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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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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司老实不客气说:“林茜,这是你下一季工作次序。”

林茜按住那份文件,“老总,我来告假。”

“什么?”

他像听到晴天霹雳一般。

“我家有事。”

“我找十个人来帮你,你要佣人还是司机,抑或保母秘书?林茜,世上有件最文明的事叫分工,什么事非要林茜安德信在家亲力亲为不可?”

林茜吁出一口气。

“你要再婚!”

林茜好笑,“你听我说。”

“天,你怀孕了,此刻五十岁高龄亦可亲身怀孕。”

“没有这种事,镇静一点,我只欲告假六个月,之后一定归队。”

“听说你打算与彼得复合?”

林茜出示一份医生报告,老总一看,“呀,对不起林茜,我即时批你假期。”

“这是紧要关头。”

“我明白,做父母在这种时刻一定要在子女身边。”

林茜送口气。

“我知道有个名医生李月冬。”

“小英正由她诊治。”

“林茜,你需要帮忙,尽管出声,这里全是你的朋友。”

林茜握手道别。

她送午餐到大学给女儿。

英看见她好不高兴,拖着同学蜜蜜过来。

“蜜蜜,我替你介绍,家母林茜安德信。”

蜜蜜用双手掩住嘴,眼如铜铃。

林茜安德信,她的偶像,所有年轻女性的偶像。

林茜笑,“我是小英妈妈,你好吗。”

蜜蜜团团转,“我的天我的天,我有你的著作,全留家中了,我立刻到书店去买来找你签名。”她乐昏头。

林茜放下午餐盒,“青瓜三文治,清鸡汤,记住,不要喝汽水。”

英点头。

林茜微笑离去。

“她给你送饭?”

“她是我妈妈,她还替我熨衣服呢。”

“为什么到今日才披露?”

“怕你这种影迷呀。”

“她几时采访威廉王子?可否替我索取签名照?”

“我们还欠几篇功课?”

回到家,看见母亲在整理花园。

“妈妈,你今日不用上班?”

“我放假,养好身体再说。”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英张大了嘴。

圣诞、过年、结婚纪念……对她来说,不过是另外一天,工作至上,可能出差在中东、北欧、南亚……只能通一个电话谈几句。

有特别事像子女毕业典礼,她才会赶回来,停几个小时,又赶去办公。

当下林茜说:“岁月不饶人,我想休养一段日子,园子里攀藤玫瑰已有二楼那么高,我都不曾留意。”

她拉起女儿手,抬头欣赏玫瑰。

只见蔷薇架上密密麻麻数千朵粉红色花盛放,蜜蜂热闹地兜着哄哄转,香气扑鼻。

英凝视美景,明年花开之际,她还会在这里吗。

林茜说:“英,我们要做一件要紧事。”

“什么事?”

“我们要寻找你生母。”

英怔住。

扬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有必要吗?”

“有,我们或者需要她帮忙。”

英微笑,“妈是见我有病要把我退回去吗?”

林茜瞪着女儿,“任何时间我都不会接受这种坏品味笑话。”

“对不起妈妈。”

扬推妹妹一下,“你语无伦次。”

扬已把满头卷发编成小辫子,这是非裔人表示奋斗的装束。

英追上去捶他,“拿你出气又怎样。”

林茜说下去:“国家骨髓资料库的亚太捐赠者只占总数百分之七,比例甚低,难以找到亚太裔血癌病人骨髓配对,李氏基金会致力为亚裔病人寻找捐赠者,我已向他们求助,但至少要五个星期才有消息。”

扬急问:“英需要骨髓移植?”

林茜回答:“我们总得及早部署下一步。”

“妈都想到了。”

英垂头不语。

这时她已明白形势恶劣,不禁黯然。

扬说:“我愿意协助寻人。”

“你去读书,电视台有的是人,不必劳驾你。”

英不禁开口:“妈,你想怎么样?”

“我不是同你说了吗,我打算发布你儿时照片,在新闻节目中寻人。”

英吓一大跳,“不,不。”

大家看着她。

“我正接受电疗及化疗,反应良好,毋需成为名人。”

“英,我们必须未雨绸缪。”

扬说:“妈讲得对。”

“不,”英坚持,“请暂时按兵,妈妈智者千虑,我却还没有到那个关口。”

林茜叹口气,她忽然取出香烟来。

英知道妈妈遵医嘱已戒掉香烟,现在又取出烟包,可见精神紧张。

英取过香烟扔到字纸篓去。

林茜抬起头,“这样吧,我暗地派人寻找她。”

英松口气。

林茜站起来,“手术后比较容易累,我去休息一下。”

英正接受治疗,上楼梯需分两次:停一停,休息一分钟,再继续。

她回到卧室,躺床上,感觉凄酸。

扬进来坐在床沿。

英没有转过身去,她背着兄弟。

扬轻轻说:“叫男朋友来陪你可好?”

