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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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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方士廷跟冥府妖婆远走四川青城山,投师妖婆的师兄山海夜叉学艺年余,与世隔绝埋首苦练绝学,变得更乖戾不近人情,由此可知山海夜叉的为人如何了。www.maxreader.net

当然,年余工夫毕竟太短,事实上也不可能改变一个人的本性,但影响之深是不容置疑的,至少方士廷以往不是无缘无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狂人,也不是不可亲近的暴徒,而今天他却不许罗建进言,不客气的下逐客令。

说他已完全变了,事实也不见得正确,他忍受两个江湖小痞棍的恶言咒骂,最后忍无可忍方折断一人的臂骨。假使他确是性情大变,高大哥两个小痞棍早就没命啦!

罗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被说得下不了台,大概修养有限,不由恼羞成怒,冷笑:

“阁下,你是不是太狂了些?”

方士廷脸色一沉,阴森森地问:“狂又怎样?你阁下有何打算?”

“在下……”

“你吃掉我不成?我不听你的难道就犯法么?”

“在下的意思是……”

“是比云龙双奇利害不讲理,吃定我方士廷不成?”他咄咄迫人地问,不留余地。

罗建被迫急了,口不择言地说:“云龙双奇算不了什么,武当的门人子弟怕过谁来?

哼!”

方士廷正要找机会扬名立万,岂肯错过?心中一转,笑道:“哦!原来如此。但据在下所知,云龙双奇自以为是,处事只问是非,不问对方的身份,对事不对人,对五大门派毫不卖帐,曾经不留情地惩戒过五大门派的一些弟子,对不对?”

他原想挑起武当门人对云龙双奇的仇恨,但却失败了。罗建哼了一声说:“五大门派的门人子弟中,人多了,自然良莠不齐,不肖门人曾经被双奇惩戒,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一见对方改了口气,心中又是一转,付道:“这家伙倒是识大体的人,不必利用他了,打他一顿借他的口传信足矣!大概这些自命侠义的名门大派门人子弟,不敢与武林公认的侠义英雄云龙双奇对立,与侠义英雄对立,岂不成了歹恶棍了么?”

他脸色略弛,阴笑着说:“可敬或敬。呵呵!你这位可敬的人,是武当门下弟子么?”

“不错,罗荣以能身列武当门墙为荣。”罗建傲然地说。

正式以门派出现江湖,乃是最近二三十年的事,以内家拳标榜,确也红极一时。那时门人子弟的数量并不多,因此凡是该派的弟子,都是具有真才实学的高于,不是浪得虚名的人。

在武当以门派出现江湖之前,被誉为武林北斗的少林弟子也不再称门派,天下各地具有奇技异能的人,皆以姓氏或地域称雄,如岳家拳、徐家点穴术、少林擒拿法、山东齐家棍法、京师柳树满连环七十二踢……

武当以门派出现,标榜内家拳与少林分庭抗礼,集各家点穴术之大成,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弘扬武学,功不可没。这一来,天下各门派纷起,宛如雨后春笋,一家可以称门,三个人便可以称派,乱七八糟。”

武当目下宫观已经建竣,太和宫、遇真宫、修真观皆已先后完成,规模已具,山门比少林更为堂皇,由官府派了一队官兵驻守。当年整修武当,曾经奉永乐皇帝的圣旨,派有工部侍郎郭进,隆平侯张信,带了卅余万丁夫,大营全山官观,耗银数百万。只消想一想三四十万人做工的情形,便知道武当山当时的盛况了。

因此,武当山的道侣,极受尊敬。能有幸名列门墙在后山练武的俗家子弟,出道之后,在江湖自然声誉鹊起,名号响亮。

有了俗家门人,麻烦就多了,一传十,十传百,这些人又不在武当山接受陶冶,甚至还有挂名的门下,糟的情形可想而知。目前,糟的程度并不显著,格家门人为数甚少,人数尚来超过百数大关。但任何一人皆是艺业不凡,可独当一面的人才。

罗建并听不出方士廷话中的危机,直率地答复自己是武当门人。方士廷仍在笑,又问:“出身名门大派.滋味如何?”

