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鬼影俱无,静得可怕。www.xiaoxiaocom.com城内,似乎飘起一阵阵淡淡的、似烟又似雾的灰色薄雾,充满神秘妖异的气氛,胆小的人即使没看到那十二个字,也不敢贸然进入自找麻烦,不扭头远离才怪。
健马一近拱门,门吱呀呀自动开启。
小径七弯八折,不时可以看到草木丛中散落的军垒形小砦堡,每一座砦堡型式全同,高度皆在丈二左右,不走近便不易发现,砖石缝中长出野草,甚至走近也不易分辨。假使在夜间,撞上了也不知道是何玩意呢。
逍遥公子是有心人,渐渐看出端倪。
深入三里左右,小径尽头,终于出现房屋,一座外形古,砌砖垒木而成的二进九间,门窗皆小的大院呈现眼前,三名穿青袍的中年人,在院门外迎客。
女人下马向三人行礼,一言不发转身接过逍遥公子的坐骑,向右进入树林,两转折便消失在草木深处。
“在下武清泉。”中间那位面目阴沉的中年人抱拳说:“奉门主之命迎接乔公子。”
“不敢当,在下乔冠华。”逍遥公子礼貌周到,分别向三人行礼:“贵门主宠召,三生有幸。”
“好说好说,请移驾客厅。”
“谢谢,请。”
院子广阔,但没栽花草,满目全是枝呀盘错的老树,树下野草藤萝蔓生,丈宽的砌石小径倒还光亮,人行走其中会发生奇异的响声。
阶上并立着八男女,男左女右,黑头罩,黑宽袍,佩剑,只露出一双闪着精芒的怪眼,只能从身材上与及黑袍开襟方向分辨男女。
两个金童玉女似的清秀男女童,站在门阶上迎客。
“请贵客升阶,门主在厅内候驾。”男女童同声叫。
说得客气,摆出的阵仗就不怎么客气了,假使真可以称为贵客,厅门口该有执事人员相迎。就算一门之主架子大,至少也该派有身份的人迎客。
逍遥公子冷冷一笑,瞥了武清泉一眼。
“乔公子请升阶,在下告退。”武清泉欠身说:“在下是外堂人员,至此止步。”
“贵门的规矩还真多,职掌界限分明。”逍遥公子冷冷地说:“三位请便。”
他昂然登阶,由两童引路踏入大厅。
堂上是神案,相当高大的神龛,有金红色的绣金虎云龙大神缦,掩住了神龛,看不见所供的神主。
大大的神案,供了很多各式各样的神道法器,香烟缭绕,庄严肃穆。
这那能算是大客厅?该算是神殿。
堂下有待客案桌,一看便知可作为供执事人员安坐的议事堂。
一双像貌威严的中年男女,在堂下迎客。两侧,四名年轻黑衣武士,与四名花容月貌的黑衣少女,像是贴身护卫,相当够气派。
“在下慕容卓彦。”中年人含笑抱拳迎客:“乔公子大驾光临,在下深感荣幸。尤其是公子单人独剑夷然莅止,胆气之豪,宇内无出汝右,佩服佩服。”
“慕容门主谬赞,乔冠华不胜惶恐。”逍遥公子也文诌诌地说:“慕容门主信上说得明明白白,限乔某单独前来,而且克期动身,如果拒绝,将派五方揭谛十方功曹,尽摄乔某所有人等的精魂厉魄打入九幽,岂能不克期前来听候指示?”
话说得表面客气,骨子里强硬。
“公子声誉鹊起,气势如日中天,在下的书信如果措辞客气,怎能激阁下盛气而来?
