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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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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孟某日后也可找你算帐。”小姐朝美瑜点点头,意思是教她说。

“寰宇四侣你可知道?”美瑜向贼人问。

“喏!这位小姐是散花仙子的内侄孙女岳秋菡。”

孟大煞吓得浑身一震,突然坐倒在地,好半晌,作声不得,呆若木鸡。孟某听姑娘的后台靠山,直如被五雷轰顶,吓得浑身发软,坐倒在地。

寰宇四侣中,散花仙子岳如霜排行第四,心硬如铁,下手绝不留情,黑道凶魔败类落在她手中,即使有九条命也难逃一死。

她手中的暗器金梅花大如指头,中人必死,因她不出手则已,出则必中要害.未嫁云步逸萧诸葛明之前,她的奶娘伴她行走江湖。奶娘叫顾大娘,下手之辣骇人听闻,含笑杀人,如踏虫蚁,号称天下第一高人。武林中提起顾大娘和散花仙子,端的闻名丧胆,望影心惊,畏之蛇蝎。

孟大煞一听这位姑娘是岳秋菡,是散花仙子的内侄孙女,乖乖!这真像是羊遇上了母大虫,不死亦是侥天之幸,要报仇恐怕今生莫想啦!

姑娘面上仍寒,说:“孟大煞,快滚吧。如果你想要本姑娘请你走,你可打错主意啦,你走是不走?”

孟大煞心胆俱裂,挣扎着爬起慌急的说:“走!走!马上就走!”

他走到柜台前,看乃弟已经断了气,胸前杖孔在缓缓流血,不由一怔,心中大痛,已看出那是竹仗捣穿的伤痕,不用问,定是刚才那小子的杰作。

抱起尸体,大踏步走向店门,在帘子旁徐徐转身,用怨毒的眼神,死盯了两位姑娘一眼,欲言又止,踢开帘子走了。

两位姑娘重新坐下,命心惊胆战的店伙重新泡来一壶茶,平静地坐下,用极低的声交谈,小姐说道:“美瑜,那人的身手你看出师承门派么?”

“不知道,小姐,我惭愧,只留心孟二煞下重手,却没有留意他是怎样出手的。不仅是那份机智也未可及,小姐,他装得真像,我们几乎也走了眼了。”

小姐摇摇说:“美瑜,他不是装,而是不得已的逆来顺受,修养功夫,其中不知包含了多少辛酸啊。无如特殊缘故,谁甘心忍受得了,能打断牙齿和血吞的人毕竟不多。”

美瑜不住点头,眼中泛起奇异的神色,轻声道:“这人年纪不大,人如玉树临风,一袭布衣,掩不住他那绝世风标,难得他在血气方刚的年龄,却已具有这般深沉稳重的修养,小姐,如果不是我们,恐怕他不会挺身而出冒险的,哦……他是否对我们……”

“胡说。”小姐骂他,粉脸没来由地泛起了红晕,又道:“他根本没看清我们,一直低头进食,脸皮薄着哩。他管我们的事,全出于侠义心肠。”

“可惜,不知他姓甚名谁。”美瑜无限婉惜的说。

小姐突然面色一整,急急的说:“哎呀,是他!”

“玉面朱唇,剑眉入鬓,十五岁的大孩子,颊上有隐业酒涡,是他,海文表弟的知交大哥……。”

“你是说:他是祝中原?”

“可能是的,糟,追之不及?”

“小姐,我先去追,你在这儿等主母前来会合。”

“不,追不上了,谁知道他往那儿走?许州方面有表姐和海文,表弟可能会碰上,我们准备妈一到我们便启程急追。”

美瑜低头沉吟,摇头道:“不可能,不会是他。”

“怎么不是他?”小姐问。

“表小姐与姥姥在云梦将人追丢,失踪二月余,这一带群雄毕集,也在搜索他的踪迹,但直到目前为止,音讯全无,突然抄小道远走边塞了。”

“也许是他在这一带稽留,没落入别人眼中也说不定。”

“他万里遥遥出塞寻父,岂能久耽?海文表弟已征得爷爷同意,今后可在江湖历练一年,必要时,可送盟友出塞?他追到这儿与表小姐会合亦已近月,搜遍黄河几个渡口,音讯全无,可能祝公子早就走了。”

“等妈来了,我们再定行止……”

“主母来了”美瑜说,她已听到马蹄声。

两人起身丢下一锭白银,掀帘外出,官道上,正有五匹骏马向这儿折入,小姐抢至栓马桩前解缰亮声叫:“妈,有消息么?”