“你这是什么意思?”

“随便问问,并无其他意思。阁下,你是侠义门派的子弟;竟然替武陵山寨黑道好汉神刀天王的爪牙打抱不平;不怕有辱武当门风?不怕有伤侠誉?不怕……”

“阁下……”

“不怕蜚语流长?不怕江湖朋友说你通匪?”

罗建勃然变色,不悦地大声道:“在下并末替这些小恶棍打抱不平……”

“你公然向方某说,还敢强辩?”

“胡说!在下只想奉劝阁下……”

“你配?”方士廷乖戾地说,一掌抽出。

罗建反应奇快,起手闪拨五指急操。

方士廷半途撤招,“黑虎偷心”就是一拳。

罗建招发“带马归槽”,连消带擒以柔克刚,斜身疾进,左手反拂切入反击。

糟了,方士廷不与他干耗,“卟”一声脆响让他扣住脉门。同一瞬间,“啪”一声左掌拂中了方士廷的右胁,得手了。但他扣不实方士廷的脉门,也带不动方士廷的身躯,更无法借力打力将方士廷放倒,却“哎”一声惊叫,拂中胁肋的手指如中铁石,震得手掌欲折。

方士廷哼了一声,一翻腕反而将他的脉门扣住了。

接着,是捷逾电闪的两记正反阴阳耳光,“劈啪”两声象是被掌击中。

“哎……”他狂叫,左手狂乱地急封。

方士廷手上一紧,扭身一带伸脚一挑,他爬下了。

“嗯……”

方士廷跪下一膝压住他的背心,一手扣住他的咽喉向上顶,冷笑道:“听说贵派的门人极为团结,外御其侮,不惜劳师动众一致对外。你回去告诉你的师门长辈,说你替神刀天王的爪牙撑腰,不幸失手被方某凌辱,让他们来找我方士廷报雪耻好了,方某在江湖等候你们,滚!”

声落,挪开膝手向上一掀。

“蓬”一声大震,他被掀翻跌了个仰面朝天四仰八叉,浑身都软了。

方士廷重新在窗前落坐,悠闲地吹奏洞箫,凄婉的旋律在天宇中绕回,神定气闲,似乎刚才并末发生任何事,浑然忘却身外的一切。

罗建狼狈地爬起,揉动着喉咙吃力地说:“阁下,你该让在下解释的。”

方士廷不加理睬,继续吹箫。

“武当门人如非含冤负屈,决不会惊动师门。”他继续说。

方士廷仍然不加理睬,他继续说:“在下只想以好言相劝……”

方士廷放下箫,扭头沉声的问:“你说完了没有?”

“我……”

“你想变哑巴么?”

罗建真有种,一挺胸膛说:“你杀了我我也得说。你与云龙双奇结怨,在下不知内情,自然不敢妄论谁是谁非,也不配问谁曲谁直。但今天看了阁下的言行,却知道阁下有意迁怒天下的侠义道门人子弟。”

方士廷拂袖而起,冷哼一声。

罗建屹立不动,往下说:“阁下大闹南昌,最后网开一面释放南昌群雄,可知你并不是穷凶极恶的人。如果你认为杀一个肯忠言相劝的人而不觉得内疚,你.动手好了。”

方士廷的大手,搭上了他的左肩,拇指扣入肩井穴,真力将发。

他无惧地直视着方士廷,勇敢地说:“在下不会反抗你,希望你杀了我罗建之后,不要再迁怒天下群雄。”

“哼!”

