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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讲 《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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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讲《红楼梦》。www.xiashucom.com它有着极高的写实成就,在写实的层面上,它几乎使我们看不见作家的存在,好像这就是生活本来面目的显现,真可称得上“天衣无缝”。它似乎不是一个写作者片面的、主观的、带有个人局限性的描写,而是一个天然的场赴,你看到一些东西,也看不到一些东西,有一些是蛛丝马迹,有一些是云里雾里。应该藏的藏,应该露的露,应该有的有,应该没的没。它留下了那么多的悬案,就像真实的生活。人们研究它,不像是研究一个虚构的作品,而是在研究一个社会的一段历史。

《红楼梦》就是给我们这么一种强烈的印象。多少年来多少学科都在研究《红楼梦》,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因此可见它在写实上可说是严丝合缝,特别密实,针插不入,水泼不进。这种情形使得分析工作特别困难,因为特别容易将现实和虚构混淆起来,难以看清它作为一部小说的独立的景观。它的创作者有着极深的涉世经验,才可能使其现实性达到这样一种程度。它看起来是那么日常,甚至有些琐碎,可能会使有些读者感到不耐烦。那些起居的细节,小儿女的心思,伦常的礼数,客来客去。而在这些日常小事中,若仔细琢磨,会发现包含了很深的涉世经验,而涉世经验里包含的则是文化内容。我用两个字形容它,就是“世故”。它世故极深,举几个例子:黛玉刚进荣国府时,凤姐看到黛玉,说了一段很恭维的话,意思是:呀,这个妹妹真是出息的好,这么漂亮,这么出众,看起来不像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儿,倒像是嫡亲孙女儿。这句话是很有意思的一句话。上海曾经搞过一部越剧电视剧,它把这段话编成一段唱词,意思是这个妹妹这么不同寻常,不像老太大的外孙女儿,却像是九天仙女下凡来。它也是恭维,可是恭维错了对象,这就犯了大错误。为什么风姐要说,不像是老太大的外孙女儿,倒像是嫡亲孙女儿呢?因为外孙女儿是外系的,孙女儿是老太太的直系,凤姐说的话表面是恭维林黛玉,内里则是恭维老太太的。所以才说凤姐会说话嘛。这种细节比比皆是,还有,紫鹃有一次试探宝玉说,我们林家人终究是要回林家的祖籍,早晚要走的,于是宝玉大发作,又是病,又是闹,怎么也不让林黛玉走,这局面是相当难堪的,谁都能窥察出一些有违纲纪的隐衷。而这时候贾母亦已经对林黛玉不怎么感兴趣了,她把兴趣转移到宝钗身上了。

当时的情景非常狼狈,这时薛姨妈,即薛宝钗的母亲,她的劝慰就极其得体,把这个尴尬的局面糊过去了。她的话大意是:他们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突然的一下子要分手,别说是他这么个傻孩子,实心眼的,就是我们大人都受不了。她这几句话,是很给贾母面子的,给了个大大的台阶下。为什么林黛玉始终是那么别扭,又要探贾宝玉的口径,又不让他把话说明,贾宝玉一旦把真情表露出来,林黛玉就觉得受了冒犯,大生其气,这是什么道理呢?这就是中国女性的尊严。即便是对贾宝玉这样视女儿为尊贵,视男人为粪土的人,林黛玉也不得不防着一手。倘若她认可了她对贾宝玉的私情,她的价值就会一落千丈,所以她特别不能容忍贾宝玉向她吐露情感,将其视作轻薄,而内心又非常迫切得到爱情的保证,心情便非常复杂。多年前,吴祖缃先生给我们说《红楼梦》,他非常痛恨越剧电影《红楼梦》,不知同学看过没有,他说原作里有一个关键的情节,顺序被改编者弄颠倒了,这一颠倒不要紧,整个意思就都错了。那就是宝玉为了戏子蒋玉涵挨了父亲的打,挨打之后,黛玉去看望他,很是伤心,黛玉就说了一句话:“你就改了吧。”宝玉回答说:“妹妹你放心,为了这些人,纵是死我都甘心的。”吴祖湘先生认为这话实际上是宝玉的一次真正的袒露心迹,话中的“这些人”说的是蒋玉涵之流,指的却是包括与林黛玉的儿女私情在内的叛逆性情感,这话林黛玉也听懂了,认可了,从此之后便平静下来,再也没有闹过别扭。而在越剧《红楼梦》里,这个探病的情节,却被安排到前面去了,于是在贾宝玉说过此话之后,又发生了他们吵嘴的过节。吴先生认为这是大大的把曹雪芹误解了,同时也大大的缺乏对中国伦理文化的常识。这就是它的写实情节的严格和缜密,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疏漏,有着对中国历史社会深刻的解释和经验。也正是因为《红楼梦》的写实的层面是这么严丝合缝,毫无漏洞,栩栩如生,它便使我们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我们忽略了这部作品的主观世界。