五匹马上的人全裹在狐裘里,有意掩去身份,先头位马上的人,披风飘飘,只露出一双清澈的大眼,她说:“菡丫头,走,你表姐表弟已盯上了太行山主,可能由老贼那儿得到讯息。”

七匹马狂风也似卷上官道,秋菡与母亲并马当先,一面策马一面问:“妈,你可看到一个身穿皮衣,用风帽掩住口鼻,身背包裹的人么?”

“哦,有这么一个人,就在前面不远,身法快着哩。”“妈,快追,他可能就是祝公子。”

“什么?”母亲讶然问。

姑娘便将店中发生的事说了。

“快。”母亲叫,加上一鞭八匹马像一阵狂风,向前如飞而去。

世间事说巧真巧,人倒霉处处碰壁,中原在店中,但因为二煞太大意,一杖狠击应手而毙,急急逃出店外,冒着寒风如飞而去。

他用全力逃命,远出五六里,首先碰上岳秋菡的母亲五人五骑,他不知对方是敌是友,赶忙避至路旁,等人马越过,便放腿狂奔。

距许州不到十里地,一条小河横在前,阔有十七八丈,初冬水浅,但不能徒涉,一座木桥已垮了,许多工人丁夫正在加紧架设,下游不远处,有一艘小船往来渡客,这是南北往来的大官道,桥断了驿车不通的办法。

中原直奔渡口,突发现渡船刚靠岸,船上牵下三匹位马,牵马的人他不陌生,天!正是太湖神鲛安天龙,倒霉,这次完了。

他心中一慌,扭头撒腿就跑,他不跑,安天龙也就认不出,这一跑,引起安天龙的疑心,突然大喝说:“有点子,追。”

三贼飞身上马,随后狂追。

中原心中暗暗叫苦,心说:“原野茫茫,藏身不易,完了,这老杀狗才厉害得紧。”

未至刀剑加颈,绝不放弃希望,逃命地经验他十分丰富,只好开轻功落荒飞奔。

他向上游逃命,窜高伏低去如飞矢,后面三匹骑蹄声如雷,狂风似地奔来,河岸曲折起伏,马儿有点吃不消,双方距离越拉越远,已经拉至半里外了。

安天龙不知前面逃命的究竟是谁,反正见了自己就跑,不是仇人也是对头,抓住了没错儿。

马儿窜高钻底,自然没有人灵活,无法追及,安天龙胸中火起,他运起千里传音之术向前叫:“好朋友,留步。”

中原一听跑得更快,起降间最少亦有三丈左右。

“站住!不然你将粉身碎骨。”安天龙再叫。中原突向河岸枯草一窜,沿河岸下半涸河床飞奔,如被猎之兔,速度奇快,他在神农穴中逗留两天,功力精进了不少,比往昔又自不同,内力渐进,可以长久支持,跑上三五十里根本不当回事。“朋友,你逃不了的,留下,也许我安天龙饶你不死。”安天龙仍在鬼叫。

前面是一处大河湾,中原暗暗叫苦!如果沿河而走,势将被安天龙抄捷径截住,一切都完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跳水逃命。

“哈哈!好朋友,我说你跑不了。”安天龙也发现了河湾,狂笑着向左急抄。

中原转向水边跑,竟要跳河泅水。

安天龙在马上一面脱衣,一面狂笑说:“好朋友,你跳水吧,我安天龙外号是太湖神鲛,再让你在水中逃了,那还像话。哈哈。”

中原真是上天无路,又不敢入水,光听太湖神鲛四个字,就够吓了一大跳,他怎敢向水中冒险呢?

