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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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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天,永州府一带正是盛夏时节,田野中稻穗逐渐变色。www.xiashucom.com祁阳通向府城的官道上,水秀山表美景如画,仅管夏日炎炎骄阳当顶,但沿途林荫蔽天,人行走其下,仍然凉风徐来,毫无暑意。

这一带地属湘南地区,官道上宽不盈丈,没有车马行走,往来的客商皆必须靠两条腿,不然只好乘船走湘江。

午后不久,一群脚夫在几位货主的率领下,快快活活地接近潇湘镇。

这些人都是水西门六大货栈的店东与伙计,刚从衡州府返家,带了不少日用百货回程。

六大山货栈专营山区的特产,每年分派四批精通瑶、僮民族语言的人,携带日用品与盐进入宁远县山区,与瑶人僮人交易,以货易货,换取山产带回店中。然后由另一批人从水道运至衡州府批售,转购日用百货起早返回府城,因为起早路程短,返家要比水程快四天以上。

至于运回的盐。必须由船沿湘江向上运,湘江上航险滩数不完,小船运盐相当风险,可是船运输量大,值得冒险。

这群人共有三名店中的管事,代表货主地位甚高,挑货的伙计共有四十八名之多,每人挑了八十斤货物,依然精神奕奕毫无倦容。快到家了,谁不精神抖擞?

走在最前面的中年人身材魁梧,粗眉大眼一表人才,背了一个大包裹,点着一根罗汉竹手杖,头戴斗笠,脚下从容不迫。

他泰和栈的管事唐三爷唐安,是店东唐鸣运的堂侄。泰和栈是六大山化栈财力最雄厚的一家,人才济济。而永州的家族中,唐、蒋、周、陈都是大族。

唐安的左首,是一位脸色红润泛着健康色彩的青年人,身高八尺,猿臂鸢肩,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生气勃勃,精力旺盛。背了一只大包裹,点着一根斑竹打狗棍,腰带上拴着一个大革囊,里面不知藏了些甚么法宝?在湖广走路,到处有清澈的河流小溪,到处有甘美的泉水,根本就用不着带水囊。他却带了只水葫芦。

这位青年人好俊,剑眉入鬃,大眼明亮、经常在脸上挂着一抹笑意,嘴唇上留下了两撇小胡子,颇为出色。

唐安是走在前面压步的人,脚下必须保持一定的平稳速度,一面走,一面向青年人说:

“转过前面的小山坡,便可看到湘口关了。”

青年人挪了挪头上以黄荆条扎成的草圈,黄荆已经晒黄了,但仍可挡住太阳光。他向前面扫了一眼,笑道:“那么,三爷的家也就快到了罗?”

“还早,坡后还有五六里呢。”

“哦!半个时辰也该够了。湘口关是不是在湘江旁?”

“该说在潇湘之旁,关在潇湘合流江口的右岸。关旁的市镇便叫潇湘县,南至府城十里左右。”唐安详加解说,眉飞色舞颇以为傲。

“哦!那定是一座好美的小市镇。”

“是的,一座山青水秀风光明媚的好市镇。不过、府城确也是令人赞美的好地方。老弟如不急于至武冈州访友,何不在敝地小留一些时日?”

青年淡淡一笑,说:“也许兄弟要到道州走走,在贵府可有一些时日逗留呢。”

“那不是很好么?在下的店在府城水西门,家在潇湘镇,随时欢迎老弟前来盘桓。”

“管事的好意,兄弟感激不尽。”

说话间,已到了山坡下,山坡坡度甚缓,不时有段石级,林深草茂,野花遍地。

将接近坡顶,上面出现一座简陋的四脚亭。

唐安领先入亭,说:“还有七里路到潇湘镇,我们赶早了一个时辰,歇歇肩,等会儿一口气便可赶到镇上歇息了。”