呵呵!”慕容门主大笑:“在下替公子引见,这是拙荆。”
“慕容夫人请恕在下狂妄。”逍遥公子心中微震,感到慕容夫人那双深邃的眼睛,所放射的阴芒委实令人感到不安:“在下并不想盛气而来,但情势不由人,又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乔某无缘无故受到威麟堡恶毒的迫害,掳尽车马金银行囊,已经势难自全,贵门又乘机落井下石,乔某被逼不得不作暴虎凭河的打算。如果言词上多有得罪,尚请贤夫妇谅解。”
“先坐下谈,请坐。”慕容门主客气地肃容就座。
两名侍女自堂后轻盈地奉茶具山堂,按理,逍遥公子身在虎穴,他可以不喝这杯茶,没有人会怪他失礼。
告坐毕客套一番,他喝了半杯侍女奉上的茶。
“门主宠召。在下不敢不来。”他不愿再将时间浪费在客套上,立即言归正传:
“在下并不愚鲁,猜想必定是为了在下与威麟堡的过节,由于在下的坐骑已在贵城,贵门必定与范堡主有深厚的交情了,是非黑白已毋庸在下多说,但不知门主有何指教?”
“乔公子,要说敝门与威麟堡没有交情,当然无人能信,但如说交情深厚,又不尽然。”慕容门主可不想一语道出。
“是吗?”逍遥公子态度渐趋强硬。
“江湖道上,双雄之间,极少有道义之交。”
“确是由衷之言,双雄之间,只有利害的交往。”
“公子明白就好。”
“慕容门主的意思,是与威麟堡联手埋葬乔某了,先礼后兵,保持贵门的声誉,应该的。”
“本门主并不希望做得太绝。”慕容门主终于露出本来面目:“留一分情义,日后好相见。”
“在下听候赐示。”
“范堡主说,山西孙中官的宝石,阎知县的奇珍,都被公子黑吃黑趁火打劫弄走了,公子不否认吧?”
“在下坚决否认。”
“公子当然会否认。”
“对极了。”
“范堡主把公子的车马行囊留在此地,希望本门主与公子情商,大家不伤和气。”
“好事,在下完全同意,不伤和气。”逍遥公子笑笑:“在下出道仅仅四载,声望地位可说刚入流,后生晚辈有此些少成就,得来不易,最忌与实力遍天下的高手名宿结怨自毁前程,不伤和气,在下求之不得。”
“范堡主的要求并不苛,只要求公子与他二一添作五平分那些宝石奇珍,公子有何高见?”
“有。”
“请讲。”
“其一,孙中官与阎知县的宝石奇珍,在下见都没见过,却知道确是威麟堡的人所劫走的,嫁祸给在下瞒不了天下同道的耳目。因此,在下要求他分给在下一半。其二,在下的车马、金银、行囊,必须全部归还,其中包括银票十万零四千两。其三,他如果不归还,在下会到威麟堡找他索取。”
“什么?你那有什么银票?你……”慕容门主忍不住怪叫起来。
“一点也不错,确有十张银票,共银十万零四千两。车上还有黄金一千二百两,白银三千二百两。”
“这里面一定有一个人说谎,而说谎的人一定是你。”慕容门主沉声说:“范堡主一代豪霸,举世同钦……”
“慕容门主,你说我逍遥公子说谎?”逍遥公子倏然变色而起。
“坐下!”慕容门主厉叱:“无礼!”
“你给我听清了。”逍遥公子拒绝坐下:“你是请我来的,不管你信上的用词是否强硬胁迫,那仍然是请,所以我不想放肆无礼。显然双方已经没有什么好谈的了,我只好自己去找范堡主讨公道,告辞。”
“我允许你走你才能走……”
“是吗?”