“不管你受了多少委屈,经历了何种惨痛的遭遇,请记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要让那些无辜的人,也身受你所受到的痛苦折磨。”

方士廷另一只手,徐徐伸向他的咽喉。

他长叹一声,说:“想一想,日后将有多少人家破人亡?你不是个冷血的人,你的心同样是肉做的……”

方士廷收回手,注视他片刻,一字一吐地说:“你可以替在下传信于江湖,方某不再主动向你们这些自命侠义英雄的人挑衅,但他们如果帮助云龙双奇,向方某递爪递剑,他们得死!叫他们三思而行,想一想家破人亡的后果。”

“方老弟……”

“不要得寸进尺,不许你再向在下多舌。你很勇敢,很难得,你等于是救了不少人,我很敬重你。但如果你不自量站在云龙双奇一边,在下会毫不迟疑地杀你。你走吧!离开我远些,对你有好处。”

方士廷阴森森地说完,回到窗下重新弄箫。

罗建叹口气,摇摇头走了。

两岸猿声蹄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船平安地过了三峡,舟泊夷陵洲湖广地境。

罗建在夷陵洲登岸,临行仍善意地向他道别。

方士廷并不急于上路,他买舟东下,沿途游山玩水,兴来时留连三五日,兴罢方行上路。他在等,等黑白两道的人传出信息,等那些不怕死的人找上头来,也等云龙双奇闻风进来生死一决……

七月秒,他在岳州府动身,真糟,盘缠将尽,囊中只剩下二十余两银子。以往,他曾经多次囊空如洗,在南昌也曾勒索到手五千两黄金。在庐山,他不惜为了二十两银子传信卖命。

他并不以缺少盘缠而为非作歹,但在岳州他无亲无故,不为非作歹似乎过不了难关。

可以筹措银子的地方,一是到湘南,去找永州唐家六大栈。另一处是到九江,找七星盟的紫燕杨娟设法。但两条路都远得很,仅有二十余两银子连路费都不够,不要说食住两途了。

他以十两银子乘了大客船赴武昌,三天的航程,剩下十余两银子买食物不算寒酸,到了武昌府再说。

“在武昌找云龙双奇的朋友借贷去。”他想。

岳州府到武昌府这段江面,江面辽阔水流平缓,江中洲滩连绵,湖汉遍布,两岸沃野千里,是湖广的鱼米之乡。乘船经过这一带,舟行平稳,风帆助力,不但舟子惬意,客人也十分舒适。

但由于湖汉遍布,两岸水草繁茂芦苇连绵,更成为靠水吃水的水贼活跃区。上自洞庭湖口的三江口,下迄汉阳府的沌口,数百里水程虽不说盗贼如毛,但经常发现有船遭劫却是事实。甚至在三江口的城陵矾附近,也居然有水贼出没。

当然,船家与水贼如果攀上交情,所载的人或货不太特殊,缴了保护费,不会有被洗劫的厄运,即使碰上一些小股走单帮的三不管小贼,船伙计足以应付有惊无险。

总之,小买卖小资本财物有限的旅店,不怕水贼光顾的,乘坐大客船尽管放心。

第二天午牌末,船正扬帆破浪下航,客人们皆躲在舱内,打开所有的门窗睡懒觉。

头上红日似火,谁也不愿出舱受日煎熬。

蓦地,一声钟鸣,船上一阵乱,两舷的走道上脚步声急促,有人在大叫道:“抄家伙,各就定位,不听招呼不许妄动。”

接着,左舱门钻入一名胎伙计,向纷纷惊起的客人郑重的宣布道:“请各客官们注意,本船即将有些小麻烦,大家镇静些,闭上舱窗,不管外面有何动静,切记不可出。

不然,本船概不负责。”

