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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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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凤这才笑颜相向,娇声道:“这才是我的好姊姊呢,可须拿出你昔日威风,杀他们片甲不留,跪地求饶。www.xiaoxiaocom.com”

杨洁一惊,忙道:“玉凤,你不可再造孽了。”忽放低音量道:“咱们且退,避开锋头隐居起来吧?!”

杨玉凤本待怒颜斥骂,但心中陡生一计,遂道:“好,就依姊姊的吧!”

杨洁欣慰一笑,取出一只小扇,白金打就,十分精巧,骆乔鹰一看,惊道:“‘不老仙子’杨洁?”

杨洁银扇在手,更衬得仙风道骨,微微万福,道:“骆府昔年由家妹所毁,希望新庄主能重振威仪,再度睥睨江湖,以消家妹罪孽。”

骆乔鹰等人真是又惊又奋,惊的是隐居多年的女强盗再次出山,而且是眼前大仇的胞姊,奇的是她不像传说中的奸恶,心狠手辣,而且依然美艳如故。

骆乔鹰长揖还礼道:“杨前辈此举是代替令妹找场?”

杨洁微一颔首,道:“昔年家妹再有不是,我也不能坐视众人欺负她一个。”

骆乔鹰此刻已稍微猜得出杨洁与秦劳等人的微妙关系,沉思半晌,真挚的道:“前辈与此事无关,希望避开,在下等人也情非得已才寻令妹报仇,设若前辈换作在下,立场上、道义上、亲情上,依前辈昔年行事,恐更不会放过她。”

杨玉凤恐杨洁会改变主意,叱道:“鼠子敢出言不逊,意图破坏我姊妹情感,死来——”

语声一住,双掌带起一片风啸之声,向骆乔鹰攻去。

骆乔鹰边退边叱道:“诸位请截住‘不老仙子’,让在下擒下这只毒凤凰。”

利时兵器交击声响起,一场龙争虎门又展开了,骆乔鹰的剑势,仿佛一剑此一剑强,而且笼罩杨玉凤全身要穴,令她有一种难以招架的感觉!

突然忆起一事,杨玉凤阴冷的道:“骆志寒那头蠢猪的绝学‘合和剑法’你已学全了?”

骆乔鹰冷煞着脸,道:“枉你生就一张好面孔,出口却像土匪不择言词,无半点前辈风范,与令姊一此,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两相此较不可以道里计。”

杨玉凤生平最恨有人称赞姊姊比地好,当下顾不得叱骂,一个倒翻,掠出丈许,并在倒翻的瞬息,一蓬蓝汪汪的小金钱镖,以满天花雨之势暴射骆乔鹰周身上下要穴,藉此掠入杨洁战场。

杨洁多年隐居已无当年霸气,又鉴于错在己方,小银扇总是点到为止,不肯下杀手。

杨玉凤几个照面就看得清清楚楚,眼见骆乔鹰又掠来,虽自忖能收拾下他,但自己也将精疲力尽,至时其余人又围攻而上,不死也重伤,而杨洁的攻势根本对铲敌无法产生较大的力量,不禁对这个姊姊产生了恨意,认为她只是作个样儿,根本无意帮她退敌。

杨洁杀开一条出路,拉着杨玉凤,叫道:“快走——”

杨玉凤作势同她走,却突然疾手点了杨洁七八处穴道,将右掌抵在她天灵盖上,叱道:

“通通住手——”

不必她叱叫,骆乔鹰等人已被她这一手惊住,纷纷停了攻势,骆乔鹰道:“她不是令姊么?你何以突然反兵相向?”

杨洁瘫软在地,泣叫道:“玉凤你疯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放肆狂笑,杨玉凤傲然道:“我的计划向来不容人破坏,今天你们这群人一个也别想活着,当然,我不会自己动手。”说着把目光移向假山上的秦劳,冷冷的道:“我的郎君,你懂得妾身的意思么?”

一声“郎君”,啡得秦劳心火大起,怒道:“住口,咱们夫妻恩义早断,你这贱人还不放开令姊,想遭天遗么?”

