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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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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快就坐在不远处的大石上神定气闲的看着他们,并未乘胜追击,也不阻止他们疗毒,表现了一般武人所缺乏的气度,尤其是双方是仇恨难解的生死对头。www.mengyuanshucheng.com

一刻钟后,中毒最深的木照开也清醒了,三人全以异样眼光盯着秦快,他们的确猜不透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内心深处又是怎么一个心境?

双方就这样静默,也不知过了多久,秦快抬头望了望天色,喃喃自语道:“天黑了——”

冷玉环也不知有无听见,接下去道:“天黑得真快——”

微微一笑,秦快安详的道:“今夜正十五,虽非中秋,可也是赏月的好时光,三位若不嫌弃,今晚就在此住宿一夜,明早再比试,好让在下父子伯侄做个东,款待远来的贵客。”

这时,正是夕阳无限好的时刻,晚霞幻起了半天云彩,暮鸦归巢,万籁俱寂,晚霞未尽,艳红的夕阳照在人身上,似乎周身都闪烁着一圈圣洁的光轮。

气势汹汹前来寻仇的潘少荫、木照开和冷玉环,似乎也被眼前的美景磨软了心,气色平和之极,居然都颔首答应。

拱拱手,秦快温和的道:“三位休息一下,在下去准备吃的。”

走进屋不久,不知从那里变出一大堆食物,左提右拿,将它们放在一块较平坦的大岩石上,又四处寻枝找叶,升起火来,又腾身翻上一株树叶浓密的大树,居然找出一只大铁锅,扚了半锅水,然后将青菜、萝卜、牛肉、猪肉、一尾大鱼、豆腐、香菇、大虾等等荤素食物,该切的他双手并用撕成碎片,用一枝准备好的大树枝搅拌,然后冲他们一笑,道:“这道‘大杂烩’是在下的拿手好菜,不必半个时辰就能吃,到时请多捧场。”

冷玉环三人相视一眼,不禁莞尔,的确,对于一个不下厨房的人来说,这种煮法是最简易、不用人教就会法子。

冷玉环是女孩子,不好意思动口动筷不动手,接过秦快手中的大树枝,道:“碗呢?筷呢?还有盐呢?”

秦快尴尬一笑,拍拍自己后脑,道:“还有这许多窍门?猪肉是盐腌过的,应该可以不用加盐吧?至于碗筷,你不提,在下倒没有想到这么多。”

冷玉环白了他一眼,道:“没有碗没关系,没有筷子怎么吃?”将剑递给秦快,没有好气的道:“就地取材,削些筷子吧?”

秦快依言削了六双筷子,又从屋里抱出一坛子酒及一个油纸包,顺便将秦生、秦劳带了出来。

见到这二位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大杀手,潘少荫三人全寒了心,却又惊楞于他们不像杀手应有的阴森狠酷气质,也没有一般黑道魔星将丑恶全显露在脸上,除了与秦快同样带着懒气之外,简直就是英气勃发的武林俊秀。

秦劳横了秦快一眼,似在道:“你这小子真不省,就不会将东西端进去请老子吃,非逼得老子下床不可?”

秦快投过去无奈的一瞥,意思是:“难得小子煮一次热食,端来端去冷了就没味道了呀,阿爹为美食下床,也许会流为千古佳话,何乐不为?”

“美食?”秦劳眼中闪着讥诮之意:“你小子自从六岁那年好奇煮过一次外,十多年来干的均是伸口大将军,能煮出美食?想笑死老子肚里馋虫?”

秦生同意的点点头,似在道:“最好笑死你肚里馋虫,老子双份通吃。”

秦快连忙趁机加快脚步走近火旁,道:“能吃了么?”

冷玉环试了试,颔首道:“可以了。”接着又低声询问:“方才你和令尊令伯在干什么?”

“说话!”秦快平静的道:“我们家的传统,以眼代口,挺省事的。”

冷玉环张大了嘴,诧异不已,这时秦快已招呼秦生、秦劳及潘少荫、木照开四人围锅而坐,每人分一双筷子,以主人的身份招呼道:“大家不分敌友,放怀大吃,什么规矩传统,通通踢到他妈的山下去吧!”

