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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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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湖的午后,吹起一阵凉风,洒起蒙蒙细雨。www.xiaoxiaocom.com

湖上有一叶扁舟,缓缓地划向长洲。

舟上只有两个人:一个年轻的婢女,操着双桨,舟的前端,坐着一位姑娘,一身黑白相间的劲装,右手握着一柄宝剑,脸上表情凝重,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扁舟穿荷拂莲,少时来到长洲拢岸,姑娘跳上岸来,穿过梅林,立即就有两名使女迎候着。

姑娘的脸上这才露出笑容,点点头,走到柴扉之前,就听到薛夫人在草堂里笑着说道:“小梅!欢迎你来到长洲。”

姑娘紧赶两步,跨进柴扉,越过院落,走进草堂,朝向薛夫人行礼说道:“向姨母叩头!”

薛夫人笑吟吟挽住说道;“小梅!家无常礼,再说,你如今不同了,离家很远,难得回来一趟,回来你是客人,快别多礼。”

小梅姑娘仍然恭恭谨谨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头,才站起来说道:“姨母!就是因为我不常在家,这个礼是要行的,头是要磕的。一则感谢姨母对我母亲的照顾;再则要感激姨母派出得力的人,帮我做事……”

薛夫人立即接着说道:“小梅!你把我们的情分说远了。你不要忘记,你的母亲是我的同胞姊姊,而你是我的姨侄女,血浓于水呀!我为你母女尽一点心意,还要记在心上吗?”

小梅姑娘说道:“多谢姨母!不过今天我是专程来姨母这里,是有要事请姨母帮助我的。”

薛夫人笑着说道:“有话尽管说,不要把姨母当外人。”

小梅姑娘忽然向窗外看了一下说道:“听小婢说,姨母家里来了客人,怎么不见呢?”

薛夫人说道:“其实也算不得客人。”她对外面说声:“请师姊前面坐。”

这时候紫竹箫史从后面飘然而出,小梅姑娘站了起来,薛夫人说道:“小梅!这位是我同门师姊,你可以叫她一声阿姨!”

小梅姑娘还没有说话,紫竹箫史上前双手握住她的柔荑,含笑端详着,赞不绝口说道:“我一直听你姨母称赞你人长得美,又聪明、又懂事、又有一身了不得的武功。我看这人间武林儿女的优点,都让你给占尽了。”

小梅倒是恭谨地回答着:“谢谢阿姨的夸奖!”

紫竹箫史说道:“其实也难怪,你有了不起的父母,所以,你继承了他们的一切优点!……”

小梅姑娘轻轻抽回双手,毫不考虑地说道:“对不起!阿姨!这一点你说错了,我是有一个了不起的母亲,但是,我没有一个了不起的父亲,因为我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紫竹箫史和薛夫人对视了一眼,她立即说道:“小梅!这话我可不明白了。你爹是鼎鼎大名的武林剑神,无论是武功、人品、心地,都是为武林人士所崇仰的,而且他正是盛年,怎么说你爹他……”

小梅姑娘立即说道:“阿姨!那一定是弄错了,我爹不是什么剑神,也不是什么盛年,他早在我呀呀学语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阿姨!你大概不知道,我从小是跟我娘长大的,母女二人相依为命,熬过不少苦日子,如果我爹没有死,我们为什么会过这种苦日子呢?”

薛夫人说道:“小梅!你……”

小梅姑娘立即抢着说道:“姨母!对不起!我说话太直率了些,冲撞了阿姨。阿姨!我向你赔礼。”

紫竹箫史说道:“小梅!不要太拘礼,我想,我应该讲个故事给你听。”

小梅姑娘摇摇头说道:“谢谢阿姨!我现在已经不是听故事的年龄了。姨母!对不起!我今天来到长洲,一则来向你请安;二则是来会一个人。”

“谁?”

“姨母!你当然知道他是谁,他人在哪里?”