杨玉凤阴冷着脸,道:“秦劳,你这伪君子、假道学,明明爱着我姊姊,如何不肯为她拼命?只要你们兄弟联手杀了这群人,我立刻放开她,否则的话,结果必让你懊悔终身。”

杨洁两条清泪自眼眶中流下,泣道:“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人神共愤的事情,玉凤,我是你嫡亲姊姊啊!”

“住口!”杨玉凤眉宇间的戾气更重了,道:“由于你,使我的光芒完全被遮住,由于你,秦劳那铁石人丝毫不看重我,只要没有你,你的一切荣耀将全归属于我,看在还有一点血缘份上,我一直隐忍不发,如今你的性命一现危机,姓秦的立即紧张起来,对我却生死不顾,这算什么?你在同我示威你的吸引力么?而今我什么都不顾了,姓秦的要不全诛这些人,黄泉道上,就由你这位美人儿开先锋,权充引路使者了,哈哈……哈哈……”

杨玉凤笑得疯狂,却不禁令众人不寒而傈,杨洁更是心如刀割,泪如雨下,更现得楚楚可怜。

秦快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娘,没想到却如此下场,情急之下立即掠同杨玉凤,杨玉凤十分乖觉,右掌贴得更近杨洁,叱道:“不许靠近,否则你们母子永远别想团圆。”

秦快硬生生退离数尺,怒道:“俺很高兴不是你所出,否则有母如此,早羞愤得嚼舌自尽,焉有面目见人?”

杨玉凤也不生气,冷森如故,道:“你也无须得意,说穿了,你是一个私生子!”

秦快也不生气,一派荡然,道:“没有人会承认你说的,爹、娘相爱本应结合,却因你作梗而分手,名份上,二十年前你是俺爹发妻,但在爹、堂伯及俺心灵上,却早认定娘才是秦家人,生下俺是天经地义之事,没有人敢说‘不’!”

秦快这人向来喜怒哀乐全凭一己所好,思维想法也以自己想的认定为行事准则,这番话一出,给不知情的人听来,定会指责他逆伦,思想狂妄,但是,奇怪,在场的人却不认为他说的有什么不对,也许他们对杨玉凤的印象太坏,下意识就同情起杨洁来了。

杨玉凤不料他有此一说,怔了怔,才狂笑道:“没有名份的秦家人?哈哈……亏你也不自惭。”顿了顿,又冷冷的叱道:“够了,随你怎么说,你们父子三人想要她的命,就须照我的命令去做。”

秦生、秦劳早立在秦快身旁,秦生向秦劳打过一个问号:“你瞧怎么办?老伙计。”

秦劳双眼红赤,怒不可抑,似在道:“没想到这贱人犹比咱们狠三分,连亲姊姊也不放过,孰可饶孰不可饶,还能留下她性命么?”

秦生略微迟疑,回问道:“这么做,她会原谅你么?”

秦劳痛苦的闭上限,像在思考,秦生也不再打扰他。

秦快望着绝望欲死的母亲,心痛不已,道:“娘,你没事吧?”

杨洁摇摇头,细声道:“我没事,孩子,劝你爹和堂伯就此离去,没有你们,玉凤就会绝了痴念……”

话未完,“叭、叭”二下脆响,杨玉凤扬手甩了杨洁二个大耳光子,但见杨洁两颊留下五指痕,嘴角渗血,惊呆住了,杨玉凤恶狠狠道:“你居然敢吃里扒外,倒割我一耙?若非看在你尚有利用价值上,早一掌劈了你,而今警告你不许再多说一句,要说的话,就求他们快些杀了那群猪猡。”

杨洁泪如雨下,泣叫道:“玉凤,你怎可以这样对我,你忘了,是谁将你带大?你没爹没娘,是谁疼你宠你?你喜欢秦劳,是谁千方百计促成你得偿夙愿?自小你要的东西,我有的就双手让你,我没有的,就想法子弄来给你,任你子取予求,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如今你翅膀硬了,就用这法子来回报我?”

