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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再次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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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冷下,满池荷花尽数凋零。www.maxreader.net

干荷叶,色苍苍,老柄风摇荡,减了清香,越添黄,都因昨夜一场霜,寂寞秋水上。

穆可楠事件随着荷花尽褪清香,慢慢地被人们遗忘,而日日来指导我绣花的李凤书和爱听故事的施虞婷,也渐渐地和我培养出几分感情。

我想,我并不是难相处的女人,即便对方是阿朔的妻妾。

对于我和阿朔的婚事,李凤书提过几次,阿朔没响应,我也不作反应。我压根儿不在乎婚礼,因我心知肚明,一纸证书保障不了天长地久,就如同盛大婚礼也保障不了夫妻欢爱。

就如施虞婷,方进太子府就成了弃妇。我知道是自己出现的时机不对,于她有欠,但即便亏欠,我也不会假意大方,把阿朔往她或李凤书房里推,我是很自私的女人──在爱情方面。

荷凋菊开,是四季更迭,是大自然生生不息的样貌。荷塘边很少人去了,多数时候,李凤书、施虞婷和穆可楠会聚在菊花盛开的后院,至于我,是绝不参与有穆可楠在的聚会,表面说是怕自己出现会惹得可楠夫人难受,事实上是我再不给她冤枉我的机会。

入秋,桂花飘香蟹正肥,是赏菊吃蟹的好时节,我想起大闸蟹的蟹膏、红蟳的卵,每年这时候,妈妈和奶奶都要整治一桌虾蟹大餐犒赏我们的胃,全家人围在一起吃蟹,张着两只腥臭的手掌往人家身上抹,说笑打闹,好不快活。

前几日李凤书和施虞婷送了几笼螃蟹过来,我才了解这时代吃个螃蟹真麻烦,还得先规规矩矩地用绿豆面子洗手。可别小瞧那东西,听小福说,绿豆面子的淡淡香气是用菊花叶儿、桂花蕊给慢慢熏出来的,不像我们那时代,清水里面丢几片柠檬就了事。

他们还说吃蟹太冷,得沾姜醋、得喝合欢酒,让我这个对酒精过敏的人,一醉醉到隔天下午,头痛到一下床就哀哀叫,让阿朔取笑了好几日。

这都还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吃蟹就吃蟹,干嘛附庸风雅做咏蟹诗,简直是为难人,尤其是大大为难了造诣极差的吴嘉仪。

因此她们写什么诗,我是左眼看右眼出,没在脑袋瓜子里留下半个句子,而轮到我“大展长才”时,除了暗地叫苦,也没别的办法。但我越是推却,施虞婷越是不放过我。

李凤书说:“嘉仪太谦逊了,若非读万卷书,怎能在行军时立下大功劳?”

施虞婷说:“同是姊妹,难不成妳还怕我们嫉妒?”

被她们这样三催四催,我突然想起薛宝钗那首螃蟹诗。反正这个时代还不注重知识产权,拿起纸笔,我当堂写下──

桂蔼桐阴坐举觞,长安衔口盼重阳。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

酒未敌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于今落垂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

这首诗不在联考考题之内,照理说我应该背不出,会让我牢记,是因为小说里向来大肚圆融的薛宝钗,竟会做出这么首讽刺世人的恶毒诗,形象反差太大。就像晏婴一辈子在齐国做了不少好事,独独做一件“二桃杀三士”不光彩的非议事,就让世人传送千世。

背诗的时候我的头已经有点晕了,可我还清楚记得李凤书眼底流露出来的赞叹。那诗……原来是好的啊!即使它真的很恶毒。

可,温柔善良的李凤书怎会欣赏?她应该像挞伐林黛玉性格那般,把这诗狠狠挞伐一番才是。

“小姐,要不要到院里走走?听说又有新种的菊花开得美极了。”

这天,小喜一大早就在我耳边叨絮,想来她和我一样被关到快发霉。

“不想。”

“为啥不想?”

