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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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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他没杀你?怪!”

“我和令尊打赌,他输了。”

“怎样赌法?”

“赌打出十丈外,我赢了。”

“怎又将你困入洞中?”

“我……我不该说实话,他将要废我的武功。”

老人突然站起,说:“你可会推拿八法,与真气解穴吗?”

“略知一二,但不太精。”

“行,替我解开脊心穴。”

“这……这……”

“这什么?”老人沉声说。

“令尊说你是淫贼,我不能助你。”

“呸!别听他胡说,他最大毛病是自以为是。听信一面之词,我偌大年纪,会是淫贼?

你小小年纪,也信一面之词,将来定然也是个糊涂虫。”

“但我如听你,岂不也是听一面之词吗?”

“有道理,我替自己找麻烦了,好吧!你可以睡到那边角落去,等俟命运的安排。”老人说完,叹口气坐下了。

中原摇摇头,说:“不行!我有大事在身,必须设法逃走。”

“逃走,没有我的相助,你只有乖乖地在这等死。”

“老丈之意?”

“这洞中有暗道,只有我知道开启。”

“……那你为何不逃走?”

“我不愿伤父亲的心,同时我穴道被制,也用不上劲开启暗道机扭。”

“我要去找。”

“你永远找不到,除非你解开我的穴道。”

“真气解穴需时过久,但令尊即将到来,怎行?”

“两臂有多少力道?”

“约六百斤左右。”

“行!先跟我来,由你开启机捩,咱们入到秘道,便算出困了。走!”

中原已无抉择余地.只好点头首肯。

老人手持灯盏,徐徐出洞,示意中原在后跟着,折入正道。

老人用灯在走道后端略一幌动,指着一处石壁说:“推!用全力。”

中原伸双手抵住,用全力猛推。洞壁似有些撼动,但并无异状,他一咬牙,用背抵住,两脚蹬稳后,一声沉喝,全力一顶。

洞壁缓缓后移,速度甚慢。

洞口恰好在这时,发现巨石移动声,显然,洞庭鬼叟正开启洞门,要进洞了。

老人放下灯盏。也在旁伸掌,急声说:“快!用劲。”

中原咬紧牙关,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拼命一撑。

“支戛”一声,沉重的石壁向内滑入五尺,磨擦声尖厉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洞口光线突现,洞庭鬼叟已出现洞口。

老人一脚跨入,顺手将灯带入,指着左臂一个石雕虎头,轻喝道:“用力扳下,不可放手。”

中原真急了,两手扳住石虎头把手,拼命向下一扳。

扳手处的石壁,突然向内滑入,宽约三尺,滑入八尺有余。老人扶着中原贴身站住,任由石壁将两人带入。

先前陷入的石壁,也在同时滑回原位,缓缓将洞口闭上,行将恢复原状。

洞庭鬼叟已闪电般掠到,厉声叫:“哼!你们想逃走。”

可是他晚了半步,石壁已经快闭合了。他用两掌抵住,要往推。

老人伸出一只手,来帮助中原扳住石把手说:“稍等,不必再向下压。”

压力一减,石壁停住了,还留有一条半寸小缝,可以看到外面的洞庭鬼叟,老人用阴森的口音向外叫道:“父亲,我走了,伴了你两年。已算是尽了孝道,我不想死在你的手中,圣人对亲责之事曾经说过:“小杖受,大仗走,免陷亲于不义。我知道,你不止一次动了杀机,我再不走,不但你不义,我更不孝。我最后有几句话,不得不说,那夜游鹰李咏,方是真正的淫贼,他在九江采花作案,我恰好赶到将他赶跑,为了救醒那被辱的女人,我未能立即离开,恰好碰上笑判官那老贼,反而咬我一口。父亲,你不该相信笑判官的话,那王八旦本就不是好东西,名列正道英雄,暗地专干男盗女娼缺德事。你如果不信,他们都没死,你可以打听打听。

“畜生!你倒推得一干二净,我要活剥了你。”

“父亲,你没有机会了,如果你仍然相信笑判官的一面之词,不去寻求真相,我永远不会再见你了。”接着向中原低喝,压下!”