进来了两名伙计,每人带了一把腰刀,一把起货的锋利手钩,动手闭上了舱门,各守一方,神色肃穆严阵以待,如临大致。

这是后舱,前端堆放着货物,后面的舱板上设了二十六处铺位,舱下也堆满了货物,有二十六名旅客。前后端用布幔隔开,安顿六名女客。

二十名男旅客中,有八名小后生。

立即有人跪下求菩萨保佑,有人赶忙将财物找地方藏匿,一阵大乱。

方士廷只有一个盛换洗衣物的小包裹,他沉着地穿袜着靴,暗中准备。

外面有了叱喝声,风帆降下了。

“恻”一声响,一枝狼牙箭射在舱门上,箭镞切入,光闪闪如同寒星。

船伙计似乎未加反抗,人声嘈杂。“蓬”一声大震,有船靠上了右舷,船钩搭落声清晰可闻。

起初,前舱传来了叫哭声。前舱是有身份的有钱旅客,大概正受到洗劫。

不久,舱门外响起了叩门声,有人叫:“老三,开门。”

把守舱门的两名伙计已经放下了刀和钩,已知抵抗无益,只好听天由命,依言打开了舱门。

舱门外的舷板走道上,站了五六名赤着上身的大汉,手上有刀,腰带上有匕首,一个个象是凶神恶煞。

船主迎门而立,向里面惊怖绝望的旅客说:“乡亲们休慌,这几位好汉特来向诸位借些盘缠。”

两名大汉抢入,直着嗓子大叫:“乡亲们,打扰打扰,咱们也是不得已,请乡亲们多帮忙。后舱的乡亲们都是并不宽裕的人,咱们不勉强,有金银请自己拿出来,堂客们的首饰也请取下。”

另一人捧了一个大斗笠,狞笑地说:“请将金银放入,不反抗不会有人受伤。如果不老实,等弟兄们动手搜出那位乡亲们藏匿不交,休怪咱们请他吃两刀,这位乡亲,请!”

第一名旅客乖乖地倒出钱囊中的三十两银子,哭丧着脸说:“好汉爷,小的要到黄州的盘缠没有着落,求求你行行好,留些银子给小的做盘缠,恩同再造……”

“啪”一声响,大汉一耳光将他打得摔倒在船舱角上,鬼叫连天。

大汉桀桀笑,到了第二名旅客前,说:“劳驾,快点快点。”

这位旅客浑身在发抖,慌乱地在解捆在腰中的钱囊,愈慌愈解不开,急得手忙脚乱。

大汉们都进来了,一名大汉捉小鸡似的抓起被击倒的中年旅客,开始搜身。

第四名旅客是方士廷,他将两锭五两的银亮了亮,纳入怀中说:“在下也缺少盘缠,十两银子正感阮囊羞涩。老兄攀个交情,借给在下一千两银子,如何?”

大汉一怔,立即怪眼一翻,放下了盛金银的斗笠,恶狠狠地跨前一步。

他呵呵笑,又道:“这样吧,金银多些是好事,你大方些,叫你们的头领来,给两干凑成双好了。”

大汉大怒,一掌劈向他的颈根。

他一把扣住对方的手,扭身一抖。

“克”一声响,大汉臂骨断了。

“砰!”大汉来一记前空翻,背脊着地跌了个手脚朝天,蓦尔昏厥。

众贼大惊,为首人一声怒吼,挥刀直上。

他冷哼一声说:“向在下动刀的人,杀无赦。”

大汉骇然以手掩耳。语声不大,但直震耳膜,令大汉受不了,刀几乎失手坠落,惊叫道:“哎……你……”

“丢下刀,去叫弥们的首领将旅客的财物璧还,别忘了送两干两银子给在下做盘缠。”

“你……凭什么?”

“凭在下的名号。”

“方士廷。”

大汉如中雷殛,骇然急退两步。

“去叫你们的首领来。”他冷叱。

“这……”

“滚!”

两名大汉窜出舱门,接着另两人屁滚尿流地窜走。

他拔出洞箫,搭在为首大汉的左肩上,沉下脸问:“你敢不听?”

大汉浑身在发抖,毗牙裂嘴抗拒肩上如山重压,但“卟”一声响,挫倒在地。

“我听我听……”大汉狂叫。

他收回箫,叱道:“还不快滚?”

舱门外,涌来好一大群好汉,两名高大雄壮的中年人跨入舱门。为首那人豹头环眼,腰插一柄刃斧,敝开前胸,露出毛茸茸的胸膛,困惑地问:“尊驾就是方士廷?”