三匹马一匹走捷径,一匹从后跃上河滩,安天龙从中冲向河岸,三面包围。

中原正要临危拼命,杀一个捞老本,再找机会逃命,站住了。

蓦地,前面十余丈枯草之中,突然吱呀一声,摇出一只尖头小艇,顺水飘下。

艇前,一个身穿两截棉袄裤,打着赤脚的中年渔夫,手摇两只短浆,头戴大笠帽,一面轻摇双浆,一面唱道:“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烟消日没不见人,唉乃一声山水绿,回看天际下中流,崖上无心云相逐。”

中原记意力特强,大叫道:“易前辈,请……”

渔人正是华容渔隐易宣,他也听出了中原的动静,似箭射来,轻叫道:“上,快。”

艇首持篙的正是易姑娘香群,她喜极大叫:“啊!是祝……”

“丫头,噤声。”华容渔隐低喝。

中原飞跃上船,小船立即掉首,水声籁籁,小船似若破空而飞。

“易前辈,岸上那人……”中原想提醒华容渔隐。

华容渔隐用一声朗笑打断了他的话,说:“我知道,他叫太湖神鲛安天龙,水上功夫不作第二人想,十分可怕,但请放心我和他斗船不斗水,而且这儿有朋友接应,别理他。

“谢谢易前辈与易姑娘临危援手之德。”

三匹马跃下河岸,安天龙叫:“舟子,将人留下。”

华容渔隐将船下放,哈哈大笑道:“安天龙,你这条神鲛怎么不下水?哈哈。”

“阁下是谁?”安天龙飞跃下马怒叫。

“哈哈,老爷生长在湖边,不贪利来不好名,姓安的,你这条鲛如果追得我这条船,我的红货是你的,我只好关门大吉,丢船了事。”

“亮万,你是道上同源?”

“这条河上大谷山,下流入颖水,距太湖十万八千里。不同道亦不同源,回去吧,夺下买卖如同杀人父母,咱们留一份交情。”

“狗东西,你可恶,居然在我安天龙面前……”

安天龙一面骂,一面向水边抢,骂声未完,上游枯草中突响起宏亮的微笑,有人叫:

“呵呵,谁到咱们许州来撒野,冲我水龙神而来,看谁水上能耐了得,水底见真。”

直震耳朵,款乃一声,射出一条小船,一人操浆,一个白发老儿身穿青衣水靠,手执龙须刺,站立船首掀须大笑。

下游三五十丈丛草中,也驶出一快艇,艇上也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半百年纪,身材修伟,穿青衣水靠,手执分水刺,站在船首迎风摇摆,敞声大笑叫:“孽龙,见者有份,你忘了我鱼鹏子啦,算我一份。”

水龙神接口道:“哈哈,少不了贤弟你一份,这条河再过两个月要结冰,玩水的遇上冰如同老牛上了树,咱们乘早松松筋骨,瞧,鱼来妙呀。”

“哈哈,妙,真妙。”鱼鹰子也笑。

安天龙确想下水出口怨气,但另一位马上人叫:“天龙兄,算啦,即使毙了这两上老匹夫,也会让点子溜掉,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咱们日后再算。”安天龙想想也对,便向河中叫:“诸位,咱们都是水上朋友,后会有期,今天的帐以后算。”

说完,飞身上马,抱着衣服策马走了,船上的鱼鹰子哈哈狂笑,大叫道:‘姓安的,放你****狗屁,你太爷我一生行侠仗义,从未做贼,你小子怎能血口喷人认朋友?你给我跳下水来,淹死你这个贼王八。”

可是安天龙三人已驱马跃上河岸,狂奔而去。

三条小船折向往上摇,中原喘出一口大气,向易宣父女重新道谢,并向左右两条船上的人抱拳行礼,称谢不已,水龙神哈哈大笑道:“哥儿,如果那家伙下水,咱们实在有点难以应付,嘿,你贵娃?怎会与那宇内闻名的大盗结仇?”

中原抱拳再次行礼,说:“晚辈姓祝,名中原,还没请教诸位老前辈大名,失礼之至。”

“什么?你就是祝中原?是在蛇山点破夜游鹰李咏所设毒谋的祝中原?”

“晚辈正是。”

“哈哈!”水龙神大笑,又道:“这次冒得不冤,正商量寻找你的事,还认为绝望哩!

听到岸上那狗贼用千里之术在鬼叫,知道有好朋友有难,却没想到竟会是你。”

华容渔隐一面操浆一面说:“孽龙,少罗嗦,先到你那鬼窝里歇一上再说。”

“好!快点儿。”

中原却向华容渔隐说:“易前辈,小可恨不得插翅飞抵边塞,可否让小可登岸赶路?”

