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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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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湄很不高兴,“你怎么到现在才来。”

尤律师说:“我已经睡觉,需要更衣。”

爱湄说:“老规矩,明日早上九时,你来保我出去。”

“爱湄,你这脾气要改一改,我不能担保你一世不受检控。”

爱湄不出声。

“终有一次,你会进教养所,那里的日子不好过。”

“我明白。”

“爱湄,你算是天之骄子,要甚么有甚么,不要任性了。”

“你回去吧。”

“你已是警方熟悉人物。”

“尤律师,你说完没有?”

尤律师气结,一抬头,看到角落有一双亮晶晶眼睛。

“这是谁?”

“她叫孙新菊,尤律师,麻烦你找一找她的资料,明朝把她也保出去。”

“甚么?”

“她是我朋友。”

尤律师无奈,“我会同陈督察谈一谈。”

刘爱湄这时间问:“有没有香烟与口香糖?”

尤律师没好气,“没有,你好好待在这里,一早我再来。”

他出去了。

门又一次关上。

新菊这时才嚅嚅说:“谢谢你。”

爱湄坐下来,细细打量她的新朋友。

“你长得很漂亮。”

新菊沉默。

“你统共没有亲人?”

新菊答:“没有了,只有我们母女。”外公外婆才不会认她。

“你在狱中,谁照顾你妈?”

新菊说:“我心像刀刺一般。”

“你出去之后,要好好做人,不是为你自己,是为你母亲。”

新菊答:“我明白了。”

爱湄又哈哈大笑,“你看我多好笑,居然教你做人,我比你失败多了。”

“千万别这样说。”

她们坐在长木凳上聊天,渐渐投机。

“你怕不怕?”

“怕得发抖,像做噩梦。”

爱湄说:“我也怕。”

“你冷不冷?”

“还好,喝了酒,混身发热。”

“你功课怎样?”

“用功时好,不用功时坏,水准差很远。”

新菊说:“我真想回到学校去。”

“我帮你交学费。”

新菊摇头,“你真孩子气,你的生活费来自家庭,他们不会答应。”

“我叫尤律师帮你申请助学金,他知道许多途径,由他出面,无往不利。”

“律师才不会无故出时间出力气做任何事,他们收取昂贵费用。”

爱湄搔头,“唏,我没想到。”

“无论如何谢谢你。”

“你累吗?”

新菊答:“累到极点,但是睡不着。”

“生辰快乐。”

“你也是。”

两个少女,背对背,靠在一起,忽然,两人都觉得有点温暖,渐渐盹着。

陈督察在外边当值,她与同事忙着做文书工作。

她把两个少女的记录打入电脑,嗯地一声,“她们两人同年同月同日生。”

同事一怔,“这么巧合?”

“一个住在南湾独立洋房,一个住虎岩角旧式徙置区。”

“即是说一贫一富。”

“环境相差如云泥别。”

“怎么会同时抓进来?富有家庭应当妥善照顾孩子呀。”

“律师已经来过,说当事人时时醉酒闹事,功课一落千丈,父母不在身边,但拥有大量零用钱,造就这种新一代。”

“啊,社会的错,那穷女孩更加有托辞了。”

陈督察唏嘘,“我小时侯住木屋区,没有自来水,大清早与放了学就得担水喝,母亲是人家帮佣,谁会帮我们做功课?那时也有坏人,可是我与两个弟弟眼观鼻鼻观心,派报纸、做胶花、剪线头赚家用,就这样长大成人,既不怪社会也不怪娘亲。”

“忽然到了这一个世纪,巧立名堂,甚么儿童心理、亲子活动……温室里栽培多少怪胎。”

“偷窃若是为家贫——”

“违法不可以有任何借口。”

“我还以为世上甚么事都与金钱有关。”

“不,其实世上任何事都与金钱无关。”

“咦,天亮了。”

陈督察抬头一看,果然,天已鱼肚白。

她转头看电视监视器,只见那两个少女依偎在一起,平静地睡着。

“可怜。”

陈督察叹口气,“谁说不是,”她收拾一下,“我下班了,子女还等着我做早餐呢。”

“十八孝好母亲。”

她离开了派出所。

两个少女在拘留室醒来。

刹时间回到现实世界,不禁相视苦笑。

两个人都面肿肿,手脚酸麻,这一夜不好过。

刘爱湄走到铁闸边大声叫:“口渴,给水喝,渴死人了。”

有人送饮料进来。

“我的律师来了没有?”