“你不信?”他冷冷地反问。

“尊驾是大闹南昌,威镇九疑的那位方士廷?”

“不错。”

大汉伸出壮实的大手,说:“在下鱼虎段蛟,久仰久仰,多有得罪。”

江湖朋友如非亲密的好友,决不行把臂礼,近身恐有不测,如果伸手,即表示挑衅较力。

他也伸出手,淡淡一笑道:“好说好说,幸会幸会。”

一双铁臂把住了。鱼虎段蛟手掌奇大,但也仅能扣住方士廷小臂一半稍多些,大拇指紧扣住曲池,真力发如山洪。如换了旁人,不但可令对方右半身酸麻,甚至可将手臂握碎。

方士廷却浑如未觉,笑道:“你老兄抢劫在下的座舟,请教如何善后?”

鱼虎段蚊就在这两句话中,脸色由红转白,额上青筋跳动,钢牙紧咬,浑身的肌肉皆绷紧得似要破裂。接着,大滴汗珠向下滚,象是泄了气的皮球,脸色泛灰,浑身一软,有气无力地说:“兄弟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没话说,兄弟向你赔不是。不久前上江湖传来消息。知道方兄正向下走,没想到今天经过敝地。如果早知道方兄的行踪,兄弟必定派人先期迎接了。”

方士廷放开手,冷笑道:“兄弟缺少盘缠,因此来得甚慢,没料到段兄的弟兄,竟然拦江洗劫我这一无所有的穷老大。”

“兄弟该死,该死,不知方兄乘坐这条船……”’“哼!”

“兄弟大胆,请方兄至下处盘桓一些时日……”

“免了。”

“方兄如不嫌弃,尚请勿拒。兄弟与七星盟小有交情,道上同源,说起来不算是外人。方兄大驾光临,兄弟万分荣幸,务请赏兄弟这份接待方兄的光荣。”

“在下必须赶到武昌,不能耽误。”

“这……方兄……”

“你知道在下缺少盘缠么?”

“兄弟立即派人将程仪送来。”

“你知道在下需要多少?”

鱼虎哈哈笑,说;“兄弟虽穷,三五百两程仪,尚可勉强凑齐!”

“哼!你知道在下于江西南昌,一口气勒索了五千两黄金么?”

鱼虎段蛟脸色一变,抽口凉气说:“方兄,你不是开玩笑吧?”

“你我素昧平生,开什么玩笑?”

“你……你的意思是……”

“你明白在下的意思。”

“方兄,你明白地说好了,段某看是否能招待得起,兄弟当然不是什么财神菩萨……”

“你当然不是财神菩萨,俗话说:善财难舍,你那些不义之财怎肯拱手送人?”

“方兄既然不见谅,那么,在下无话可说,请方兄划下道来,段某按江湖规矩接待阁下就是。”鱼虎颇为英雄地说。

“好,三天后在下前往拜望段兄,三天的准备,三天,段兄应该准备全了。”

“方兄……”

“现在,你们走,当然你们得把本船的财物留下,不然恐有不便。”

另一名大汉一看双方说僵,赶忙发话道:“方兄,你是明白人,咱们并不知方兄在船上,如果知道,咱们天胆也不敢惊动方兄的虎驾,无心之错,情有可原。道上同源,红花白藕莲叶,说起来都是自己人,传出去岂不要笑掉了云龙双奇的大牙?双奇是咱们这些人的死仇大敌,咱们的希望完全寄托在方兄身上,指望方兄为咱们出口气,岂知方兄却因些少误会,不让咱们生存,等于是同室操戈,兄弟相残,岂不令人齿冷?方兄干不念,万不念,念在咱们与七星盟小有交情……”

“哼!你阁下口才很好。”

“不敢当方兄谬赞。”

“你贵姓?”