秦生挟块牛肉咀嚼,边道:“你小子总算说了句令老子称心的话。”

当下众人也不再客套,举箸吃食,秦快打开油纸包,原来是一叠烙饼,秦劳失笑道:

“你小子是十年不煮食,一煮打算吃十年?”

秦快也觉得好笑,鱼肉蔬虾将半锅水涨满一锅,六人足可以吃上二三顿,再加上烙饼、大坛子酒,莫非打算撑死人?

秦生、秦劳一开玩笑,使潘少荫三人抛开束缚,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也不忘替秦快解窘,吃了块烙饼,他们都深信以“秦门双惰”在江湖上的声望,绝不会在酒食中动手脚,都很放心的大口大口的吃。

圆月当空,看到这一幕,怕不以为他们是多年的至交好友?其实,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很微妙的,甚至是生死大仇,只是暂时抛下一切,大家做一夜朋友。

直至深夜,六人才尽兴,经过商议,决定将屋子让给冷玉环独居,五个男子就在外面窝一夜,冷玉环只有感激的依言做了。

夜尽,天明——

秦快首先醒来,只觉得腰酸背痛,眼睛自然地四下溜转,发现冷玉环已起身,引火温热昨晚吃剩的“大杂烩”,看来那么温柔娴静,再也找不出昔日吃人不吐骨头的凶悍,秦快直觉的感到,此时她是最美最吸引人,目光便不禁停留在她身上,不住地欣赏。

似是下意识有种奇异的感应,冷玉环轻轻抬眼四顾——于是,她便看见了半开眼睛,一脸欣赏之色的秦快!

在刹那的惊异之后,她恢复了平常的冷漠,道:“你可以去叫醒他们么?吃饱了好办事。”

“当然。”

秦快不是情圣,立即收回目光,彷佛带了面具似的又出现他惯有的神色。

餐后,秦生、秦劳又回自家老窝,眼前的情势就如同昨日一样,潘少荫、木照开及冷玉环三人与秦快对立,潘少荫拱拱手,道:“昨夜的欢乐,老夫三人永记在心,但天明阳光又照入我们内心深处,至使老夫等人不敢忘记此次上山是为了什么?得罪之处,尚请原谅。”

欣慰的点点头,秦快道:“如此最好,谁不朝狠处杀,谁就是狗娘养的。”

屋里秦生及秦劳不约而同的冒出话来:“阿惰,你自己首先就要记住这句话,老子可不想成为畜生。”

秦快是他们养大的,他若是狗娘养的,他二人岂不成了母狗?秦快这才失悔自己言词猛浪,失了节制。

冷玉环又一副凶悍模样,道:“我们也不会忘记你说的,希望你也别忘了。”

秦快心底叹息一声,是惋惜冷玉环又失去刚才的柔美,硬绷绷的,让人很不舒服,当然,这些话他是不会说出来,不仅没教养而且会伤人心。

何况,他很同情冷玉环的遭遇,有那样一个父亲,也实在倒霉,心里其实并不像嘴上说的那么痛恨秦快,却不得不逼着自己如此想,内心的煎熬是可想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秦快总是容忍她的理由,好多次杀她的机会他都放弃,只因他不忍,也不能,毕竟冷竹心是因他而死,多少对冷玉环感到抱歉,虽然他从不懊悔下重手废掉冷竹心的一身武学。

古井不波的打量他们一眼,秦快道:“咱们现在就开始吧,嗯?”

嘘了口气,冷玉环道:“别太轻松了……”

“了”字刚刚形成音韵,宝剑已幻化成漫天的雨,一下子卷住了秦快周围。

突然间,秦快身影偏斜,鬼魅般滑动,冷玉环手中长锋穿自他左臂之傍,似乎早已静止在那个位置,秦快趁势左臂撞上她右腕——昨日曾经脱臼的右腕!