他发出了歇息的手势,放下罗汉竹杖解下包裹放在一旁,走向亭侧的一座小山泉,先用巾蘸水拭汗。

另两名管事也到了,皆是满脸和气的中年人。

四十余名伙计就地放下担子,三人一群四个一伙,谈笑着向泉边走来,这条路他们已走了半辈子,一草一石皆了若指掌,何处是歇肩的地方皆早有安排。

六名佩了腰刀的汉子并肩而至,他们是这三家客栈号的保镖师父,也是指挥伙计们列阵自卫的首领,武艺皆相当了得,都是学有专精敢于拼命的人物。

湘西湘民面强悍,地近粤东(广西其时称为粤东),山区中猛虎出没,山区的民族有苗、蛮、徭僮等等,不下数十种之多,这些民族又有生熟之分,全都是骁勇、骠悍残忍的人。在这一带居住的汉人,如不养成强悍武勇的民风,绝对无法生存。

因此,每一村一镇,皆设有武馆。而每一男丁,从六岁起便得入武馆练武,书可以不读,武不能不练。再就是除了通都大邑以及在交通要津上的稍大镇市外,绝大多数是一姓村。

每村必定有祠堂,祠堂的格局几乎是同一型式的。那就是前面必定有练武场,也是村中子弟集合的地方。祠堂内都是学塾,也是议事堂。同时也是法庭,族中的事避免惊动官府,处治不肖子弟,族规比官法要严厉得多。

在这一带行走,外乡人最好规规矩矩。本地人由于人丁繁衍绵延,子弟们经常向粤东发展打天下,知道离乡背井游子的痛苦,因此十分慷慨好客。但对方如果惹事生非,后果极为可怕。

与人争兽争的结果,是几乎所有的人皆迷信甚深,信鬼神的虔诚近乎疯狂,不三不四的邪神恶魔庙,几乎每一镇市都有那么一两座。当然也有庄严的寺庙宫观,也有虔诚可敬的佛道信徒,各信各的鬼神,谁也不干涉谁的信仰,各烧各的香,互不侵犯。

人有贤愚,成就各异,由于好武成风,那些出类拔萃的名武师,在这一带极为吃香,比那些饱学夫子还要吃得开,不但各村词堂争相罗致,而大商店栈号,亦以重金千方百计聘为保镖。

当然,不肖子弟也有,啸聚山林勾结路人为奸的人也为数不少,横行不法的歹徒也在镇市中逍遥。

具有实力的土豪恶霸,自然也不少。

唐安净过手脸,喝了几口水,入亭向六位师父笑道:“已经到了地头,这次我们出奇的顺利,这该是几位师父的声威所致,沿途没有人敢找麻烦,值得庆贺。”

应聘保留的人,有不少是外地的名武师。这六位保镖师父中,就有三名是从长沙与岳州请来的人。

那位古铜色的脸膛的中年人摸摸百宝囊,笑道:“三爷客气了。在未曾抵达栈房之前,还不敢说平安大吉呢。”

另一名师父呵呵笑,以腰巾拭着汗,笑道:“李师父这条路已走了百十趟,前后有五年之久,每一次都小心冀冀,忧心仲仲,到了地头还在耽心,放松些好不好?你一紧张,我们也跟着心中发毛,何苦?过了坡使看到唐管事的家啦!”

李师父摇摇头,说:“两年前,在下就在此地,与百足天蜈余干力拼三十招,挨了一记蜈蚣钩,几乎送掉老命。货担是保住了,我整整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至今胸前的疤痕,到了冬天还是隐隐作痛呢。”

“那次是意外……”

“意外?那家伙在咱们离开衡州便跟来了,沿途未能下手,也不敢下手。要不是永安、鸿盛两栈的人想早些回家,先走一步把咱们泰和的人留在后面,那家伙怎敢下手拦截?”

“事情已经过去了……”

“不见得,有一必有二。哼!说不定有人已经跟下来了呢。”

“不会吧?”

李武师瞥了坐在亭角的青年人一眼,冷笑道:“说不定他的眼线,已经潜伏在咱们之中了。百足天蜈如果想前来报仇,这次他不会单枪匹马前来自讨没趣,说不定上二三十个好手呢。”

另两位武师的目光,不约而同全落在青年人身上。

青年人淡淡一笑,说:“诸位的货物在衡州脱售,即易货而回,身上即使尚有余银,也为数有限,似乎不会引盗行劫吧?”

