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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再次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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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不是挑衅,而是真心实意,但穆可楠肯定听不下去。

她甩袖,把菊花甩在我脸上,一阵热辣辣的感觉之后,残花落地。

“章幼沂,我再给妳一次机会,在殿下回来之前自动消失,否则就如妳所说的,孙子兵法并不是只能拿来对付敌军。”她正式向我下战帖了。

我承认心底慌得很,但不能认输是重点,在踏进太子府同时,我便打心底明白,不可能一辈子躲在阿朔背后等他来保护我,想在宫闱里生存,我必须让自己更强一点。

于是,我也还她一个胜利笑脸,说道:“转换身份并不困难,比较难的是用肉身去挨刀,换得男人一宿垂怜。真可惜,一个儿子可以巩固自己的后宫位子,却巩固不了自己在丈夫心中的份量。”

我以为她会忍下,然后背地使暗招阴我,没想到在数万大军阵前面不改色的她,竟然一巴掌挥在我脸上,更让人难以想象的是,下一瞬,强势花木兰竟然掩面痛哭,成了娇弱的赵飞燕。

脸大约肿起来了,麻得失去感觉,她用足了力气,一丝腥腻滑入咀里。要比狼狈,我肯定比她更精彩万分,只不过……她哭得好惨,好像挨那巴掌的人不是吴嘉仪而是穆可楠。

那是她吗?难以相信呵……她是那种会让人痛苦到想去自杀的女人,怎么可能用泪水示弱?

在我还弄不懂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时,李凤书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然后一连串的脚步声随之来到身边,来不及回头,李凤书、施虞婷和几个婢女仆妇同时赶到我面前。

“可楠妹妹,妳怎么了?别哭、别哭,妳是有孕在身的人啊!”李凤书急问。

“可楠姊姊,谁给妳委屈受了?不怕,凤书姊姊会给妳主持公道。”施虞婷说。

“是啊,有什么事好好说,别哭,哭坏了身子,殿下要焦心的呀!”

所有人七咀八舌,想从她咀里套出什么,而穆可楠没出声,只是低着头猛掉泪水。

她没说话,她们便全把矛头指向我,眼光轮番在我脸上扫过。脸上的灼热瞬间变得滚烫,我又闯下滔天大祸了……

“是我的错,凤书姊姊怎么办呀?太子殿下回来肯定要怪我了。”穆可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帕子绞得死紧。

“没事,凤书姊姊给妳靠,有什么委屈,妹妹我也替妳出头。”施虞婷不明就里就忙出头。

由此可知,我的故事再精彩,也没办法把她迷进我的阵营里来。

交情?假的。关系?假的。怎么说,我都是她的头号敌人,若非我,她不会甫进门便失去宠爱,至于那些无数个针针线线的热络下午……了解了,和谐不过是表面假象。

以此推测,即便李凤书是大家闺秀,不能争宠吃醋,即使面子上她处处待我优渥,我也不能认定她是真心欢迎我待在她的地盘里。

她们都是不得已的吧!不得已让心头刺插在那里,只要一个契机,没有人不愿把我拔去。

“我惹得嘉仪姑娘气恼,让她不愉快了,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强忍下便是了,可偏偏肚里孩子不安分,挠得我心急气躁,姑娘不过说了几句『儿子可以巩固自己的后宫位子,却巩固不了自己在丈夫心中的份量』之类不中听的话,我竟然动手打了人……我真该死,殿下回来肯定要……”说到这里,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相眼一翻,晕了过去。

她很聪明,几句话就把我变成全民公敌。这下子,别说施虞婷,连李凤书也要恨上我了。

在场女子大都心知肚明,吴嘉仪没有名分却最得太子宠爱,她们能争的,无非是个虚伪的名位,而孩子则是她们能争得的最大极限。

她们懂,吴嘉仪有常瑄护着,谁都不能私下动她;她们理解,即便痛恨吴嘉仪,也要对她表现友善,才能得到殿下的赞赏。

一个让人恨入骨的女人,却不能不与之周旋,这已教人憎恨到极点,偏她还明目张胆、大刺刺挑破所有痛处,怎能不可恨?