两人同时用力,洞壁闭上了。右面早出现一个三尺宽的石门,里面黑黝黝地,冷风袭骨寒气极浓。

老人先自走入洞中说:“小伙子,向侧板断石把手,或者用拳击毁,谁也无法进洞中了。”

“这样岂不毁了石室?多可惜。”

“该可惜的事多着哩,你能击毁石扳手吗?”

“可以。”

“要快。不然你会被压偏在外。”

中原将手松开,猛地一掌劈出,“叭”地一声脆响,石扳手断裂成百十块。

“轰隆隆隆………”地起了一阵殷雷,石壁“喘”一声反撞而回。中原掌出人暴退,入老人所立的石门中,石门刻立被石壁掩住了。

“跟我来。”老人说,掌灯在前引路。

这是用人工辟砌而成的地下通道,逐步下降冷气愈浓地下潮湿。老人一面走一面说:

“我父亲选择这小岛来关我,可算得回到我自己的家一般,他眼中的杀机瞒不了我,我住的石窟中,还有一处救命所在,所以我忍耐了。这几天情形不对,他有点不安和焦燥,即使你不来,我也会冒险脱身的。”

中原心中说:“你父,还要我杀你呢,你早该冒险的,”但他不能将这些话说出,岔开话题道:“老前辈,今后有何打算?”

“打算?”哼。我要找机会将笑判官的假面具揭穿,要找到夜游鹰剥他的皮。”

不久,前面已看到水渍,老人向右一折,那儿有一个倒还干燥的洞窟,他将灯放下说:

“你先行功,准备使用推拿放法。脊心穴是致命要穴道整条督脉停滞不灵。不必害怕,大胆行动下手,我也用真气相辅。”说完坐下了.中原的修为虽则为期极浅,但推拿八法确是驾轻就熟,便在他身坐后好,默运神功。玄阴真气聚于掌心。静待时机.

“下手。”老人叫:双掌向下一按,一阵滚转。足足费去半个时辰,两人都浑身大汗,老人突叫:“真气引度,助我行动,左脊心右期门,双掌左吸右吐全力运功攻穴。”

一个时辰之后,老人一蹦而起,笑道:“谢谢你小伙子。我父亲的制穴脉法诡异,但他却没想到我也是行家,加上你的功力也不弱,所以尚能解得了。为酬谢你的辛劳,我将鬼影功传你。”

中原站起,摇头苦笑道:“谢谢前辈的好意,但晚辈已拜在我师父门下,不能……”

“呸。我又不是收你为徒,你固执什么?你练的是玄阴真气,当然是玄阴书生的门人.”

“正是。”

“即使你能练得玄明书生的全部绝学,也只配名列武林一流高手而已。却不能出人头地,与特等高手争长短,武林中最重历练二字,一面闯荡江湖增加见闻经验,一面是吸取各门派的绝学。以便取长补短。自辟蹊径。这点常识你竟然不知,岂不可笑?没出息之至。

来,细听我的运动驭神料敌的心决,再授你的步法,然后喂招体验其中奥秘。我只准备一个时辰,能否领会,就全看你的天分和缘份是否有成也要看你自己了。

我将毫不保留地授你。日后你行道江湖,进可以攻,攻则神鬼莫测,手到擒来。退则可以自保,来去自如。飘忽如鬼魅,任意所之。留心了。”

中原天资超人,聪惠绝伦,不仅一学即会,更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老人大喜之余,迟迟不肯遽走,竟多了教一个时辰的招。

在小小的洞窟中,但见无数淡淡的虚影乍显乍没。

终于两人停下了,老人喜悦地笑道:“你的悟性惊人,日后不可限量,好自为之。你如能在内力修为上多下苦功,武林中将添英材。走吧。我们将有三十里水程可赶。你能单身不仗船只到来,自然也可以游完三十里水程的。”

两人向下走,二三十丈下便是入水的洞窟。

两人潜入水中,远出十余丈,眼前已现出光亮,已经脱离洞窟,进入湖水中了。

老人水性惊人,像一条大鱼矢矫飞射。中原也全力以赴紧追不舍。每一次该换气之时,只在水中全行呼出,脸部侧转出水,吸满了气再次下潜避免露出水面。

洞庭鬼叟正在洞中,用铁杖攻击石壁,却不知两人已纵水底走了。

他们登岸处是华容县境,老人指示了前往岳州的道路,然后自行走了。

中原又剩下孤苦零了孤家寡人了,身上除了一袭儒衫和一条短小长裤外,便是光杆子一个躯体一无所有。

他坐在湖边一座村林旁。远眺着不远处的一座村落,心中在思考如何度过难关。在这儿他举目无亲,告贷无门,要想回家那是不可能亦非他所愿的事。

首先,他必须有盘缠,身无半文,寸步难行,他怎能空着肚皮奔走万里?