杨玉凤冷厉如故,声音彷佛一串冰珠子弹射:“你说够了没?是谁使我变成如今这模样,是你!”

杨洁茫然了,本能的问道:“是我?”

杨玉凤苦笑一声,幽幽道:“没错,你只知道满足我物质上的需求,却从不教导我如何做人,任我胡闹率性而为,我做错了事,你非但不责备我,反而处罚那令我做错事的人,你说,被你这种姊姊提携长大的妹妹,会懂得什么忠孝仁义,道德廉耻?如今,我已无法再回头,你认命吧,一切均是你自己招惹的。”

杨洁呆怔当场,其余人听了,在心中感叹,幼年的教养是足以影响人的一生,“爱”这字眼,过与不及都不好,但要处理得恰到好处,又谈何容易?

秦快可不管她的解释多巧,冷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为何不自责本性污秽?总算娘对你有抚育之恩,你若尚存一丝天良,就放开她吧!”

杨玉凤给指责得大怒,道:“好个孝子!倘使不愿落个‘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悲哀,就依我的吩咐去做。”

见秦快三人踌躇,又叱道:“我给你们半刻钟的时间考虑,时间一到,她立刻就没命。”

杨玉凤的右掌紧紧贴着杨洁的大脑要穴,只要秦快等人一有异动,掌势立吐,杨洁就将香消玉殒。

此时真静极了,数十人均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落针可闻,全将目光移往在秦快三人身上,他三人在这半刻钟的决定,足以决定数十人的生死,谁也下敢将目光移开。

时间的流逝永远令人不知不觉,半刻钟对秦快三人仿佛指顾间过去,对其他人却有如一世纪,宛如都听得见身旁人紧张的心跳声。

突然——

秦生、秦劳、秦快慢慢转动身子,慢慢地将面对骆乔鹰等人。

于是——

杨玉凤发出一个得意的微笑,杨洁张口结舌想呼叫,却被杨玉凤适时点了哑穴,骆乔鹰等人却立即紧张戒备起来,毕竟“秦门双惰”的名声太响了。

事情的发生宛如晴天霹雳那么突然——

秦生、秦劳、秦快三人三根长刺齐疾挥出,不是攻向骆乔鹰等人,而是杨玉凤及杨洁!

杨玉凤见三根长刺凌厉的全攻向自己,本能的后退一步,这才想到要利用杨洁挟持,但为时已晚,秦快长刺疾然一卷将杨洁带离她掌势,秦生则防杨玉凤突变,长刺有如毒蛇吐信直刺她右掌!

杨玉凤吃惊暴退,但秦劳的长刺有如虹光一闪,在人们尚末看清他的出手之际,已圈住杨玉凤脖颈,一扯一带,长刺又没,三人彷佛从未出手一样双手空然,只杨玉凤头颅软棉棉倒歪一边,显然已经断气。

在人们眨眨眼的时间,局势的变化就如此令人不敢相信,众人均呆住,杨洁经秦快解穴,看到这一幕,呆窒了好一会,才泣叫如吼:“玉凤——”

奔过去抱住杨玉凤的尸首痛哭起来,秦快想过去安慰,给秦劳阻住,不禁黯然道:“突然出现二个娘亲,一个被爹杀了,另一个也会因此消失,俺依然一个也没有,与其得到又失去,还不如当初什么都不知道。”

秦劳神色阴暗,秦生道:“孩子,你不该怪你爹。”

摇着头,秦快声音落寞道:“孩儿没有怪爹,即使爹不杀姨娘,孩儿也会动手,就算娘一生都不谅解,孩儿也认了,毕竟姨娘不如娘亲。”

秦劳拍拍秦快肩膀,低声道:“好孩子,只是苦了你……”

秦快笑得好苦,却道:“孩儿不苦,只是为了姨娘,爹娘一辈子都痛苦。”

秦生心中哀凄,一切始末他最了解,喃喃道:“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此时,杨洁抱起杨玉凤尸身,缓缓朝庄外走去,曾几次停步,却始终没有回头……

秦劳依恋的望着她背影远去,突然道:“也许她这一生,只真心爱着她妹妹一人。”

