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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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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蓉看着石子笑。

“怎么了?”

“石子,热诚坦率也许亦是一种手段。”

石子一怔,李蓉的生活经验比她强十倍八倍,这个女孩子不简单,也许,就是因为洞悉世情,才会反朴归真,心甘情愿跟麦志明组织小家庭过平凡日子。

石子叹口气,“我明白了。”

李蓉握住石子的手,“反正你不急找对象,你已决定毕业后试一试自己的实力。”

石子黯然。

“有的人感情道路顺利,有些人则崎岖。”

石子颓然,“你看着我好了,将来除了事业,什么都没有。”

李蓉仰起头哈哈大笑。

石子愕然。

李蓉伸手指着她继续笑,“你倒想!大言不惭。”

石子被她一言道醒,也忍不住笑起来。

年轻真好,碰到这种事还笑得出来。

孩子们自泳池出来,“什么事那么好笑?”

石子连忙用大毛巾裹住两个女孩,“八月中了,月饼都上市了,小心着凉。”

李蓉笑,“你真噜苏。”

孩子们也笑。

写意说:“下午我们在后园搞烧烤,已经邀请了同学来,石子你也参加吧。”

石子答:“我没有时间,我要准备开学。”

李蓉知道石子心情欠佳。

石子步行下山,一直呆呆地移动双腿,不知走了多久,也不觉累,居然走到山脚商场,她坐下歇一会儿,买一个冰淇淋独自坐着慢慢吃完,忽然笑了。

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有几件事是天从人愿,生活大致上过得去已属万幸,石子心头一口气渐渐平复。

她在商场门口乘公路车回家。

淋浴后读报纸,一段新闻触目惊心:“皇家骑警证实,上周四在西门非沙大学宿舍发现的女死者,是香港留学生黄仁美,二十二岁,死因仍在调查中,但警方初步认为,死因无可疑,死者父亲已从香港来加安排其身后事。”

石子放下报纸发呆,如花似玉,不知有什么事看不开。

二十二岁,叫仁美,出生的时候,家里不知多么欢欣,抱在手中,难舍难分,一天喂五六顿,半夜起床悄悄看视,渐渐长大,会走路,会笑,会叫爸妈,悉心栽培,为找学校已经伤足脑筋,终于亭亭玉立,送到外国留学,忽然有一日,校方通知道:“令千金在宿舍自杀身亡,请前来认尸。”

仁美女士在自杀前竟未想到父母感受。

孔碧玉也没有。

石子想法完全不同,她的志愿十分卑微,她一定要好好生活下去。

想到这里,石子心平气和。

电话铃响了。

“石子?我找了你大半日。”是欧阳的声音。

“你现在何处?”

“在你楼下。”

“请上来喝杯啤酒。”

挂了电话立刻去开门。

欧阳手中提着外套,领带解松,神情有点委屈。

一杯冰镇啤酒下去,比较舒服。

拿起石子放下的报纸,读到适才新闻,叹息一句:“为什么要这样惩罚父母?”

石子摊摊手,“任何不如意事其实假以时日都会克服淡忘。”

“你是斗士吗?”

“不,”石子微笑,“一遇事我便蹲下大哭,我只是不甘心放弃,拼命纠缠。”

石子不语,斗室中一片沉默。

欧阳忽然握住石子的手,把脸埋在她手中。

“我有话说。”

石子温和地答:“我洗耳恭听。”

“我以前并不约会女性。”

石子早有准备,说得很有技巧,“大家是朋友,不分男女。”

欧阳十分聪明,一听此言,知道石子有顾忌,改变初衷,再不愿与他有进一步发展。

他不禁落下泪来。

迅速放下石子的手,用手背擦去眼泪,“工作真累。”长叹一声,像完全是因为疲倦的缘故。

石子看着窗外,为什么要冒险成为他第一个约会的女性呢,她照顾自己已经够忙,实在不想添增更大负担,她温婉地说:“我们总是朋友。”

欧阳点头,“我明白。”

“与你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很享受。”

“你没有怀疑吗?”

“我只是觉得你特别体贴,而且,一点也没有越礼之举。”

欧阳苦笑,“你不相信我会为你改过来?”

石子摇摇头,“你要改是因为你自己愿意改,不要为任何人,怕只怕那人会令你失望,你又得打回原形。”

欧阳不出声,过半晌,他告辞了。

出门之际,刚好碰到对面的陈晓新开门出来,看到欧阳,整个人愣住。

待欧阳进了电梯,她才问石子:“那么英俊的男生!”

石子惆怅地答:“是他长得真漂亮。”

“他的职业是什么?”