其次是路引,没有这玩意,弄得不好有惊动官府的可能,没有路引也是寸步难行,性命随时有丢掉的可能哩。

这两种必需的东西,缺一不可。还有,他身上儒衫是好的苏绸,与他的蓬头赤足不相配,落在任何人眼中,都有天大麻烦。

他心中已立定主意,且等到天黑再说,赶夜赶到华容再想办法。城市中人烟辐凑,比较安全些,农村最不易藏匿,随时会有麻烦。因为在事实上来说,他已是官府中列为必捉的“逃丁”和“逸夫”,即使是花子,也必须有路引说明身份。

午后丽日高照,秋风已凉,但太阳晒得身上暖洋洋的,他按下心潮,倚在树干上假寐,他毕竟还是一个孩子,虽然久经磨练,且在心事重重之中,但仍然沉沉睡去。

几里外村落中,有一条小径通向湖滨,穿越已收获了的稻田。在树林东面半里地,到达湖滨再向东折,绕湖而东行。中原在树林中沉睡,睡得正酣。

村中出现了两个人影,一个中年人修长身形,和一个二八芳龄的俏丽少女,正悠然地沿小径走向湖滨。

二人肩上都搁着钓竿,少女多提了个竹制鱼篓,跳跳蹦蹦地在前奔跑,不时停下等待后面的中年人。

中年人有一头黑色的头发,剑眉入鬓,挺直的鼻梁,留着掩口长须不住微笑,穿着一袭青袍,脚踏芒鞋,那飘逸超人的风范和气度,令人一看便知他身份不低,至少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土财主。

少女穿白底紫小花窄团形,同色长裤,穿着青缎子小弓鞋,腰旁挂了一条洁白纱巾儿,迎风飘飘,黑色秀发挽成三丫髻,眉目如画,脸型有五分像中年人,那双亮晶晶的钻石大眼,蕴藏了无穷无尽的智慧和感情,弓形小樱口,笑起来令人神魂颠倒,左颊绽起一个笑涡儿,那神韵真惹人爱煞呢。

别看她跳跳蹦蹦,胸挺腰细像是有点野,但活泼之中,却流露出四分温柔。充满智慧的大眼睛透露出三分温柔与驯顺。

她在前面站住了,扭头向后缓缓而行,姨形态悠闲地中年人噘起红艳小嘴,娇嘀嘀地说:“爹,走快两步好不?慢腾腾地,鱼早跑光了。”

中年人呵呵笑道:“傻丫头,别尽磨人好不好?午后大太阳,非让我出来带你钓鱼,你不想想坐钓到鱼吗?”“谁说钓不到鱼?午后鱼都躲在岸边哩!”

“躲是躲,但却是在睡觉哪,不吃钓饵的,傻丫头!”

“爹,你就是扫兴,午后小鱼躲了,可以钓到大鱼,我要是钓到大鱼,教妈不许你吃,也不替你取酒。”

“呵呵,那可小心我不教你最有用的一手。”

“爹,是在要挟吗?不来啦。”她扭着小腰撒娇。

父女俩没大没小地乱扯直奔湖滨,春光景,这一家子定然不是俗人,家庭不但温暖,而且欣欣向荣!