工作人员不去理睬她。

爱湄把水递给新菊。

新菊喝了一口。

这时,拘留所大门打开,尤律师走进来。

爱湄欢呼。

在晨曦下看去,她的化妆已经全部擦到裙子上,纱裙经过一夜折腾,多处撕破,她像个落难公主,冠冕权杖不知落在甚么地方。

尤律师自快餐店买来热腾腾早餐。

“两位请用。”

新菊想:天大事容后处理,吃饱了再算。

两人狼吞虎咽地吃个饱,食物虽然粗糙,可是胜在新鲜。

只听见爱湄问:“我们可以出去了吗?”

“法庭还没有人上班呢,要等到九点。”

“记得把我朋友一起接走。”

尤律师说:“这位是孙小姐?我想与你说几句话。”

新菊走近。

尤律师目光炯炯,打量了她一会,“你昨夜并不与爱湄在一起。”

新菊不出声,一颗心沉了下去,世上好心人并不是那么多。

“但是,我仍然替你办了保释。”

新菊泪盈于睫。

“你运气很好,珠宝店老板了解过事情之后,决定撤消控诉,他没有损失,所以想给你一个机会,你要珍惜,切莫再犯。”

“你出去之后,打算做些甚么?”

老实说,新菊也不知道。

爱湄握住新朋友的说。

“孙小姐,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回到学校去。”

新菊低头,“家境不允许,我要照顾母亲。”

尤律师说:“我会与社会福利署联系,把令堂送到疗养院,并且替你申请助学金。”

新菊轻轻说:“律师先生,你不明白,我连吃饭的钱也没有,家里连肥皂牙膏都已用光。“

这下子连年轻律师都吃惊:没想到一个家竟可以窘到这种地步。

刘爱湄这时咳嗽一声。

尤律师问:“你有话说?“

“过来这一边。“

尤律师与她走到远一点的角落。

爱湄问:“我今季的零用还剩下多少?”

“你想怎么办?”

“送给孙新菊过难关。”

尤律师轻轻问:“几时变得这样好心,几时发觉世上除出刘爱湄还有其他的人?”

爱湄没好气,“你总不忘讽刺我。”

“爱湄,我看着你长大。”

“查一查,还剩多少,给她送去。”

尤律师立刻取出电子手账,看了一下,“爱湄,你也太会花钱,本季只剩万余元。”

“够买笔纸书本没有?”

“也足够付电费水费了。”

“那好,就这么办,见一步走一步,下季再算。”

尤律师问:“你觉得这个新朋友值得帮?”

爱湄笑了,“帮人,有甚么值得与不值得的,我又不要任何回报。”

尤律师有点感动,“你好象长大了。”

“是吗,今天开始,我已经十六岁了。”

“法律上仍然是儿童。”

“这样可怕,仍是儿童?”

“是,你尚未成年。”

爱湄答:“我觉得自己已经三十岁。”

刚巧三十岁的尤律师不禁说:“你们总觉得三十岁是人类寿命的极限。”他很不服气。

这时,警察进来,“尤律师,请到这边签署文件。”

他打开拘留所铁闸,把两名少女放出来。

新菊再世为人,不禁泪流满面。

尤律师办妥手续,把一卷钞票塞到新菊手中。

“我知道你地址,我稍后会来探访。”

新菊恳求:“请别向我母亲说起这件事。”

“你放心,我完全明白,我送你一程。”

爱湄把她拉上车。

到了徙置区附近,新菊下车。

“谢谢你们。”

爱湄只是说:“生辰快乐。”

尤律师把车驶走。

“告诉我,爱湄,你又打算怎样?”

“我?”

“是,你,刘小姐。”

爱湄想一想,“我已没有零用钱,我想我只好乖乖坐家中勤力读书,把功课追回来。”

尤律师大喜过望,只是不露出来。

他说:“生日快乐,爱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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