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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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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岁,我发誓要得到博士学位。www.maxreader.net在拍纸簿上狂书:周至美,机械工程哲学博士。周至美,皇家工程师学会会员。周至美,生产工程师学会会员……

稍后遇见利璧迦,全心全意全力便是想娶她。她代表我的理想,追求到她,即是追求到至真至善至美的一切,她是我精神上的一宗考验,得到她是一项成就。

然后我接受这项任务,开头为着工作具挑战性,后来莫名其妙,热血沸腾起来,与老魏等人产生真感情,到这个阶段,像永超一样,我只想在自己的地方,与自己人一起做一点事。

因此冷落利璧迦。

因此不知道利璧迦常用什么牌子的香水,在什么地方买衣服,阅读何种杂志,每月家用若干。

在她眼中,我不是好丈夫,我不能记住她的生日,我没有时间带她跳舞,我无暇去订玫瑰花,我不再当她如公主,于是她心灰,在我工作告一个段落之前,她离我而去。我错在认为她会了解。

这朵温室中洁白如百合的花没有原谅我。

这也不过是导火线,冰冻三尺,我太热衷事业,太爱往上爬,太想再上一层楼。

咖啡冻了。

今日,我认为永超这样的女子才是男人的理想伴侣。十二岁时的芭比玩偶及奶油面包皆已失色。

"一起吃饭?"我问永超。

"我要替魏嫂去买点东西。"

"替魏嫂买东西不容易,"我笑,"有次为报答她的关怀,买两件衬杉带上去,被她嫌绢边太多,颜色太沉,嘿!南开大学女生极其刁钻,不是没有品味的。"

"她这次指定要婴儿用品,小魏太太有喜。"永超说。

"啊,老魏他这就做祖父了。"我说。

永超笑道:"老魏真是个人物。"

我完全赞成。当年燕京大学在香港有同学会,至多滞留一年半载,马上可以起程往美国发展,他没有那么做。

我没有问他在过去那三十年中有无后悔的时刻,而能够重头选择,他又会都会再来一次。不过老魏真是个人物,他所信的,他做,他所说的,他信。

我陪永超到母婴用品公司去,她比我更外行。

看到那种很小很小,初生儿穿的袜子,她不置信的说:"这么小,只有五厘米。"非常惊讶。

她对婴儿一无所知。

我与利璧迦在新婚时则已细心地研究过这个项目,调查下来,结论是:"迟些再算。"

我提出善意的誓告:"不要贪心,有目标才买。"

结果还是满载而归。一声"唉呀,真可爱",便每样买十件。

"你行李会超重。"我说。

"希望可以带到。"

"下次我替你带上去。"

邓永超问:"什么地方有最新武侠片录影带卖?"。"谁要?"

"嗳,你别管。"

"不可溺爱任何人。"

"我自己看。"

我带她去吃潮州菜。她极其欣赏,胃口与在东北一般好。我按住她,提醒她不要放纵。

晚上回家,如回宿舍,在门口道别,做柏拉图的信徒。

我旋开晨曦的瓶子,深深的闻一下。

利璧迦。我倒在床上。

小姨约我吃早餐,我去了。

我问:"有没有音讯?"

"没有。"小姨非常焦虑,"我们很担心,妈妈说她夜半看见姐姐对她说她冷。"

我纳闷的说;"令堂过虑,她绝不会有事,我也梦见她总穿着俄罗斯紫貉。"

小姨白我一眼,"姐夫。""是真的,"我说:"她把我们所有的美元存款与富格林金币都搜刮去了,还卖了房子。数目是不多,但足够她节省地过下半辈子,这么有预谋,一步不差,怎么会穿不够衣服。"

"我们也觉得她对不起你。"

"她觉得闷,"我说:"那是应该的,我从没说过我是印第安那钟斯博士。我爱她,我也想尽量做到使她以我为荣。"忽然之间我发起牢骚来,"但是不,她的要求不一样。"

"我相信你也有错。"小姨责备我。

"自然,"我说:"但罪不致死。"

"我们还是朋友?"小姨问。

"是。"

"听说你找到女朋友。"

"消息源自何处?"