“兄弟‘荆山’匪号叫八爪鱼,排行第六,弟兄们称兄弟为荆六。”

“好,冲你老兄份上,方某不追究今夫的事。”

“谢谢方兄成全,感激不尽。”

“你们这种搜光刮净穷凶恶极的手段,太不象话,盗亦有道,你们做得太绝,没替苦人留活路。”

“弟兄们胡来,兄弟难辞其咎,今后必定严加整伤,痛改前非,兄弟敢用人头担保,下次决不会有同样情形发生。如果有,惟兄弟是问。”八爪鱼拍着胸膛说。

鱼虎段蚊也诚恳地说:“兄弟保证今后按规矩行事,不然天诛地灭。”

“姑且相信你们,你们可以走了。哦!段兄,武昌一带你熟么?”

“是指府城附近么?兄弟熟得很,请问有何吩咐?”

“武昌谁是云龙双奇的最要好朋友?”

“哦!这……”

“我要找一位艺业最强,功力深厚的人。”

“他们最好最有交情的朋友,是县西街江汉书院左侧的许家入云龙许长青。艺业最高的是洪山寺的笑和尚智圆,他是龙飞的方外知交。”

“两人为人如何?”

“入云龙疏财仗义,极少过问江湖事……”

“赞誉出于阁下口中,这人定是足可称道的人。”

鱼虎讪讪一笑,说:“咱们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仍然敬重那些真正的英雄豪杰。”

“笑和尚呢?”

“嫉恶如仇,心狠手辣,含笑杀人,不留余地,是个不戒酒不戒杀好吃狗肉的酒肉和尚,人倒是正派,只是心太狠了,他那含笑杀人的惩治人手法,委实令人不寒而栗,江湖上谁不知他是个杀星转世的笑菩萨?”

“好,我就找他。你能不能在两天之内,派人至洪山寺以在下的名义,给他下一封约斗书?”

鱼虎拍拍胸膛,笑道:“兄弟绝对可以办到,我这里的快船,一昼夜可下放四百余里,逆水亦可走两百里左右。”

“那么,劳驾段兄了,大后天午正在下与他在洪山寺前见面。”

“后天一早可以送到。”

“谢谢。请段兄退回旅客的财物,在下领情。”

“兄弟遵命,少陪。”

“段兄请自便。”

不久,段蛟与八爪鱼前来道别。船上留下了两名水贼,在船头插了三枝大香,监督船家扬帆开航,不分昼夜全速下放,沿途毫无耽搁,不但没有水贼骚扰,连巡江的官兵也不加过问。

第二天傍晚,船泊长江关码头。

旅客们这才心头大石落地,前后舱的人纷纷向方士廷道谢,欢天喜地拾缀登岸,方士廷到达埠头的消息,立即不胫而走。

而武昌的黑白道群雄,已在昨晚得到了方士廷到达武昌的消息。原来鱼虎的快舟提前于昨晚赶到,连夜将书信派人送到洪山寺,洪山寺的僧人以为是方士廷派人送来的,所以认为方士廷已经来了。

方士廷最后登岸,船主率领着十余名船夫,捧凤凰似的千思万谢恭送他下船。

两名水贼在后面上岸,岸上早有两名大汉挟了包裹候着,四人跟着他进入西关,方上前招呼。为首的人抢前数步,迎面拦在抱拳施礼,笑道:“小的宁昌,奉老大之命,恭候方爷虎驾。”

他回了礼,笑问:“宁兄,段兄是否有所指教?”

“小的奉命先来,禀告方爷两件事。其一,以方爷的名义致送笑和尚的信,已在昨晚递交洪山寺知客僧;目下城内外江湖人之间,谣言满天飞,笑和尚今早曾经四出邀人助拳,明天有多少人应邀无法侦悉。其二,奉命将程仪一包送上,请方爷查收。”

说完,另一人将一个重甸甸的包裹奉上。

他含笑称谢,伸手入包裹取出两锭十两重的黄金,塞入自己的包裹中,说:“请转告段、荆两兄,多蒙相助,方某深感盛情,容图后报,谢谢,后会有期。”

宁昌大急,惶然道:“老大送呈的包裹,有黄金三百两,与一些衣物,方爷不收下,小的如何回话?”