“你是说剑神赵雨昂吗?”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剑神,我只是奉师命要来找他,我要将他带回燕京。”

“小梅!你知道为什么要带他回燕京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师父叫我这么做。”

“知道他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姨母!我不要知道他跟我有什么关系。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三个人与我有关系,我娘、我师父、还有就是姨母,除此之外,都与我没有关系。”

她的话,说得冷如寒冰,但是她的脸上,淡漠没有任何一点表情。而且,她很平静地向紫竹箫史点点头说道:“对不起!阿姨!我的话是说绝了一点,难道你阿姨跟我不算是有很重要的关系?但是,那是另一种关系,算起来最亲密的关系,只有这三个人。”

薛夫人脸色十分沉重,说道:“小梅!其实你知道得跟我一样的清楚。赵雨昂是我的姊丈,他是你的亲生之父。”

小梅姑娘摇摇头说道:“姨母!我无意顶撞你,刚才我已经说过的。我今年已经是二十一岁了,从来没有见过我爹,甚至于从来就不曾听说过我爹,如果我有爹,为什么二十一年来都没有见过?事实上从小,也就是说从我还不晓事的时候,娘就和我相依为命,艰苦备尝。二十一年的岁月都过去了,突然这个时候冒出一个爹来,姨母!请问,如果是你,你能接受吗?对不起!我的话是放肆了些,请姨母原谅!”

薛夫人叹息地说道:“小梅!这件事说来话长,实在是一个很不幸的误会。人的一生不能没有误会……”

小梅姑娘抢着接口说道:“误会?如果说一个误会,就可以抛弃妻儿二十多年于不顾,这样的人配做谁的父亲?”

薛夫人痛苦地说道:“我说过,这件事说来话长,如果你了解这件事情的经过,你会谅解的。”

小梅姑娘十分冷静地说道:“我什么也不要了解。姨母!你待我母女天高地厚的情谊,我永远记得,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影响到我对姨母的尊敬。现在我向姨母告辞!”

薛夫人立即问道:“为什么?你现在就要走了吗?”

小梅姑娘说道:“姨母知道我今天来是为了什么,在眼前这种情形之下,我留在长洲梅屋毫无用处;再说,有任何可以影响我和姨母之间感情的事,我都不能做,我也不会做,所以,我只有离开长洲。”

薛夫人说道:“小梅!人的一生悲欢离合、是非曲折,往往不是一时的论断可以决定与了解的。因此,对于任何事,不要轻易地下断语,那样往往造成终生的遗憾!”

小梅姑娘说道:“我再说一遍,任何事都影响不了我对姨母的尊敬!姨母的教诲,我会记在心里。小梅就此拜别!”

她恭恭敬敬地行礼,然后了无牵挂地,转身外出。

当她快步走出门的时候,她又转过身来,说道:“姨母!我想起一件事。”

薛夫人连忙问道:“什么事?小梅?”

小梅姑娘微微笑了笑说道:“这些年来,姨母从来没有连名带姓叫过我。姨母!你该没有忘记吧!我姓何,我的姓名是何小梅。”

薛夫人一愕,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小梅姑娘又说道:“一个能被武林中称之为剑神的人,相信他的武功一定有过人之处,他的胆识气魄,一定也有过人之处,临事苟免,这似乎不是武林中剑神应该有的行为!”

薛夫人立即喝道:“小梅……”

小梅姑娘笑笑说道:“天地虽大,但是如果存心要躲避某一个人、某一件事,那是不简单的。相信我和这位剑神赵大侠,总会有晤面的一天。到那时候,我何小梅的第一句话,就是:瞧不起他,他不配被武林中尊称为剑神。”

她跨出了门,走得很快,霎时间,远远听到钦乃一声,有船离去。

薛夫人满眼泪水盈眶,扶着椅子,人在那里几乎是摇摇欲坠。

紫竹箫史神情黯然,默默无语。

突然听到海虎儿在后面叫道:“师父!不好了!”

薛夫人心神一凛,她和紫竹箫史双双抢到后进,只见赵雨昂躺在地上,狂喷鲜血。

没有等到薛夫人惊呼出声,紫竹箫史闪身一扑,伸手点住赵雨昂的前胸几大主穴,急血不能归经,那是立即就会死人的。紫竹箫史闪电出手,止住赵雨昂的血,再回头向薛夫人说道:“有药吗?”