"我同朋友去跳舞,座中有位外国女士,说起来认得周至美,她说是你同事,她说你已与女友同居,并且逛婴儿用品店,想来好事已近。"

卫理仁因爱成恨,非要整死我不可,一边夜夜笙歌,一边数我不是,完全不像是个受过教育的人,这家伙。

"我同爹妈说过,他们让我来请求你,也许你可以给利璧迦六个月的时间。"

他们太抬举我,这件事我完全被动。

我毫不犹豫的说,"五年,五年内她不回来,我会跟她离婚。"

小姨松一口气,随即又说:"哪个金发的马利安,看样子醋劲十足,同你挺熟。"

我微笑,"我艳福一向不浅。"

"母亲通过亲友也在找她。但是我们与利璧迦都不接近。"

"不管用,我请了最好的私家侦探都查不出所以然。"

"她难道从此以后都不再回来?"小姨不置信,"家人会牵记她的。"

"你问我,我问谁。"我说。

小姨觉得无味,便与我分道扬镳。

利璧迦会回来的。三年五年之后,又或许十年八年之后,也许她会在外地结婚,带着孩子们一起回来。也许她在事业上有成就,我在报上可以读到她的名字。

但无论发生些什么,我同她之间,已经结束。

父亲生日,我去把他接出来吃顿饭。

叫了一桌子的上海菜,他爱吃,很高兴,但不住埋怨我,"火腿价钱吃豆腐",他说。

节俭是我家美德,自幼受到教诲,没齿难忘,才十岁八岁,发寒热,父亲叫计程车送我到诊所,我已觉得一颗心跳得如车内的收费表一般快,于是苦苦恳求父亲让我落车步行。

我已忘记最后如何到达诊所,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我可以一掷千金去夜总会买一夜欢笑。我莞尔,觉得非常有成就感。

父母并没有问起利璧迦。

他们与她谈不拢,她来不来都不关心。我一直不大在他们面前透露私事,也不让他们过问,久而久之,没有发问的习惯。

吃甜品的时侯,我向他们透露,利璧迦已与我分手。

父母一点惊异也无,继续吃酒酿圆子,我到这个时候才发觉,利璧迦的人缘是多么坏。

我不由得替她不值。

直至她失踪,她都是一个好伴侣,只是她并非老人家心目中能帮手的好媳妇。

我悄悄问母亲;"现在,你还怪我没有进太古洋行吗?"

再也没有料到的是,她忽然冷笑一声,悻悻的说:"怪。"

什么?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怪,她还怪我?

她说下去,"要不然的话,我早就儿孙满堂,享老福了。"

我仍然无法与她沟通。

很多友人说,经过数十年,忽然奇迹出现,父母与他们可以开心见诚的坐下来,好好把历年来的误会扫除,正正经经交换心中的话。

他们有福气,我没有,我想我同母亲,舍得至死维持老样子,她决定怨我到底,这个固执的老人,永远不会宽恕我。

又有什么关系呢,利璧迦也不会原谅我,没有人会,怪我好了,把所有的罪状扫到我的头上,有什么关系呢,好让我名正言顺的患自怜症。

把他们送回家,不用说已精疲力尽。又不甘心回家,把郭祠芬找出来喝酒。

"说实话,"我同小郭说:"我也想失踪。"

"你不是早已经做到了?这两年来,谁也见不到你。谁也不知你忙些什么。"

"我做些什么,何须人知道。"

"说得对,既然如此,你又何须烦恼。"

"小郭,这些年来,你一直没有对象,是否伤心人别有怀抱?"

他不响。通常,被针刺中的人只有两个反应,不是呱呱叫便是不出声。

"说来听听。"

他用我的话:"我做的事,何须人知道。"

"你有没有爱过?"我问。

"周至美,看到那边厢的艳女没有?把她请过来喝一杯。"

"谁?"我装出中他的计。

"那边,穿红裙的,"

我顺他手指看过去,那女郎的裙子没有背部,露出雪白一大片皮肤。

"她不是侍酒女郎。"

"所以要看你有无能耐。"

"没有,我没有,"我奸狡的说;"我要听你的恋爱史。"

那夜像是勾起小郭心事,他也大杯大杯喝。

他叫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真熟,谁说的?太抵也是酒徒。

我与他相挤而出,在马路上游荡,像跳舞一样,进一步,退两步,打横又走三步。

有一部开篷跑车缓缓从我们身边经过。

我认得红衣服,是那女郎,她向我们眨眨眼。

"小郭,你上去。"机不可失。

他还要卖弄义气,"不,只有一个座位,你去。"

我不再与他分辩,把他一推,刚巧女郎推开车门,他顺利跌进车子里。

女郎一睬油门,绝尘而去。

我呵呵大笑,站在街上拍手掌。

第二天双眼小白兔似的血红。

而永超已起程往北京。

不告而别,岂有此理,而且我不相信她的胃已经复元。

人事部同我说:"本来要下个星期才上去,但她说这里一切功夫已经赶出来,她等不及。"

工作狂。

我发电报到老魏处。

"……永超发过病,饮食要劳魏嫂特别操心,同时叫她不要卖命。"

跟我在一起多几日有什么不好?看样子她并没有爱上我。

光棍日子实难换,我只紧紧拉住小郭。

我问他:"红衣女郎如何?"