长期以来,曹雪芹在我们头脑里一直是一个非常矛盾的形象,一方面他是一个唯心主义者,另外一方面他又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他从他的唯心主义出发,却因他对社会的深刻认识,走上了批判现实主义道路,最终以唯物主义为归宿。但是因为他主观上,自我的意识是一个唯心主义者,因此他自己也永远不能了解他在批判现实主义道路上走了多么深多么远,他是不自觉的唯物主义者。我们就是这么解释曹雪芹,否则我们怎么来解释《红楼梦》,怎么来解释它的现实和虚无共存一体。我们只得把这个矛盾推到曹雪芹身上,认定他是一个矛盾体,是一个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结合的,虚无主义和现实主义结合的矛盾体,我们把责任推到他身上,用局限性来解释这个作品中的矛盾现象,这样就可能要我们所要的,不要我们所不要的。但其实我们就将一个完整的作品分裂了,结果是损失了我们的获得。

我有一种好奇心,我觉得好的作品,它就像一座大房子,里面房间再多,像迷阵一样,但它的线索却是简单的。我们只要找到一扇主要的门,这扇门一旦打开,我们就会非常顺利地走遍它所有的房间,并且发现所有的房间其实都是连成一体的。假如我们找到的不是一扇主门,只是一扇边门旁门的话,那我们就只能把一部分房间走通,或把楼上的房间走通,或把楼下房间走通,或把左侧的走通,或把右侧的走通,而不可能把所有房间都那么一气呵成地、那么不重复、不往返地走通。所以当我面对一部巨大的作品,当我意识到它是一部巨作时,我特别想找到一扇门,我要把它们全部走通。

现在,在我面前,《红楼梦》是怎样一所房子,它的门在什么地方,这是特别引起我兴趣的事情,我们应该尝试去把它走通一下。这工作非常难,当我想做这件事,想走通《红楼梦》这本大书的时候,我一走,就走到写实的层面上来,而不得不弃下那一个虚无的层面。

但我们不妨这么试着走走看,如果走不通我们再换条路,我们暂且走点弯路,不要急,相信不会白花工夫。所有的作品基本上都是由两种关系构成,一种是横向的关系,就是人物的关系,还有一种是纵向的关系,即情节纵深发展的关系,我们先从这两个关系上看看《红楼梦》是怎么样一部作品。

我想从横向关系上来讲,基本上的人物关系是建立在一个家族关系上的,我们可大体上把这家族排列一下。贾家分宁国公和荣国公两系,宁国府荣国府相隔一条街而立。宁国公的一系是贾演,贾代化,然后是贾敷和贾敬,接下来是贾敬的儿子贾珍,下来再是贾荣。荣国公一系是贾源,这一代都是以三点水为偏旁的名字,接下来是贾代善代字辈的,再接下来这边是贾赦和贾政,贾赦的儿子是贾琏,贾政的大儿子宝珠早夭了,小儿子就是贾宝玉。这两大系,还包括有他们各自的姐妹妻妾女儿。故事主要展开在荣国府里,因此这一系人物更繁多了。荣国府一系还派生出了三个小系,一个是贾代善之妻史太君,即贾母的娘家,史家也是个望族,史湘云就是她们史家的孩子;还有一个派系是王夫人娘家,即王子滕家,王家是做官的,王熙凤就是王家的女儿,王家和贾家可说是亲上作亲;再有一系则是薛家,薛姨妈是王夫人的妹妹,是个商贾之家,算得上是新生资产阶级,薛家有一子一女,即薛蟠和薛宝钗。除了这些家族关系之外,另外还有两大类人是围绕周围的,一类是仆佣,丫环,奶妈,小厮,账房一大批,一类是贾家的朋友、世交。基本就是这些人物。从这些人物的关系我们能看到一个什么状态呢?这是以家族关系为主的,家族关系是个自然关系,不是情节组织的关系,也可说是一个先天的关系。就是说他们为什么在一起,因为他们是一家人,没有别的原因,只是这个很简单的原因。在这个家族的先天的关系之上,也产生了一些后天的选择的关系,比如宝玉、黛玉、宝钗的婚恋关系,他们三人组成了一个故事的关系,这就是选择的关系。还有尤二姐,尤三姐,秦可卿的故事,但是这些故事,在书中都不是左右全局的地位。戏曲,连环画,那些演义型的《红楼梦》里,宝黛钗三人的关系总是主要的关系,也有单写二尤的。但事实上当我们看原作的时候,发现这些故事所占篇幅都不多,零散在各处,彼此间也没什么关系,几乎都是分道扬镳,自己管自己在活动,没有很紧密的联系。我现在就是要找一个使它们联系在一起的一个东面,它们为什么要存在于一体的一个理由。人物关系看来很自然,是先天的关系。再来看情节纵向发展的关系,是由什么在推动情节的发展呢?我们稍稍列举一点段落,比如黛玉进府以后的一段情节。黛玉从船上下来,上岸,进贾府,先见祖母,再见舅母王夫人,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然后大家聊些闲话,互问吃些什么药之类的事情,凤姐就进门了,人还没到,声音先到,进门就哭,哭过就说,再吃茶点,然后大家再去看舅舅,到了舅舅住处,舅舅说我看到外甥女儿,不免就要想起死去的妹妹。彼此都难过,暂且就不见了吧,于是打道回府,吃饭、吃完饭又谈会儿读书的事,宝玉就来了,这才有点事故兴起来:宝玉摔了玉,他说这么好的妹妹没有玉,那我要这玉干什么,然后大家哄他,又好了,终于散了,晚上黛玉就一个人在房间里伤心,她想我第一天来就惹出这样的事,多不好,袭人,宝玉的大丫头就劝,你刚来,这点事情就哭,那以后哭的日子还多着呢,这个爷们很古怪的,常常会做出不可思议的举动的,劝毕,一天总算结束,第二天黛玉又见过贾母,又向舅母请安,去请安时见到王夫人和凤姐正好在看南京的来信,就是王夫人娘家的来信,信中提到薛蟠,即薛夫人的儿子的案子,话题便转到案子上。你看它的情节是顺时间的顺序,自然的发展。因此《红楼梦》的人物关系和情节关系都体现出一种自然经营的状态,一个是家族的关系,一个是时间的顺序,空间和时间都是自然性的。这么些人在一起,做了这么些事情,我们所看到的理由就是他们是一家人,他们在同一个时间顺序上,除此之外似乎没有更必要的理由了。这就是我面前展开的《红楼梦》的写实层面上的图画。