所谓俗,这有解释,咱们的古代家庭,素重礼义,某某大贤的治家格言,某某对人的家训,洋洋大观,美不胜收,如果你到了一家自命不凡,书读得多而通的家庭中,你瞧吧,精彩之至,鞠躬叩头。

偌大一逢房屋中,听不到一声轻笑,没有稍大声音,一个个道貌岸然,即使是夫妻上床还有一大堆臭规矩。食不言,睡不语,出口成训,赫然是圣贤重生,整座房屋,如果不成为圣堂,就是阴风惨惨的地狱,人生息其间,那活罪真教人难以消受,用上咱们古老的房中,连房累进,窗户窄小,重门叠室,光线少得可怜,生活其间,简直比地狱还要难受,所以有些受不了的人,便假托“自古文士多风流”的藉口,跑到秦楼馆中鬼混,苟处残喘,因为那儿没有地狱气氛,能回复人性。

父女俩到了湖滨,向西一折,进入林中倚水而行,看着走到中原沉睡之处了。

钓鱼,第一禁忌是穿反光强烈的衣衫,其二是高声说话,所以父女俩此时不出一声,悄悄地走动没将中原惊醒。

正走间,中年人将向前水面的眼光,扫向了树林。

“咦,有生人,禁声。”他朝女儿轻叫。

女儿也看一人了,站住啦,中原面朝北倚树沉睡,坐得四平八稳,父女俩只能看到他的以肩,和左右分张的地上双脚。

‘嗲,不像是生人,他打着赤脚。”女儿轻声道。

“傻丫头,你不看他的湿衣,贴肌而似若透明,非绢箔便是丝绸,附近村中可那有这种穿丝绸而坐地的人?”

“爹,去看看。”

“微轻些,先别惊醒他,如果他是歹徒,捉他送官。”

“爹,那多麻烦?赶他走,不许他连累我们便算啦!”

“为父自有主见,走!”

两人毫无声息的步法,徐徐欺近,在中原面前一站,呆住了。

中原睡得正甜,他那俊美无邪的脸蛋,虽沉睡仍然很美,不减丝毫颜色。有些人的睡像极不雅观,牙咧嘴流涎打鼾,使人看了毛骨悚然,但他睡得沉静,呼吸轻柔,脸上肌肉和身体构成恬静的线条,似乎他在梦中微笑!父女俩相对一笑,小姑娘没来由地红颜上颊,大姑娘看着小伙子睡觉,还成何体?

“爹,这是男是女?”她低声问。

中原一身湿漉漉地,一头长发黑黝黝,胡乱挽在头顶,难怪男女不分!

这不是多此一问吗?中原的身体已有成人般伟岸,那又大赤足又不是三寸金莲,怎会是女人?

中年人冲她一笑,也压低声音道:“是个来自永顺安抚司的大脚蛮婆,你敢不敢叫醒他!”

小姑娘轻啐一声,扭头要走。

中年人却俯下身躯,伸手去摇中原的肩膀,手一沾肌体,中原突猛惊醒,本能地收肩闪身,伸手去格!

“咦!少年人,你反应超人,是个练家子。”中年人站直身子,讶然发话。

中原火速站起,向后步步缓退,双手微提,似在戒备,一面低声问:“尊驾意欲为何?”他以为中年人动手擒他哩“少年人,你贵姓?好像不是本地人,由何处来何处去?”

中原一听口气似在盘问,心生警惕,说:“同是江湖人,休问来路。”

“咦!这怎么这般没礼貌?”小姑娘扳着脸说。

中原看了她那只带一分娇嗔的神情,心中一宽,说:“抱歉,小可误会了,认为长者在盘道,失礼之处,尚请包涵。”

“你是从水中上来的?”中年人问。

中原指着只可看以一点模糊小影的鬼岛,说:“小可由那儿来。”

小姑娘突然哼了一声,打断他的话,说:“哼!你是鬼岛来的?不是好人。爹,捉住他。”一面说,一面放下钓竿鱼篓,准备上啦!”

中年人愕然打量了他好半天,面上突现微笑,说:“少年人,你在撒谎。丫头,逮住他。”

小姑娘一声娇叱,身行疾闪,右手倏伸,去抓中原的右手脉门,幽香飘到,出手如电。

中原心中一惊,心说:“好快的手脚。这父女俩不好招惹,我得走。”

五只柔若无骨,极为美好的纤纤玉指,在行将制及中原腕脉的刹那间,中年人急切呼叫:“丫头小心……”

瞬息间,中原一晃肩,人已向左闪开,右手疾翻,反拍对方的肘弯外侧。

小姑娘也不弱,身手够高明,娇躯右旋,沉肘拂掌,再削对方脉门。

两人都快,刹那间,换了一次照面,但见双方的右掌,在对方的肩肘腕之间,闪电似吞吐扭动,指掌并施,身形急剧地窜闪。

在换第三次照面时,中原着破时机,乘她的手向后一带五指后刃,一招“金丝缠腕出了一半之际,突然一翻转,比大拇指突向外弹,“得”一声击中她的掌背。

“哎……”她一声惊叫,收掌退一步。

中原身形如流矢脱弦,向西急逸。

中年人也丢下钓竿,青影一闪,从旁截到,大袖一拂,呵呵一笑道:“少年人,留下啦!”