谁知他板起一张面孔:"什么红色的裙子,紫色的披风,你发痴?"

"是",我说:"自然是我发痴。"

他不想说,就不必强他所难。有很多人不愿意把私事公

诸于世,也有很多人来不及的把私事招供出来。我与小郭好像不大似后者。

"邓博士去了公干?"他问。

我点点头。

"很无聊?"

我叹口气,"你说多讽刺,利璧迦只要再忍耐一下便可,我现在成日成夜都有空,简直二十四小时陪她都可以,唱歌跳舞,随她喜欢。"

小郭立心要刺伤我:"也许她已经不在乎,她的心已经死了,不用再等待,有些女人像小狗,有些女人不,她决定不再等。"

我瞪着他。

"我们换一个地方再喝。"

"我不去了。"

"来,我介绍你认得——个可爱的人,你不会后悔。"小郭说。

"什么样的女子?"

"不是女人,是倪黄蔡三剑侠,都是吃酒的好手。"

"没有女人我没兴趣。"

"回家去哭吧,哭成-条河好了。"

我踯躅回家,孤寂得不能形容,尽管在熟人面前,我也颇能谈笑风生,但是每逢失意,我经常爱躲在一角,不爱倾诉,每逢得意,也不过偷偷暗地里开心一下子,不敢张扬,从前有利璧迦是不同的,我们在一道经过非常艰难的日子,心灵上有点沟通。

我们是可以共患难,不能共富贵的-对。

天气回暖,仍有寒意,但可以觉察到空气中的潮湿,很快黄梅天要驾临,冬去春来,时间自指缝间漏过,永不回头。

我应该怎么办?

趁自由身先玩一年半载,抑成快快找名女友,同居生子?两个选择都不错,都可以称之为周至美的第二春。

不久之前有一位同事,大儿子十六个月大的时候,太太忽然生下三胞胎,我们拥到医院去看热闹,连利璧迦也夹在人群当中。

我们隔着玻璃看护士抱起小东西,齐齐发出赞叹之声,三个红咚咚的宝贝,个子并不太小,绝对不须住氧气箱,真不知为母者如何生下他们,

平日冷静的利璧迦兴奋得几乎失去控制,三个婴儿在大哭,小嘴巴张老大,眼睛眯成一条缝,-额皱褶,但她赞不绝口,"真美,天下至美至纯至刚的便是婴儿,"又加一句:"特别是三胞胎。"

如果我改变宗旨,相信也有女人会为我生孩子,嘿,那时利璧迦再回来就迟了,这里再也没有她的地位。

回到家,我躺在床上看电视。

这个位置,这个姿势,都属于利璧迦。

电视在上映热门肥皂剧,一大班俊男美女,挤在一间华厦中斗争,父子之间已经打过三场官司,女儿第五次结婚,母亲有无数比她小二十岁的爱人,女婿离婚后再娶,两口子仍住前任岳丈的家中,不是冤家不聚头,仿佛地球上没有别的角落存身,自然,因为戏要演下去,于是再有人癫痫,再有人重婚,再有人犯谋杀,再有人被强奸,一季又一季的纠缠下去……

但愿人生有这么精采,我就不必寄情于一只映象盒子。

如果永超在家,可以找她聊天,偏偏她又重视事业过于一切。

我惭渐堕入梦乡。

门铃响。

我悠悠然荡出去开门。

是利璧迦,她披着长披风,站在门边,不语。

我百感交集,"你,你回来了。"

她的鹅蛋脸比往日更娇怯,好像瘦了一点。

我压抑着一句话,先问她;"可是要同我离婚?"

她仍然不出声。

"我们之间,真的不可救药了?"

她还是不响,一双眼睹在幽暗的光线下如宝石般闪烁。

"利璧迦。"我欲伸手去扶她的双肩。

门铃忽然又喳喳地响起来。

我自床上跃起,悠悠地飘出去开门。

一拉开门,有一个女人穿着黑裙站在门口。

我胡涂,不知哪一个是梦,方才,还是现在?

我喃喃道:"利璧迦。"轮到她摇我的双肩,"至美。"

是张晴。

"请进来。"

"我知道你在家。"

我醒过来,吁出口气,这叫做长嗟短叹。

"其实以你这样的情况,可以告假。"张晴说。

"放假到什么地方去?"

"求她回来。"

张睛并不明白,利璧迦并不在娘家,我也不想详加解释。

她又俏皮的说:"或是利用假期上北京。"她向我眨眨眼。

我苦笑。

她忽然向我宣布:"至美,我只打算做到下个月底。"

"怎么,要转工?"我觉得意外。

"是的,已经辞职。"

"为什么?一个地方做得好好的,老板不是不喜欢你。"

"他也没有爱上我。"

"他爱你你才苦呢。"

"他并不赏识我,"张晴说:"喜欢我是不够的,做几年都不见升级。"

"你不是一直不在乎?"