薛夫人点点头,海虎儿很快拿来药囊,薛夫人从药囊里取出一瓶药,倾出三粒火红色的丸药,让婢女喂下去,又让海虎儿在赵雨昂的前胸以手掌推拿。

这一连串的处理,赵雨昂脸色苍白如纸,悠悠叹了一口气,眼角滴下一颗泪珠。

薛夫人怆然叫道:“雨昂大哥!你要原谅小梅……”

赵雨昂苦笑说道:“我怎能够怪她,她说的一点也不错。一个误会就能撇下她母女二十多年于不顾,我不配做她的父亲。”

紫竹箫史此时正色说道:“雨昂兄!我已经说过,你也毋须过分自责,一件错误的酿成,是诸多因素造成的。当然,你是当事人,你比我们任何人都要难过。不过……”她沉声说道:“徒然急痛于心,是于事无补的。尤其对你的健康,这已经不是你个人的问题,你要多保重。再说,如果你因此而病,恐怕也不是冷梅大姊所愿意听到的吧!”

赵雨昂缓缓挣扎起来,他朝着紫竹箫史以及薛夫人拱拱手说道:“箫史!寄梅!二位的金玉良言,我会深记在心。现在我有一个请求,请你们二位同意我去清凉山。”

薛夫人说道:“大哥!你用不着说请求二字……”

紫竹箫史说道:“雨昂兄!没有人会反对你去清凉山,不过在这种情形之下,容我多言,你去清凉山,如果遇上小梅,你会怎样去对她呢?”

赵雨昂苦笑说道:“箫史!我不会忘记她是我的女儿!”

紫竹箫史点头说道:“人伦大道理还用得着我来饶舌吗?不过,人总是人,七情六欲要到七十岁才能随心所欲不逾矩,谁都有激动的时刻,但是,只是那一刻,就可以造成终生憾事。记得我文璧二哥去见文山大哥的时候,我可以想到文山大哥在乍一见面的一刻,他曾经有杀死他的念头。当然他没有,他也不能,在几经调理之后,他还是写了一首诗,宣泄了他对偷生不忠的人的讥讽。雨昂兄!你明白我说这些话的意思,我当然会相信你的修养,但是,能在紧要关头,多吸一口气,可以减少日后的烦恼。”

赵雨昂拱拱手连声说道:“谢谢金言!铭刻五衷!”

薛夫人说道:“雨昂大哥!要走也不急于此一刻。晚饭总是要吃的,尤其你这样急血攻心之后,你走,我不放心!”

赵雨昂说道:“寄梅二妹!我此去不是去拼命打架!”

薛夫人说道:“雨昂大哥!虽然不是拼命,难道你愿意让冷梅大姊在二十年后,见到你的第一面,就是如此满面病容吗?”

赵雨昂低头看看自己,确是满身狼狈,这满脸病容也是可以想见的。

薛夫人摆手吩咐:“准备晚饭!”

又吩咐海虎儿:“请你师伯去梳洗。”

这一顿晚饭吃得大家心事重重,赵雨昂在喝完一碗真正老山参炖鸡汤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紫竹箫吏赠给他的青虹宝剑,递还给紫竹箫史。

紫竹箫吏微笑说道:“雨昂兄!你是需要宝剑的!”

“箫史……!”

“对冷梅大姊你需要的是忏悔的情,深深的爱;对小梅你需要的是宽恕和容忍,当然这都不需要宝剑。剑神手中的剑,是代表着正义与公理,当有人灭正义、悖公理的时候,你还是需要剑的。你应该可以想到,在玄武湖畔,在清凉山的途中,没有小梅以外的人吗?”

“箫史之意?……”

“雨昂兄!因为你的心情受到严重的戕伤,这一点我是能理解的,要不然你如何不能了解?乐如风能鼓动小梅前来金陵,她岂能不派别的人来?”

“乐如风与我至少还有同门之谊,她为什么要如此来对付我?”

“因为你是武林中有崇高人望的剑神。”

“这与剑神的虚名有何关联?”

“我文山大哥以大宋丞相之尊,准备以他的满腔热血,洒在柴市口,来唤醒国魂。而你以剑神之尊,奔走武林,纠合人心,结合群力,在元人看来,你赵雨昂与文天祥的价值,是一般无二的。”

“箫史!你抬高了我!”

“不是我抬高了你,而是孛罗的了解是如此。这就是乐如风为什么被孛罗重用,以及乐如风为什么蛊煽小梅来泯父女之情!简单的说,是形象问题。”

“形象?”

