背如流。像英语中abc的发音。

影笑了笑说,秋和风是两个极相好的女孩的雅称。像古人的字号今人的笔名。字号和笔名原本是一回事。(我深深地,深深地有同感。我要为古人们干杯。很久没有这样的知音了。)

家乡有座桥,桥两边延伸着长长的铁路。她们便常在黄昏时分来到桥上看桥下的流水和戏水的鸭,看天边的夕阳一点一点地消失。我记得草长莺飞,记得秋水长天共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家乡没有鹜或鹤一类的水鸟。幻觉是一种美,浪漫也是。家住学校,她们便常跑到墙边,从墙的这头画到墙的那头,再从墙的那头画回墙的这头。捧着琼瑶缩躲在小阁楼里总会头挨着头直到彼此都模糊了视野。在碗里打上饭夹上点菜便相互跑串相约溜到一间教室里钻到一张桌子底下,(那些凳子于她们是一种多余,像人类的垃圾。)直到彼此的饭碗被敲得咣咣响还舍不得回家,让各自的家人找翻了天……而所有这些孩提时心灵的故事只有在月夜里星儿能读懂全部,也只有你在月夜里才能告诉星儿全部。妈妈说她俩淘气,串在一起会闹翻了天。真闹翻了天的。故事再美好也会有悲剧的出现。真闹翻了天的,高考那年。

高考那年。影踌躇了一会,她们是在相识的老地方闹翻了天的。所有能归纳起来的原因只是因为彼此都太固执。谁再也没有去找过谁。后来秋考上了北方这所大学。风冷视这一切说秋的不辞而别对她太过分。九年了,九年的感情想来都有点酸。秋固执地认为她不会再想起风,以后大家都会在各自的环境里沉默多年。可事实上秋每每和我讲起她与风的那段过去时总会哭红了眼。我想大凡外表坚强的女性其实内心都柔弱如水罢。她想给风寄去她在入秋时节不胜清寒的五台山南山寺前的石阶上所拍的那张相片。她在相片里挎着背包瘦瘦小小的模样像一个流浪的小女孩,坐在数也数不清而又罕无人迹的旧台阶中央托着小手仰望着天上的白云。那瘦小的身影和痴迷向往的眼神所流露出来的神情总会让人生发出百般的怜爱。秋常常捧着相片,反反复复地说,若是风看到了,一定会,一定会……请原谅我无法用平淡的语言来表述秋的那份感情。人世间原本有种挚诚的友爱无法描述。我想做点什么。我一直在承受着秋的那份愁苦。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地阴差阳错便扮演上了这个角色。有如跌入一座围城,封闭而无助。生活当中的某个角色,由不得你便扮演上了。

影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仍在期盼着一个罗曼蒂克的爱情诞生。可至今我还真弄不清秋和风与那个爱情故事以及这个小园有什么联系。如果你是个作家,你会将这样零落的材料编写成一篇优美的散文或动人的小说么?事实上生活当中有许多不如意的事天天都在发生,然后天天都在改变,我们便是在这种发生和改变中生存着,并发生着改变。生活当中的许多片段只能归于一种心痕,然后融入成长的痕迹。我转向影,笑了笑。拍拍肩是我们最为熟悉的表达方式,于是我便以最为熟悉的方式拍了拍影,说,其实我也知道,有种感情叫无法说清,那是缘于彼此的感动和共鸣。

影以沉默的方式默认了我的观点。这仅仅是一刹那间的停顿插入。

秋是一个矜持如水洁白如雪露水般晶灵的女孩,像传说中灵动的罂粟花。你相信二见钟情么?(我奇怪影为什么不问我一见钟情。大凡性格怪僻的人都是其思如性么?)再见面时的快乐之后所留给我的却是一片空白,它占据了我所有敏感的神经网络。我听见一种颤栗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很细碎。感觉真实,真实如生命。秋哭着给我讲了许多她的心事。那点点滴滴勾起了我心酸的往事。点点滴滴。我哭了。别问我那是怎样的一种心碎。我哭了。这些年我极少这样哭过。那天夜里没有风也没有月。我们便爬到那棵桃树上,她活脱脱像个小女孩,一手扶着树丫一手扶着我,一顿一顿地将树摇得颤然。很有节奏的那种。相爱缘于一种心的共鸣缘于一种缘分,不是么。说到这的时候影低头陷入了沉思,我不知道那阵沉默有多长,也不知道能否用客观的时间单位来测量,但我知道影哽咽了,甚至打湿了双眼。我便也沉默着。(任何一个人都知道也应该知道此时该怎么做)直到影抬起头略微地摇了摇说,人的这一辈子宝贵的东西实在太少像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所以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认真体会并好好珍惜。想起风她又哭又笑的那一刻我感觉得到风是她的世界,是她生命湖里避风的港湾,是她爱情生命的一部分。离开了风,再美好的爱情于她也只是一杯清淡的水。捡起那一地的落叶吧,你会看见那片片落叶里满载着秋和我恋风的忧愁。而南国的风啊,可知道这一地的落叶便是那一地的秋么?