"你看马利安多威风。"

"她有她的条件与能力。"

"有什么是她能做而我不能做的,她不过运气好罢了,难道我没念过管理系,难道我不能讲普通话,她拿顶尖儿的薪水,我的那份提也不想提。"

"运气也是她与生俱来的本钱。"

"你看她踌躇满志的样子。"

"有什么不可?"

"我看不过眼。"

"每一问公司里都有卫理仁这样当时得令的女职员,她也许换个名字,叫威利钦,或叫伟廉士,但本质上是一样的,你躲不了那么多,张晴,权且忍一忍。"

"就这样麻木的过一生?"

"张晴,别钻牛角尖,人家努力落功夫的时候你没看见,别乱下评语。"

"我只觉得无聊兼沉闷。"

"你要努力走人生路,谁知道呢,也许在下一个转角,你会遇一个晶光璀璨的伴侣。"

她伏在我膝头上,"至美,你爱我吗?"

"当然,我再关心你没有了,同妹妹一样,我不想看你失意,快抬起头来。"

谁没有不开心的时候。

你看我开心,我看你高兴,谁也不会把真相招供出来。

我摸着她头发。

如果利璧迦在这个时候出现,看到我俩这种情况,会有什么想法?

"我告诉你一个经典故事,叫做月亮的背面,是我小姨告诉我的。

"她有一个女同学,毕业后什么都不做,但是很有钱,穿最好的衣服,开最好的车子,住山顶花园洋房。

"小姨同她很熟,一日鼓起勇气问她:'你的钱从什么地方来?'她不以为然,答道:'男人给的。'

"小姨又问她:'容易赚吗?'她想了一想,又答,'不容易。'

"小姨再接再厉的问她:'怎么难法?'她淡然说:'举个例子,如果男人拿钞票掷我面孔,只要没人看见,我会蹲下来,一张一张把它拣起来。

"小姨听得肠穿肚烂,立刻噤声。你看,凡事都有不可告人之难处,这是最好例子,所以,别坐着空艳羡别人。"

"你这故事不合时了。"张晴说。

我诧异,"如何见得?"

"本市道德观念益发落后,只要是钞票,有人看着也不怕拾,面子不值什么。"

我打个哈哈,斟一杯苦艾酒加冰给她。

她赌气,"换了是我,我也会拾起钞票。"

"你不会。"

"怎么见得?"

"你受过教育,知道一下子去到尽头,很难回头。"

"教育家,你真令我发笑。"

是,我知道,我那套观点,去到四十年前,像是走错时光隧道。

我打个呵欠。

"现在这间房子这么小,连客房都没有。"她咕哝。

"我有否令你打消原意?"

"没有,我决定到新地方去探险,但是你使我好过得多。"

我啼笑皆非。

她一只手不住的抚摸我衬衫领子,"你不会到北京去看邓博士吧。"我不答。

"我也知轮不到我,"张睛自嘲,"不知怎地,总是放不下心。"

"我这个人有什么好?老婆都不要我,现在不值得争。"

她犹疑一刻,"马利安也这么说。"

这两个女人,背后不知怎样低毁我,吃不到的葡萄是酸的。

"去,回家休息。"

她终于去了。

屋里开着抽湿机,轻微的呼呼声传出来。

天气很快要热了,北京会热到三十多度,热得走油,想起来心惊肉跳,热得卡其裤子贴在大腿上,衬衫腋下有一个固定的湿圈,脱下一看,印着盐花,人得不住的喝水,头发要剪得贴头皮。

有一次停水,我怪叫起来,幸亏老魏家有一只大皮蛋缸,里面有大半缸水,我索性跳进去,连衣带人坐在缸内,一缸水不多久就变得温暖起来。

那日魏嫂没水煮饭,骂我一顿,痛诉香港人娇纵放肆。

永超不知挨不挨得过这个夏天,热得不能呼吸,幸亏鞍山要好得多。

我在这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到老魏家去度假也是好的,我非常牵记他们。

这两年来已不大与此间的亲友来往,之前从未想过与老魏攀交情,但现在觉得他们才是朋友。工余边喝啤酒边听他告诉我当年苦学俄文的情况,听得我津津有昧。

在这里,每个人的话题总免不了我多威我多富我多帅我多好我多有办法,个个争住做一柱擎天的主角,社会没有他简直哗啦啦会倒塌。

我想去找永超,她不是那样的人。

第二天我忍不住买了飞机票,又迟疑。

此刻心头像是被掏空似的,如果对双足不加以控制,一头栽下去,伤人伤己,就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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