“律师。”

陈晓新讶异,“那真是要人有人,要才有才。”

“你不用上班?”石子试图改变话题。

失败,陈晓新紧钉着问:“是你的男朋友?”

“不,普通朋友而已。”石子掩上门,不欲多谈。

她长叹一声。

区姑娘邀请她一起去选购礼服。

石子说:“我对时装打扮一无所知。”这是真的。

“你肯帮眼我已经很高兴。”

区姑娘不打算穿纱或是缎子,她只想挑一套喜气洋洋的套装,配双手套即可。

石子很欣赏这个明智之举,她觉得李蓉结婚就该选雪白的大纱裙。

一路在市中心游览橱窗,忽然区姑娘说:“这个好。”

石子一看,连她那样的门外汉看到招牌字样都吓一跳,小心翼翼说:“这个牌子贵不可言。”

区姑娘笑,“一套不要紧。”

推门进去,幸亏店员殷勤招待。

石子在一旁耐心等待区姑娘试穿,心中莞尔,这便叫作陪他人置嫁衣裳。

另一位售货员热心问:“是你妈妈吗?”

石子连忙嘘一声,悄悄答:“是朋友。”

售货员知道造次,不再出声。

区姑娘拎着两套衣服来问:“哪个颜色好?”

石子一指:“大红。”

区姑娘很满意,“就这套红色的好了。”

又顺便配鞋子手袋耳环,付帐之际,要动用两张信用卡。

不知是否由男方出这笔巨款。

区姑娘笑了,“我自己颇有妆奁,不劳别人出手。”那当然,老板娘嘛,其实谁出无所谓,只要高兴即可。

有了一次经验,石子自告奋勇,“李蓉,我陪你去挑婚纱。”

李蓉一怔,“婚纱?不不不,我们打算注册结婚,一切从简。”

大出石子意料,“为什么不铺张一下?”

李蓉笑答:“我不想太过张扬。”

“那我是没有机会做伴娘了。”

“那不是太委屈你了吗,你应当做证婚人。”

“证婚应由老陈担任。”

“我们再商量吧。”

两宗喜事待办当儿,初秋悄悄来临,石子开学了。

回到学校,她松了口气,精神正式有了寄托,再无旁骛。

忽然之间她有点害怕毕业,一旦除却学生身分,不知如何自处,现在再苦,总也还有个目标,毕了业环境若无改进,岂非更惨。

一日放学,发觉麦志明在课室外等她。

石子吓一跳,在无边无涯大的大学校舍里找一个学生谈何容易,可见麦志明是何等逼切要见她。

“什么事?”

麦志明垂头丧气。

“家里有意外?”

“不,是我自己。”

“快做新郎倌了,有什么烦恼?”石子心中疑惑不已。

“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石子带他到树荫坐下,“此地静,你说吧。”

只见他紧握拳头、懊恼得出血,“石子,我在多伦多有朋友,他们说,李蓉曾是一个香港人的情妇。”

石子一怔。

“李蓉从未向我提及此事。”

“这可能是恶毒谣言。”

“不,对方有名有姓,在华人社区相当有名望,”麦志明十分颓丧。

石子讶异,“阿麦,你在外国长大,为何如此狷介,你竟为女友过去计较?”

阿麦一怔,缓缓低下头。

“你那么喜欢她,又已决定结婚,她亦肯一心一意跟你过一辈子,过去之事如烟消逝,闲杂人等说的是非岂用理会,莫为谣言错过良缘。”

麦志明的头越垂越低。

石子没好气,“你过去还少得了女友嘛?难保没有同金发红发的洋女亲密过。”

阿麦的头又渐渐抬起来。

“眼睛要看将来,看过去有何用?过去她不认识你,你又不认识她。”

“我想问个究竟——”

石子斩钉截铁:“不能问,结婚与否,你都无权问及她的过去,人要生存,彼时你又不知她的存在,不能帮她,现在提出来质问于事无补。”

阿麦叹口气。

“要不要这个人随你,请勿要求她解释澄清。”

阿麦看着石子,“你也不会对未婚夫谈及你的过去?”

石子笑了,“我觉得时机到了,自然会说,如不,我的过去,纯是我的私事。”

“结婚不是两位一体了吗?”

石子大笑,“你不是想玩二人三足游戏吧,当然不是!你仍是你,她仍是她,只不过互相爱护扶持而已。”

“石子,做你的伴侣是幸福的。”

石子却十分惆怅,“是吗,为什么我找不到伙伴?”

麦志明站起来。

“且慢,你思想搞通没有?”

阿麦点点头。

“婚期订在什么时候?”

