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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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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是为她好吗?

不!她好不好,我并不在乎,我要的是妈妈好,我要的是人们从小颖身上忆起你;要所有人都像外婆一样,一想起芭蕾,便想起一个叫作穆意涵的舞者。妈妈,你要记得我爱的人是你,不是小颖。

我已经快成功了,没道理在最後一分钟放弃我的坚持。妈妈,你也会同意我的想法,对不?既然如此,请继续支持我,给我力量。

这是日记的最後一页,扣上锁,她把日记收进最底层抽屉。

这张书桌由她和小颖共用,第一、二个抽屉装了小颖的东西,最後一个抽屉是溱-专用。溱-的抽屉里有十几本日记,不管是陈旧的或簇新的,都同样有著一片蓝蓝大海,和一个孤独的小女孩。

溱-习惯在送小颖出门後,整理家务、写日记,然後骑车出门上班,通常她会提早到医院打卡报到,但今天……隐隐地,眼皮直跳,不晓得为什么,心绪始终不安宁。

於是,她打了小颖同学的手机问小颖几句,确定她平安到校,又打电话到疗养院问问外婆的身体情形,最後,她把家里的瓦斯水电全检查过几遍,才带著不安的心情去上班。

甫跨进医院,护理长就要她到院长办公室报到。

现在的院长已不是妈妈的旧识陈院长。早两年,医院由陈院长刚自国外学医回来的儿子接手,所以她很久没进过院长办公室了。院长找她?什么事?

抱著忐忑不安的心,她敲敲院长室的门。

「请进。」

「院长早,请问找我有事?」溱访说。

办公桌旁的沙发上坐著一个男人,但溱-没往那方向看去,她不希望院长觉得她不专心。

「miss穆,你从十五岁起就在济平工作,有八年之久,你算是本院的资深护士。」

陈嵩钧的开场白让溱-的心脏往上提。这不会是辞退的前述词吧?

「医院里比我资深的护士很多。」不著痕迹地,她顶回一句。

如果被开除的首要条件是资深的话,有许多人比她更符合,况且,她迫切需要这份工作,外婆疗养院的费用和小颖出国所需,她还没有存够。

溱-的尖锐让沙发上男人的嘴角扬起弧线。

「你的工作能力让许多病人和医生赞不绝口。」陈嵩钧又说。

他并非要辞掉她,而是帮她加薪?不!她不是个乐观的人,她习惯把事情作最坏打算,这样子,一旦发生意外,不至於措手不及。

「谢谢你的夸奖,以後我会更努力。」

她说了以後,就会有以後吗?沙发上的男人又笑了,五分钟内笑两次,这是他绝无仅有的纪录。

「恐怕不行,虽然你很优秀,但医院里比你优秀的护士很多,所以……」

陈嵩钧睨一眼一旁的男人。有这种高中同学算不算不幸?三百年没见面,一见面就要他割爱手中红牌,还要由他来扮黑脸。

「所以?」溱-忖度他的话,预设起最坏结局。

「所以,我不得不作出选择。」

「你的选择是要辞退我?」这就是她眼皮跳一早上的原因。

「你知道的,医院编制缩紧。」紧个鬼,他还想提出扩院计画。陈嵩钧言不由衷。

「我还可以再做几天?我的遣散费有多少?」

溱-力持口气平稳,把力气浪费在存心将她辞掉的主管身上根本多余,有时间的话,倒不如去翻报纸,寻找下一份工作。只不过,她很明白,在外面想找到这种高薪的工作,恐怕不容易,也许她该多兼一份差事,才能维持目前生活。

溱-很实际,这一秒钟受碍,下一秒便开始思考如何脱困,她没时间哀悼自己的坏运道,因为现实不容许。

「我希望你今天办理好移交手续,我会让人事室尽快将遣散费和这半个多月的薪资,一并汇进你的户口。」

「是合约上写的三个月底薪吗?」

「对!」

「好,没事的话我可不可以先离开了?」

她要拚速度,动作够快的话,也许中午就能填妥履历表找工作。

「你不抗议?」

陈嵩钧怀疑她居然默默接受下来?身为现代人,这种权益问题,通常会闹到马路上,抗议个几天,不是吗?