中原心中一懔,这容光照人的中年人,身法好快,大袖中伸出的手,看来缓慢,其实快极,已光临右肩了。

他立即用上鬼影功,忽然身形倏止,让抓影在身前滑出,反向右飘,从中年人身侧一闪而逝,现学现卖,居然得心应手。

“咦!你真是鬼岛的人?留下!”中年人叫,回身便追。

中原向西北光命,逃得更快。小姑娘挨了一指头,又羞又恼,怎肯干休?一声娇叱,随后猛追。

前面是水田,田中有泥浆。中原不管三七二十一,向田里行。

中年人的轻功,超人一等,一出林绿便已追及,长笑声中手已伸出。

光逃命不是办法,最好的自卫法是放手反击。中原知道该是拼命的时候了,一声叱喝,就是一招“回头望月”,向斜上方出掌,凶猛地连拍三掌。

中年人早有准备,右掌左挥右拨,“叭叭叭”三声脆响,三掌俱解,中原被震退三步,身影一闪仍向西面逸走。

后面小姑娘已到,一声娇叱,迎头截住说:“呸!哪儿走?接着!”

喝声中,左手“手挥五玄,右手云龙现爪”,两招齐出,居然掌风呼呼,暗劲怒涌。

中原心中暗惊,这丫头出招谨慎,不是好惹的主儿,左手寓守于攻,右手却又乘势突进,整个中宫无懈可击,无隙可寻端的霸道之极。

他一咬牙,不由他思索,突向后仰面便倒,双掌一撑地,便向右一滚,滚了一道半弧,身躯已到了姑娘身左,双腿猛绞,快!快得令人难以分辨入影。

“哎……”姑娘一声惊叫,左小腿已被绞住,人向后仰面跌倒,手脚朝天。如果中原用了真力的话,她的左脚完了。

“哎呀!”中年人惊叫着扑到。

可是晚了,中原已经滚到姑娘身边,似乎躺了个并排,双手齐出制住了姑娘,挺身坐起沉叱说道:“站住!不然,怪我无礼。”

中年人凛然止步,中原左手扣住姑娘左肩,右手拇食两指,扣住在她结喉两旁(女人也有结喉穴,但隐而不显。)她仍在叫嚷。

中原胜一沉,厉声说:“闭口!不然的我制你的穴道。”

中年人脸色渐冷,冷冷地说:“放下她,不要惹动了真火。”

中原缓缓站起,将姑娘往上捉,也冷笑道:“在下于死中求活,已经见过不少风浪,你却吓我不倒,我不信你不要你的爱女活命。”

姑娘哼了一声,又说话了:“你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要扶我威胁吗?呸!你该惭愧,还敢在这里大声说话?”

中原俊面一红,嗫嚅着说:“你爹爹厉害以大欺小……”

“你也以男欺……”她也叫,却又叫不下去了,大概知道失言,脸上烧盘儿啦!

“求生乃是人之本能,姑娘休怪在下情急。”中原说。

“男女授受不亲,你好不知礼教,还不放手?”她精神来啦,小伙子的口气软,该她神气。

两人胸背相贴说话,简直像在打情骂俏,太不雅观,有伤风化。中原脸上热辣辣地,但仍硬住头皮说:“你我是敌非友,生死相拼,事非得已,在下顾不了许多,教你爹爹退后十丈,叫!”