谁也不愿再提起这件伤心事,秦生问秦快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秦快想到“家”,心中一阵温暖,道:“很快的,取出姨娘埋藏的宝藏还给骆府,俺就会回去。”说着以眼向秦生示意:“爹那里,就偏劳堂伯多照应。”

秦生懂得他意思,微颔首,招呼秦劳如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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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以来,江湖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其一,昔年四大世家之首“洗涤山庄”,在新庄主骆乔鹰广招昔日家臣后代,逐渐壮大起来,山庄内一草一木也回复原状,雄猛威武的古堡绝非其他三大世家可比向。

江湖中纷芸传说重建山庄之资,乃“秦门双惰”之子秦快以一枚圆环觅出当时毒凤凰埋藏的宝藏,但却得不到事实的证明,骆乔鹰等人闭口不谈此事,秦生、秦劳、秦快、毒凤凰四位当事人均不知所踪,因此江湖传言莫衷一是,各猜各的。

总之,“洗涤山庄”已重新矗立江湖。

其二,四大世家之一“龙凤阁”的女当家楼文凤不知所踪,楼文龙派人四下打探,均音讯全无,焦虑异常,似乎意识到“洗涤山庄”的重整,楼文凤跟着失踪,这其中有莫大关连,故正招兵买马,防范较之以前愈加森严。

其三,有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武林中又出了几名少年英雄英雌,这其中最令人头痛的,莫过于“妙手小如来”丁嫱,只要地看上眼的玩意儿,就算你藏在鼻孔里,她依然有法子当你的面,将它挖出来,却令你无法察觉到,这除了表示她是天生的贼骨头外,还有什么更好的解释?

她年纪不过十七八,却已出道江湖二年有余,不仅神偷妙技比之其父母有青出于蓝之势,轻功、暗器、掌法也不下于“妙手如来”丁神偷及“妙手观音”洪宛青。

最令人感到好奇的是,她四处打听秦快的下落,还发誓不管他躲在那处阴沟鼠洞,也非捉他出来不可,原因呢?她一瞪眼,就没有人敢问了。

不过,人人均说秦快那小子艳福不浅,能得佳人垂顾。

概括而言,整个江湖依样暗潮流动,龙争虎门,而且有愈发汹猛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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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风薰柳,花香醉人,正是南国春光漫烂季节。

“太白居”是以一方白布书就,如今早已泛黄,黑字似乎也有点模糊,泛着黄渍污点。

这是一间玻旧的小酒店,污秽不堪,令人望之却步,却也有点好处,就是收费便宜,是贩夫走卒休憩之所,江湖下九流的聚集地,这些人通常消息灵通,想向他们打探消息,几杯黄酒,几个鲜肉包子就可成事。

老板一人兼跑堂、大厨、掌柜,是个不起眼的矮瘦汉子,人唤之“刘通包”。

此时是吃午饭时光,也是开饭馆的生意最好的时候,“太白居”生意也不恶,刘通包跑进跑出忙得一身大汗,再加上贩夫走卒身上的臭汗热雾,掺着酒肉香味,那味道是够闻的,再加上喧哗笑闹之声,标准的酒楼饭馆景色。

“我的妈呀,这是人来的地方?”

一叠声娇脆的嗓音利时压盖了这间小酒店的喧哗声,人人彷佛全吃了“齐心丸”往门口瞧去,均再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可不是,活生活的俏佳人就站在他们面前,从前只听传闻形容美人如何?如今亲眼瞧见,谁舍得移开目光?

俏佳人年纪不大,顶多十七八,头梳三丫髻,一身翠绿紧身衣,外披绿披风,俏丽又神气,可爱白嫩的脸蛋尚带着稚气,一双大眼滴溜一眼,透出无可言喻的灵气!