“不错。”
“哼!想不到离魂门竟是如此毫无风度没有担当。”
“可恶!你……”
“我,别忘了我是你请来的客人。你如果想埋葬我,我在府城的客店等你,再见。”
他抱拳一礼,大踏步离座。
堂下的八男女,迅速列阵拦住去路。
“你走得了吗?”慕容门主怒叫:“说清楚之后,本门主让你走你才能走。”
他徐徐转身,虎目中神光炯炯。
“你太没有风度,也太过份。”他一字一吐:“在下郑重宣告,谁敢向在下动手,后果你要完全负责。慕容门主,不要做蠢事,贵门源远流长,五十年辛勤创下的基业得来非易,创业难守成更难。你如果不在这生死关头制止你的冲动,我会替你在江湖上除名。”
“你好大的狗胆……”
“你这杂种竖起驴耳听清了,你会骂人我也会骂。你知道吗?树大招风,天下间你知道有多少创业的年轻雄心勃勃俊彦,要打倒你们这些名门大派以扬名立万吗?我就是其中的一个,我不主动找你,已经是你离魂门祖师爷庇佑了,你居然主动找上我,岂不是用你的名头来成全我吗?还来得及保全你的基业,阁下。”
慕容门主怒火焚心,正要有所举动,却被乃妻伸手拦住了。
“官人不要冲动。”他的妻子低声说:“不能落人话柄,有损本门威望,让他平安离开再说。”
“送客!”慕容门主按下怒火下令。
八名鬼怪样的男女应声撒阵,退出厅外恭送客人出厅降阶。
隐隐钟声悠扬震汤在林木间,烟雾渐浓。
外堂人员出现,武清泉多带了六名男女,客气地领逍遥公子动身,保持最佳礼貌。
院门外,先前接引的女人,已牵着坐骑相候。但坐骑更换了,不是黄骠,而是肚大腿短的蒙古马,而且仅有一匹。
“恕不远送。”女人递过绳笑问:“路只有一条,公子不会迷路吧?”
“请放心,在下游遍了大半壁江山,就算在贵地不慎迷路,也会找得到正途的。再见,姑娘。”
“再见。”女人含笑退至一旁:“好走。”
“武老兄,谢谢款待。”他上马向送行的人说:“下次见面,将是生死相见,所以希望彼此之间,相见无期各自珍重。”
“老弟,咱们的确相见无期。”武清泉挥手示意:“在下是外堂管事,只负责厅以外院与内的杂务,院门以外,用不看在下管了。好走。”
蹄声得得,沿小径急驰。可是远出里外,路已经看不见了。
灰烟漫天,天地一片混沌,炎阳已经失去热力,抬头但见灰蒙蒙一片死色。
是烟,不是雾,错不了,也许是附近那些庄稼汉,在焚烧杂草腐物,大量的浓烟因为没有风无法吹散,沉积在树林内无法消失,呛得人和马都受不了,几乎到了对面难分面目的程度。
烟是会呛死人的,假使吸入太多的话。
他想赶快离开浓烟笼罩的地方,所以策马飞驰,这一来,他受得了,马可受不了啦!
马同样受不了浓烟的薰呛,猛地一声狂嘶,发起疯来冲入路右的树丛,几乎把他掀落马下。
跳下地拉住了不安的坐骑,突然发现用腰巾掩住口鼻,固然可以减少一些浓烟入肺,却嗅到另一极特殊的异味,三重腰巾也滤不尽这种气息。
“砰!”健马突然倒地,口吐白沫一阵抽搐。
一怔之下,感到头脑一阵昏眩,也呛得实在受不了。
在腰中上撒了一泡尿,顾不了肮脏重新掩住口鼻,昏眩感消减了些。
他眼前一片灰暗,定下神回到路上,向前探索了十余步,这才发现有点不妙。
假使坐骑晚片刻遭殃,连他也要遭殃了。
是一座大型陷坑,宽与路相等,长约丈二,翻板上面布了土,并不精巧,但用来陷在烟中奔驰的人马,威力就惊人了,必定人倒马陷,万无幸理。
“天杀的!”他心中咒骂:“他们在那儿弄来这许多焚烧时,可发如此巨量浓烟的东西。比迷毒雾更霸道可怕,狗养的真不惜工木呢。”
迷香毒雾都有药可解,这种焚烧所发的浓烟可没有解药,唯一可自救的方法是赶快离开,或者盼望老天爷帮忙来上一阵风把烟吹散。
烟通常此空气轻,可是没有风,伏在低处更危险,浓烟在树林草丛中聚积不散,支持不了多久的。
路上危险,可能还有更可怕的机关埋伏。
除了用尿浸腰巾掩口鼻之外,他毫无办法,愈走动需要空气愈多,他不能用轻功狂奔,那会死得更快。
定下心神,他向东北摸索而行,当然无法分辨方向,他只能凭本能,像个瞎子一样徐徐在树木草丛间摸索,尽量减少浪费体力,以最缓慢的吐纳术减少空气的需求量,希望能穿越这浓烟大阵。
