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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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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司机赫辛回来说:“太太要毛巾浴衣。www.xiaoxiaocom.com”

璜妮达立刻去拿。

英到蜜蜜家去。

已全盘西化的她却在房中点檀香。

那股异香有宁神功效。

渐渐小英眼皮沉重。

蜜蜜把新写的功课读给她听,英无心装载,盹着了。

蜜蜜在一角静静与男友通电话。

英在梦中仿佛听见有人对话。

“我已不再爱你,为着双方前途,最好分手,各走各路。”

“我已怀孕三月。”

“有许多解决方法,你可自由断定,再见。”

“我们可以一起克服。”

“你知我从未打算与你结婚。”

这时蜜蜜忽然叫她:“英,司机来接你。”

英睁开双眼,发呆,不出声。

清晨璜妮达起来做早餐,三人都故意表现得轻松,食不下咽也把煎蛋肉肠塞下,像石头似坐在胃里。

出发往医院时也都若无其事。

林茜看到他们,“哎,都来了,家里谁看门?”

“司机赫辛。”

米医生来做最后准备。

家属吻别二人。

璜妮达不住祷告:“耶稣与你们一起。”

他们到会客室静心等候,一边玩扑克牌。

璜妮达牌术奇精,杀得两兄妹片甲不留,她一边赢,一边担心东家频抹眼泪。

三人都极其耐心等候,一时手牵手祷告。

一小时后看护出来,“安德信家?向你们汇报手术情况:已成功采取彼得半叶肝脏,预备移植。”

大家松口气。

“正替彼得缝合。”

“谢谢你。”

“应该的。”

“妥善的开始,已是成功的一半。”

大家精神为之一振。

手术下半场亦进行得非常顺利,米医生亲自出来说:“新鲜肝脏即时开始运作,一年后两人的肝脏都会长到原先大小,一物二用。”

璜妮达满面眼泪。

她说:“我回家去替你们准备晚饭,赫辛在楼下等消息呢。”

她匆匆忙忙离去。

米医生说:“你们可跟我来看父母,请换上袍子。”

英一站起,才发觉已坐得腿部麻痹,希望下一次到医院来是为着生孪生儿。

呵,生儿育女。

只听得医生说:“这边。”

兄妹穿上消毒罩衫。

彼得与林茜两张床并排一起。

彼得先醒,已睁开眼睛,看到子女,向他们微笑。

医生看看林茜,“喂,醒醒,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林茜喃喃答:“林茜安德信,今年廿八岁。”

英与扬笑得挤出眼泪。

米医生也笑,“手术成功。”

他们脱下袍子回家去。

在车上扬说:“老妈今年五十一岁了。”

“她是一颗钻石,哪分年岁。”

“讲得好,钻石只讲颜色重量切割,哪计年份。”

“掘出打磨之前都亿万年了。”

“妈在三十二岁领养我,那时她已名成利就。”

扬赞道:“她真正能干,我到了三十,恐怕还会住家中。”

英微笑,“我恐怕会把丈夫子女也带回家中吃白饭。”

“我们这一代是怎么了?”

“也许,人浮于事,竞争太过激烈。”

“不,英,几十年前,女性连职位都没有,需要她们自创,重视工作者时时被揶揄是女强人。”

英说:“听妈讲,那时,最反对女性能力独立的人,是上一辈家禽般生活的女性,她们害怕比较,故此描黑事业女性,把她们当成洪水猛兽:不羁、荒唐、妄想同男人平起平坐,专勾引人家丈夫……”

“妈没同我说起这些。”

“你是儿子,这些与你不相干。”

“这样说来,她一层层打上去的江山,直至今日。”

“彼时,职业女性亦是少数族裔。”

到了家,兄妹取出啤酒对喝。

“敬爸妈。”

“祝他们起码看到我女儿生女儿。”

“讲得好。”

两人一口气喝光半打啤酒。

璜妮达捧出墨西哥海龙皇汤。

扬说:“一起坐下,你也喝一杯。”

璜妮达问:“你说,他俩可会复合?”

扬摇头。

“经过这样大事,还不能彼此谅解?”

英说:“他们互相关怀,是最好朋友。”

璜妮达急问:“夫妻不就是良朋知己吗?”

扬说:“我吃饱了,我要上楼工作。”

英微笑,“璜,别急。”

璜妮达叹口气,默默收拾桌子。

英回到楼上,累极倒床上入睡。

第二早上学前,璜妮达对她说:“首府华盛顿有一位区医生找你。”

咦,米医生没同他朋友联络?

“我先去看爸妈,再到学校。”

“扬半夜出去了,有女友接他。”

英微笑,“什么肤色?”