“十一月。”

“在福临门办喜酒?”

“当然。”

“阿麦,不要理会别人说什么,切勿告诉李蓉你曾经来找过我。”

“是,我知道。”

“将来她有什么事瞒你,我来帮你找她算帐。”

“听你口气,像个大姐。”

石子无限唏嘘,“我知道我最终会成为大姐、前辈、导师。”

麦志明笑起来,抬起头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点头说:“这就是大学堂了。”

“来,我们一起走。”

临分手,麦志明说:“石子,真没想到你对李蓉那么好。”

石子嗤一声笑出来,“我对谁好你要细想想。”

“是,你一直关心我。”

回到家,才吁出一口气。

李蓉正在打毛线,石子过去一看,温柔地说:“这一行不对了,赶快拆掉重织。”

李蓉笑,“人生有何错憾若可拆掉重织就好了。”

可惜欧阳乃忠已经不再与石子联络。

九月份区姑娘先在福临门摆喜酒,石子一早去帮忙,站得双腿酸软,笑得牙关僵硬。

区姑娘给了石子一个红封包,叮嘱了许多话。

石子眼睛红红,都听在耳内。

远亲不如近邻,这个道理又一次获得证实。

石子写信给母亲:“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竟也住下来了,说起英语,口音亦与本土人无异,渐渐脱尽乡音,下个月,将把申请表递进去,不日可与母亲团聚……”

母亲来了,自然知道细节。

亲眼目睹李蓉在婚书上签名,石子才松了一口气。

那日在婚姻注册处观礼的亲友甚多,坐在石子身后是两个中年女士,絮絮说是非。

“太漂亮了,水灵灵,没幅相。”

“这种大陆女子,最要紧是找户头办居留拿护照。”

石子刷地一声转过头去看着她俩,笑眯眯说:“两位太太真好兴致,当心舌头生毒疮。”

说是非者忽然遭到那么直接的抢白,顿时呆住,不敢还嘴,半晌,二人搬到别的地方去坐。

石子一直维持着那个笑容,直至礼成。

李蓉搬走了。

石子又得去登广告寻找室友。

天气渐冷,这究竟是北国,很快日短夜长,只得七八个小时太阳,气温很快会降至零下。

在这种时节来到温埠,印象分必定大减。

石子本人却不介意,前年下大雪,她拍了许多雪景照片,寄给亲友观赏。

她披上旧大衣,去何家做客。

王德晶出来招呼她:“四柱在上海,有什么事我可以马上打电话给他。”

“无事无事,王小姐你太客气,我来看看可需帮手。”

“不敢麻烦你,现在孩子们很会照顾自己,我稍为跟一跟就可。”看情形不用闹保姆荒了。

“开学了吧?”

“是,司机已回来销假。”

“那一切已上轨道。”

王德晶笑,“马利返乡,不再续约,新家务助理还在学习,孩子们想念你的上海菜。”

“我的手工十分粗糙。”

“石子你真谦虚,对了,有一件事想请教,我在地库杂物房找到一块铜牌,上面有不易居三字,那是什么意思,你以前可见过这牌?”

石子一愣,马上反问:“不易居?”最好不发表意见。

“是呀,多怪。”

“嗳,是有点奇怪,会不会是谁有感而发,指这个都会不好住?”

“不好住?不会吧,”王德晶笑,“风和日丽,山明水秀,鸟语花香,还有,人情奇佳,物价又相宜,这是个乐园,我都住得不愿走了。”

石子莞尔,由此可知,各人命运不同,各人感受也不一样,王德晶并不觉得什么地方不好住。

她告辞。

“石子等一等。”

王德晶上楼去,半晌下来,手中搭着件大衣。

“石子,你若不嫌弃,我送你一件衣服,我买大了,不合身,搁着也是浪费。”

石子微笑,这是借口,想必是觉得她身上衣服破旧,故慷慨赠衣,一看,样子呢料都十分适合,便大方说:“那我不客气了。”

这时司机接孩子们放学返来,石子与他们寒暄数句。

王德晶吩咐司机:“阿朗,你下班吧,顺带送石子回去。”

如此周到,孩子们总算有福。

没想到年轻的王德晶这样会做人,何四柱的眼光真不赖。生意人多数有此类灵感。

当下石子向司机点点头,“麻烦你了阿朗。”

那司机转过头来,与石子一照脸,呆住了,那么秀丽的面孔!

半晌,他拉开后座车门,“请。”

石子笑,“我坐你旁边得了。”

司机受宠若惊。

途中,他自我介绍:“我叫潘国朗,移民已有六年,未婚,与父母同住,有一弟一妹。”

石子见他自动报上身世,不敢怠慢,微笑地问:“父母还习惯此地生活吗?”