“要打击你剑神,有两个途径,至少在孛罗和乐如风的想法里,有两个途径。第一,利用小梅来破坏你的声誉。无情寡义,欺妻弃女,试想一个人的声誉被破坏了,还有谁会听他的呢?你如何纠合人力、结合群力?”

“啊!”

“第二,网罗各类高手,来取得你的性命,这是最直接的办法,将你杀掉了,你还能有何作为?”

“这一点他们彻底地错了!”

“何以见得?”

“我赵雨昂即使死了,只要炎黄子孙的人心不死,就会有千万个赵雨昂投身到驱逐鞑虏、光复华夏的大业。”

“这句话说得好,给我很大的启示。”

“是你给我很多的指点,谢谢你!箫史!现在向二位暂时告辞!”

紫竹箫史将青虹宝剑仍然返还给赵雨昂,意味深长地说声:“祝福你!”

薛夫人吩咐海虎儿:“替师伯准备过湖的舟。”

她和紫竹箫史只送到门口,赵雨昂缓缓走到湖边,他的心里一直在想着两件事:金陵城外关帝庙之会,以及小梅之来长洲。紫竹箫史说的不错,那是极恶毒的破坏他的声誉。

他可以忍受任何人的污蔑,小梅是他亲生女儿,如今却对他仗剑寻仇,这是他最难以忍受的苦痛。天下还有比这件事更残忍的吗?

他在心里暗自忖道:“乐如风!谁无子女?让子女来毁灭人伦,来趁你的野心,是可忍孰不可忍的事!我一定要在你身上讨回公道。”

他来到湖边,海虎儿已经在一只小舟上相候。

这只小舟看来很特别,舟身狭长,只能容两个人。舟前一个座位,舟艄坐着海虎儿是桨手。桨长叶宽,舟的前端,高高地翘着,上面绘有花纹,就在翘起的舟头上,挂着一个银白色的铃铛。

赵雨昂跳上舟,向海虎儿说道:“谢谢你!海虎儿!”

海虎儿说道:“师伯!说实话,我真不愿意驾这条船。”

赵雨昂说道:“海虎儿!我很抱歉,其实我是应该自己走的,如今却要累你送我一趟了。”

海虎儿笑道:“师伯!你弄错了,慢说是师伯交待的,就是没有师父之命,我也应该驾舟送师伯一程,海虎儿虽小,也不能这样不懂礼。我是说我不愿意驾这条船。”

“这条船?为什么?”

“师伯!这条船有一个特别名字,叫做铃舟。”

“那是因为舟前挂着一个银铃?”

“对!铃舟是铃刀玄武门在玄武湖的标志,也可以说代表着玄武门的尊严。任何人得罪了铃舟上的人,就是与铃刀玄武门为敌。玄武门在江湖上没有赫赫之名,但是做玄武门的敌人,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海虎儿!记得我在玄武湖和你相遇,你似乎很不愿意提到玄武门。”

“不瞒师伯,近些年来,玄武门尽量收敛,尤其派出八大高手前往燕京之后,玄武门也招惹了不少误会,所以,师父要我们避免招惹另外的麻烦,就算是玄武门蛰伏了。”

“唉!你师父为了小梅,不惜投入铃刀玄武门的整体声誉,这种苦心,小梅如何了解。对了!海虎儿!你还没有说出你为什么不愿意驾这条船。”

“我不是说吗?有这条铃舟,黑白两道都要顾忌几分,这样一来,要来找师伯麻烦的人,也都不来了。”

“啊!这有什么不对?”

“说内心的话好吗?海虎儿知道师伯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剑神,就想瞻仰瞻仰师伯的神功。现在这么一来,机会就没有了。”

这一段话把赵雨昂招惹笑了。

本来海虎儿说话,见解老练,完全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可是,从这几句话听来,他毕竟还是孩子。

赵雨昂微微笑道:“海虎儿!这件事你是失望了!我没有什么神功,倒是你师父,将南海神功与玄武门的功夫,糅合一起,玄武门的功力,恐怕今非昔比了。”

海虎儿笑笑没有说话,他自顾荡起双桨,在湖上滑行,舟行平稳。而且十分快速。

这是一个弦月之夜,淡淡的月色,为玄武湖披上一层薄薄的轻纱。湖底的月亮,在偶尔耀动金蛇之余,比天上的月亮更美。天上的浮云和湖中的荷叶,陪衬得似一幅画,银白的月、白色的云、绿色的荷,在玄武湖织成一片素锦,那不只是美,而是脱俗超尘。

铃舟划过湖面,搅起月光金蛇,也搅起赵雨昂不少愁绪,他无心欣赏月下的玄武湖,只是让二十年劳燕分飞在痛苦地啃噬着自己的心。

是何寄梅讲的对,自私与偏见,跟自尊原本是一线之隔。一次可耻的自尊与无知的固执,造成了二十年的悲伤,伤害了两代之间的感情。

如今但求上苍,给我赎罪的机会吧!