「有用吗?我的抗议会让你改变决策?」她并不天真,看清楚真相比抗议来得容易。

「没用。」「他」还坐在那里,陈嵩钧没打算惹火他,让他出手,将自己祖传的医院弄垮。

「那不就是了。」溱-笑容里有讽刺。她晓得和强权对抗,平民百姓得胜机率只有零点一个百分比。

「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做的吗?」陈嵩钧问。

「让我早点把这里结束,好早一点进行下一份工作。」

「嗯……有一个机会,不晓得你有没有兴趣?那是家庭护士的工作,月休四天,月薪十五万,是你现在的三倍多,比较麻烦的是,你必须住到病患家中,你可以考虑一下。」

十五万……五月、六月……两个月下来,顺利的话,她能在皇家芭蕾舞学院甄试前凑足二十万,再加上邮局里的七十万,小颖第一年的学费就没问题了。这个提议的确诱人。

「病患是什么样的人?」溱-问。

「是一个五十岁的中年妇女,患有轻微中风,需要做复健。对了,她的脾气有点糟糕,所以不是每个护士都能接下这份工作。」

「只是轻微中风,她的家人不能带她做复健吗?」

脾气再坏的病人她都见过,不认为这个小问题,会让家人心甘情愿每个月付出十五万元天价,请一个特别护士在身旁照顾。

「她有三个子女,丈夫在英国分公司上班,儿子平日忙於工作,女儿还在高中念书,平时只有管家、园丁、司机和几个仆佣在家,说是找特护,多少有找个人陪伴的意思。」陈嵩钧说得很清楚。

她懂了,典型的贵妇症候群,她主要的病不是中风,而是不能再光鲜亮丽,出现於人群。

「这个case你接不接?不想接的话,麻烦你下去之後,帮我请miss刘进来。」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她不做,十五万可以吸引很多意愿高的护士,即使病患的脾气有点糟糕。

「我接。」

「你确定?那么,麻烦你在这张合约书上签名。」

「请特别护士要签约?」她扬眉看著新院长。

「对方希望再辛苦,你都能做满三个月,当然,其中总会有几条类似要有耐心、爱心之类的条款,你知道的,现代虐待病人的事件不少。」

他的解释让溱-紧绷的表情卸下,拿起笔,快速浏览一遍,她签下自己的名字。

在名字跃然纸上同时,沙发上的男人站起身,走到溱-旁边,脸上有著大大的笑容,甚是得意。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迅速抬眉,溱-看清楚来人。