痛哼一声,冷玉瑗将剑交到左手,叱喝道:“好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目光巡梭,秦快闲散的道:“在下只是提醒你,免得将来右腕落个残废。”

“你是挂羊皮卖狗肉——”

话未完,漫空的剑势排山倒海压来,潘少荫也加入战圈,双锤及掌狂风暴雨似由各个不同的角度挥展,被穿了琵琶骨的木照开经过昨晚的调养,不再痛苦不堪,虽尚不能举臂发力,双腿上的招式亦是诡异,在一旁掠阵。

秦快周游于三敌之间,倏忽旋闪,短刺在敌人的强猛攻势中凌厉攻拒。

对于敌人,秦快向来心软,被“秦门双惰”认为最要不得的缺点,但心软归心软,秦快也是因人施为,对付十恶不赦的坏胚子,如“夺魂”成钢、“摄魄”游焦、“千臂屠魔”冷竹心等人撞在他手上,死罪可免,但将丧失他们赖以发威显能的本领。

可是,此时面对“金煞”潘少荫、“银煞”本照开二人,虽然同样恶名昭彰,但他们为友不惜恓牲自己的情义却令秦快心服,总觉得下不了手,但三人绝非省油的灯,若不全力应付,至时躺下的谁就未可知了。

刀剑无情,秦快但求问心无愧,其他就管不着了。

就在闪眩的光芒里,潘少荫双锤突然脱离他手,在侧斜之下消失于秦快视线的死角,同时,一股阴冷的寒气破空袭至,木照开也不甘寂寞双腿诡异的踹向秦快腰际!

长刺就那么诡异的突然出现,又那么准确的暴卷木照开双踝,一扯一带,将他摔出六七丈远,身子同时快不可言的跃腾上空,双锤自他脚下穿过,冷玉环也跟着腾身,在半空,长剑抖出青虹千百,狂卷向敌。

两条人影凌空交手,几乎不分先后,二人又齐落地面,叱喝起处,在秦快尚未落稳身子的刹那,潘少荫的双锤已到秦快胯处,冷玉环也撒出一蓬钢亮的铁菱子急射秦快面门!

猛吸气,秦快有如酒醉之脚步不稳,勉强挪移半尺,长刺忽鞭,一蓬铁菱子四飞五散,右胯却给双锤猛然重击一下,身子晃了晃,更感到那种痛楚。

秦快不躲了,短刺剧过一抹弧电反削,但见乌光泛着寒森,盈目夺神,冷玉环顿觉无以招架,她长剑反扬,腾掠倒退,潘少荫双掌也狠厉的攻到。

秦快屏着呼吸斜身旋走,宝剑的光芒挥舞穿刺,有了潘少荫的助阵,冷玉环稳多了,寒气慑人,秦快长刺忽笞,硬生生就冷玉环挡了出去。

而潘少荫的巨掌已迎头而来!

秦快骤扭身腰,短刺像来自四方的极电,“削”声直指潘少荫掌心。

但见盈眼的森森光华当掌而来,潘少荫稍挪两寸,秦快的左手暴翻,冷光如电——潘少荫胸前,业已裂开一道皮肉翻卷的细长血口子。

“大叔——”

冷玉环泣叫,连忙抢上,那只宝剑流光般险险擦着秦快的颈背掠过,不待秦快回头,他身侧又回绕起一道匹练也似的冷电,冷玉环显然在拼命了。

她鬓发微乱,面孔因激动而扭曲,泣叫道:“你杀了我大叔,我要你偿命!”

闪避着,秦快摇头道:“潘少荫只是受点伤,又被在下点了黑甜穴,昏睡过去而已,木照开也是如此,姑娘不必这么激动。”

冷玉环顿时混身失了力,坐倒地上痛哭出声,有金银双煞助阵,尚只能令秦快负伤,虽然伤得不轻,可也不要他的命,如今只剩负伤在身的冷玉环,自认根本斗不过秦快,无法为父报仇的悲哀与绝望,那股子怨艾就不用提了。

蓦地——

秦快长刺伸缩如电,冷玉环惊叫道:“秦快,你这没有人性的刽子……”

后面的话她陡然煞住,潘少荫及木照开几乎不分先后醒来,而她原先以为秦快意欲灭口,看到二位叔叔无恙,下面的话也就骂不出口了。

双手空空,秦快汗湿重衣,且昨日所受二道剑伤收口又进裂,鲜血不住流出,加上潘少荫赏赐的重锤,及一些小伤口,拼斗时倒不觉得什么,此时一闲下来却周身泛疼,嘴角微一抽搐,以袖抹把额汗,懒懒的道:“对于死者,你们已尽了相当的道义,还待继续下去么?”