“白人,我并不乐观。”

璜是最佳时事评论员。

“许多黑人一旦成功便努力学做白人:娶白女,住白区,搽白面孔,拉直头发,希望扬不要那样笨。”

“璜你太担忧了。”

英笑着出门,一向以来,兄妹交友完全自由,可是也没有学坏,两人都不烟不酒,英从不在外过夜,事实上她根本不爱外孵,在校人称alfa

geek,即头号书呆子。

这样脾性,是像生母吗?

没有时间细想了,她到医院换上袍子走进病房。

真是奇妙,彼得与林茜两人经过那样开膛大手术,不但生还而且谈笑自若。

米医生妙手回春。

林茜说:“从此欠彼得一个人情债。”

彼得说:“我的细胞不知会否影响你性情。”

林茜笑,“必然是坏影响,越来越疲懒。”

“或者你会减缓脚步。”

“电视台问我几时可出发与约旦王谈谈。”

“年轻的约旦王鸭都拉有一半法国血统,他有一双蓝眼,讲纯正英语。”

“约旦地位尴尬……”

英放心了。

他俩已完全安全。

英回学校上课。

璜妮达找她:“美国区医生急找,嘱你覆电。”

“明白。”

正在上课,怎样覆电?

等到放学,她拨到区医生号码,看护一听到她名字,立刻说:“我立刻替你接区医生。”。

区医生的声音马上传来:“英安德信?”

英笑,“区医生,家母已成功做妥移植手术。”

“英,我已经知道好消息。”

“那你找我有何贵干?”

“英,我昨日翻阅你的检验报告,觉得异样,把你上次血液样本再测试了一次。”

英问:“发现什么?”

“英,你患急性血癌,因遗传因子不能生产正常红白血球数字,成年病发,叫做法孔尼症。”

英一时领悟不过来,“什么?”

“英,尽速联络专科医生,这次你好心有好报,若非救母心切,你不会无故捐样本做测试,即时就医,一定来得及。”

英对这个讯息仍然不予接收,觉得电话那一边的区医生似拨错号码。

“区医生,我是加拿大多伦多的英安德信。”

“英,我请米医生立刻与你联络,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学校。”

“请即时回家。”

这个时候,英忽然挂断电话。

的确是找她。

英拨电话找赫辛,“请载我返家,我身体不舒服。”

赫辛答:“十分钟到,小英,你先到图书馆坐下。”

片刻,扬的电话也到了,“英,什么事?”

英脸上已无血色,“女性周期病。”

“你自己当心。”

那么多人关心她,死不了。

小英深深吸口气。

区医生,没有找错人,她身上有着严重遗传病。

她还年轻,背着病躯,永远不能做一个正常的人了。

赫辛将车驶到,小英上车。

司机把英带回家中。

米医生比她先到,已在会客室等她。

他一步趋前,握住英的手,反客为主,“坐下慢慢说,喝杯水。”

英坐下不出声。

区医生要找的人真是她。

“英,我认为暂时毋需把这件事告诉你父母,你说呢?”

英点点头。

“待他们出院再说可好?”

英又点头。

米医生松口气,“小英,这并非不能医治的病,今日医学有极大突破,可以迅速控制扩散,我建议你即刻开始治疗,我推荐本省李月冬医生。”

门口出现一个身形。

他大声问:“米医生,你在说什么?”

是扬回来了。

一直垂头不语看着自己双手的英站起来走到兄弟身边,扬紧紧拥抱她。

当年读小三,白种男孩小息围住英取笑,她无法解困,次次痛哭,一日扬来接她放学,她也这样奔近他。

之后发生的事叫英明白亲情重要。

扬走到那些小孩面前,张开手指,拨动,示意叫他们走近。

那班顽童见黑人比他们高大许多,已经心怯,其中一个为着面子,勉强走近两步。

扬冷不防伸出腿去,-他,那男孩重重摔到沙地,膝上皮肉受创,痛得哭叫。

扬还说:“咦,走路这样不小心。”

他带着英从容离去。

不知怎地,英忽然想起这件琐事。

只见扬已在医生处了解到事实,他额角冒汗,五官扭曲痛苦,像腰间中箭。

他跌坐在椅子上。

“医生,安德信家为何多事?太不公平了。”

米医生叹口气,“扬,你是大哥,振作一点,父母正在康复,不久可如常生活,英上午接受治疗,下午上课,也是一个办法,人生多挫折,设法克服。”

“是医生。”

“我已帮英预约了李医生,快去吧。”

“我陪你英。”

英点点头,这时她问米医生:“我有病,为什么不觉异样?”

米医生又叹口气,“你很快会觉得。”

他身边传呼机尖锐响起,他必须赶回医院。

璜妮达替他开门,一脸泪痕,她都知道了。

杨陪着英去见李医生。

华裔的李月冬医生年轻貌美,若非穿着白袍,挂着名牌,会以为她是一名时装模特儿。

她按着英的手,“治疗方式简单,为期六个月,这个时候,你最需要家人支持。”

“明白。”

“身体上若干痛苦,必须忍耐。”

英忽然怔怔落下泪来。

她轻轻问医生:“我还能怀孕生子吗?”