然而这能不能说服我们呢?在这个写实的领域里,我们并没有找到一个特别有力的东西,能够把所有的人物、细节、情节都一网打尽,我们所能看到的人物关系和情节发展,都只是一些孤立的人和事。当然这些人和事写得很有文化内涵。可是我们必须找到一种逻辑的力量,这力量必须能把所有的人、事一网打尽,一网打尽也就意味着我们找到了这扇门,进入了这个大房子。所以我觉得有必要从头来看这本书。

我们读《红楼梦》,时常能感到它向我们透露一些隐秘的信息。

我们是否做过一些工作,把这些隐秘的信息串联起来,看看这些隐秘的信息能够组成一个怎样的世界?在这个写实的世界之后是否还有着另外的一个世界,这两个世界是否有着一些关系?我们可以试着做这件事。当我们从头来看这本书时,会发现这本书的写法非常像现代小说中的“元小说”的手法。就是说它一边进行着故事,一边交代这故事形成的原委和过程。于是我们便读到了一个故事的故事,也就是小说的小说。它明确告诉你这是一个创造物,这是一个小说。我想起有些小说里会有这种句子,我看到就好笑,什么句子呢?譬如说要形容一件很戏剧性的事情,便说哎呀,这简直太像小说了!这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它本来就是小说嘛。还有一种现代戏剧,演员从台上下来,走到观众席里去表演,似乎想告诉你这不是戏剧,而是真实。其实他走到哪里,都改变不了戏剧的非真实的本质。这些都是掩耳盗铃的把戏。“元小说”则首先告诉你一个事实:这是一个创造物,是一个人为的做出来的东西。《红楼梦》是怎么做出来的呢?这就是小说开首第一回的内容。说是有一个地方叫大荒山无稽崖,女娲为了补天,在这里炼了很多石头,高十二丈,宽二十四丈的大石头,共有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补好天,最后还剩下一块石头,留在大荒山无稽崖底下。

这块石头很伤心,说是我没有才能,否则为什么别人都去补天,独剩我在这儿。有一天当它又在那儿自叹自伤心时,走过来一个和尚和一个道士,这两人在石头边坐下来,大谈山海经,谈到很多神仙怪事,云天雾海的,又谈到许多尘世间的荣华富贵,情爱故事。石头听了之后便说道,我在这大荒山无稽崖底下太寂寞了,听你们这么说,红尘之中真是很好,又富贵又温柔,你们两位仙人能否带我去走一趟。和尚和道士就劝它说,这红尘中确有快乐,但总是美中不足,好事多磨,没有一件事是能够顺顺利利来的,很是折磨和煎熬,而且瞬息之间,又乐极生悲,人非物换,你忙了半天,又苦又累,又伤心又难过,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拐,到最后你还是在这儿做块石头,所以这过程还不如免了,何必去受这场罪呢。这石头则苦苦求他俩,说情愿受苦,也要去尝尝味道,在这儿太没意思了,我听你们说得这么有趣,我愿不惜代价的去尝试一下。和尚说,你这真是无中生有,无事生非。