此时,小佳人以手扬着鼻风,道:“这是什么味道?难闻死了。”

众人遂嘀咕起来,老实的自惭形秽,粗野的大有动手教训之意。

马大混混是车行的骡夫,高头大马,仗着几分蛮力纠众立帮,自命老大,此时他站出来,指着小姑娘大刺刺道:“小娘们好利的口,嫌老子味道难闻?还不过来向老子等人赔罪?否则,嘿嘿……”

小佳人撇着小嘴,不屑道:“佛门戒妄言,本姑娘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马大混混见她丝毫不畏惧自己,大感无颜,吼道:“你好大的胆子,在老子马老大面前乱放臭屁,且看老子如何教训你……”

“不急,不急!”

小姑娘挥手制止马大混混的街动,道:“我不是来同你们比武的,传言这儿的人消息十分灵通,不知是否是实?”

马大混混自然不愿落个没风度的话柄,有模似样“嗯”了一声,自讽道:“说到清息灵通,就属老子第一,老子若自谦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所以有个外号叫‘顺风耳马老大’。”

“顺风耳马老大?”小姑娘自语一次,道:“好长的外号,好吧,不论你顺风逆风,只要能回答我的问题,这个月任你在此大吃烂饮,姑娘会付帐。”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立即骚动起来,均现出艳羡神色,须知他们这些人,平常最大的享受就是偷闲喝一杯,如果有人免费请他们,那简直是天赐的福份。

马大混混听她口气这么大,不敢再小觐于她,忙道:“姑娘想打探什么消息?”

小佳人脸上现出复杂的神色,好一会才道:“你听过秦快这个人么?”

马大混混现出兴奋的表情,生怕被人抢着说似的道:“当然知道,听说‘洗涤山庄’还是靠他才得重建的,他的老子及伯仔更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杀手,只是……”

小佳人截口阻止他再吹嘘自己的丰富消息,道:“不知你有他的下落么?”

马大混混顿时张口结舌,呐呐道:“这个……这个……就没听人提起过……”

小姑娘也没心思再听他扯下去,自语道:“唉,秦大哥到底躲到那儿去了?”

取出一块碎银丢到柜枱上,道:“这位好汉的吃食我付了。”

在马大混混的道谢下,小姑娘黯然离去。

不一会,上工时间又到,利时小酒店中客人走得无影无踪。

刘通包提只大木桶一桌桌收拾碗筷,走到最里边光线十分阴暗的桌子,才发现还有一位客人没走,他也不显得惊讶,随口打招呼道:“还要不要来点什么?表少爷。”

客人面向里,看不清面目,刘通包却似乎同他很熟稔,一屁股坐在他身旁,又道:“尝尝我老刘烩制的鸭饭如何?你不多吃点怎么行呢,表少爷,瞧你瘦巴巴的样子,人家还道尚老爷亏待了你。”

客人一直没什么表示,剥着南瓜子吃食,偶而喝口酒,却不说话,刘通包似乎很了解他性子,也不感难堪,起身提起大木桶道:“我去后堂洗碗,你要什么自个拿,或招呼我一声。”

客人总算点个头,刘通包很高兴的离去。

被呼为“表少爷”的这位客人,是六七年前辞官回乡的兵部侍郎尚谦的远房亲戚,六年前投奔于有权有势的亲戚长辈,尚谦待他很热诚,但这位表少爷却有个怪僻,不爱理睬人,也不喜待在尚府享受,时常整日泡在这家小酒店,大家也不知他尊姓大名,索性都唤他“表少爷”,却至今尚弄不清他与尚谦是那一种亲戚关系?

表少爷似乎喝酒过量,感觉头痛,以手指揉弄着额头,刘通包自后堂出来见他如此,忙登、登、登赶过来,一叠声道:“你又喝太多了,表少爷,须知空腹饮酒最伤身子呀,你别嫌老刘罗唣,好歹你今天非吃点东西不可,你等等,我去拿八宝鸭饭来。”

刘通包一转眼又回来,一盘香喷喷的八宝鸭饭已端在客人桌上,一边切肉一边道:“那群穷叫化一辈子也吃不到我做的八宝鸭饭。”

八宝鸭饭是以整只鸭烘烤,鸭腹包藏米饭及数种材料,吃时须以刀切割。

刘通包一刀割下半只鸭,米饭溶会鸭肉香,闻来就是不同于普通米饭,客人不禁道:

“好香!”