他呵呵笑;说:“本来兄弟连两锭金子也不能收,只是惟恐段兄嗔怪,不得不意思意思,恰好可给在下济急。宁兄可转告兄弟的意思,这些金银其实也是卖命钱,是你们的血汗,虽则是不义之财,但得来不易,在下受之有愧。请据实上覆,段兄不会责怪你的。再见。”

武昌城内官厅多如牛毛,武官衙门不算,除了楚王府之外,有布政司衙门、武昌府衙门、江夏县衙门,在这一带闹事,准倒霉。

天色尚早,他不进城。武昌他不陌生,附近的名胜区全留过他的足迹。

绕城到了望山门,再沿南湖向东绕,在望山门外的城南大街落脚,迳奔城东的忠孝门。

南湖从城南绕向城东,全长三十里,忠孝门距城不足两里,便是南湖的最北端。南面,是宾阳门,官道可通武昌县。

两门之间,有一条小街,沿湖岸形成城外的另一处市集,南起宾阳门,-北抵忠孝门的广平桥。桥跨南湖,路通洪山,赶不及进城或者想起早赶路的客商,皆在城外这条小街落店。每天清辰城门未开前,这一带十分热闹,从东乡一带村镇运来的蔬菜牲口,皆一早赶来候入城贩卖,鸡犬不宁。

他在桥南的东山客栈落店,城门已闭,天色不早。

店中客人甚多,店前的大灯笼发出暗红色的光芒,客人进进出出,右邻的酒肆中高明满座。

他提着包裹,跨入了店门,柜旁迎上一名中年店伙,欠身含笑招呼道:“客官请进,来晚了些,但还有空铺位,请进。”

“在下要上房。”他信口答。

“哦!有,有。客官请至柜上交待,如果是远到客官,尚请交待一声。”

他到了柜前,向柜内的账房说:“要一间上房,在下岳州来。”

账房翻开账簿,向店伙叫:“西院甲进玄字号单间,领客人前往安顿。”

店伙一怔,说:“师爷,玄字号午间便住进两位堂客……”

“哦!我看错了,是黄字号。”

客栈的房号,进以天干排列,间以干字文列号,但没有天、地两号。黄字号,也就是第二间。

店伙应喏一声,问道:“客官的行李,是否交柜?”

“不用了。”

账房又问:“请问客官尊姓大名?查房时好有个关照。”

“方士廷。”他简捷地答。

“折”一声响,账房的笔无故而坠。

店伙也吃了一惊,目光落在方士廷的脸上,恰好接触到方士廷冷电四射的目光,不由打一冷战,惊然转首他顾。

“你怎么啦?”他向脸上变色的账房间。

账房啊了一声,神魂入穴,手抖索着拾笔,不小心又将帐簿扫落柜下,手忙脚乱地说:“没什么,没什么。小三,快领方客官至上房安顿。快。”

“贵店是否供膳食?”他又问。

“供,供。但客官如需可口的酒菜,须至右邻酒肆中进食。”

“哦!谢谢。”

店伙小三赶忙伸手接过他的包裹,踉跄向后走。

西院共有三进上房,廊下灯光明亮,长凳上由有不少客人在聊天。天气热,不宜早早安睡。

进入客房,店伙挑高油灯,将包裹放在床上,不自然似乎畏缩地问:“方爷是否将酒菜叫来房中……”

“不必了,在下要出去进食。”

“澡堂在后面,方爷请自便。”

“谢谢关照。”

店伙匆匆走了,他先打量四周,墙壁坚实,门窗牢固。一床,一几,一凳,一桌。

门上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银钱各物,贵客自理。灯旁也贴了一张字条:灭烛小心。

店伙送来了一壶茶,一盆水,居然有皂角饼与面巾,颇为周到。

洗漱毕,他出房带上房门,突听到邻房有个女人的娇嫩嗓音说:“小姐,这就走么?”