“你别想。”她厥着嘴叫。

中原无法奈何她,只好向中年人发话,说:“阁下如不退出十丈外,在下只有拖着令媛走,作怪在下逾礼。”

中年人听了他和女儿的对话,和他脸上的表情,气早消了。泰然地说:“少年人,即使你退出十丈外,光天化日之下,你也难逃出我的掌心。”

中原冷笑道:“尊驾比洞庭鬼叟高明不了多少,在下亦在相距丈内脱身远出十丈外,相距十丈,你无奈我何。”

中年人一怔,说:“咦!你是在鬼岛中逃出来的?”

“正是,在水中逃出来的。”

“哦!我误会了,我还以为你是那老凶魔的爪牙哩。”

小姑娘又说话了:“放开我,你这人手重脚重,最坏不过。”

中原不理她,向中年人说:“前辈可肯放过我吗?”

“如果你不是鬼叟爪牙,我没有理由留你。其实你真是他的人,若要不找我生事,我也用不着撵你。”中原低声向姑娘说:“请恕在下情急,对不起。”

声落,他飘身后退。姑娘倏然转身,一声娇叱,晃身扑上,伸手便抓。

中原飞退丈外,转身飞掠窜入林中。

“丫头,不可鲁莽。”中年人叫。

姑娘站住了,似笑非笑地嚷。

“爹,抓住他,我要和他见个真章。他用腿,不算。”

中年人背着手,慢慢踱向林中,向里叫:“少年人,且等等,咱们聊聊再走不迟。”

“免了,我怕你也就算啦!”中原仍向后急走。

“武林朋友干金一喏,我绝不为难你。”

“咱们没有可说的。”中原固执地答。

“瞧你一身狼狈,需要朋友援手,你该留下,我或可解决你不少困难。”

姑娘却冷冷地说:“爹,你看他那胆小如鼠的模样,怪!他怎敢单闯江湖?真不像个英雄豪杰,倒像个怕死鬼。”

中原不受激,他身形如流矢流空,向东飞侧,他对这父女俩深具戒心,不敢在这儿多事逗留。

“追!爹,休教他走了。”

中年人摇头道:“这是一头羽毛未干的惊弓之鸟,真迫急了,他会拼命的他的身法迅捷,即使能追上,也无法追他,算啦,过两天。我往岳州,可能碰上他的。走!钓鱼去。”

“爹,不钓了。要往岳州,可赶快些。”

“好!丫头,别难过,事实上他比你强得多,内力修为你也望尘莫及,输得不冤枉。这次你找到云栖师太,要她好好传你两手儿,不然你就永远胜不了他。”

中原逃出廿里外,方放下了心,天快黑了,必须找食物充饥,他折了一根树皮,脱衣裤跳入湖中捉了两条鲤鱼,生鱼活嚼填饱肚子再说。

他坐在湖边一座矮林旁,吞了一条鲤鱼再继续另一条,却未留意矮林中有一双凶狠的眼睛紧盯着他。

北面十来丈,是一座小土阜,像一座大坟,长满了茂林,阜下是一丛丛修竹。

在阜顶密林之中,有两个一身绿装的女人身影。正以无限怜惜的眼光,怔怔地注视着他。

那是凤凰夫人的女儿凤珠,和与她同时假份书生拦路的美貌少妇,他们的画舫,距此约有十余里泊在一处湖湾内,在这里是无法看到的。

他们昨晚在南岸打听中原的消息,一无所获,今早方驶向北岸,差点儿要了中原的小命,被废在鬼岛。

在北岸找了一天,直至黄昏仍不忍离去,她们是分途找寻的,天从人愿,终于被她找着了。看了中原的狼狈像,与饥不择食的可怜劲,不禁悲从中来,凤珠以袖掩面,说:“二姨,我们何必使他受苦?爱之反足以害之,如果我们不打扰他,也许他正在官道中欣然就道哪!你瞧他那狼狈像真教人心酸啊!”

二姨也有点怆然,硬着心肠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他便不会平步青云的,定然要饱受折磨,方有大成。你看他虽然在落难之中,但英风未减,宁可打鱼生吞,亦不至村中求食。珠儿,我敢断言,他日后定然有鹏飞的一日,把握住他,别让幸福从掌中飞去。”

“咦,我们去见他。”

“不成,你我如果现身,准将他吓跑。”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找机会接近他,哼!那古楼巡检司的鹰犬要找死了。”

“我们快出去。”风珠急啦!