我不是影。我和你一样关注着秋和影下面的故事。我所能补充的是影在此之前已决定去做一件事,影说那是他这一生最真实也是最完美的追求,虽然知道也许会很不平坦。影说你把它记下来吧,记下这未果的心愿和这个小园里所有发生的一切。来年我结婚了,定会请你到我家去喝酒。我知道影注重结果,影向来很欣赏开花时节的那份美丽,同时更向往结果时分的那份完美。影决定去做一件事的时候,像荆轲。人一旦誓死付出了,情感和心动都会回归于一种本原。只是我不希望生活中有太多的坎坷和辛酸乃至悲剧再由影来领衔主演。若是悲剧,我知道影挣脱此境后又会去投怎样的罗网。举凡真正美满的幸福都会让人的心灵先去承受一定的磨难罢。我想这就是为什么美丽的玫瑰总会带刺。

影倚靠在柳树旁轻轻地吹起了口琴。故事也就这么完了,很不情愿地就这么完了。影说多年以后他定会请我喝酒,那时再让我续写故事的结局。我静静地倾听着,琴声让我想起清秋时节五台山上自远方幽谷里飘至的恍如旷古隔世悠远的钟声。如空山鸟鸣,在园子上空久久回荡……

我是几年后才独自一人来到这个小园的。影毕业后回到了南方的那座城市。在给我的来信中影说一切都好。他一直在为那让他颤栗的爱情和真挚的友谊而执著地追求着。追求本身会让人醉,这至少让我们梦幻现实的完美并回味过去。我一直在期盼着突然之间有点什么事情发生,有如我一直期盼着多年以后的某一天影突然回来请我喝酒并让我续写故事的结局。也许多年以后我们都会老去,但我依然想,那时我一定会换成小说来继续故事的结局。并以此作为我的结局。

我还应该去看看那片芦苇花。深邃的迷灵飞满了天,这时节里总时不时地会让人醉。

5.半册翻阅过的小说

庄清晚上独自在家看电视,常常突然地无情无绪起来,把音量调到最低,看男女主人公像鱼一样张口闭口,屋里静得只听见窗外雨打在屋瓦上的声音。

夏天快完的时候,庄清独自在家整理旧衣服。在衣橱最深的角落里,她又见到了那件天蓝色的连衣裙。

一件旧衣裳,有时就像夏日里你随手夹进书中的一朵小花,也许很久以后,在你不经意的翻动中,它又会从书页间悄然滑出,当日的娇嫩和水灵已不复存在,但总还有点颜色姿态在,作为它曾经绽放过的纪念。这件蓝色的柔软的旧连衣裙使庄清想起自己已变成标本的学生时代。

回想起来,中学生活谈不上是愉快的,一节连一节的数学、物理、化学课,漫长得好像永生。有时实在无趣,庄清也在下面看看小说书。那时,他就坐在庄清身后。虽然庄清从不回头,却知道他的目光正越过她的肩膀,着落在她的书上,庄清没有和他说过话,只是在翻页时稍稍停顿一下,因为庄清想,她的阅读速度很快,他是跟不上的。

日子就在平淡中逝去了。她——或者说他们——看完了一本又一本小说,但始终没有交谈过。

转眼到了高三,似望断天涯路,却发现没有一条路自己走得了的,十分彷徨。好在到底年轻,尚有跳河一闭眼的勇气,乃向人借了全套《鹿鼎记》,大模大样地在教室里看。

忘了是韦小宝娶到第几个老婆,在庄清将翻页而未翻时,听见他在后面说:“好翻了,其实我也看完了。”庄清回过头去,两人都笑了。以后,他们开始讲话。他向她借《侠客行》的下册,因为她曾把上册带到学校来读,“你知不知道,看了上册不看下册,感觉就像相声里那个老头,听见楼上的小伙子扔下一只靴子,便整夜等着另一只。”

借着这个由头,他们在高三的“兵慌马乱”中逐渐建立起一种平和的友情。那些小说中的幻想世界为这种友情提供了多彩的背景。

后来,中学时代终于定格在一张毕业照上。在照片里,庄清穿着那件天蓝的裙子,她后排往左数第五个,就是他模糊的笑脸。

然而,她和他之间的关系,很快便从天蓝色变成粉红色了。

那一年,他们都很幸运,考进同一所大学,不同的系。他常常在自习时到她教室来,坐在她的旁边。有一天,当他把手轻轻搭在她肩上时,她没有躲。

现在庄清承认,当时自己是有些虚荣心的。他漂亮,而且会玩,是学校里锋头很健的人物。她呢,非常一般,喜欢阅读和冥想——都是些不合时宜的爱好。他会追她,使很多女生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而庄清也喜欢看女生们目瞪口呆的样子。大概是这个缘故吧,当庄清逐渐发现他与自己并不是一类人时,还想着,也许自己有一天会适应的。