冷玉环全身抽搐,哀泣道:“爹——女儿对不起你——”

陡地横剑自刎,秦快急忙抢上,虽然及时抢救得手,虎口却被剑锋割裂好深一道伤口,冷玉环泣叫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点穴止了血流,秦快安详的道:“不为什么,只是在下觉得自杀是最愚蠢的死法。”

木照开一身狼狈走向前来,意兴阑珊的道:“算了,贤侄女,他迫害冷家一条命,如今却救回冷家唯一命脉,也该两相抵过了。”

冷玉环失魂落魄的哭泣道:“可是爹的仇……”

槌胸顿足,潘少荫自责道:“老夫若有冷老一半修为就好,和伙计联手就不致落败,都怪我们被铜臭蒙了心,自以为天下无敌了。”

空气似乎也在他们伤感中变得阴郁起来,秦快觉得心理也难受窒闷起来,忙拱手道:

“如何善后,三位慢慢情商,在下告罪失陪一下。”

转身欲离去,忽然冷玉环怯生生的道:“谢谢你——”

秦快微微一笑,转身进屋,重新包扎好伤口,不再听得唏嘘声,正待出门,却传来脚步远去的声音,忙从屋缝间透视向外,只见潘少荫三人脚步艰辛的下山,冷玉环不时回头,秦快看在眼里只有心中叹息,什么也不能表示。

山依样是山,又恢复它原先的沉寂与宁谧,只有微风吹拂,树叶的抖动声。

秦快疲乏的俯卧在床上,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是女人的,微一仲怔,遂恍是冷玉环昨晚留下来的,不禁为之陶醉。

偏此时,秦劳十分煞风景的道:“你是狗娘养的,小子?”

秦快面向下,声音有些混浊道:“俺已经朝狠处杀,令他重创而去,别挑剔了。”

秦生也凑热闹的重哼一声,冷道:“老子哥俩睥睨江湖数十载,依然神秘如故,无人知晓我们的兵刀、武功招式,你小子这手‘到处留情’,等于将老子赤裸裸的呈现在人面前。”

有些感慨的轻叹气,秦快道:“失去神秘性,阿爹阿伯就对自己失去信心?”

“你懂个鸟?”秦生有点恨声道:“在江湖是舔着刀血过日子,只要你有一两手别人不知道的秘技,就可以活得比旁人久,你小子懂什么?”

秦快意兴阑珊的道:“真金不怕火炼,再则俺练的武功与你们略有不同,别人知道了有啥用?”

“算了!”秦生有些泄气道:“招式的运用并非一成不变,怪你也没道理。”

秦劳自牙缝“嗤”的笑出来,道:“俺说伙计,你真会自说自唱啊,那条舌头足以翻江覆海哦,乖乖,吓人哩!”

秦生赌气的哼一声,不再言语,秦劳也不肯再开口,秦快则俯躺在床养伤,一时,这栋木屋子,又回复好像多年没人住的冷寂。

时间,对闲得没事做的好像特别长,秦生及秦劳这对堂兄弟,时而独自比手划脚一番,时而沉思,陡地——

两人齐飞身而起,在空中过招,掠向对方的床铺,盘膝沉思一会,又飞腾而起,在半空拳打脚踢一阵,又掠向自己铺位,始终脚不沾地。

秦快偏头看了一会,恢复点精神,道:“两人玩不过瘾,俺也参加吧?”

秦生、秦劳齐摇头,表示不许。

秦快可不管他们愿不愿意,他向来随心所欲惯了,就在秦生、秦劳再次腾身时,他也飞掠而起,一手攻父亲,一手对付堂伯,有敌人来袭,他们怎能不反抗?这一反抗,自然就打起来,正符合秦快心意。

可是不然,秦生、秦劳的确齐而攻向秦快,但却一招未完,各点了秦快四五处穴道,一人捉住秦快一手,将他捉回床上,秦劳眼中闪着讥诮之意:“这二天你费力太多,还敢与老子过招,不知该说你后生可畏?还是不知死活?”