李武师哼了一声,冷冷地说:“三爷身上就带了三百余两银子,就看在贼人有没有本事留下啦!”

另一名武师盯视着青年人,皮笑肉不笑地问:“方老弟的口音带了些江西腔,是不是江西人?”

“是的。”青年人信口答。

“是到敝地访友的?”

“是的。”

“哦!不知贵友姓甚名谁?”

“姓朱名泰,是一位走方郎中,去年派人带口信给在下,说已在贵府定居,也可能到了道州。如果此地谋生不易,便到湘西谋发展。”

李武师哼了一声道:“在下从没听说过本地有一位姓朱的走方郎中。”

青年人不介意,紧着脚下的草鞋,泰然地说:“这么说来,李师父对永州府的人十分留心了。”

“不留心便活不下去啦!吃的这门刀口饭,不留心怎成?”

“听说有一位姓桂,名安仁的人,曾经在贵府……”

李武师脸色一变,冷然道:“你是说蛇魔桂安仁?”

“他叫蛇魔?”

“是的,湘西八怪之一。”

“哦!他怎会跑到湘南来了?”

“他是去年来的,在九疑山找毒蛇,你认识他?”

青年人猛摇头,笑道:“在下不知道他叫蛇魔,只在衡州听说过这个人。”

“你是他派来做眼线的?”李武师沉声问,恐惧的神色爬上了脸面。

“在下还未见过这个人呢。听李师父的口气,极不友好,似乎认为方某是派来跟踪的眼线哩!好吧,在下立即上路就是”

唐安脸一红,笑道:“方兄笑话了,李师父并无此意……”

青年人淡淡一笑,提起包囊与斑竹杖,笑道:“为避嫌疑,在下得走。到府城已是不远,在下想早些赶到。多谢唐兄沿途照料之德,告辞。”

“方兄……”

“三爷,不必留他。”李武师冷冷地说。

青年人举步出亭,目光紧盯着对面的密林,剑眉深锁,突然低声说:“对面林中有人藏匿,有好几个人。”

“是咱们的人到林子解手。”一名武师说。

青年人扭头向唐安说:“三爷,如果我是你,便立即戒备,即使不派人搜林,也会火速启程远离险地。”

李武师脸色一沉,冷笑道:“你吓唬我们?”

“信不信由你。”青年人若无其事地说,举步便走。

蓦地,对面林中人影一闪,狂笑声震耳:“哈哈哈哈……”

李武师见多识广,一跃出亭,发出一声低啸。

挑夫们受过严格训练,啸声一起,急趋货担,熟练地取下了以韧木制成,坚硬而具有弹性的扁担,只片刻间,使布成一空五星阵,分东南西北中,每组八九人,相距各三丈。中间有三位东主,以唐安为首。

青年人不走了,退入亭中静观其变。

挑夫们的扁担长有八尺,两头略尖,可作枪也可作棍,而枪法与棍法,却是最基本的必学武技,有一根扁担在手,相当了得。

狂笑声中,林于里踱出五名青衣怪人,青帕包头,红朱徐脸,蓝靛画虎纹,身材一般高,粗壮如熊,像五个鬼怪,十分吓人。

五个怪入左手是藤盾,右手是一柄三尺长的铁鹰爪,中爪笔,左右两爪微钩,乌光闪亮,重量不轻。

李师父大骇,脱口叫:“新田县风神岩贾家五虎。”

一名怪人上前两步,怪叫道:“姓李的,我贾老大说话算数。正月十五的口信,贵东主接到了么?”

“不错,六家栈号都接到了。”李武师硬着头皮说。

“你们并未置理。”

“咱们认为传信人是疯子。”

“他本来是疯子,但传的口信并不疯。”

“这个……”

“每家栈号白银五百两,并不算多。”

“你们想怎样?”

“今天就要。”’

李武师冷冷一笑,挺了挺胸脯说:“生意人赚的是辛苦钱,不能白给。”

“那你们就得把命也饶上。”贾老大斩钉截铁地说。

李武师拔刀上前,沉声说:“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在下必须尽责,你就冲李某来好了。”

贾老大桀桀笑,说:“好啊!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贾老大今天只好成全你,小心我铁鹰爪中的夺命针。”

“你能不能凭真本事硬工夫生死一决?”