“怕撞上不爱见的人。”

她一听便知道我指的是穆可楠。

所有人都知道我和她处不好,能少见便少见。我啊,不爱惹是生非。

“姑娘说的是太子妃。”

我始终搞不清楚穆可楠和李凤书谁是正谁是副,不过就算是正牌夫人,也没啥好高兴。没估计错的话,待阿朔正式登上皇位,大大的后宫是太子后院的几十倍,可容纳无数女子,正的会被推翻,有能力的话,副的会被扶正,正正副副,全凭手段。

想到这个我就很“咽气”,古代皇帝是不是都因为纵欲过度导致精气不足,才会那么短命?

提到这个,我和阿朔讨论过。

他说:“替皇家留下许多骨血,是身为帝王的重要工作之一。”

我嘲笑道:“生那么多做啥?好来对砍、抢夺帝位吗?”

他没被我激怒,道:“优胜劣败,本就该从一群龙子中挑选最适合当皇帝的人才。”

“你的意思是,生越多,选择的机会越多?”人又不是动物,难不成也得挑优良品种?

“妳要这么说的话……也没错。”

“你那个叫做粗耕,一把种仔撒下去,看哪棵长成大树就让他来继承。依我看呢,粗耕不如精耕,生一个儿子,然后尽心尽力教育他、养育他,把他栽培成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再把帝位传予他,少了手足相残,多了亲子关系,岂不是更好?”

我知道这番论点也有些强词夺理,这是个医药不发达的年代,别说教育会否让庸材变成菁英,光是能不能健康长大,就是一件难以预测的困难事情。

阿朔偏头想了想,没再说话。我知道,他考虑的太多,不是我想的这么单纯。如果娶很多妻子是为了平衡朝野势力,那么生孩子又何尝不是?

之后,他不再对我提优胜劣败,反而经常找我一起讨论现代教育与古代教育的差异。

“姑娘,我说话妳有没有听见?”小喜拉扯着我的衣袖,把我飞散的魂给扯回来。

“什么!?”我回神,一张大大的笑脸贴在我眼前,害我吓得往后退,差点儿摔跤。

“我说,上回妳做的诗可让咱们争了脸,这回妳再做几首咏菊诗,让夫人们惊艳。”

别吧,背齐一首已经是我的极限,再要我背,我只能背背“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那种五岁小孩子都能背的诗。

“小喜,姑娘不爱,妳就别勉强了。姑娘啊,肯定是在想太子殿下。”小福摀起咀巴咯咯笑。

我没好气瞪她一眼。可人权是我强调出来的,她们不怕我,很自然。

但阿朔真的去了好久哦!常瑄也跟去了,他们不在,做什么都懒。

“可不,殿下都走了个把月儿,怎么还不回来?”小喜接话。

“是啊,姑娘上次念的那首诗是怎么说的?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

“便害相思。”小喜和小福异口同声。

我站起来,相眼横过,扇子一拍,砸了她们一人一下脑袋。“记得那么清楚,都去当诗人好了。”

“是啊,这诗妙得呢,我还会往下背!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太子殿下何之。”小喜一面说一面笑。

“我也会呢!欲寄相思千里月,想念殿下泪纷飞。”小福也来凑热闹。

“好棒哦,我也来一个,与君别后泪痕在,日日思『朔』……心未改。”

我总算见识了女人的唠叨,果然可以杀蟑灭蚁,再小的生物都逃不过。

“够了够了!不就是看菊花嘛!走吧,免得妳们啰嗦。”离开椅子,我率先朝外走。

院子里果然花团锦簇,几千盆菊花按颜色排出一个八卦图形,亮金的、粉黄的、赤红的……灿灿烂烂围出天凉好个秋,几个侍女在园子里折花,约是要折进屋里用瓶子供起。

小喜问:“姑娘要不要?我们也折几枝回屋里插。”

我摇头,“美好的东西要有灵魂支持,才能美得长久,把花折下,失去灵魂生命,妳要它靠什么绽放美丽?”

“原来我们喜欢的全是些没灵魂的东西。”

一声讽刺传来,我们同时转头。是穆可楠!这不是狭路相逢吗?