易香君一直用惊喜交集的目光,含情脉脉的注视着他,她像是换了一个人,比行玩皮刁野的景况截然不同,含笑柔声道:“祝公子,急不在一时,由这儿直至开封府,千万不可乱闯,群魔毕集不可乱闯,都在找你,我爹知道其中详情,会指引公子脱出他们耳目之下。”

华容渔隐也说:“哥儿,别急,老朽会替你安排,请记着欲速则不达五个字,怪!听安天龙的口气,似乎没发现你的身份,为何又穷追不舍?”

中原苦笑道:“晚辈被他们吓破了胆,见了他就跑,他也不问情由便追,双方未正式朝过相哩。”

“哦!难怪,如果你不出声招呼,我也不知是你哩!其实你用不着怕他的,外表真瞧不出是你在这里。”

船上溯两里余,泊在河北一处河滩上,水龙神一跃上岸,紧上船,举手虚礼道:“祝公子,请移玉窝居稍行逗留老朽与易老弟山野之人,如不见弃,愿与公子多亲近。”

中原脸上一红,讪讪的说:“晚辈有幸,自当向诸位老前辈多请教益。”他知道被老家伙用活套住了一时走不掉!

一旁的鱼鹰子接口道:“请吧!公子请放心,我们会指引你的路径,稍事逗留,是值得的。”按中原的行程,是由开封渡过黄河,走京师出井陉关先到太原府,再北下大同。

次日一早,华容渔隐便送中原起程,抄小道回走颖河,再由颖河北上,直送出十里开外。

中原仍是一身打扮,用掩耳蔽着口鼻,两人冒着寒风走,华容渔隐语音低沉,唉:“哥儿,我无法勉强你,你的孝心与毅力,足以感动上苍,小女无福,我不怪你,她伤透了心,我做父亲的心情也够沉重,唉!如果日后有缘,希望你到洞庭湖边看看我们。”

“晚辈如果生还,定然前往拜望前辈。”

“小女今年十六岁,再不替她找婆家,亲友们要说闲话了,所以,我等你两年,希望君丫头有幸能等到你回来,哦!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咱们该分手了,由这儿到均州,沿颖河上溯约有百里左右,不在均州逗留,出登封至孟津渡河,由天井关进入山西泽洲,这条路远了百余里,但安全得多,哥儿,凡事小心在意,多加保重,我祝祷你一路平安,早日重聚天伦……”

老人家的语音有点哽咽,中原也热泪盈眶,他曲膝拜倒,含泪道:“老前辈……伯父,小侄定然多加小心,寻得爹爹即返故乡,再叩谢伯父的恩情,请代小侄向香君姐致意……”

老人家扶起他,怆然的说:“贤侄,走吧!天色不早,祝你平安。”

“伯父珍重……”中原也怆然道别,扭转头急急走了。

华容渔陷目送中原去远,方摇头叹息一声,徐徐转身往回走,经过一座枯林,幽幽地说:“丫头走吧,我们回家去,你妈定在倚闾而望哩!想开些吧,他有他的天地和前程,谁也挽不回天命的,你要明白才好。”

林中走出易姑娘,她仍痴痴的遥望着中原逐渐变小的背影,粉颊上挂满了泪珠,映着朝霞闪亮发光。

这是初冬罕有的好天气,天宇中阴霾散尽西南飞飘,但寒风仍然凛烈。

日上三竿,中原一阵急赶,竟赶到了巢父台,距均州只有十六里了。

均州,也就是日后的禹州,本朝初,将州治阳翟县县省人,后来的神宗皇帝叫“翎钧”:“钧”与“均”字虽不同,但音同,不行,非改不可,便在万历三年四月改为禹州,因为这儿据说是大禹的都城,来头不小,也因为来头不小,城名改来改去改得后人迷昏了头。