施虞婷的厌恶眼光我接到了,大好人李凤书的哀怨眼光我也收下。

很后悔,怎么把自我提醒抛诸九霄云外。都说了不能冲动、不让对方抓住把柄的,结果呢?还是落人口实。

我直挺挺站着,看穆可楠把戏演得淋漓尽致。这下子,戏码抓在她手里,她才是演到曲终人散的那个。

隔几天,阿朔回来了。

我心虚得很,所有人都在前厅迎接他,独独我不敢现身。

李凤书仍然是大好人一枚,她让贴身婢女来通知我阿朔回府的消息,但我很孬,没种和穆可楠、阿朔面对面说清楚明白。

我在屋里来来回回,坐不安稳也站不安稳,中午吃下肚的东西扣在胃中,一阵阵发胀。

我要告诉阿朔:“这回你得信我,穆可楠对我不怀好意,她在李凤书和施虞婷面前演戏,把我变成头号公敌,她绝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我还要说:“穆可楠知道我的身份,她已经向宇文谨、宇文煜透露,企图要他们把我带回南国,她对你谎作不知情,那只是演戏。”

对了,最重要的是,我得告诉他:“她要我在你回来之前彻底消失,否则要拿孙子兵法对付我,我发誓,她绝对、绝对不是你看到的那种温良恭俭的女人。”

我模拟不下数十次对话,对着铜镜一遍遍提醒自己,这回千万不可以再冲动、不可以再落下把柄,不可以让穆可楠胜过一次又一次,至少,我得在阿朔面前赢。

然后,我坐回桌前,试着把昨日的棋局继续完成,然而举起白棋,在手里揉搓老半天,却找不到适合落点。

好半天,一声叹息打破屋里的沉闷。

心一凛,阿朔回来了。放下白棋,我转过身。

他的脸色不好看,进屋后并不多看我半眼,径自走到案前坐下,握住一柄黑玉镇纸在掌间磨蹭。

他已经定我的罪了?或许,那些女人添油加醋,把那天的冲突做夸大描述,而他……再一次选择相信穆可楠,不相信我?

准备了满肚子的解释,在这刻半句都说不出,我静静望他,而他在另一声叹息之后,抬起脸,对上我的眼。

他在生气,我看出来了。

出于刺猬的自保本能,我直觉张扬锐刺,忘记才说好的不冲动,话脱口而出──

“你认为错在我?”我的口气尖锐,做错事的人无权理直气壮,而我没做错,本该理直气壮。

“不对,错在可楠,她不应该打妳。”

我语顿,他的反应和我的想象落差太大,害我一时无法接口。

他看住我,眸中混杂着一缕忧郁与哀伤。“她很抱歉,要我同妳说对不起。这样,妳满意了吗?”

“我……”当然不满意,这话怎么可能从她咀里说出口?“是她的错,她说我狡狯,她……”不对,我不能说这些,再说下去,阿朔会更加认定是我的错,穆可楠的道歉把我要说的话全弄乱了。

“所以,她道歉。”他重申。

“她不会道歉的……”我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有,所有人都可以作证,她含着泪水同我道歉。这样是不是可以证明了?”

“证明什么?”

“证明妳对她有偏见,证明妳把她当成假想敌人,证明妳嫉妒她腹中的孩子,证明妳并不想同她和平相处。吴嘉仪,我对妳真的很失望,什么叫做『儿子可以巩固自己的后宫位子,却巩固不了自己在丈夫心中的份量』?妳当真吃定了我爱妳,当真认定我会因此放任妳骄纵、恣意妄为?”他一怒,抓起镇纸狠狠地拍打桌子,发出砰地一声。

我惊愕万分,发现自己又错了一次。穆可楠不必告状,就可以让阿朔定下我的罪,难怪人人都说眼泪是女人最大的武器。

倘若我有几分理智,就该把来龙去脉一一向阿朔解释清楚,不教他断章取义、先入为主,偏偏我永远是在迫切需要理智时任由情感支配语言,所以一错再错。

“那方墨玉握在皇帝手中叫做『震山河』,握在丞相手里叫做『佐朝钢』,在元帅手里叫『惊虎胆』,在官老爷手里叫『惊堂木』,和尚手里称『醒木』,教书先生手里称『呼尺』,书生手里叫『镇纸』。请问它在你手里叫什么?”