“不必耽心,他足可应付裕如。”

中原向西面,后面是矮林草,他将鱼吃掉了一半,感到够了,正想将鱼扔掉。

矮林中,缓缓站起一个皂衣人,挂着腰刀,蹑手蹑脚徐徐从后欺近。

中原在醒时,耳目的灵敏度,出奇的锐利,身后树叶微动,他已心生警兆,猛地扔掉残鱼,一蹦而起,倏然转身运动护身,像头负隅之虎。

他一再受迫害,渐渐地心中转变,这时的眼神,已没有先前柔和,剑眉一轩,便待发作。

皂衣人约有四十岁年纪,相貌威猛,目中厉光四射,显非善类,但上装是盘领衫,腰带上挂着锡牌,不会是伏路小贼,更不是江洋大盗。

“糟!这家伙可能是巡检司的人。”中原心中吃惊,自言自语。

他说可能,因对方是皂衣非淡青。但盘领是没错,是公人,腰中锡牌已说明了他的身份。

皂衣人迫近至歹余站住,阴森森地说:“你这家伙鬼鬼祟祟,定然是个歹徒。姓甚名谁?赶快自报来路。”

中原本想走,但也许是他被迫急了,而且天色亦近黄昏,心中大定,脸色一沉,说:

“阁下血口喷人,好没道理。”

大汉火起,怒声说:“小狗!你好大的胆,竟敢教训起太爷来了。我,古楼巡司的郭巡检,奉令在湖滨办案。”

“你是那一村的人?”

“我姓祝,西面祝家村的……”

“呸!见你的鬼!华容且压根就没有祝家村,官司你打定了。”

接着‘哗啦叮当”之声倏扬。他在襟下抖出了锁链,大踏步抢进擒人。

中原不敢动手,巡检官儿最小,从九品,起码官儿,但大权在握,可生死予夺,惹不得。

他向旁一闪说:“且慢!有话要说。”

“谁给你说?跪下就缚。”大汉怒叫,铁链迎头而到。

中原再一闪,“叭”一声将链套拍开,说:“你不讲理……”

“呸!你敢拒捕?反了,理每斤三文钱,你可到城里买。”语声刚落,铁链呼地一声拦腰扫到,劲风呼呼。

中原无名火起,心说:“杀官等于造反,反就反吧!这家伙如果不死,将来行文天下,我将寸步难行。”

铁链扫到,来势凶猛,他急退两步,让链套擦胸而过,手出如电闪,一把抓住了,喝声“撒手吧。”运内力一震,再向身前一带。

“哎……哟……”郭巡检鬼叫,丢了链子,虎口鲜血直流,踉跄站稳,伸手去拔腰刀。

腰刀一出,不啻是他追魂符。中原心中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开始第一次杀入。刀光一闪,他只觉怒火直冲天灵盖,不杀是不行了。

他一声大喝,抡起夺来的铁链信手便抽。

大汉知道遇上了硬对头,想已来不及,也大吼一声,一刀向链条砍去。

“当”一声暴响,大汉被硬生生震得向右一侧,连退五步,方将身形稳住。

“纳命!”

中原怒喝铁练一招“毒龙出洞”迎胸射出。

大汉临危拼命,挫腰抬刀,右足踏进,“玉门拒虎”急向上一抬,左足前滑,想抢进贴身递刀。

“他”疯了心,还想贴身反击,如果对方是枪,这一招他赢定了赌注,只消将枪略为抬起,刀顺杆滑入,必定得心应手。练条是软的,怎能抬?

“铮”一声暴响,火花四溅。

“哎………”倒了一个人,是郭巡检。

铁练尾端被刀一抬,反而更急地向下搭。“毒龙出洞”吐出是点字诀。不会下搭,但被刀用劲一抬,自然地下搭。

郭巡检身手不含糊,了得!他百忙中一偏脑袋,练尾便从右耳旁搭下,右耳首先遭殃,与头分家,接着“噗”一声闷响,击中肩膀。

幸而搭的力道不大,不然右肩完蛋了。

“撒手!”中原叫,链子向后一带。

“挣”一声腰刀堕地,接着链子从下卷出,快逾电光石火,卷住了郭巡检的左小腿,向上一抖。

“救命……”郭巡检狂叫,身躯向后翻飞一转半,“呼”一声背脊着地,跌了个四脚朝天。

中原几乎掠进,链子扬起,便待一下抽出,要了他的老命。

郭巡检跌得七晕八素,只感到筋骨松散,五脏六腹翻腾,魂飞魄散,他拼命撑起上身,吃力地双手撑他,向后挪动沉重的身躯,瞪大着眼。恐怖万状地盯着迫近的中原,拼命大叫:“饶……命……”