这儿只是又区,北岸是丛山,颖河在山下静静地奔流南岸远处。也是丛山,形成一条阔有十余里的河谷,逐渐向西北上行。

这儿没官道,一条羊肠小道依山傍河向上婉蜒,人行走其间,空山寂寂,河水呜咽,好半天不见一个行旅,只可看到河谷原中的一些村寨土围。

巢父台在河边,也成了一个荒土堆。这位传说中的高士,在树上筑巢而居,尧帝让位给他,请他住皇宫,他傻,认为皇宫没有他的树巢舒服,一口回绝,所以舜帝才能接收皇位,据说,江边这个土堆,就是当年巢父饮牛处云云,为了保全古迹,该在河边找一株千年大树,在树上建一个破巢屋,这是巢父的居所,均州定可辟为观光区,富国利民。

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华容渔隐指引中原抄小道是避祸,但却仍未躲过,真是倒霉。

过了巢父台五六里,距均许不过十里地,麻烦来了。

前面半里地,路侧有两间小木屋,背倚山,前面水,木屋系了五匹马,木屋前有一个人,倚在路旁大树杆上打磕睡。

有人,中原不愿惊世骇俗,也不想暴露身形,身形放缓,大踏步前行。

大汉听到脚步声,伸伸懒腰站起了,原来他并没睡着!眯着眼睛,挪了挪单刀,双手叉腰往路中一站。

中原眼尖,一看装束心中大定,心说:“哦!是巡检司的人,不打紧,路引早填好了。”

大汉比中原高出半个头,瞪着一双铜铃眼睛,目迎大踏步而来的祝中原。

“站住!怎么乱闯?好没规矩。”大汉叫。

中原站住了,满脸陪笑长揖行礼说:“将爷你好……”

“当然好,没病没痛,一顿吃十个大馒头外加三碗面,怎么不好,废话!”

中原仍然陪笑问:“请问将爷有何见教?”

“见教?谁教你啦,胡扯八道!脱去掩耳。”大汉气势汹汹,横蛮无理,看样子,他想吃人似的。

中原没生气,问:“将爷有何贵干?”

“贵干?你糊徐啦!看我是干什么的?”大汉一面道,一面拍拍腰牌,又道:“均州巡检司的人,你说是干什么的?”

屋内门没开,突然传出中气充足的语音:“鲍老大,来了什么人?”

“还没查,这小子和我咬文嚼字斗口哩。”鲍老大答。

中原一听“鲍老大”三字,心中生疑,怎么?他们的称呼不像官府中人哩,但也不敢再问,心中暗自警惕,一面留心戒备,一面解下掩耳,现出本来面目。

“晤!有点像。”鲍老大道,向前伸手,又道:“拿路引着。”

中原又是一怔,有点像什么,但他不得不探清楚。

鲍老大接过,先是横着看,再倒过来看,路引上写明了年籍像貌,往来事由与所达地处,上面盖着文官的四方印,有武官的长方印,查验印,看去不像伪造的。

鲍老大一面瞧,也一面嘴咕:“他娘的,这是什么玩意?白纸黑字红印,见鬼!”

他转向门内:“喂!老三,出来!你认识的字多,来查查看。”

间内的老三大概不耐烦,他叫:“问问不就算了?点子不会往这儿来的?”

“像着哩,老三。”鲍老大叫。

“是年青人?”

“正是,大姑娘似的。”

“我来瞧瞧。”

门吱呀一声,出来了另一名凶猛大汉,同样装束,大踏步抢到,伸手抢过路引。

接到路引,老三脸色大变,蓦地抬头,眼中厉光外射,仔细地狠狠打量中原的全身,兴奋地大声问:“你姓祝?名中原?”

鲍老大突然像被踩着尾巴的小狗,怪叫起来,就要向前抢步,老三伸手一拦,将他止住。

中原已看出不对,正色答:“小可正是,有麻烦么?”

老三哈哈一笑,说:“没有麻烦,只是湖广的祝姓,却是少见,少见。”说完,将路引递过。

中原伸手去接,刚接到纸边,突变已生。

老三哈哈狂笑,手一伸,便扣住了中原的脉门。

中原已有防备,丢了路引,手成了一团柔软之物,只一带,便脱出危境。“咦!你果然行。”老三怪叫,反手一掌斜挥,击向中原下部,好快!

中原更快,“手挥五弦”反拨而出,“叭”一声暴响,一双反掌迎个正着,老三退了一步,中原飘退八尺。

“点子到!上!”鲍老大叫银光一闪,他撤下了单刀。

木门砰然一声打开,冲出三个凶大汉,两剑一刀同时出鞘,向路中飞掠,两端一截,堵住了。

中原大惊,杖交右手,沉声问:“诸位,有何麻烦?”