声音是低沉富于磁性,十分动听,刘通包笑逐颜开:“少爷觉得香就多吃点,最好通通吃光。”

递过一根汤匙,客人不忍拒绝他的好意,接过汤匙扚口鸭腹中的米饭菜吃食,边道:

“日子还过得去吧?!”

声音是那么懒洋洋,宛如说这几个字已费了他全身力道,但却是真诚的。

刘通包会心一笑,道:“凑合著过日子吧了,谈不上好,也不能说坏。”

将鸭肉分割成小块,递到客人碗里,又道:“刚才那位姑娘,表少爷看出她是什么来路?”

挟块鸭肉咀嚼,客人不置可否道:“不清楚。”

刘通包知道他的意思就是那位姑娘没报姓名,不想乱猜测,遂沉吟道:“江湖中年轻一辈子的女杰,那一个跟她最符合?”

客人低头吃饭不理,刘通包也似不是问他,自语道:“不会是‘妙手小如来’丁嫱那妮子吧?!”

客人推开鸭饭,懒洋洋道:“你的陈年花酿,打些给俺解馋吧!”

刘通包猛摇头,道:“不成,今天你喝够了,除非你能忍三天滴酒不沾,否则老刘绝不把酒拿出来。”

客人苦笑一声,意兴阑珊道:“你好残忍,老刘。”

刘通包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道:“表少爷,不是我老刘爱嘀咕,这些年来你喝的酒加起来可以淹死全城的人,吃的饭却会饿死一个小婴孩,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垮啊!”

客人微喟一声,突然道:“你别只顾我,客人上门了。”

刘通包回首一打眼,可不是,有人立在门口,遂道:“你坐坐,我去招呼一下。”

三步并两步迎上门口,藉着较明亮的光线,刘通包看清原来是刚才那位女客,笑道:

“姑娘是来打探消息?还是想光顾小店?”

俏佳人捡副座头,道:“掌柜的,做生意为何不将门面弄干净点?”

刘通包打哈哈道:“小店的客人均是穷兮兮的漠子,门面光彩点他们不敢上门,何苦断了他们可以发泄的场所?再则,这些年靠他们照顾,日子过得挺不错的。”

小姑娘清水脸蛋上漾起一片笑意,道:“好吧,贵店有什么好吃的?”

刘通包如数家珍的道:“老黄酒、咸水花生、卤豆干、面饼、馒头、鲜肉包子,全是我亲手调制的。”

小姑娘微蹙眉,冷淡的道:“就这几样?一天能赚多少?”

刘通包挺有耐性的打哈哈道:“三餐温饱总是有的,不知姑娘要那几样?”

小姑娘以手漏风,道:“每样都来一点吧,我懒得再到别处寻饭庄了。”

刘通包不理她话真假,不一会,捧来几只小碟子摆上,布上碗筷及酒杯,职业性的道:

“姑娘慢用,有需要再吩咐。”

说完又登、登、登赶向里头最阴暗的那一桌,见表少爷趴在桌上休憩,忙取来一件外衣给他披在背上,客人语音模糊的道谢一句,刘通包道:“表少爷累了,到我房里躺会儿吧。”

客人微微摇头,刘通包遂收拾桌上残食,见八宝鸭饭只被吃了一点点,又道:“鸭饭我帮你温着,你饿了再吩咐一声。”

客人“嗯”了一声,就没下文,刘通包却已经很满足的收拾东西下去。

小姑娘是练武人,一字一句都听得很清楚,心里可真不是味道,再看见桌上粗糙的食物,再也忍不住的唤来老板,不快道:“那位客人是皇太子,吃得特别不一样?”

刘通包尴尬的搓着手道:“姑娘包涵,小店只卖桌上这些东西,那位客人是老顾客,所以今天特地为他烩制八宝鸭饭,这是不卖的。”

这时伏在桌上睡的客人,懒懒传出话来:“老刘,客人要就卖吧,免得蚀本了。”

小姑娘闻着这声音,激动得冲过去,颤声道:“你……你是……是秦大哥?”