秦快眼中闪着怒芒,似在道:“你们齐袭俺一个,羞也不羞?”

秦生一脸要笑不笑的模样,似在道:“别不认输,将伤养好,往后日子长得很,还怕没机会报仇?”

二人一脸关心,一副要秦快赶快睡觉的坚决模样,秦快表情古怪,眼神在说:“你们一口气点了俺八九处穴道,动也不能动,叫俺如何躺下去?睡得这么痛苦,有违秦家风范。”

秦生、秦劳一挥袖子,秦快穴道齐解,骤然——

秦快双腿蹴向秦生,双掌拍向秦劳,这小子硬是不肯认输,有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秦生以右掌贴床,整个身子倒立而起,避过秦快双腿,同时以迅雷般的速度反蹴秦快脑门。

秦劳更绝,整个胸膛反而迎上秦快袭来的掌风,秦快大惊,欲撤掌已不及,此时感到一股劲力逼向脑门,遂将掌风转移,与秦生脚底碰个正着。

秦快双掌沾了秦生鞋底灰尘,哇哇抱怨道:“阿伯真不卫生,居然以脚和人对掌。”

自己人比武,通常不用真力,最多使个一二成,对上几十掌也无伤大雅。

秦生笑眯了眼,似在道:“你手俺脚,合称手脚‘并’用,大吉大利。”

秦劳严肃的盯着秦快:“你再不老实点,老子将你双手双脚绑在床上,看你睡不睡?”

秦快连忙投降,趴下就睡。

秦生、秦劳又开始在空中对招过掌,但沉思的时间一次比一次久,显然均在思考武学中的奥妙道理,秦快看着他们过招,时有感触,也随之沉思。

不久,他从床底摸出一坛子酒,灌了几口,满意的哈口气,这一“哈”可惊醒了思考中的秦生及奏劳,看到秦快喝酒,怒不可抑腾向他的床,一把抢过酒坛子,怒道:“好小子,你嫌命长啦,受了伤还喝酒?”

秦快舔舔唇上酒渍,道:“昨日不也喝了不少?”

秦生及秦劳仿佛吃了“齐心丸”,齐道:“昨日有外人在,不能教训你,今天可不跟你客气。”

秦快有气无力的又趴回床上,懒洋洋道:“不喝就不喝,留着孝敬二位老人家。”

秦生及秦劳盘膝坐在床边,也不客气轮流灌了几口,秦劳有点兴奋道:“阿惰,这些日子俺和你堂伯悟出了一套掌法,想不想学啊?”

秦快无可无不可的道:“现在么?”

秦生连忙摇头道:“当然不,等你伤好才能教你。”

“到时再说吧!”

其实秦快心中另有打算,只是不好说出来,只好以睡觉解除即将面临的困窘。

秦生、秦劳也各掠回床铺,当然,酒坛子也跟着走。

酒坛子二张床之间飞来滚去,突然,到了秦劳手上不再飞向另一边,朝秦生打个手势,秦生遂自鞋底搓起一粒米大泥丸子射向门梁,“噗”的一声,一帘白布遂垂挂下来,暂时代替了门。

这时——

传来衣袂带起风的声音,表示有人上山来,“秦门双惰”耳尖,大老远就听见了。

上山拜访的是个瘦小汉子,显然很畏惧“秦门双惰”,丝毫不敢自屋缝打探里边情形,将一方纸包压在离屋丈远的大石下,急冲冲又溜走,生怕“秦门双惰”突然如鬼魅般出现在身后一样。

秦生、秦劳理也不理,不知从那里摸出厚硬的杠子头,啃得津津有味。

沉睡中的秦快突然发声道:“阿爹,你知道‘洗涤山庄’的事情么?”

秦劳懒洋洋的道:“以前不是告诉过你么?”

“俺是指十五六年前山庄被亡的秘辛。”

秦劳沉默,秦快转向秦生,秦生也不答,秦快遂道:“你们是知道而不肯说吧?”

秦生烦躁的道:“别自作听明,反正它跟你无关,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秦快进一步逼迫道:“既然与俺无关,说来听听有何妨?”