“贾某告诉你已经是情至义尽了,你们有四十余人之多,谁和你一招招的练?”

唐安脸色泛灰,急叫道:“李师父,咱们将银子给他。”

贾老大桀桀的怪笑道:“唐三爷总算是明白人,破财消灾,银子拿来。”

路有的森林中,突然放出两名灰袍人,叫声传到:“见者有份,贾老大,你们怎可独吞?哈哈,要独吞可以,但问老夫的剑肯不肯?”

两灰袍人皆年约花甲,面目阴沉,一个佩剑,一个倒拖一根沉重的镔铁寿星杖。

贾老大桀桀笑,傲然地问:“老不死,咱们认识么?”

佩剑的老人三角眼一翻,厉光乍现,阴侧侧地说:“少往你自己的脸上贴金,你配认识老夫?”

“那你怎知道在下叫贾老大?”

“不是你自己报的名号么?”

“那你就报报你们的名号吧。”

“你们五个小辈,还不配知道老夫的名号。”

亭右不远的树林前,突然有人亮声道:“飘忽如鬼魅,抢劫遍及江南三府四州的贾家五虎,居然不认识潜龙岭湘东双煞巴龙尹虎师兄弟,难怪要碰硬钉子。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走路哪!不认识老邻居,你们凭什么敢做收买路钱的强盗?”

是-个年约半百,仙风道骨的老道,穿了不伦不类的八卦袍,手摇拂尘,背系长剑,倚树而立神态从容,嘴角噙着一丝冷傲令人莫测高深的微笑。

李武师脸色泛灰,抽口冷气低叫:“名震湖广的八卦道,完了。”

贾老大一听来人是汀东双煞,吃了一惊,一声虎吼,先下人为强,后下手遭殃,突然飞扑而上,藤盾障身,火杂杂向前抢扑,撞向双煞声势汹汹。

佩剑的大煞巴龙一声怪笑,正待拔剑,二煞尹虎已一声在叫,急迎而上,寿星杖风雷骤发,迎面便捣。

贾老大藤盾一撇迎杖,扭身切入,铁爪从质后突然出现,直探中宫,“得”一声脆响,夺命针从中爪尖射出,相距不足三尺,按理发则必中万无一失。

岂知二煞身法极为迅疾神奥,眼看是迎面扑来,近身却一闪即斜移三尺,夺命针以一发之差,擦胁而过损伤衣袍,皮肉末伤。

“蓬”一声大震,寿星铁杖击在藤盾上。

贾老大被震飘丈外,脚下大乱。

二煞正待追袭,贾家另四位兄弟已左右齐上,四爪势进击。

大煞桀桀笑,道:“二弟,准备用七煞香,埋葬了他们。”

八封道人徐徐接近,阴侧侧地说:“要拼命,走远些。”

“要财宝,到别的地方打主意。我八卦道人要与唐家的人谈生意,不许任何人打扰。侠走开,听到没有?”

口气之狂,狂得离了谱,根本设将这些人放在眼下,已近乎狂妄地步了。

贾老大嘿嘿笑,大声道:“八卦道长,你要财,在下兄弟要货,各取所需,先行合作,赶走讹东双煞再说。”

八卦道人哼了一声说:“货担中,有唐老三在衡州买来的一株千载交藤,你以为贫道要将货给你?少做你的春秋大梦。”

北面的密林中,突然传来了阵枭啼似的怪笑声:“桀桀桀桀……”

这种笑声,令人听得毛骨惊然,心向下沉,浑身肌肉发紧。

笑声突然中断,尔后便声息全无。所有的人,皆被怪笑声所吸引,脸色一变,但久无动静,紧张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好像是豺狗的叫号声哩!”一名挑夫皱着眉头,似乎颇为厌恶。

八封道人冷笑一声,大声道:“想分一杯羹的人愈来愈多,你们还不快走?拖下去大家倒霉,夜长梦多必须尽快解决。”