铃舟靠了岸,赵雨昂道谢了海虎儿,便踏着月色,向石头城而去。

行不多久,路旁有两个人拦住赵雨昂的去路。

赵雨昂还没有说话,两个人各自掣兵刃,待势而发,大有全力一拚之概。

赵雨昂皱着眉问道:“二位要做什么?”

两个人根本不答话,手中各使一柄刀,朝着赵雨昂扑过来。

两个人的身形很快,刀法也很凌厉,两个人的合击,尤其具有威力。

赵雨昂闪身后退,连躲两招,发话问道:“我与两位素不相识,更谈不上恩怨,二位如此相逼,到底为了何事?”

两个人连攻两招,都被赵雨昂轻易闪开,便停手不攻,但是,两个人并没有离去的迹象,仍然持刀蓄势,随时准备出击。

赵雨昂说道:“二位能不能说出你们究竟欲如何?”

这时候两个人之中有一个说话了:“要你的命!”

赵雨昂“哦”了一声,摇摇头问道:“我们之间有这么大的仇恨吗?”

“没有,老实说,我们根本不认识你。”

“啊!那么说二位是奉别人的指使的了,是谁要你们前来的呢?”

“我们不想跟你说。”

“你们二位自忖可以杀得了我吗?”

“照方才两招的情形看来,确实很难。”

“二位既然知道很难,何不让开我的去路。”

“不行!我们不能杀你,至少也要拦住你,让别人来收拾你。”

“如果我要强行过去?”

“对!你只有强行过去,不过,你要强行过去,先要通过我们这两把刀。”

“真抱歉!我不想动手。你看,玄武湖的风光是如此的美,如此的幽静,如果要把这里变成腥风血雨,那真是太煞风景了。”

“没有办法,并不是我们粗鲁不文,事实上像我们这样刀头舔血的人,要附庸风雅也攀附不上。”

赵雨昂还没有说话,突然有人一声叱喝:“你们也忒胆大了!铃舟送客,你们都瞎了眼吗?这里离开玄武湖还不到几里地,就公然出刀拦路,你们眼里有铃刀玄武门吗?”

人影一闪,海虎儿站在赵雨昂与那两个人之间,戟指怒叱。

赵雨昂立即叫道:“海虎儿!”

海虎儿没有答话,他的手里拿的是铃刀玄武门的特别兵刃,只是在铃刀上,挂了两个小铃。

对方笑笑说道:“小娃儿!刀剑无眼,你这么小的年纪,死了可惜。”

海虎儿笑道:“开罪了铃刀玄武门的客人,你们准备接受惩罚吧!”

他的言犹未了,只见他纵身一跃,铃刀上的小铃,一阵叮叮当、哗啦啦的乱响,攻向对面一人。

海虎儿的攻势快极了,而且他每攻出一招,都是以极灵活的身法,跃空而起,再凌空扑击,像极了跳跃中的猴子。尤其刀上的铃声,仿佛响得还很有韵律,很能搅乱对方的心神。

转眼十余招过去,海虎儿抢尽了攻势,处处都占尽机先,逼得对方封、架、遮、挡,几乎没有办法还招。

但是,对方原非弱者,他们发觉对方最大的优点是“快”,出手快、变招快、转化身形步法更快。然而他们也发现海虎儿的弱点,那就是内力不够深厚,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没有深厚的修为。

当他们发现了这一点,立即转变方式,双刀完全以硬接的方式,招招接实,霎时间,金铁交鸣,火花时起,呛啷龙吟之声不绝。

果然不出他们二人所料,如此一抡硬架硬接,海虎儿的攻势立即被遏阻下来,铃刀的铃声,也没有那样响得自有体系了。

赵雨昂唯恐伤了海虎儿,他正要叱喝出声,拦止这场拚斗。突然,海虎儿一招“力劈华山”刀刃下劈,被对方双刀绞合力架。他们二人这回是用了九分力量,成心要一举震飞海虎儿手中的刀。