最简单的东西,也是最致命的东西,浓烟就是例子,可以大量使用,不像迷香毒雾只能控制极小的空间。
他记得女人所说,漳河在东北十里外。
他不相信浓烟会散布在十里范围,有河就可能有风,有风他就死不了。
胜利永远属于临危镇静的人,假使他漫无目标地乱奔乱窜,决难支持片刻。当他发现烟已经逐渐淡薄时,昏眩恶心感也正加快地减弱,重生的喜悦令他鼓舞,定下心神一步步向烟淡处走去,原已沉重的双脚,也变得有活力了。
但在刚脱离烟阵时,他却昏倒了。
同一期间,廿里外的毛冈口村。
这座小村原来有五六十户人家,这两年有些家破了,有些逃入太行山当强盗去了,有些……总之,剩下的只有卅户左右,而且都是一些老弱人丁,靠原已不足的粮食,加上一些野菜延残喘。
村西史家,本来是大户兼粮绅,农户缴不出粮,粮绅也跟看倒楣,史大爷一急就上了吊,田地因欠粮而充了公,一家子受不了寒,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间,突然全部失了踪,生死下落不明。
唯一留下来的人,是长工头子翟日高。这位翟工头在史家受雇七八年,粗粗壮壮的一个老实单身汉,农暇期间,会冒着大雪到府城找朋友混一段时日,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府城混些什么,反正他的日子过得不好也不坏。
一座大农庄,目前就由他一个人看管,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管的,村子里的人几乎把他给忘了,他本来就是一个平时不受人注意的人。
当这位粗粗壮壮,长了一张实面孔的长工头儿,发现后院天井里出现两个穿劲装的美丽大闺女时,实的面孔出现奇异的阴森表情。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他沉着地问,本能地紧了紧土青市外袄的腰带。
“从上面。”张蕙芳指指屋顶。如果是乡愚,一定误会是从天上下来的。
“你们是……”
“我们花了一个多时辰,辗转打听追查,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这里。这附近的人,都知道你叫翟日高,我们要找的人叫翟阳,难怪找不到。”
“你们找翟阳有何贵干?”
“阁下是翟阳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阁下是阴差翟阳,那就对了,我们要找你。”
“为何?”
“阁下该知道我们的来意。”
“正相反,我一点也不知道,也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不是从天上下来的仙女……”
“我叫小芳,她叫小孤,逍遥公子的侍女。现在,你知道我们的来意了吧?”蕙芳一面说,一面接近至八尺内:“你是阴差,阴司的事你知道,当然也知道阳世各种事故的结果,所以应该知道。”
“所谓阴差,只是欺骗愚夫愚妇的把戏,你能相信?”阴差翟阳一听是逍遥公子的侍女,自然心中有数:“不过,你们找错了人。”
“阁下否认是阴差翟阳?”
“我不否认。问题是,李大妖神的行事与我无关,我与他只是道上的朋友,甚至算不上同道。他学的是障眼法,和一些必须藉工具才能使用的小邪术。而我,却是以修炼来作法的正宗道术。碰上稍高明的人,他就会作法自毙,而我不会,他差得太远。不要来找我,小丫头,你们不够份量,我对小鱼小虾毫无兴趣,你们走吧!”
“不是你派人把我家公子约来了吗?”
“不是我约的,所以找说你们找错了人。”
“那阁下知道是谁约的了。”
“知道,但我不想多管闲事。”
“我请求你说。”
“办不到。”
“我已经无所抉择,你非说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