“唔。”另一人答。

“船家保证夜航安全,明早便可越过黄州。小姐,其实走陆路要自在些,坐船夜间风险太大,到九江水陆两途相差不远,不如走陆路为上。”

“好,走陆路。”

他不再听,举步走了。

玄字号邻房不久房门大开,出来了两位少女。白衣裙,佩剑,各提了一个包裹,看发饰与衣裙,便知是一主一婢。

赫然是云莹姑娘,她带了一位侍女,竟在这种小店投宿。店伙说她们是午间落店的,为何不在城内安顿?

云莹领先而行,一面走一面向侍女低声说:“我们该早些动身的。”

“其实,小姐并不需急于上路……”

“胡说!龙少爷留下话,要我们赶往浙江会合,怎能不赶快些?”

她们到店堂结账,方士廷已经踏入酒肆的店。鬼使神差,双方错过了。

这也是她们洪福齐天,无意中逃过一劫。如果让方士廷撞上,后果堪虑。

酒肆中高朋满座,灯火通明。当方士廷踏入店堂时,所有的目光皆已向他集中。

事先他在客店中通名,利用洗漱的时光,已给对方充裕的时间将消息传出,客栈酒楼是传播消息的最佳处所。

方士廷到武昌寻仇的消息,整整在江湖朋友口中传播了一天,经过有心人的好奇追踪,却毫无发现,这时出现在洪山的道旁客店中,其受人注目的情景可想而知。

店堂中十余付座头皆已客满,他在百十双好奇的目光注视下,走向有首第一张食桌。

那儿,已有六名食客,各自叫来饭菜进食。贩夫走卒食物简单、一小碟菜,一盆大米饭便解决问题,各吃各的互不侵犯,一桌中有六个人已嫌有点拥挤。

“咦!是他,这么年青?”有人在背后低声议论。

“不象嘛!象个少年英俊书生,怎会是江洋大盗?”有人向同伴低声质问。

“老四,你找死,赶快闭上你的狗嘴,以免祸从口出。”另一人惶然低叫。

他走近桌前,向在座的人扫了一眼。

首先是一位中年人开溜,端了自己的一份饭菜,溜到邻桌去了。

接着,其他五个人也惶然而走。

他淡淡一笑,拉张长凳坐下了。

一名酒保已匆匆赶到,慌乱地清理桌面,慌乱地问:“公子爷,请问该……该来些什……什么酒菜?但……但请吩……吩咐。”

“来三四味下酒菜,两壶酒,下饭菜听命送上。”

“是,小……小的这就吩咐下去。”

酒菜刚上妥,门外来了两名青衣大汉,在门旁的一位中年人指点下,大踏步向方士廷的桌旁走来,当面一站,为首的人沉声问:“你叫方士廷?”

“不错。”他冷冷地答,举杯就唇。

大汉取出一面腰牌,亮了亮说:“那就对了,阁下跟我走。”

这两位仁兄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所亮出的腰牌,是巡捕衙门的公人印记。

方士廷淡淡一笑,睥睨着对方问:“在下为何要跟你走?”

“你阁下的案犯了,府官大人要找你谈谈。”

“什么案犯了?”

“这……南昌的案犯了。”

“湖广管到江西,你们管得是否太远了些?你说吧,是什么案,苦主是谁?”

“废话!你到衙门里申诉去。”

“那么,你们未穿官服,有没有提人火签?”

“行文海捕,不需提人火签。”

“如何能证明你们的公人身份?”

“武昌城里城外,谁不知在下五爪鹰常谋的身份?”

方士廷呵呵笑,向壁角一付座头一名老汉招手叫:“老伯,请过来一趟,劳驾。”

老汉放下饭碗,惶然走近问:“公子爷,有……有何贵干?”

“老伯认识这两个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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