他是个活跃的人,与庄清醉心于文史哲不同,他从现实世界中寻找乐趣。庄清还记得同他和他的朋友一起叉麻将的情景。不擅此道的她坐在那儿,看他谈笑风生,下牌如飞。席间的谈话她一句也插不进去,只好拿温柔浅笑来搪塞。有时,庄清还陪他们打保龄,每一次她都把球扔到了沟里。她越来越没有自信,所以后来去歌厅唱歌时,她就怎么也不肯和他情歌对唱什么的,怕在人前出丑。可这样更糟,回校的路上,他埋怨:“唱歌好不好有什么,凑个趣嘛。死也不肯,让大家多尴尬!”她满腹的委屈,却无从说起。

有一次,他们坐在女生宿舍的台阶上,说了下一个周末同几个朋友出去玩的事,然后,一个沉默落在他们中间。忽然,庄清开口道:“我倒情愿我们还在读高中,每天同看一本小说。”他转过头看着她,她却只看着自己的脚。那一刹,他好像懂了她。

他开始有意识地和她一起去图书馆,参加学校的沙龙。庄清以为这是个好兆头,可是,当她坐在图书馆里,听身边的他每隔五秒便“哗啦”翻页时,她明白了他这是在作出的牺牲,而她要的,并不是他的牺牲。

他们的约会越来越像一种习惯,每次为了找一个话题,彼此都累得半死。这不能说是他的错。庄清觉得,在有那么多女孩向他飞媚眼的情况下,他能陪她在图书馆一泡一个上午,已属难能可贵。那么是庄清太古板?可庄清在学校社团里是很活跃的,跟她学汉语的韩国留学生也说,她是一个常有奇思妙想的人。有一次,韩国人说:“你们是不是把鲁迅捧得太高了?我看过他的杂文,有时他有点不讲道理。”庄清立刻说:“你不了解时代背景。”她一气讲了一个多小时。最后,韩国人说:“听你说话,充满乐趣。”庄清却想:为什么说这话的人,不是他呢?不,他从来不欣赏她的这一面。

庄清终于想到分手。她一向理智,知道有的东西你再喜欢,也不会属于你,有的东西你再留恋,也注定要放弃,人生在世,不能太任性。可想归想,当她下了课,走出教学楼,看到他在不远处的树下等她,心又软了。再试试吧,他就站在那儿,望着她笑,叫她怎么能就此放手。

终于有一天,庄清路过网球场,看到他在那儿喝可乐,身边有个穿橙色短裙的女孩,个儿不高,正仰头跟他说话,他听着听着就大笑起来,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那一刻,庄清很受震撼,因为他们在一起时,他已很久没有这样笑过。

当天晚上,她向他提出分手。他迟疑了一下,问:“因为许倩啊?那我以后注意点。”庄清温和地说:“其实,你也知道为了什么。”这次,他沉默了,许久才问:“再试试?”庄清不语,看着月光下的他,心想:也许,再也不会有那么漂亮的男朋友了吧。泪水差一点冲出来。

后来,他送她回宿舍。她从楼上的窗子里看他离开,泪水终于挂满脸颊。

消息传开,女生们都猜他到底甩了她,她不辩,但心里难免怏怏的。韩国人便半是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要不,嫁给我吧。我们家在韩国经营连锁商店,很有点儿银子。你跟了我,她们就会说,是你甩掉他了。”庄清只是笑道:“不了,谢谢。”她像韩国人问的是咖啡里要不要加糖似的。庄清已经错过一次,不想再草率了。

开始的日子是不好过,庄清晚上独自在家看电视,常常突然地无情无绪起来,把音量调到最低,看男女主人公像鱼一样张口闭口,屋里静得只听见窗外雨打在屋瓦上的声音。

好在这段日子终于过去,庄清慢慢缓过劲来。再看见那橙衣女孩轻轻盈盈地坐在他自行车后座上穿过校园,或是他们俩在网球场上嬉笑追逐,她不再感到刺激。听说那橙衣女郎帮他成立了一个保龄球队,到第二学期,橱窗里就贴出了他为学校得到奖杯的照片。照片上,橙衣女郎偎着他,一脸甜笑。新入学的女孩们看了,就说:“真登对。”庄清也跟着说:“真登对。”她庆幸自己作出了一个让他得到快乐的决定。

后来,庄清就毕业了,整日忙着编稿子挣银子,她很少再想从前的事,直到那一天理旧衣服。天蓝色令她回忆起他坐在她后排的日子。她想:或者打个电话给他?只问一声好。可是,她终于没有打。她怕自己会一时软弱,说出什么令他为难、令自己后悔的话。

庄清终于明白,他于她,只是半册翻阅过的小说,不论情节多么动人,都只能回味,而下半册的读者却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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