秦劳语重心长的道:“阿惰我儿,一个组合的溃灭,并非一朝半日能达成,其中的内秘非局外人所能了解,就像一柱梁上寄居一只白蚁,虽然毫不起眼,但不早日将它除去,经年累月终将蛀腐梁柱,至时才发现已是来不及,只有望着梁子倒下,谁也无能为力阻止这种变化,懂么?”

秦快没有表示什么,也不再问,他听得出父亲语气中隐含着痛苦,那是他所不知道的,却也不想再揭开父亲心底的疮疤,只有忍着一肚子疑问。

半个月后,秦快的伤已经完全愈合,却整日价愁眉苦脸,因为秦生、秦劳紧紧监视着他,限本不肯让他下山活动。

那日瘦小汉子压在大石下的纸包,开头是写着一些恭唯久仰的话,目的是请“秦门双惰”

铲除一条独眼龙,也是江湖上有名的独行大盗尤九如,代价一万两白银。

“秦门双惰”拿一万两银票跟秦快比一比,还是觉得秦家命根比较重要,又将纸包放回原处,等于变相的拒绝。

为此,秦快试探道:“阿爹阿伯该不会打算养俺一辈子吧?”

秦生及秦劳眼中闪着关怀,秦劳道:“老子不会关你一辈子,只是让你暂时避避锋头。”

“多久?”这是秦快最关心的问题。

秦生举起三根指头,秦快一看差点昏倒,因为他明白这三根指头是代表“三年”,不是三个月或三天,这是他们三人的习惯,若是三个月,指头会微微弯曲,若是三根指头平伸则代表三天,秦生的指头直指向天,秦快就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难怪他愁眉不展了。

这日又有生意上门,“秦门双惰”看也没去看一下,秦快却心思大动,打开来看,触目一张五万两银票,他就明白这笔钱不好赚,却也没啥大惊小怪,“秦门双惰”多年来不知接了多少次这么大数目的生意,其中最大一票是五万两黄金外加十万两白银,问题出在鲁境最大的富豪,夫妻膝下只得一女,长得貌赛嫦娥,被举为鲁境第一美女,那富翁哀姓夫妇将一切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不料一年被鲁境一个在黑道上很有势力的帮派抢去,女孩不甘被辱趁隙悬梁,虽然及早发现被救下,从此却疯疯颠颠形同白痴。

山东人的性子十分鲁直,哀姓夫妇见爱女如此,哀夫人一病去逝,哀家主人愤恨难当,立誓要报仇,几经打听亲自找上“秦门双惰”,却说什么也要见“秦门双惰”一眼,在外头等了一日,终因秦快不忍放他进去,讲明一切经过,“秦门双惰”立即接下这笔生意。

多年的江湖生活训练了秦生、秦劳敏锐的直觉,一与哀家主人谈几句话,就了解他说的没有一字是谎言,再则鲁境那个帮会“毒蛟帮”在江湖上的声誉十分坏,会做出那种事,秦生、秦劳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或怀疑。

他们采取的方法是各个击破及正面屠杀,所有头目级以上的帮众一概杀却,只七天,一个“毒蛟帮”遂告瓦解,替哀家报了大仇,也使他们的名声如日中天。

有这样的双亲,秦快感到很骄傲,虽然有些人批评他们是为钱才主持正义,秦快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无亲无故,谁愿意抬自己的脑袋去碰一个有组织的帮会?化钱消灾,自古同然,况且只凭一颗“正义的心”是混不了饭吃。

回想孩童时期的情景,没有玩伴同乐,日子自是十分孤寂,却也经历了许多其他人一生中也不能碰到的事情,助长秦快的人生经验,对他日后的帮助极大。

打开所附的纸条,秦快喃喃念道:“谨于此恳切请求秦氏双杰狙杀‘千面人杰’冼上谦这个伪君子、假道士,兹孝奉纹银五万,恳请笑纳。‘依月小楼’耿修拜上。”

纸条上没写“千面人杰”冼上谦如何伪君子、假道学,但“千面人杰”这个人秦快略有耳闻,顾名思议是极精于易容术的江湖人,“依月小楼”耿修向来不大与江湖人打交道,如何会与冼上谦有过节?