是他!那个鸭霸男,六年前他们见过一面,第二天,听说他们临时决定让小病患出国动手术,从此,没再听过他们的消息,没想到今天又碰上了,这未免太……有缘。

「不用怀疑,这不是巧合。」毅爵将合约书摺妥,收在口袋里。

「是刻意安排?」她眼光扫往陈嵩钧方向。

「别怪我,我不是主谋。」陈嵩钧举双手投降。

「六年前,你不肯为我工作,现在有合约在手,你不能再拒绝我的工作。」他用的是肯定句,肯定他的成功和她的一败涂地。

「我要毁约。」溱-撕掉自己手中的副本,恨恨地揉搓成一团。

「可以,我建议你把手中的副本拼一拼,你会了解要悔约,你必须赔偿一百万。」她撕掉合约,这下子,所有合约内容他可以随意篡改。

「你!」他该庆幸她血液中没有暴力因子,这年头女性意识抬头,正流行手无缚鸡力的女人杀刚猛男人。

「我叫傅毅爵,你的新任老板。」

「我不会承认。」

「等你想出不承认的办法时,再知会我一声,至於眼前,很抱歉,我稳占上风。」

拉过她细瘦的手腕,毅爵回头对「同学」说:「移交工作,麻烦你了。」

「你想做什么?」溱-在做最後的挣扎。

「你不是想早点把这里结束,好进行下一份工作?我——正在帮你!」将她带出院长室,胜利的笑容在他脸上,不褪。

门後,陈嵩钧痛失一位好护士,不过,他很乐於见到老同学身边,多了一个准妻子。

「你可以选择吃饭或继续生气。」

叉起一块菲力牛排,毅爵心情好得可以吞下一头牛。在商场上,他打过大大小小无数场战争,却从没有赢过哪一场比现在更开心。

没错,别花力气做无益事情,这是溱-一贯的信念,但这男人轻易地挑起了她激昂的情绪!

他一口口吃掉面前的牛排,丝毫不受她臭脸影响,仿佛她的怒气只是一种装饰品,用来证明她是一种有情绪变化的动物。

他们就这样对坐著,直到他吃完自己的牛排,再到他一块块切分她盘中食物,她始终在僵持。

他是特意安排?就为了多年前那场无谓的争执?他是小心眼还是输不起?为什么他非要她替他工作?

是不是像他们这种高高在上的人物,没尝过被拒绝的滋味,非要赢过所有人,才能证实自己成就非凡?

因此一次无聊拌嘴,就让他计画出这场,要她明白,当年她有本事拒绝他一晚上十万元的酬庸,却没本事拒绝眼前一个月十五万块的工作。

好吧!她输了,输得心服口服,是不是认输,他就会放她回去原来的工作岗位,继续她平稳的生活?

平心而论,她有些伯他,他不像一般男人,将对她的善意或企图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尽管观察再多遍,她都无法从他眼神里猜测出他想要什么。

如果他只是单纯想要赢的感觉,那么,她愿意放下骄傲,当他的面认输。

「对不起。」溱-出口。

这句低头话,让毅爵浓眉往上调高五度。她居然服输?这么简单?

「为什么?」他装傻。

「为了六年前的无心错误。」

她点得够明了,但她仍倨傲地认定那个错误纯属无心,如果他是男人的话,再小心眼未免过分。

「是无心,还是有意?」他不放过她。

如果他是瞎子,看不见她挑衅表情的话,也许他会相信她的抱歉,不过……她聪明,他也不笨。

「说者无心,听者硬要添上意思,我也没办法。」说来说去,问题仍然在他。

「认输认得这么快,缺乏挑战快感。」才六年,环境就把她个性磨得圆润?害他丧失若干乐趣。

「在我身上寻找快感?那是个笨主意。」啜了口芬兰汁,才入口半分,她就皱眉。她不爱喝甜,太多的甜味会让她丧失吃苦的能力。

她的话让他有了遐想。六年,从清丽小女孩转变为美艳女人,她够漂亮了,他相信多数男人会反对她的话。

「你确定?」

他口气中的-昧,溱-听见了,狠狠地抢回自己的食物,她不想吃也不让他吃。

两人之间再度沉默,她生气、他无谓;她把盘中食物戳得粉身碎骨,他慢条斯理喝掉自己的果汁;他不笑的眼睛泄露出愉快,她咬住下唇的牙齿用了力、埋了恨。

终於,他吃饱了,招来侍者结帐,拉起她的手。

这回,他不打算让她自手中再度溜掉。当年他有嵩钧支援,所以笃定她的行踪;现在,他可不确定这一放手,她会不会消失无踪。

「要去哪里?」

「由你作主。」他回答。

她不懂他的意思,皱起的眉毛打出难解的结。

「不懂?你有三种选择。一,回你家收拾行李。二,直接上工,工作服由我提供。三,走一趟银行,领出一百万赔偿金,我亲手将合约书奉上。」揶揄她,是件具有高度娱乐性的休闲活动。

深吸气、吐气,深吸气、吐气,溱-拚命告诉自己,不要做无用的情绪反弹。

「我回家整理行李。」她作出选择。

点头,他看见她认命,松开手,他不再担心她会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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