中原究竟年纪太小,也没杀过人,看了这家伙的恐怖神色,心中一软,铁链抽不下去了。

“饶了我,下次不敢……”郭巡检恐怖地叫。

中原脸上寒霜渐渐消失,扔掉链子说:“身在公门好修行,你也该体谅小民百姓的痛苦,这种穷凶极恶的所为,有一天你会自取杀身之祸。”

“我饶你一次,别管我的事。我不是为非作歹之入,希望下次咱们笑脸相见。”

说完,向东洒开大步走了,正北是古楼,再北是华容县城,但他根本不知方向,向东沿湖旁小路走。

郭巡检费力地站起,好半响主定下神,盯住中原逐渐去远的背影,直挫钢牙。

小丘林中的二姨,突然轻声说:

“这孩子好大意,他在自找麻烦,放了这狗东西,后患无穷。”

“姨!我们收拾这狗东西,”凤珠说。

“是的,我们必须如此做,非如此做不可。”

“走!”姑娘从旁一闪地即逝。

郭巡检看中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林中,方低头柔着腰背,咬牙切齿地自语道:“小孩杀才,看你能活多久,大爷立即飞骑传信各地,捕你归案。要落在我手中,哼!我活剥了你,不然将我这郭字倒过来写……?”

蓦地,身后传来一阵香风,和一声冷笑,有人说:“用不着倒过来写,你这一辈子没有机会姓郭了,也许下辈子还有可能,只问阎王答不答应。”

他大吃上惊,扭头一看,倒抽一口冷气,身后,并肩站着两个绿衣美姣娥,不仅明丽照人,妙手难描,她们脸上的浓霜杀气,也难以描画,两女的腰带,各悬着一把宝剑,女人带剑,绝不是弱不禁风可以狎玩的主儿。

光天化日,太阳还未落山.她们定然不是女发妖,怎又会平空出现在身后的?

这儿距君山约四十里,正是湘君二女神的近邻,莫不是湘水之神出现了?

他变色而退,大概他为人凶横,不惧鬼神,壮着胆叫:“你们是人是……是神?”他本想说鬼,但改口说神。

二姨冷然一笑,轻启樱唇说:“是神。湘水神。”

“你…你们……”郭巡检骇然大叫。

“我们是召你到水底龙宫的使者。”凤穆笑容。

“分明是人,怎说是神?”郭巡检恼怒地想,但他浑身疼,力道全失,再看两人带了剑,他心中发毛,拔起沉重的双腿,扭头便跑。

“跑错了!该往水里跑,巡检爷。”

发声似在耳畔,人也像就在身旁,香风扑鼻,他知道要糟,临危拼命,扭身一声猛喝,一拳打出。

“卡喳”一声,链子套在脖子,接着“叭”一声响,天灵盖挨了一拳,便人事不省,在世上,永远看不见这位巡检老爷,他身上绑着石块,静静地躺在洞庭湖底。

走了十余里,到一处湖湾,他发现湾中停一艘巨画舫,骇然止步,自语道:“天!她们在这儿,糟!”我得绕道躲开。”

突地,他鼻中嗅入一线幽香,这香熟悉得紧。

他倒抽一口冷气,一锰钢牙,沉声说:“你们像冤鬼缠身,阴魂不散,祝某与你们无冤无仇,死死相迫未免太说不过去吧,要来的终于来了,姓祝的只有和你们拼了,你们上吧?”

他咬牙切齿说完,缓缓回身。

距他身后两丈余,出现了二姨和凤珠,她俩人正脉脉含情地注视着他,并未欺近。

凤珠一触他的目光,朝霞掩住了桃腮,娇羞满脸垂下螓首,下颌几乎要触着酥胸了。

二姨却神色一怔,缓缓发话道:“祝公子,请相信我们对你的一番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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