“咱们公平分配,贾家五虎决不拱手让人。”贾老大沉声叫。“汀东双煞岂是将财宝拱手送人的英雄好汉?”大煞也厉声说。

八封道人哼了一声,说:“先进走这些愚夫。”

“叫他们把身上的物品全放下。”贾老大沉喝。

“谁敢反抗,咱们把他们全杀光。”大煞凶狠地说。

四十余名挑夫,不知如何是好,想走,又舍不得将血汗钱拱手送人。想留,又怕丢掉性命。

正在惶恐中,姓方的青年人突然举步而来,大声说:“且慢,在下有话说。”

迎面的一组挑夫正待阻拦,唐安急叫道:“不要拦阻他,让他过来。”

他大踏步而人,八封道人在远处沉声问:“阁下,你也是想分一杯羹的人?”

他从容走近唐安,说:“在下是过路的,就算上一份好了。”

“快表明态度。”

他取过唐安的包裹,唐安浑身在发抖,毫无阻止之力。连李武师也完全失去了自制。面对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凶魔,李武师英风尽敛,豪气全消,失去了一拼的勇气,冷汗澈体,脸色苍白血色全无。

他将包裹举起,向北走了十余步,大叫道:“包裹内有白银三百余两,有一珠宝首饰,有常厚银号的八百两银票,和一盒来自常宁徭山的一株千年交藤,这玩意也称可返老还童的何首乌。谁要,拿去。”

他不等任何人有表示意见的机会,奋力一掷,包裹凌空飞掷甘丈外,在枝叶摇摇中,落入树林中去了。

第一个冲出拾取的人是大煞巴龙,第二个是八卦道人,因为八封道人距包裹落下处最远。

二煞以为八封道人要出手急袭巴龙,大喝一声,寿星极拦腰便扫。

八封道人一声长啸,飞跃而起,避过雷霆一击,仍向前飞掠。

“好小子,你别想。”站得最近的贾老大五大吼,“得”一声轻响,鹰爪中的夺命针已射向行将入林的大煞巴龙,人亦跟踪奔去。

大煞向前一扑,像是中针倒地。

贾老五大喜,从侧方飞掠而过。

地下的大煞翻身左手一扬,青芒似电,射向贾老五的背心,人也一跃而起。

后面的贾老四大叫道:“老五小心身后。”

可是已经叫晚了,贾老五身形一颠,“蓬”一声大震,撞在一株大树上,震倒在地,藤盾与鹰爪脱手抛出三丈外,发出一声狂叫,在地下挣扎。右琵琶骨上,钉着一枚形如叶的青色钢刺,长仅六寸。

同一瞬间“蓬”‘声大震,后面的二煞一杖击中贾老二的藤盾,将贾老二击倒在地。

也在同一瞬间贾老四乘大煞尚未站稳的刹那间,鹰爪一伸,夺命针急射而出。

大煞暗袭得手,站起正想冲向包裹落下处,未料到螳螂掳蝉,不知黄雀在后,等发觉贾老四也发起偷击,已来不及了,百忙中向上一跳,夺命针好射入左小腿,只感到左腿一麻,力道迅速消失,脚落地左膝一软,突然挫身屈膝跪下左腿。’“该死的东西。”贾老四怒吼,疾冲而上,铁鹰爪急如闪电,疾抓而下。

二煞到了,一声怒吼,杖影如山,“铮”一声暴响,震偏了鹰爪,收杖尾现杖头,“噗”一声挑在藤盾上,藤盾向上扬。

二煞见大煞倒地,眼都红了,挑开了藤盾,,顺势一杖扫出,“噗”一声响,贾老四的左腿齐而折,一声惨叫,摔倒在地。

贾老三及时冲到,鹰爪一伸,针影疾飞,阻止二煞追取贾老四的命。

二煞一跃十丈余,扶起了大煞,一声怒啸,穿入林中落空而走,救人要紧;不会再找包裹啦!