但它还是一径地请求,无奈之下,和尚和道人只得同意,却要先立规矩,把话说在前头。他们自然会施法保佑它和帮助它的,然而红尘中的事情都是有定数的,当劫数已尽,就该恢复本性,他们只能帮它一世,等到尘缘了尽,就要当断立断,回头是岸,这些都要事先讲好,他们也不是佛法无边的。这石头只要肯带它下凡去,什么都肯答应。

于是僧道二人就把石头变变变,变成扇坠这么小,揣在口袋里走了。

石头在口袋里问你们要带我去哪里呢?和尚说去了自然就知道。然后又过了几劫几世,那可是很多很多日子,不是以百年千年万年计算的了。这时,有一个空空道人,又从这大荒山无稽崖边的青埂峰底下经过,看到那里有块大石头,石上有着很多字迹,写的是此石头无才补天,然后堕人尘世,悲欢离合的一段故事。这里有一大段,很有意思,是写空空道人和石头讨论它所经历的故事。空空道人说你这段故事实在太平淡了,尘世间有很多悲欢离合,起伏跌宕的事情,相比之下你这些事情就没什么意思了。石头说不见得,它说我也不是不知道世间所流传的话本、传奇,无非那么几种俗套,一种是淫,教男男女女怎么苟合,另外一种是教人怎么欺人骗人,官场上怎么沉浮,也就是我们所说的言情小说和黑幕小说吧。石头说这些都是瞎编出来的,而我在尘世中所亲身经历的那一段事情,你别看他们只是吃饭、睡觉、喝喝酒、做做诗,悠哉游哉的,其实倒别有一种情趣。空空道人又说你这段故事也没有年月日的,到底算哪朝哪代呢?这石头就又发表了一段见解,说年月日都是次要的,天下万事其实只有一理,哪个年代都是这一理。空空道人一听,觉得这话挺有道理,就把这故事抄下来,昭示天下。

故事是以这两个人物开头的,一个叫甄士隐,一个叫贾雨村。前者其实是真事隐,后者则为假语村。这已成为定论,大家都知道,我也愿意接受:这是个谐音。故事发生在苏州,苏州有个阊门,阊门外有个十里街,街里有个仁青巷,巷里有个古庙,叫葫芦庙。庙旁边住了一户乡宦人家,主人就叫甄士隐。有天中午甄士隐看书看乏了,不知觉打了个盹,做了个梦,梦中看到远处走来一个和尚,一个道士,道土问和尚说:你带了这个蠢东西去什么地方呢?和尚回答他说:如今正好有段风流公案要了结,这群风流冤家到现在还没投胎入世,我准备将这蠢东西夹在里面,让它投胎去,去经历经历。道士说,我不晓得原来近日内风流冤孽又要造劫哩,就是说又要生事,生出风波的意思。和尚就和他细说了些缘由,为什么这些冤家要投胎?是一段什么风流公案?原来在三生石畔,有一株绛珠草,有一个神瑛侍者,赤暇宫的一个仙人,他天天用甘露去灌溉这株仙草。这绛珠草听说神瑛侍者准备下凡,已经在警幻仙子处挂号报到了。绛珠仙子正在发愁怎样还他的甘露之恩,现在就有了主张,心想他下凡我也跟他下凡去,用我的眼泪还他的甘露,于是便幻化为一个女身,也去警幻仙子处报到了。甄士隐听到这话,便走过去,说非常想看看你们所说的蠢物是什么。那和尚拿出来朝他晃了一眼,见是块玉石,晶莹剔透的,上面写“通灵宝玉”四字。甄士隐还想再仔细看,和尚却一把收起就跑。

他追上前去,看到他们走向一个大门楼,上面写着“太虚幻境”四个字,他们径直走了进去。他正要追过去,却一下子梦醒过来。醒来之后,梦中的情景也就想不太起来了。但事实上他已窥到了天机,人说天机不可泄露,而他却窥到了端底。因此说他这人是有慧根,有佛缘的。至此,他在尘世中便屡遭不幸,一连串的打击接踵而来。首先发生的祸事,是他中年才得的女儿英莲被人拐卖了,然后房子被一把火烧光,他只得回乡,又碰到灾荒连连,无奈中去投奔岳父,岳父则把他委托买房的钱款扣下,最后是又老又病,贫困交加,不由心灰意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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