“我没有男朋友。”

“一个姓刘,一个姓唐。”

“泛泛之交。”

“你也不能立时三刻叫人交心。”

“读莎士比亚给我听。”

“全集?”

“读汉姆列特著名独白,从生存或否开始。”

“我读喜剧仲夏夜之梦吧。”

“不,我不喜闹剧。”

“终于闹意气了。”

英转过身来,“如果我的男朋友像你就好了。”

扬笑,“许多姐妹都那样说,到了佛洛依德派手里,必有一番见解。”

“你强壮、独立、公正、英俊、风趣、活泼……他们都比不上你。”

“真的,”扬很欢喜,“真有那么好?”

“甲级男生。”

“小妹都那样看兄长。”

英握着他的手,放到腮下。

“为什么不让妈在电视上呼吁?”

“我怕。”

“怕什么,怕见生母,抑或怕一夜成名?”

“两样都怕。”。

扬说:“我不怪你,换了是我,我也害怕。”

“扬,你一直了解我。”

“可怜的小英。”

“这是遗传病,也许我生母已不在人间。”

“我们很快会知道。”

英闭上双眼,扬让她休息。

他自卧室出来,正好看到璜妮达收拾换下的床单。

她让他看枕头套,布套上有一丛丛黑发。

璜妮达喃喃说:“很快会掉光。”

扬安慰她:“会长回来。”

“小英算得坚强,我有个亲戚,天天哭着呕吐,唉,人生至多磨难,世上根本没有快乐的人。”

扬却说:“帮英打赢这一仗,我们全家是快乐人。”

“扬,自小你充满乐观活力。”

“我自林茜妈处学习。”

“耶稣保佑你们。”

第二天,英照常上课。

蜜蜜把做妥功课递给她。

“写得这么快?”

“在互联网上购买,价廉物美,百元一篇。”

“讲师有记录。”

“才不会,专人特别撰写,度身定做,决不重复。”

“都这样说,可是名嫒在舞会上,晚服还是会相撞。”

“嘘,老师来了。”

那日小息,忽然有人指向她:“英安德信,有人找你。”

谁找她?英抬头。

英看到一个面熟的中年太太走近。

那位女士很客气地问:“英小姐?”

英一时不方便分辩,“是哪一位?”

“英小姐忘记我了,我姓刘,是惠言同惠心的妈妈。”

“呵,是刘太太,有何贵干?”

她微笑,“上次你把婆婆送回来,我家感激不尽。”

英看着她,她来学校,不是为了这个吧。

婆婆已是往事。

刘太太说:“英小姐,我们找个地方谈谈。”

英把伯母带到园子一角坐下。

“婆婆好吗?”

“不好也不坏,谢谢你关心,人老了就是那样子。”

“那么,刘太太找我是为什么?”

她忽然问:“英小姐,你身体不好?”

英很爽快,“我患急性血癌。”

刘伯母耸然动容,“果然。”

英仍然不明白,“你来看我?”

“是,呃,英小姐,你是好心人,吉人天相……”

“刘太太,你有话尽管直接说。”

她吸一口气,“英小姐,惠言是我唯一儿子——”

英忽然明白了。

她不禁笑起来,不待刘太太讲完,便说:“你放心,刘太太,惠言君与我,不过是普通朋友,绝不会有什么发展,你若不安,我可以从此与他断绝来往。”

刘伯母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容易,不禁怔住,随即又庆幸不已。

“谢谢你,英小姐。”她好比皇恩大赦。

“不必客气。”

这时一个少女气喘喘赶近,英记得她是刘惠心。

“妈,你说些什么?”她顿足。

刘太太一把拉起女儿,“我们走吧。”

惠心被母亲拉着走了几步,忽然甩掉母亲的手又向英走来。

“英,对不起。”

英心平气和,“没关系。”

“家母蛮不讲理——”

英微笑,“或许,但她是你母亲:十月怀胎、眠干睡湿,我只是一个陌生人,记住,帮亲别帮理,去,你妈妈等你。”

刘惠心怔住,过片刻她明白了,她说:“谢谢你,英。”

她跑过去,与母亲一起离去。

英沉默。

同刘惠言那样的人绝交有什么损失呢,乐得做一个通情达理的好女孩。

英想站起来,忽然觉得双腿颤抖乏力,又跌坐在长凳上,她不服输,摇摇摆摆又再站起来。

这时有一双强壮的手臂扶住她,“当心。”