贾家五虎赶走了湘东双煞,但已付出惨痛的代价。老五挨了一株毒刺,动弹不得,已经是半条命。老四左腿巳折,废定了。老二也被震得撞倒在树根下,跌了个昏头转向。

两败俱伤,贾老三挟受伤的同伴,疾射入林。

包裹并未落下,挂在两丈余高的树枝上。

当这一场展开生死相拼时;.唐安心惊服战地向不住打冷战的李师父叫:“李师父,我们赶快走……”

“是的,赶快走。”李武师慌乱地答。

姓方的青年人赶忙摇手,低声道:“你们这时一走,他们便不会狗咬狗自相残杀,转而对付你们了。”’

唐安极为不安地说:“等会他们发觉包裹中只有三百两银子,岂不更是糟透?”

“即使他们抢到包裹,那有闲工夫即时打开?”

“但万一他们打开分脏,一切都完了。”李武师抱怨地说,转向青年人说:“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你为何故说八道,说包裹内有什么银票与何首乌,信口开河,可坑苦了咱们了。”青年人淡淡一笑道:“如果在下不说里面有宝物金银,那么,你们除了乖乖空手逃命之外,便一无所有了,对不对!”

李武师心中早有成见,悻悻地说:“这家伙也是他们一伙,三爷千万别听他的话,快,咱们快乘乱脱身。”

青年人叹道:“忠言逆耳,你们会后悔的。”

唐安心中大乱,信口道:“李师父,一切由你作主。”

李武师发出一声暗号,挑夫们熟练地散开,奔向货物担,挑起担子煞走,健步如飞。

只走了三五十步,前面一声狂笑,跳出一个身材高瘦,长了一张大马脸的怪人,脸色青灰,八字眉三角眼,手点一根哭丧棒,腰悬长剑,穿一袭绿袍,高顶帽前面贴了一张白纸,上面写了四个大红,“一见生财”。

李武师大骇,脱口叫:“湘西八怪中的笑无常常天衡。”

众人骇然止步,手脚发软。

笑无常桀桀笑,拂动着哭丧仗说:“最先逃走的人,也就是最坏的人。你们这些人必定心怀鬼胎,不是好东西,嘻嘻!那位小辈居然认识我笑无常,不是无名小车哩!”

“在下是……是……”李武师恐惧地答,但语不成声。

“是保镍,对不对?湘西八怪到了你们湘南,你是不是大出意外?”

“在下确是深感意外。”

“那体还不乖乖滚回原地?”

“这……”

“八卦道人自会发落你们,你们还等什么?”

李武师绝望地扭头回顾,身后只有惊怖万状的唐安与另两名管事,与一群挑夫,不见姓方的年青人。

姓方的年青人并未跟来,他见李武师不听劝告,也就不再多管闲事,背起了自己的包裹,闪入林中不见。

林中,贾老三奔到持着包裹的树下,贾老大则照顾受伤的同伴。

贾老三放下藤盾,想向树上跃起抓包裹,侧方一声怪笑,八封道人出现,狞笑道:“很好,替贫道取下来,’饶你不死。”

贾考三反应甚快,抓起藤盾戒备,硬著头皮说:“道长.一二添作五,咱们均分。”

“呸!你也配与贫道均分?该死的东西!”

“不均分,咱们手下见真章。”贾老三色厉内荏地说,其实心中早虚。

八卦道人重重地哼了一声,阴狠狠地说:“小辈,你将后海说过这些话。”

声落,拂尘轻摇,徐徐迫进,鬼眼中厉光内闪,阴晴不定,脸上狞笑令人一见难忘。

贾家五虎的铁魔爪中,一次只能装一枚针,贾老三的针已经发射,无暇重装,这时想装已来不及了,立下门户戒备,叫道:“大哥,快来联手。”

八卦道人来势如电,双手齐伸,拂尘一挥,啸风之声大作。

贾老三藤盾一挺,一推之下,鹰爪突然探出,凶猛地抓向老道的胸口。

岂知双方的艺业相差太远,虽有护身最佳的藤盾,也护不了身。老道的拂尘像是大铁爪,搭住了藤盾比向外掀,左手一抄,便抓住他铁鹰爪,一声怪笑,一脚挑出。

贾老三大骇,夺不回爪便知要糟,临危不乱火速放手丢爪,随后的掀势惜力向侧飘退,间不容发地跳过一腿之危,但已惊得毛骨悚然,浑身发冷。

贾老大知道失败已成定局,背起了老五,大叫道:“风紧,扯活!”