客人动也不动,只不带感情的道:“半路认大哥,姑娘真有意思。”

小姑娘红了红脸,却又不死心道:“你真的不是秦大哥?我是小嫱呀,你答应要为我做一件事,你忘了?你想使赖?”

原来小姑娘即是“妙手小如来”丁嫱,那日被秦快送返家勤学武功,再度混身江湖,听到的消息却是秦快已失踪四年,从此,大江南北遍寻秦快,这日找到皖境长沙了,得知这家小酒店龙蛇混杂,消息最灵,遂找上门来。

多年,秦快那口遗传磁性透着懒散的嗓音令她念念难忘,如今这位客人的嗓音实在太相似,如何不令她起疑?

客人却懒得理她,起身朝内室走去,道:“老刘,床铺借睡。”

刘通包早侍立一旁,忙道:“早说睡床较舒服嘛,别忘了盖被啊!”

丁嫱如何容他脱逃,忙喝道:“慢着,将你的脸转过来我瞧瞧。”

光线实在太暗,客人起身即朝内堂走,丁嫱无法看清他面容,遂有此一问。

客人停步却不回身,刘通包已急巴巴道:“姑娘此举是什么意思?可别惊走我的长客。”

丁嫱挥挥手,胸有成竹道:“我坏疑他就是我要找的人,我倒要问问他,躲着这么多年是什么意思?”

不待客人有举动,这时有个破铜锣似声音喊道:“刘通包,表少爷在不在你这里?”

“在、在、在。”刘通包忙应着,只见一名仆役打扮的汉子街进来,一见客人就气急败坏的忙叫道:“我的好少爷,再半个时辰就是太爷生辰,你怎么还在这里?快跟小的回去拜寿。”

客人轻“嗯”一声,跟着来人走了。

丁嫱从侧面看见客人满面胡渣,眼神涣散,眼中布满血丝,不由摇头道:“原来是有钱人家的统裤子弟,镇日泡酒缸的。”

又冲着刘通包一笑,道:“也难怪你特别巴结,亲自烩制八宝鸭饭请他尝新,如今他走了,鸭饭还卖不卖?”

刘通包笑逐颜开道:“当然卖,有半只未动过的,我去给你端来。”

看着桌上焙制得恰到好处的鸭饭,丁墙不禁食指大动,举箸挟着米饭,突然怔住,因为她挟到的绝不是八宝鸭饭中任何一样材料,是一块食指大小的细竹片。

丁嫱盯了刘通包一眼,目及他正伏在柜枱上打盹,遂将竹片上的米菜拨掉,上头书着:

“今晚二更,尚府后山头见。”

没有落款,十字刚好填满食指大的细竹片,字体潦草,看不出是那一体(如瘦金体之类),当然,如此不具个人风格的字,实难以令人猜出是谁所书。

将竹片翻前覆后看了仔细,丁嫱凭她那双傲视群伦的贼眼,同样看不出究竟,忖道:

“会是方才那个统裤子弟?他不论服饰、声音,均与秦大哥有几分相似,但,秦大哥会如此坠落?他是为了什么?若不是,那个败家子约我有何事?”

不管如何,丁嫱是决定赴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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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府后山头并非属于尚府,为牧童放牛羊之地,亦是孩童嬉戏的好所在。

夜露浸体,虽说寒冬远去,但尚泛着丝丝冷意,丁嫱紧了紧披风,回望无人,自语道:

“真见鬼了,已二更天,连个人影也没有,该不会要我吧,给姑娘查明,非偷得你山穷水尽不可。”

真是三句不离本行,连骂人都带着贼语气。

陡地,树梢微一抖动,丁嫱喝声道:“鼠子何人?还不快滚下来!”

人没有滚下来,懒气毕露的声音不耐烦道:“姑娘又再次惊扰在下奸梦,真谓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古人迨不欺俺。”

丁嫱微抬螓首目往发声的大树,道:“是你约我来此相见的?为何不肯现身?”