秦快也没去费心思量,江湖道上的恩怨一日有上百件,或大或小,谁也管不了那么多,秦生、秦劳既不想管,秦快也就不便干涉。

将纸条及银票包回油纸包,突然,有沉重的脚步声传到山上。

秦快立即奔到路口,但见一名散发头陀打扮的五十开外汉子一步一步走上来,不像有武功的人以轻身街上山。

秦快认识他,而且极为熟悉,打他懂人事,每年总有一次或二次见他上山拜访,也知道他有一身不下于秦生或秦劳的武功,只因年轻时行恶太多,中年时受一名高僧点化,大澈大悟,从此行善助人,非有必要不再用武,成为一名苦行头陀,曾受他救助的人就称他“大善头陀”以示尊崇。

秦快连忙打招呼道:“大头陀,这一年来可好么?”

“大善头陀”不改往日豪爽,却有点悲哀道:“苍生平安,老子就好,可惜苍生又有难了。”

他自称“老子”,秦快听惯了也不觉得刺耳,道:“有大头陀在,苍生自有救,大头陀宽怀,请里面谈。”

秦生、秦劳也迎了出来,寒喧几句,“大善头陀”开门见山的道:“闽粤一带闹大水,沿海人民无以为生,正面临饥饿却难,特来请求二位施主慈悲。”

秦生难得露出温柔的微笑,道:“大头陀不必客套,需要多少才够?”

“大善头陀”也不客气的道:“此次大水泛滥成灾极为惨重,需要三十万两银子才足够解救遭难的百姓。”

秦生、秦劳点点头,秦劳道:“阿惰,数数看家里有多银子?”

秦快取钱之际,“大善头陀”诚挚的道:“多年来,天下苍生不知有多少是靠二位才得脱现数。”

秦生、秦劳难得开怀大笑,秦生道:“咱们是什么交情了还客套这些,大头陀存心要我们二人因惭愧而脸红?”

秦劳接着道:“天下富有的人钱太多,拿些分给贫穷的人也是应该的,只是我们的方法比较霸道,放眼天下也只有寥寥数人真正了解咱哥俩,你就是其中之一,老子不帮你又帮谁?”

“大善头陀”豪迈一笑,道:“咱们是同病相怜,也只有你们才了解老子。”

三人放怀大笑,像多年老友一样谈论着彼此见闻,也只有此时,“秦门双惰”才一反常态,侃侃而谈。

不一会,秦快拿着一叠银票上前,道:“总共二十六万八千两,尚差三万二千两。”

秦生沉吟道:“刚才那笔生意多少?”

秦快心知肚明的一笑,道:“五万两,‘干面人杰’冼上谦,‘依月小楼’耿修。”

秦生望了堂弟一眼,道:“大头陀,可以等么?”

“大善头陀”真挚的道:“等个三五天没关系,回程老子可以赶一程,只是苦了你们。”

秦劳右臂伸直,食指指向秦快,道:“老子出去干一票就像吃饭,只是这小子,必须请大头陀好生看住,千万别让他溜下山。”

“大善头陀”一脸不解,他是极喜欢秦快的,难得他自小家境富裕,“秦门双惰”却让他过这种贫乏的生活,他却不争不闹甘之如饴,也丝毫不因为有这么厉害的靠山而骄横胡闹,遗害江湖,“大善头陀”想不出秦生、秦劳对这种子嗣还有什么不放心?

秦劳的表情眼色令“大善头陀”了解其中内涵,道:“老子明白了,会代你们看住这孩子。”

秦生、秦劳重重抱拳,道:“有劳了,大头陀,全靠你周全了。”

“大善头陀”还礼,严肃道:“就像二位刚才说的,凭咱们的交情还须客套么?”

秦快可一点也不明白,像呆子一样看着他们,是愈听愈迷糊,愈看愈狐疑,却也不会笨得去发问,他们如果肯说早就说了。

只金银双煞及冷玉环的寻仇,就值得秦生、秦劳为秦快紧张,甚至要他躲三年以避锋头?