“他们在素里开菜场,种的瓜果蔬菜又大又好,几时来参观?”

“那多好,”石子有点意外,“你不帮家里忙?”

“我妈也时常咕哝,弟妹老挂住读书,我懒,早上起不来,他们被逼请印度籍工人打工,言语不通,辛苦得不得了。”

石子说:“那你得考虑回菜场帮手。”

阿朗搔搔头,“你也那么说?”

石子微笑,“黎明即起,到菜田里看日出呼吸新鲜空气,应是享受呵。”

“我从来没那么想过。”

“一日之计在于晨,我习惯早睡早起,像乡下人。”

“也许,本周末我会到田里去看看。”

石子忽然好奇,“我也想去。”她从来没到过农场。

阿朗大喜,“你肯赏脸?”

“从这里出发,开车到素里要一小时左右,清晨四时好起来了。”

阿朗愁眉苦脸,“我就最怕天未亮起床。”

石子笑。

阿朗看着石子闪亮的眼睛,有美相伴,滋味又大不相同吧,“星期六清晨四点半我在这里等。”

“别迟到。”

“怎么敢。”

石子下车,向他挥挥手。

她把王德晶送的大衣挂起来,洗把脸。

将来势必没有这样用不尽的体力了,这个时候叫她去打老虎她也能追三条街。

这真稀奇,有力气的时候力气多数不值钱,力气有价值之际说不定又没力气了。

听说祖母健康地活到八十三岁,最后一日还写日记,石子希望也有那样的寿命。

自图书馆出来,看到街角有一少女拉小提琴讨钱,她走过去,因为她拉的是《梁祝小提琴协奏曲》。

那少女朝同胞点点头。

石子掏出十块钱放在琴盒里。

女孩朝她点点头。

琴音里没有太多凄酸之感,大概是因为年纪轻,不懂得。

石子把外套拉严一点,走回公寓。

她用微波炉煮了一杯罐头汤,做了三文治,便忙着吃起来,一边翻阅笔记,直到时间差不多,直赴福临门。

老陈发薪水,石子发觉加了两成有多。

她大吃一惊,以前区姑娘加薪水只加五巴仙之类,新老板阔绰得多,由此可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石子焉会出声,多那百多元她荷包不知可多宽爽。

那日招呼客人,她特别落力。

老陈打算大展鸿图,为侍应生做新制服,与新台布配成一套。

石子没有意见,别的同事则说:“千万别是旗袍,穿着旗袍不好走路。”

“这倒是真的,最方便是小围裙与白衬衫。”

老陈很幽默,“我穿裙子不好看。”

石子忍不住搭住老陈的肩膊,“为了你,大家陪你穿小凤仙装。”

大家哄然大笑,以致有客人进来,大感诧异:这间唐人餐馆的侍应为何如此好笑容?

周末,石子拨好闹钟,四时起来,伸一个懒腰,梳洗完毕,做了一个暖壶的可可,往窗外一看,发觉潘国朗已经在楼下等她,看到倩影,朝她招手。

这小子,终于在清晨起床。

石子穿得很暖,背上背包,锁好门,下楼去。

潘国朗朝她点头,“早。”

“没迟到,很好哇。”

潘国朗一味笑,替她开车门。

石子忽然停住脚步,“你昨夜没睡?”

阿潘笑而不答。

被石子猜中了。

坐在车上,石子斟一杯可可给他。

清晨公路上没车,交通畅顺,沿途观景,十分愉快。

“去过美国没有?到了白石,两国边境很近。”

“从没有。”

“想去吗,我载你。”

“有个黄石公园——”

“我陪你去。”

“那要待学校有假期才行。”

阿潘大吃一惊,“你还在读书?你满了十八岁没有?”

他误会她是中学生。

石子开怀大笑,这种误会一向最受女士欢迎。

“你们家在香港就务农?”

“香港哪里还有农田,我们在深圳租地种菜运到香港卖,移了民,重操故业,老父索性买下素里二十亩农地,据说将来像列治文那般改划为住宅地,就真正发财了。”

石子不语,华人一向有办法,到了何处在何处扎根。

“这两边是覆盆子田,你爱吃覆盆子吗,夏天一片浅紫色,很好看。”

“有无花地?”

“看花要到美国贝灵咸,春季那边有郁金香,你喜欢什么花?”