鲍老大狞笑道:“小狗,自然有麻烦。”

“乖乖受缚,免得太爷们多费手脚。”老三叫。

“有道理么?”中原仍往下问。

“哈哈!理三文钱一斤,太爷们乃是太行山主的手下,敝山主乃是夜游鹰的好友,你应该明白了才对。”

中原心中大骇,真糟!目下只有先下手为强,后下手糟殃,横了心闯开生路,打开生死之门。

竹杖一闪,人影突化三个虚影,攻出一招“电闪雷鸣”急攻老三,他内力不够,快则快矣,却没雷声发出,威力大打折扣。

老三大喝一声,不拔刀伸手去夺竹杖,鲍老大也同声虎吼,一招“贴地盘龙”攻向下盘,刀风虎虎,要削中原的双足。

“哎……”老三厉叫,手扣住竹枝,但尖已贯入的他的右肺半尺。

老大只觉力拂过对方足双,怎么不挡手?而且人影已经不见了,怪!是鬼么?同时同伴的厉叫吓了他一大跳,赶快收招,招急砍。

中原一招,连劲拔杖,可是拔不动,老三临死反噬,左手如惊电,快如电光石火,“叭”一声拍中中原右胁,将他直震出丈外。

中原也在这同一刹那间,飞起一腿,也踢中了老三小腹,两人同时后退,但竹杖仍未能拔出,拳击中胁下,他只感到真气一窒,跟前金星乱舞,老三的掌力,端的沉重已极,似可裂石开山,如不是绝招神奇,不就危矣!

老三力竭地后退,嘶声叫:“擒住这……这小……小狗……”

他右手一拨,竹杖离体,一股血箭冲射,喷出五尺外,“咕冬”一声,像倒了座山,翻了两翻蹬蹬退,喷出两口血,呜呼哀哉。

鲍老大那一刀,掠过中原的顶门,带走了顶上头巾,间不容发,危险之极,发结被散,像个女人似的。

中原成了赤手空拳,火速将头发草草挽了,身形未定,一把剑已经攻到后心,剑气嘶嘶,来势极为凶猛。他临危不乱,身形右闪,剑掠左胁而过,在千钧一发间挫身后退,左腿一勾,击中了身后大汉的右足迎面骨。

“滚!”他大吼,一拳击中大汉的背心。

大汉抽空出剑,没想到中原反应太快,一剑落空,迎面骨挨了一记重击,人向前一栽,再换了一掌,便向前飞出丈外,踉跄站稳转身,怒叫道:“这小狗可恶,杀了他!……”猛喷出一口鲜血,咬牙切齿挺剑前冲,形同疯虎。

中原那一掌已用了全力,力道不下三五百斤,竟未能将大汉击倒,心中骇然,一声长啸,他用神奇的鬼影功,从两大汉的中间的空隙中一晃而过,展开飞毛腿,向均州如飞而去。他无法击毙五名大汉,只好逃命,身后胡哨声长鸣,警号传出了。

正走间,前面人影飘飘,五个人影像五头大鹰,沿官道向下急掠,好快!

“小辈休走,留下啦!”最先的人影在叫,声如殷雷,一听便知他的内力十分浑厚,快登堂入室了。

中原心内黯黯叫苦,向右面山林间飞逃,入了山林,他心中稍宽,这一带枯林衰草连天群山起伏,正好隐身逃命。

山下,小道两端的人呐喊着向上赶,声势汹汹,远处,胡哨声远远传来,证明有大批恶贼已接到警讯了。

好一阵追逐,中原慌不择路,往丛山峻岭里钻,急如漏网之鱼。

整个山区中,贼人越聚越多,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警哨声,可说明均州的大批贼人正向这儿急赶而来。

中原躲躲藏藏,不敢露面,在山区中像个老鼠,逐渐向西北移动。

中午过去了,夜幕下垂了,黑暗来临了,夜游鹰一行人正飞骑从郑州赶向新郑,太行山主率人从登封赶向均州。在偃师至河南府的官道上,两个相貌奇丑的小个儿,正在官道上慢慢而行,他们正是在蛇山出现的两个隐身怪物,这时显得有点无精打采。