“妳认为呢?”

“惊堂木吧!你把我当成犯人审讯,却不给我辩驳机会。”

“妳还有话可以反驳?好啊,说,我倒要看看妳还能怎样强词夺理。”他咀角处扯出一道生硬的曲线。

“我还没发话呢,你已经认定我的话全是强词夺理,那我说什么不都是白说?”

“不,可楠讲的没错,妳的确很狡狯,那么聪明的妳,肯定能找到动听说词说服我。来啊,我洗耳恭听,看看妳有没有本事颠倒是非、指黑为白,能让我转过身去指责可楠。”

怒气陡然升起。还要说什么?一开口便是颠倒是非、指黑为白,白痴才去多咀。想着,我只好恨恨背过身。我从没这么狼狈过,偏偏碰上他、碰上穆可楠,有再多的理儿,都得当狼狈的落水狗。

我满肚子冤枉,可惜坐在眼前的不是明镜高悬的青天大老爷,我这场六月雪不下不痛快。

“说啊,不是振振有辞吗?我在等。”

心苦涩得一阵痉挛,无法遏制的愤然在偾张的经脉间奔窜游走。摇头,指甲抠得掌心隐隐作痛,不说不说,越说越错,整理了几天的讲稿兴匆匆捧到他面前,只是一堆垃圾。

他走到我面前,搭住我的肩,我怒气冲天,死命瞪他。

他深深叹气,放下脸上的愤慨,语重心长道:“看清楚,这不是妳熟悉的那个世界,妳要学会入境随俗,要学会当这个时代的女人。”

“当这个时代的女人不难,当你的女人才难。”

突地,他顺下的两道眉毛拧了起来。“妳又要放弃了,对吗?妳以为一转头仍然有许多男人等在妳背后?错,宇文兄弟回南国了,三哥、九弟很清楚妳是我要的女人,他们再也不会同我争。除了我,不会再有第二个男人可以让妳选。”

如果我认真一点,我会听见他的无奈和力不从心,但我不够认真,只听得见他字面上的挑衅。

“谁说非要选择男人不行?女人也可以独自活得精彩。”

“妳的意思是,妳宁愿独自精彩,也不愿意对可楠妥协?”

“她不是我想妥协就可以妥协的人。”我别开脸。

“妳对她的偏见真的很深。”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不是我对她有偏见,而是她对我的偏见深?为什么我可以和李凤书、施虞婷相处,却偏偏没办法和她同处?”

“妳说过的,联合次要敌人攻击主要敌人,现在妳联合了凤书、虞婷,等可楠被妳整倒之后,下一个是谁?凤书还是虞婷?是不是非要我身边不再有任何女人,妳才可以停止妳的嫉妒?”

闻言,心陡地发凉,这是他对我的看法吗?我们才相处几个月,他已经把我当成争权夺位的恶毒女人?是我换了张脸,还是时局造就了眼前的我们?

我越加害怕了,凝睇着他的相眼,原本的确定变得不确定,我开始怀疑自己,留下来真能破茧而出、痛痛快快爱过一回?或者只是……让我们的爱情迅速破灭?

因陌生相爱,因暸解分开,是不是我暸解他太多,而他也渐渐发现,我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女人?

我看他,他望我,他审视着我的眉目五官,审视着我的细微表情,最终留下一句:“这段时间妳哪里都别去,好好留在屋里反省。”

又关我?他用来用去只有这招?上次关我,差点儿关掉我一条小命,这次再关,就不怕旧事重演?

哦,我忘记了,不会旧事重演的,我身上的毒已解,他可以肆无忌惮,爱怎么关便怎么关了。

穆可楠在偷偷窃笑了吗?她一赢再赢,赢下了边关、进攻京城,而我节节败退,退到无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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