上次过后,我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她,如今她的肚子已经看得出来了,而脸上母凭子贵的骄傲更加彰显。

我没应她,低下头,想转身快步离开。

“见了人不打声招呼就走,吴姑娘……好家教。”

如果我跑呢?她会不会一路追,然后“不小心”摔倒,再然后,帐又挂在我头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我承认我怕了她。

深吸气,我僵硬转身,屈膝道:“太子妃。”

“姑娘以为和凤书姊姊有了好情谊,大可不把可楠放在眼里,这原也是无可厚非,只不过……”她轻笑两声。

这番话让我站在原地,走不是,不走也不是。

“嘉仪冒犯太子妃,请太子妃责罚。”这话我一句都不想说,但……我答应过阿朔,不再惹麻烦。

“姑娘客气,说什么冒犯,可楠怎敢?太子殿下一心一意看待姑娘,哪日可楠惹恼姑娘,枕头风吹几下,太子府可还有我立足之地?”她咀边噙着冷冷的笑意,教我背脊不由得渗出一丝冷汗。

正午的耀眼阳光陡然暗淡,空气中彷佛骤然有了一股寒意。我握了握拳头,试着驱逐寒意。穆可楠既知枕头风这般厉害,若非有恃无恐,怎敢当面挑衅?可见,她有十足把握。

我不语,保持着淡定面容,一再提醒自己不害怕,只要别冲动,她就抓不着我半点把柄。

然,她突地向我凑近,鼻子对上我的鼻子,轻嗤道:“章幼沂,妳打算还要演多久的吴嘉仪?”

所以她的有恃无恐来自对我的了解?那么我的有恃无恐呢?是来自于相信她不敢违背阿朔心意,把我的身份恣意暴露?

不,不是这样的,她不会笨到留下痕迹。何况,她的手段可以再高明一点,利用单纯又爱出头的施虞婷把消息放出去,阿朔怎样也不会联想到她。是啊,借刀杀人这招人人都在使,之前我怎会没想到?

见她以胜利者的姿态轻笑着,那相透露精光的相眸一瞬不瞬地盯在我身上,我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有恃无恐。

但兵临城下,即便示弱,大军也不可能班师回朝,于是我硬着头皮,忘记刚刚的自我提醒,浅浅笑开。“戏既已开锣,当然要演到最后一幕、曲终人散为止。”

她显然没想到我还能这般镇定,掐在手上的菊花落下地面,抿起唇,两道好看的眉头拧起,她上上下下打量我,凝神问:“妳真的认为我扳不倒妳?”

“不,我真的认为太子妃可以扳倒我。穆将军的女儿,怎能不熟读孙子兵法、武穆遗书?既是学富五车,怎会扳不倒一个没身份、地位的女人?”我还是淡淡无波的口吻,连眉目也不掀上一掀。

在这里待久了,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虚张声势。我明白越是害怕,越要表现得处变不惊,让对方以为自己早有防备,不敢贸然出手。弯腰,我把她掉在地上的菊花捡起来,交还给她。

她勾起一抹冷笑道:“我读再多的书也比不得章姑娘狡狯,放眼当今,有哪个女人能风风光光顶着公主头衔出嫁,转眼换了个巾帼英雄身份,回到大周享尽荣华和骄宠。”

说到底,她能抓住的也只有这一点。但,怕吗?怕死了,死过一次的人,并不会因为经验丰富而不怕死,相反地,怕得更严重。可,再害怕,该来的还是躲不开。

“我来猜猜,太子妃大可一口气告到皇上那里,从此把我这个狡狯女子踢出您的势力范围,可为什么容我这么久?是因为……留下我,我可以替您打压另外两位?真可惜,不知不觉间,我和凤书夫人、虞婷夫人建立交情,现下连成一线,倒成了太子妃您的心中大患。”我是胡说的,只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气势弱。

但我的话确确实实惹火穆可楠了,她脸色铁青道:“吴嘉仪,我不是没想过放妳一马,可……妳怎会笨到不和宇文谨回南国?那里才是妳该安身立命的地方。可惜,这么聪慧的姑娘却不懂得掂掂自己的斤两,胃口大到非觊觎大周太子不可。”

“不是我胃口大,而是命运把我牵在他身上。”我直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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