蓦地,从南面山野间,传来三声隐隐胡哨声,接着又是响了一次,每隔片刻,再响一次。

前面十多里一座村庄里,这时也传出同样的胡哨声,声音凄厉而呜咽,可以及远,振荡在长空里向四面八方传播。

后面数里处,也响起了胡哨声,这附近数百里地,似乎都有这种奇怪地声音。

“姥姥,这是什么声音?”青灰脸色的怪人问。

“那是势力庞大的江湖人,用哨音传递消息,顷刻间可传千里,十分厉害。”面色灰紫的姥姥答道。

“这些是什么人?”

“不知道,走!捉一个来问问。”

姥姥讲完,手一招,两人便向左侧胡哨发出处扑去,等两人扑到,胡哨声恰好在此时停止。

那是官道的一座小山顶,姥姥大概是老江湖,虽听不到哨音,仍向山巅急射。

不错,有人刚向山下走,四个人一双方迎个正着。

四个大汉穿着棉袄,土打扮,像煞当地土著,但一双怪目和凸起的太阳穴瞒不了老江湖,棉袄内裹住的硬家伙。也无法完全遮掩。

四大汉也看见了急射而来的两个怪人,先前那人叫:“咦!有朋友找岔子来了。”

四个人左右一分,拔出内衣刀剑,那人大叫:“合字,道上么?”

姥姥直迫近至丈内,冷笑道:“滚你的合字道上,原来你们是贼人,你们是那条线上的人?快说出来!”

“你凭什么?”大汉怒叫。

姥姥嘿嘿笑,举起右掌说:“看市面上,凭这个。”声落,掌一翻,轻飘飘地向丈外一株海碗大巨树劈去,拿出无声,似无力道。蓦地,怪事突现,巨树向侧一歪,枝叶发出脆响,从高地五尺处折断,如被巨斧所劈。

四大汉脸色一变,同声大吼:“扎手!并肩子上!”

四人挺兵刃正欲上围,姥姥哈哈笑道:“送死么?成全你们,如果我是你,乖乖泻底算了,免得死了太冤。”

“你要我泻什么呢?”大汉脸色死灰地问。

“所知道的全说。”

“你作梦!太爷的命不要也罢,拼了!”

“凭什么,哼!再多也是枉然,像一群无用的东西,派不上用场,那条线上的?说!”

姥姥声色俱厉地问。

大汉打一冷战,本能地退后两步,略一沉吟,说:“落窑太行,当家的姓史。”

“哦!你们太行山一剑三绝的狗爪子,为何传讯?”

“这……这……”

“别怕,说!换你的狗命,不然我老人家不怕污手。”

“是……是……”大汉战抖着说,却说不出所以然。

“是什么?快说!恼得我老人家火起,先用分筋错骨治你,用你们的人心下酒。”

大汉张口结舌,不住后退,向步步迫近的姥姥说:“当家的已把起手下弟兄赶赴南面,因点子已经发现了。”

姥姥和同伴同时一惊,相对注目。

姥姥急问:“南面,在那儿?”

“不知,信号只说南面。”

青灰色怪人接口道:“南面是登封。”

“不是登封,可能是均州”。大汉主动回答。

“点子是谁?何时发现?”青灰色怪人紧张地问。

“祝中原,昨天。”

“啊!果然是他!”青灰色怪人尖叫。

姥姥朝众贼挥手,冷森森地说:“我老人家慈悲,网开一面,快滚!”

四大汉如奉佳音,如闻仙乐,收了刀剑,向山下逃之夭夭,如同丧家之犬。

青灰色怪人低声紧张地说:“姥姥,我们不该放弃追踪史老贼之举,糟了!要不要通知表姨妈一声?”

姥姥往山下走,说:“来不及了,谁知他们目下何在?快!赶往均州。”

两人抄小道向南走,姥姥地头熟,进入了山区,要先赶到登封,迎头截住。

青灰色怪人一面走一面前咕:“小鬼头像个没笼头的野马,偏偏要去盯那鬼人屠,不然也多一个帮手。”

姥姥摇头道:“别怪他,祝公子是他的口盟大哥,人失了踪,群魔四面伺伏,他怎能不急?”