不,不可能,秦快绝不相信,若说为了不想让他去调查“洗涤山庄”及圆环之秘,这又为什么?

秦快决心要一查究竟!

二天来,秦快一直都很老实,实际上不老实也不行,“大善头陀”对他照顾之周到,已到了亦步亦趋的地步,别提下山,出门一步都令他紧张兮兮。

屋里有足够的酒食,秦快一点下山的借口也没有,只有乖乖在“大善头陀”视线内活动。

终于忍无可忍,秦快发火道:“俺不下山就是,何必像监视犯人一样紧迫盯人,活似如芒在背,鱼刺哽喉,真是太过份了。”

“大善头陀”不愠不怒,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好歹你就委屈几天吧!”

人家给你笑脸,你自然不好意思扳脸,秦快缓气道:“俺这么大个人了,出去走走,难道还怕俺遗失?”

“大善头陀”摇摇头,道:“其中大有文章,小孩子不要多问?”

“小孩子?”秦快猛地跳起来,叫道:“二十啷当的人还算小孩子?”

“大善头陀”目光慈祥,道:“你认为你大了?在我们眼中你永远都是小孩子。”

秦快颓丧的道:“原来你们有这种想法,难怪神秘兮兮的什么都不肯说,俺是小孩子?

真荒唐!”

“大善头陀”眼一瞪,大刺刺道:“反正你给老子乖乖待着,不要打偷溜的鬼主意。”

秦快无聊的从床底摸出一本书,拍拍灰尘,躺在床上翻看,心中却在忖道:“阿爹、阿伯若合力要关俺三年,俺逃出去的机会等于零,如今只有大头陀一人,想甩开他的可能性较大,只是,该怎么引开他的注意力?”

想着,露出一丝难以查觉的笑意,不多时,书落地,以棉被蒙住头忽忽大睡。

“大善头陀”不时伸头打量他,良久,呼口气道:“早憋得慌,这小子总算睡着了。”

不放心似的掀开棉被看了秦快一眼,伸出指头想点秦快穴道又觉不妥,抛下棉被,如飞似的冲向茅厕。

秦快“嗤、嗤”笑了,放轻手脚将床褥整理成有人睡的模样,然后一溜烟躲进秦生床底,也是“大善头陀”二日来窝的地方。

刚以床底书册挡住身形,“大善头陀”后脚已经进来,朝秦快床铺走去,道:“阿惰,别贪睡,起来吃饭,身架子也得练练——”

边说边掀开棉被,这一看只差气得没把一口钢牙咬断,恶狠狠道:“刚走不久,老子还追得上,可恨啊,小子,你存心扫老子颜面,捉回来少不得痛揍你一顿,叫你躺上三日夜。”

身形直掠往山下,气愤之下也就发足全力,恍如掣电。

好一会,秦快爬出,拍拍灰尘,喃喃道:“俺就是自认轻功不比你强,才不敢先走啊,得罪了,大头陀,容后图报。”

人也跟着飞掠下山,这里离山下并不远,慢慢走,一个时辰就到,秦快施展绝技“草上飞”,有如流星赶月,不多时即抵山下,绕路赶往“洗涤山庄”。

黄山之麓“洗涤山庄”,最近多了几位房客,“冷姑”及圆月、弯月、江阿打是一批,吉塞尔及五位九尺高的护卫是一批,“大路财神”陆启明及王大秃、张小秃又是一批,各据一院,谁也不睬谁。

定居多时的乔鹰、乔玄、乔馥三兄妹,对新来的客人视若无睹,只是多了一名意外的客人,就是爱与秦快抢草席睡觉的酒鬼。

酒鬼依然爱喝酒,灌了好一大口,哈口气道:“我说二公子、小姐,那段故事我已说得腻味了,你们怎么还有兴趣听?”

乔馥一身苹果绿衣裙,已是十六岁的及笄姑娘了,却还不脱孩子气,叹道:“白叔,你不说,以后就不请你喝酒,对不对?小豹子。”

小豹子乔玄倒是无可无不可的道:“你爱听就听吧,只是我不懂为何非拉我陪衬不可?”

扁扁嘴,小贡子乔馥道:“你不爱听就请吧,又没人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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