只听得呛啷一声,海虎儿的刀没有震飞,可是他的整个人却因此一弹而起,冲天飞出两丈多高。

人在空中蓦地一旋而落,手中铃刀挟着无比的威力,直如一道闪光,带着一阵乱响的铃声,扑向二人当头。

太快了,快得使他们来不及举刀对架。只听得哎呀连声,血光崩现。海虎儿人落地,铃声止,对面的两个人倒了一双。两个人都伤在臂上,鲜血兀自流个不止。

海虎儿用刀指着他们二人说道:“开罪铃刀玄武门的客人,这是小惩。而且,今天是我海虎儿送的客人,如果换过旁人,你们两人的小命,早就没有了。还不快与少爷滚得远远地!”

两个人用手按住创口,脚下缓缓退着,终于,一转身飞奔而去。

赵雨昂上前握住海虎儿的手,说道:“多谢你!海虎儿!”

海虎儿笑道:“师伯!你的话让我惭愧!连这么两个脓包,我都对付不了,怪不得师父不让我去闯江湖。”

赵雨昂说道:“海虎儿!你可把事情说错了。这两人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的姓名,但是,他们绝不是等闲之辈。尤其是他们两个人合击的威力,更是了得,你能击败他们,我应该为你道贺!”

海虎儿笑嘻嘻地说道:“师伯!你太……”

他的话刚一说到此处,赵雨昂忽然伸手一拉,大声喝道:“海虎儿!小心!”

但是已经迟了,月光下只见一点黑影,朝着海虎儿的心窝飞来,被赵雨昂如此一拉,偏了几寸,海虎儿左臂一麻。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赵雨昂出手快极了,骈指一点,截住海虎儿左臂通往心房的血脉。

海虎儿已经浑身瘫软,张口叫得一声:“师伯!……”

赵雨昂将海虎儿放置在地上,突然厉声叱喝道:“对面的朋友!你敢逃走。”

果然,在路旁一棵大树之后,转身出来一个半百老翁,肩头上露着剑把。

赵雨昂从海虎儿的左臂上,轻轻拔出一根又细又长的吹针,托在手掌上,说道:“解药!”对面老者没有理会。

赵雨昂突然大喝说道:“快拿解药出来,否则我要你死得极其痛苦!”

对方淡淡地说道:“没有解药,要解药你到宫廷大内去拿。”

赵雨昂骂道:“你以为拿宫廷大内,端出身分,就会让人怕了?你们这些狗东西,简直不知廉耻为何物!”

那老者说道:“你以为你真的天下无敌?告诉你,有解药在身上就冲着你这几句话,也不会给你,有本事你来拿!”

赵雨昂不再说话,很快地解开包袱,取出青虹剑,剑一出鞘,人如流星,挟着碗大的剑花,以雷霆万钧之势,扑向对方。

这个老者没有见过这样的攻势,心里一惊,立即拔剑阻挡。

已经迟了!他的剑刚刚从背上拔出鞘,赵雨昂的剑光已到。老者自忖必死,但是,临到身时,赵雨昂的剑光一偏,血光一现,呛啷作响,宝剑连同着手腕,一齐掉在地上。

老者一个晕眩,他很快地左手连点,截住右手的血脉,但是,赵雨昂的剑光已经抵住他的咽喉,叱道:“解药。”

老者闭上眼睛没有答话。

赵雨昂说道:“不要逼我破戒,我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杀过人。”

老者睁开眼睛,只说了一句:“没有解药。”

赵雨昂喝道:“关王庙你杀你的伙伴时,我们已经知道这种吹针,是宫廷窃自苗疆的吹箭,不会没有解药。”

老者淡淡地说道:“解药有,不在我们这些人身上,像乐总管、何副总管她们才有。”

赵雨昂心里一动说道:“你说谁?除了乐如风,还有谁有这种解药?”

老者说道:“何副总管何小梅!”