石子怔怔看着窗外,“我们上海人总忘不了桂花与栀子花。”

“我们在素里的家门口有三株老紫藤,是上手业主一早种下的,有手臂粗,初春一串串花蕾挂满树,引来粉蝶无数。”

车子驶入一座大宅,石子真没想到农夫的住宅会那么壮观。

立刻有一对中年夫妇开门出来,见是大儿子一早出现,喜出望外,“阿朗,你怎么来了?”

阿朗忸怩,“我来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这位是石小姐。”

石子连忙说:“伯父伯母,叫我石子得了。”

那潘太太眉开眼笑,上下打量石子,一手拉住,“来,石子,跟我们到田里参观。”

两架车一前一后驶往菜地。

工人正在收割菜蔬,稍后送往订购的销售处。

石子十分感动。

阿潘在一旁解释:“做生畜如鸭鹅则更辛苦肮脏,鱼市场更是一片腥气。”

天渐渐亮了,忽然细雨缠绵。

潘太太说:“阿朗,陪石小姐回家休息。”

“伯母我要回去了。”

“那么快,多玩一会儿嘛,我们家有客房。”

阿潘加一句:“她要回大学上课。”

潘伯母又是一个惊喜,“石小姐是大学生?”

她吩咐工人把各种菜蔬都送上一扎叫石子带回去,那已是满满两大塑胶箱。

“阿朗,替石小姐搬回家,石小姐,有空再来。”

石子点点头。

雨渐渐下得急了。

与潘国朗一人挽着一箱菜上车去。

“请送我回校舍。”

“这些菜——”

石子笑,“当然是送给福临门啦。”

潘国朗恍然大悟,“我给你送去。”

那一日石子的精神特别好,上课特别用心。

回到公寓才觉得累,决定倒在床上小睡片刻,她是一闭眼立刻可以入睡那种人,失眠的奢侈与她无缘,她相信以下真理:吃不下是因为未饿,睡不着是因为不累。

不知睡了多久忽闻电话铃响。

挣扎起来,先看钟,还好,只得五点钟。

电话是李蓉打来的,声音甜滋滋。

石子笑问:“你们在何处?”

“在班芙的露意思湖。”

“好家伙!”

“很牵挂你,找到新房客没有?”

“乏人问津。”

“应该有人呀,开学时分,多少学生急找地方住。”

“再等两日吧,回来记得找我。”

“那当然。”

放下电话,有人敲门。

“谁?”小心门户是独居人第一守则。

“对面的陈晓新。”

石子打开门,只见陈晓新全身艳装,像是要去赴约,“石子,这是我朋友的妹妹,想租地方住,”她把身子让一让,石子看到站在她后面的一个女孩子,“你的室友好似搬走了是不是?”

石子连忙说:“是,是。”

陈晓新说:“我那边已经住了三个人,没空位了。”

“就租我这里好了。”

“那你们谈谈,”陈晓新大喜过望,“玉菁,你同石姐姐慢慢谈。”如卸下包袱,一溜烟走了。

那叫玉菁的女孩子怯怯站在一边,挽着一只行李袋。

石子失声道:“今天刚到?”

她点点头。

“快进来洗把脸喝杯茶慢慢说。”

那女孩如释重负,泪盈于睫。

“玉菁,你那菁字念青还是读精。”

“精,白玉菁。”

“是来读书?”

“是,我来卑诗大学念硕士。”

石子大乐,“什么,居然还是我师姐?失敬失敬。”

白玉菁也乐了,愁眉百结中也笑出来。

“租务条例贴在厨房冰箱上,你去看一看,觉得合理,今日便可以搬进来,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我……想打工。”

“可以替你想办法。”

她终于低下头,落下泪来。

石子温言劝道:“这又是为什么?”

“害怕,彷徨,想家。”

石子答:“我明白。”

“这个地方,究竟好不好住?”

石子一时答不上来,该怎么说呢,唉,“我慢慢告诉你。”

白玉菁忧心忡忡,“如果不易居,我想返回天津。”

“你自天津出来?”

“是。”

“先住下来,日久会习惯,周末,我带你到处逛逛,毕业后如果真的不喜欢,再做打算,这里有许多来自五湖四海的华人,你总会找到朋友。”

白玉菁乖巧地说:“我愿意向你学习。”

石子似笑非笑地答:“我的路不好走。”

当下她登记了新房客的姓名地址护照号码,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已是老大姐了,经验丰富。

“我要去上班了,紧急电话号码写在黑板上,你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我们去逛街。”

明天石子会告诉她,许多有办法的内地子弟,住宅在最名贵的桑那诗区。

石子穿上王德晶送的新大衣,咕哝着天气真的开始冷了,那样华丽曼妙的夏季也会过去。

她抬起头看着天空,轻轻说:碧玉,你看着,我会毕业,白玉菁也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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