那人背着光,英一时看不清他的容颜,只见他头顶上一圈光,像下凡的天使。

英眼前有金星,那人取过身边水壶,“来,喝一口。”

英就着他手喝两口,原来是香甜的冰冻柠檬茶。

“我载你去校医处。”

英点点头。

他有一辆脚踏车,把英放在座位上,他坐她身后,飞快把她送到校医室。

看护出来,“英安德信,你没事吧。”关注之情毕露。

英微笑,“我肚饿而已。”

奇怪,朋友要与她决绝,陌生人却接载她。

一转头,那陌生人已经离去。

“他是谁?”

“不知道是哪位好心同学,多大有数千名同学呢。”

“他是华裔?”

“我没留意,肯定是亚裔,但亚细亚那么庞大。”

看护替她量脉搏。

“你没事,英,喝杯可可,吃两块饼干,躺一会。”

幼时,林茜妈教她看地图:“英,看,世界多大,我们眼光放远些,这是亚细亚洲,中国有著名的黄河与扬子江,这是印度,恒河与印度河,注意文明起源地都有河流平原,为什么?人们要吃要喝呀,没有温饱,何来文化……”

一只手放到她额角上。

“扬,你来了。”

“我来接你回家。”

“为了我,你们都不用做别的事了。”英歉意。

扬愉快的说:“是呀,我们乘机躲懒。”

他背起她就走。

赫辛在停车场等他。

“今早出门还好好地,此刻可是怎么了?”

“我受了刺激。”

“有人向你求婚?”

“不是王子身份,故大感失望。”

“你选错大学,这是民主国家,没有贵族。”

扬让妹妹先上车。

赫辛漆黑忧虑的脸上总算露出一丝安慰。

英说:“赫辛,我只是肚饿。”

像璜妮达一样,赫辛不知在安宅做了多久。

那天晚上,英拾起笔记这样写——

“我已不能过正常生活,很容易疲倦,全身乏力,像七八十岁老人。

“这一套药,叫做红魔鬼,形容它的霸道。

“自发病至今,感觉像是好端端在路上走,忽然有一吨砖块自天上落下,掷中我头顶,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死我。

“忽然依恋身边每个人每件事,特别是扬,我们心灵相通,自幼一起长大,无话不说,虽然,小时候一生气,会叫他滚回非洲去,而他,曾经在后园掘地洞,妈问他干什么挖一个深坑,他答……‘送小英回中国。’

“害怕吗,我已累得不去思想。”

李医生在傍晚来过。

她说:“上次点算红血球数字是三百,那算不错。”

林茜静静看着医生。

“我即刻安排小英入院。”

英已入睡,没有听到。

他们一家三口走进书房。

彼得问:“到孤儿院打听过没有?”

林茜答:“孤儿院已被政府接收,改为危机儿童宿舍,记录全部电脑化,但是十年前的文字档案,仍锁在地库。”

扬说:“我去翻阅。”

“那是颇为艰巨的工作,我想聘请私家侦探,他们工作有个程序,比我们快捷。”

“先让我去。”

林茜点点头。

第二天一早扬与负责人联络。

那位女士这样说:“一切记录保密,并非公开资料。”

“我想查阅本身资料。”

“你是领养儿?”

扬点头。

负责人给他一大叠表格,“你填妥了交还,我们会回复你,此刻政府对领养资料已经放宽,你不会失望。”

扬着急,“我不能到地库亲手翻阅?”

“年轻人,图书馆在隔壁。”

扬只得把表格带回家。

下午,林茜说:“我已托人查过,小英是名弃婴,完全没有记录:凌晨,警察发现路边有一可疑包裹发出呜咽之声,过去一看,发觉是一幼婴。”

扬大惊,“一只野狗便可以吞噬她!”。

林茜出示剪报影印本,“这是当天新闻。”

彼得轻轻读出:“弃婴已被医院护理人员命名五月,多人意图领养……”

扬抬起头,不知说什么好。“扬,你可想知道你的身世?”

“不。”

林茜答:“好,我不勉强你。”

“我有点事出去。”

他高大身型走向门口。

林茜叫住他:“儿子。”

扬转过头来,“妈妈。”

林茜拥抱他,“喂你,不得沮丧。”

“是妈妈。”

林茜摸了摸他满头俗称裸麦田的小辫子,“我是家中唯一获准放肆的人。”

“是,太太。”

彼得也笑了,“我约了人去安大略湖飞线钓鱼,你也来吧,到湖畔冥思静心。”

“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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