李医生握住她的手:“这些事慢慢讲。”

她唤看护过来帮英登记。

一边,她对扬说:“父母几时出院?”

“还有个多星期。”

“届时我才同他们说。”

“谢谢你医生。”

“现在,由你做一家之主,你好好看紧妹妹,她需要你看顾。”

“她会很辛苦——”

“那是一定的,不必详细描述,你欲知详情,请到互联网上阅读有关报告,可幸人体有强大适应能力,她十分年轻,也是关键。”

“治愈率的百分比是什么数字?”

李医生看着他焦急面孔,“言之过早。”

扬用手掩住脸。

看护打出一连串治疗时间表,明早开始化疗。

李医生说:“我会与大学联络,请他们给你一个特别时间表。”

一切都妥善安排,真是不幸中大幸。

接着一个星期,英生活发生移山倒海式转变。

好友蜜蜜知道消息后并没有哭,但是泪水无故自眼角沁出,完全不受控制。

英支使她,“去,去替我写功课,若不小心拿到乙级,同你绝交。”

蜜蜜说:“是,是,你觉得怎样?”

“我与扬商量过,决定只字不提,免得越说越苦。”

“英,你是好汉。”

父母出院时,兄妹一起去迎接。

两人精神极好,手拉手回来。

林茜笑说:“我已约了美容院做头发面孔,你看我,一不修饰,似足老妇。”

英轻轻说:“妈妈,我有事告诉你。”

扬踏前一步,“回家再说。”

李月冬医生片刻亦来到安宅。

她只用了五分钟便将情况解释清楚。

彼得“呵”了一声,把英叫到身边,握住她的手。

好一个林茜,脸色镇静,加问几个问题,轻轻说:“我们在最好的医生手中,真是安慰。”

李医生说:“可惜没有家人病历可以稽查,英的生物父母有这种癌症吗,他们的医生采用何种治疗,对她很有帮助。”

林茜抬起头。

她忽然叫英:“女儿,过来。”

英走近。

林茜紧紧搂住女儿:“以后你们无论大小事宜均需立刻告诉我,不准瞒住我。”

子女都说是。

李医生微笑,“我对你们一家有信心。”

她告辞。

扬说:“我们站一起全神贯注帮英打这场仗。”

林茜考虑一会,低声说:“说得对。”

璜妮达捧晚餐出来,“大家都吃得清淡点。”

当晚林茜对彼得说:“他们华人常说命苦,我想小英便是例子。”

彼得劝说:“林茜,记得你的箴言吗,不许怨天尤人,长嗟短叹。”。

林茜问:“你会否少爱她一点?”

“不能更多,也不会减少。”

林茜说:“十多年前,初进国家电视台,上头派我与森薛伯一起做晚间新闻,那厮不喜女人,更不喜金发女人,咬定我对他是威胁,正眼也不看我,当我透明,叫我难堪,每夜回到家中,我都想辞工后自杀,气得哭不出来,倒在床上胃气痛,可是小小一个人儿走近,小小一张面孔贴住我,可爱体贴地问:‘妈妈今日辛苦吗?’我立刻火气全消,烦恼抛到天不吐,就这样,小英陪我熬过每一天。”

“为什么不辞职?”

“咄,天下乌鸦一样黑,哪个电视台都有森薛伯这种人。”

“林茜,我养得活你。”

“彼得,我无论如何找不到不去工作的勇气。”

“后来森薛伯这人怎么了?”

“器量那样狭窄,如何做事,不久前离开电视台,听说教书,后来又说从事写作。”

彼得说:“我们两人很久没有这样好好倾谈。”

“有时,患难可以把家人拉得更近。”

“小英像是接受得不错。”

“不,震荡尚未上脑,她还以为是别人的事,疗程开始后,她才会真正明白。”

“可怜的孩子。”

半夜,有人推开房门。

林茜没睡好,转身轻轻问:“是小英吗?”

英小时做噩梦,也会这样找到爸妈房来。

果然是英,伏到养母身上,“妈。”

林茜不能想像没有小英的日子,她怕失去她,不禁泪流满面。

母女拥抱一起又睡了一觉。

天亮了,璜妮达推门进来,见被褥一角有把黑发,知是小英,不禁微笑,这同三岁时有什么分别,仍喜蒙头睡觉。

林茜醒转。

璜妮达说:“今晨九时你与美容院有约。”

林茜凝视窗外曙光:“日子总要过。”

“是,日子一定要好好过。”

“我先送小英上学。”

自美容院出来,林茜容光焕发,判若二人,她穿上淡黄色上衣,吸一口气,扣上钮扣,走进办公室。

同事看见她纷纷站起来。

不知是谁带头先鼓掌,整间办公室哄动。

林茜对上司笑,“年纪大了就可享受这种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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