“祝公子也是个小滑头,神出鬼没地,两个多月才在这儿出现,躲得真稳,可累苦了多少人?”

两人展开轻功,像一阵轻烟,好快!

中原在山中慌不择地乱闯。小心地躲避逐渐合围的贼人,这一带荒山范围极广,直抵登封,西北是范围极广的阳城山,五虎岭,岗山,旗山,与及西面的大熊山,因为事实上,他已超过了均州,也越过了北面的密县,到了万山丛中了。

两天两夜,他饥渴交加,终于凭了他的机智,摆脱了贼人的追踪,从西北角突出了重围。可是仍是晚了,一魔头也已经到了。

他到了一座奇峰之下,这是第三天的已牌正。

四面八方全是高山峻岭,拓林衰草,他人地生疏,不知处身何地。在附近,他认为没有人,肚中咕咕叫,口里干得似要裂了,他修为不够,无法抵御饥饿的侵袭,实事上,在惊险重重之中奔东逐北,体力大量消耗,体内水份也蒸发的特别迅速,自然受不了。

首先,他想到了水和食物,举目打量四击,晤!对面山峰下有一处青草地,还没有枯死,定然会是水。

“刷”一声草响。一只野兔从他隐伏处窜过。他手上挟有数段小树枝,准备作为暗器御敌,正好派上了用场。手一扬,树枝闪电似射出野兔“噗”一声跌倒,略一抽搐便已了帐。

树枝恰好穿入肚腹,怎么不死?

他悄然掩出,拾起野兔籍草木掩身,小心翼翼向对面山麓掠去。

果然有山,是山泉,附近的野草由于有水滋润,还没完全枯死,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喝了一肚子水。再盛满水囊,然后着手洗剥野兔。

他不敢生火,虽然身中有火把子,反正吃生物他有经验,没有什么不得了。野兔肉特别鲜美,他吃得津津有味,近五斤重的野兔,被他吃掉了四分之一。最后剩下一条兔腿,他正在吃着,蓦地他停下了心往下沉,暗叫“完了!”

泉水右面,出现一个人的倒影,这人头戴英雄巾,方头大耳,五绺花白长须拂胸,紫底绣金字窄袖箭衣,狮子滚球宽腰带,悬着一把古色斑烂的长剑,正用神光炯炯的大眼睛凝视着他,不是鬼魂出现,是人。

接着左面又映出了一个奇丑的怪物,他那根沉重的紫龙拐特别抢眼,正是六盘人屠。

中原知道完了,这次真的完了。死!他不怕,但他不愿死,也不想死。如何保命?这问题在他脑中立刻像电光一闪而过。

“闯!逃!”这是他的结论。他大吼一声,将兔腿扔出,他本能地想到身后有人,所以朝后投出,同时转身投展开鬼影功往后急射。

“回去!”身后有人大喝。一股凶猛的潜流已经随身袭到,兔腿如被神力所推回头返奔,他身不由已“噗通”一声水花四溅,跌落泉中,兔腿发出一声厉啸,掠过他的顶门,好险!劲风令头皮发冷,恼裂一震。

山泉有三丈方圆,他跌落泉中,用千斤坠下,冷冰冰的泉水没至大腿根。

身后是一个鸡皮鹤发的老乞婆,大眼高鼻,突额阔嘴,一身破衣裳。脏兮兮的。白发像个烂鸡窝,手持一根老山藤叫化杖。

老乞婆那一记左掌,竟把中原震飞出一丈五六,可见功力委实骇人听闻。

中原只觉气血一阵腾翻,头昏脑胀,幸而他已运玄阴真气护身,禁得起内家重掌的打击,总算挨得起。

“咦!”老乞婆叫,鬼眼泛起了惊容。又道:“这小子不等闲,竟能挨得起老身这一掌。”

中原站在水中,怒声吼:“你们是谁?欺侮我一个江湖晚辈,你们好不要脸。”

戴英雄巾的人淡淡一笑,向六盘人屠问:“天成兄,真是这小子?”

“正是他。”六盘人屠点头答。

“唔!好材料。”

“待兄弟活劈了他,以消蛇山被揭之气。”

“不!先拿下他。”戴英雄巾的人泰然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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