“白日在酒店看得还不够?”

“我想知道你尊姓大名?”

“何苦?”

“那你又为何约我至此相见?”

沉寂半晌,树上那人才道:“传闻你四下寻找秦快?不知与他有何渊源?”

“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白天于酒铺听姑娘说他曾答应为你办一件事,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丁嫱冷哼一声,语音冷漠道:“你既非他本人,我有告诉你的必要么?”

“不说也罢,你请吧!”

丁嫱可气了,挨着冷风前来赴会,原来对方是为了问她这个,顿时弯月眉儿一扬,叱道“何方鼠辈胆敢戏弄姑娘,下来见个真章!”

“养辩于讷,藏锋于钝,最是处事大要,姑娘光芒太露,恐会招来是非。”

“难得你会说出这番大道理,寒夜邀我至此,却三言两语打发我走,却不知道理何在?”

“姑娘尖牙利嘴,在下难以消受。”

“那是你自找的,下来!”

“姑娘不要逼人太甚。”

“是你欺人太过,焉能反责于我?”

“也罢,在下就见识一下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妙手小如来’丁嫱有多大能耐?”

话声未落,人已卓立于地,黑儒衫随风微徽飘动,很有那么股潇洒的味道,但散乱的黑发披肩,眼神涣散,满脸胡渣子,又的确不好看。

丁嫱听他一口叫出自己名姓,道:“你知道我?”

明亮的月光下,但见他是位廿五六岁的年轻人,也许刮掉胡子,看起来会更年轻点,但他似乎很爱惜胡渣,摸了摸,十分清淡的道:“小酒铺消息灵通,全天下也只有丁嫱一人急着寻秦快,却莫明所以。”

丁嫱这次正面仔细打量年轻人,迟疑道:“你的确很像秦大哥,但我又不敢相信你会是他。”

年轻人似笑非笑的问道:“姑娘多年没同他打交道了?”

丁嫱神色立即黯了下来,道:“也该快七年了!”

“七年不是短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

“你是说……”

年轻人挥手打断她话尾,平静的道:“在下的意思是他既然清失江湖,定然厌倦了那种生活,姑娘何苦强迫于他?”

“他亲口答应的事,怎能就此算了?”

“姑娘如今身兼数长,还有什么需要他为你效劳么?”

丁嫱登时怔住,的确,从前只知要找出秦快,却从未认真想过要他为自己办什么事,如今给年轻人一问,不禁踌躇起来。

“姑娘……”

丁嫱收摄心神,冷然注视年轻人,道:“尚府是官宦人家,你身怀奇技,真是那家亲戚?”

“官宦人家就不能学武么?”

“不,我打听过,你是六年前才来投靠尚谦,可能以前也是混迹江湖,不知何因洗手隐退,敢问大号为何?”

年轻人古井不波,平淡的道:“不愧神偷,居然打探得这么清楚,不过,即使在下曾混迹江湖,也是个没没无名的小角色,那来大号唬人?”

“不,有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方才你落地的身法不俗,对敌又这么平静,宛如天地万物全在你控制之下,似阁下这种人物,从前会没没无闻?我不信!”

“姑娘一意高捧在下,却也莫可奈何。”

“你出言自称‘在下’,显然未忘情江湖,是么?”

年轻人微微一震,强笑道:“跟江湖人只好说江湖话……姑娘还有事么?”

丁嫱又想起自己被耍之事,道:“彼此均是武林一脉,就手下分高低吧!”

“姑娘很有自信?”

“对你,我估不出你的能耐,不敢说有十分把握,却也不得不教训你戏人之过。”

“在下绝无戏弄姑娘之心。”

“巧言合色,罪加一等。”

“也罢,姑娘出手吧!”

丁嫱也不谦让,招呼一声,人已欺到,披风飘扬,如卸虚而至,单掌微扬,轻拍而出。

这一掌,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含蕴无匹内力,一片无形无影的暗劲随掌涌出,直向年轻人卷去!

年轻人一动未动,容得暗劲近身,陡地往左跨步,横飘三尺,轻易躲过这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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