赵雨昂不觉人摇晃了一下,他蓦地收回宝剑说道:“你走吧!你伤了手,是你咎由自取。这种金创外伤,你应该知道如何治疗。”

他赶走这个伤了手的老者,回到海虎儿身边,海虎儿在沉睡,但是呼吸已经十分微弱。他伸手将海虎儿抱起来,一时无限的悲怆,使他泪下。回顾玄武湖,弦月逐渐西沉,但见迷朦一片,展望前途,金陵城仍未启开,一时间他茫然不知如何处理。

但是,他也知道海虎儿的毒伤是不能拖下去的,虽然他截住了通往心房的血脉,时间一久,他的左臂残废了,那在赵雨昂来说,恐怕是永远难补的憾事。

当时他下定决心,一步一步走向金陵的石头城。

他知道,每走出一步,便缩短海虎儿的生命一点,但是没有用的,金陵城门未开,徒急无用。

赵雨昂抱着海虎儿,来到金陵城,已经是鸡鸣时刻,城门悠悠而开,赵雨昂这才迈开步伐,全力施为,朝着清凉山而去。

清凉山上有座鸡鸣寺,越过寺庙,再穿过一丛黑黑的树林,一座小小的庵院,倚着山岩,孤零零的在那里。

赵雨昂跑得太快,当他冲出树林,来到小庵院的门前,他根本就没有听到有人喝阻他,依然一股气,奔向庵门。这时候一根齐眉棍从后面扫过来,他哪里能有警觉,砰地一声,他的双脚结结实实挨了一棍,他的双脚一软,连同海虎儿一起栽倒在庵门之前。

赵雨昂自从到长洲,两度吐血,身心双受戕伤,只是靠参汤维持着元气,如今又在极度伤痛之余,全力狂奔,竭尽力量,如今一棍之下,不但倒地,而且人也立即晕倒过去。

就在他晕眩的瞬间,庵门开启,出来一位白裳人。

赵雨昂一眼瞥见,竭力叫道:“冷梅……海虎儿……中了毒针……他……”

人已经晕过去了。

不知道经过多少时间,赵雨昂悠悠醒来,神智刚一清醒,他立即跳起来,叫道:“冷梅!……”

他这一声锥心泣血凄厉的呼唤刚一出口,人又倒了下来,他的双腿痛疼发软,敢情方才那一棍还打得不轻,又是在他竭力狂奔,精疲力尽之余,双腿受伤,内腑元气大损,一时间竟站不起来。

等他爬起来坐在地上,只见小庵大门紧闭,杳无人踪,连海虎儿也不知去向。

赵雨昂再度爬起来,只觉得双腿刺痛,站立不住。勉强咬牙站住,他甩甩头,清醒一下自己的思维,他记得明明冷梅一身白衣,出现在庵门之前,为什么现在竟连海虎儿都不见了呢?

他摇摇晃晃走了两步,靠住庵门前的一棵树干,喘了一口气,正准备再朝庵门走过去,突然有人冷冷地喝道:“站住!”

赵雨昂回过头来一看,在他身后不远,站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姑娘。

赵雨昂刚刚说得一声:“请问姑娘……”

那位小姑娘人小声音却大,寒着面孔说道:“请你立即离开此地。”

赵雨昂说道:“可以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小姑娘仍然是寒冷如冰地说道:“清凉山鸡鸣寺后这一块地是私人买的,没有得到主人的许可,一律不准擅入,请你立即离开此地。”

赵雨昂说道:“对不起!姑娘!我要说明白的,我是专程前来拜见贵主人的,请你替我通报一声,就说我赵雨昂恳求接见。”

小姑娘摇摇头说道:“慈航莲舍从来没有外人来过,也从来不准外人擅入。告诉你说,慈航莲舍内无应门五尺之童,怎么会允许你这样的人进入?”

赵雨昂说道:“姑娘!请你去向贵主人禀告一声可好?”

小姑娘冷笑说道:“告诉你,我就是奉主人之命前来请你离去的。”

赵雨昂面如死灰,顿时间觉得人生了无意味,他长长地“啊”了一声,然后黯然说道:“姑娘!既然如此,我自不能强求。我要请问一个问题,我是背了一个小哥来到这里,他身受剧毒,命在垂危,不知道他现在何处?”

小姑娘顿了一下,说了一句:“他现在平安了!”

赵雨昂点点头,说声:“多谢!”

便缓缓转身朝着来路走回去,从他的步履不稳的情形看来,他不但受了内创,而且心力交瘁已经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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