贾老五顾不了兵刃,撒腿便跑。

八卦道人举起了夺来的鹰爪,狂笑道:“与贫道作对的人,该死!”

死字声落,鹰爪破空而飞,去势如电,疾射贾老三的背心。

“老三身后!”贾老大心脏俱裂地叫。

已来不及了,叫声出口,鹰爪已临背心,贾老三听到第一个字,鹰爪尖已经及体。

生死一发,斜里闪来了一条臂膀,不偏不倚抓住了鹰爪,鹰爪尖仅刺破贾老三的半分皮肉。

八卦道人脸色一变,拂尘交给左手,右手拔剑出鞘,沉声道:“好小子!你是真人不露像,贫道走了眼啦!阁下贵姓大名?湘南似乎找不出像你一般高明的高手哩!”

原来性方的青年人,轻拂着鹰爪笑道:“在下姓方,名大郎,你就叫我方大郎好了。”

贾老大退至一旁,急叫道:“老三,快去带上老四走。”

贾老三被一株大树挡住,以盾障身脸色死灰。

方大郎向两人哼了已声,沉下脸说:“这是一次教训,记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下次不可逞强,不然你们只能活这么大的岁数,快走!”

贾老大向后退,说:“咱们兄弟深领盛情,后会有期。”

两人匆匆溜走,八封道人已接近方大郎身前丈余,止步冷冷地问:“你是三家栈号的保镖么?”

“道长难道耳背了?不然就是记性太差。在下已经表示过了,方某是过路的。”

“你我平分包裹,彼此攀份交情,如何?”

“方外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竟然拦路抢劫,未免太不像话,你走吧,方某不愿与道长计较。”

方大郎语气中示弱,八卦老道精神一振,勇气百倍,厉声道:“小辈,你该死!”

叫声中,急冲而上,拂尘先攻,罡风厉啸,迎面指向方大郎的胸腹要害。

方大郎沉着地不动,冷冷一笑。

拂尘见对方不动,立即化虚为实,排空而至,近身了。接着是剑虹乍闪,长剑随拂后攻到,剑涌千朵白莲,抢制机先狂野地进击,锐不可当。

方大郎一声长笑,鹰爪乌芒一涌,“唰”一声拂尘被抓住了,人影急闪、一扭之下,老道斜冲丈外。

拂尘飞出四丈外,落在树枝上下不来了;

八卦道人左手虎口血如泉涌,脸色大变。

“你也接我一招。”方大郎冷叱,疾冲而上。

“铮铮”两声暴响,火星飞溅。

“嗤”一声裂帛响.老道的右手袖桩被抓断,飘出丈外去了。

八卦道人心胆俱裂,发出一声厉啸,逐步后退。

方大郎笑道:“看样子,你还有党羽呢。”

“当然……”

“你走不走?”方大郎沉喝,声色俱厉。

“贫道……”

“再不走在下慈悲你,呔!”

八卦道人打一冷战,如飞而遁。

方大郎取下包裹,隐入林木深处。

南面的官道上,笑无常压迫众人退回小亭。李武师被迫得无路可走,把心一横,迎面拔刀立下门户叫:“笑无常,你迫得在下无路可走,只好放手一拼。”

唐安也一咬牙,叫道:“大家一起上,谅他也双泉难敌四手。”

挑夫纷纷放下担子,抽出扁担。

李武师心中有数,凭四十多个只懂得三两式防身术的挑夫,与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凶魔对抗,其后果不堪设想,动起手来,至少有一半的人送掉性命。路窄林密,无法形成围攻,谁也拦不住这位以杀人为乐的笑无常,谁也接不住哭丧棒一击,也等于是驱羊关虎,枉送性命毫无好处。

他一咬牙,断然地叫:“咱们六位保镖上,其他的人退.如果咱们失败了,三爷务必听命于他。老弟们,联手。”

另五名武师不住发抖,但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六人左右分,形成合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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