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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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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去退票,强忍一个月。

在这三十日间,发生许多事,张晴离职而去,发觉新公司没有下班的时间,谁肯留到半夜十二时才好呢,老扳心理变态,喜欢这种疯劲。

张晴牢骚满腔,深觉前途黑过墨斗,像做噩梦。

我花不少劲劝住她,即时叫她辞工,但是她不肯再回头,情愿再读一个文凭,三下五除二,我立刻替她奔波,替她准备九月份入学做全职学生。

在这几个月空余时间,怕她胡思乱想,又做她保荐人,让她跟一个小组到欧洲做翻译,没有什么酬劳,但至少不会闲着。

她上飞机那日我松一口气,我这个哥哥做得到家了。

但马利安出了事。

她那华籍男友不上路,忘记告诉马利安他家有恶妻。

人家知道了,纠姐妹团兼数名大汉把马利安狠狠地揍了一顿,眼睛肿得似一只蛋,被推跌在地,浑身瘀青。

她要报复,被我按住。

又去找男朋友,人家销声匿迹,影子都不见,于是她才发觉东方不好混,躲在我的小公寓内哭得似猪头炳,你瞧,阴沟里翻船,一头金发变了色。

她情绪非常不稳定,我又不敢叫她住到永超的公寓去,虽然人事部有钥匙,但永超有洁癖,她大概受不了马记的骚味。

我把马利安放在自己家,便于照顾。

在旁人眼中,不得了,我周至美简直要提防中风,那么多女人围在身边。

但事实不是这样的,

小郭知道。

他来找我的时候,马利安穿着落衣衫,那种蝉翼般的白麻纱,站在窗前,一背光,纤毫毕露,但并不肉酸。

她在喝龙井茶,心情已有进步,小郭与她打个招呼,便把一张照片递在我手中。

照片相当模糊,但我已失声叫出来:"利璧迦!"

"是她?"

我点头。

"你可以肯定?"

我再点点头。

利璧迦剪短了头发,像日本小男孩歌星似的,全都拨在耳后,于是眼睛更黑,下巴更尖,她穿一件双襟晴雨衣,像是站在一个花挡前。

"这是什么地方?"我说。

"温哥华一间餐厅,叫奥都。"小郭说。

"她人在加拿大?"

"看样子一点没错。"

"照片是谁拍的?"

"我的同行。"

"怎么拍得的?"

"你要是知道温哥华现在的情况,那你就不会觉得稀奇,在那里要找一个失踪的华人,比在香港容易得多。"小郭说:"街上挤满中国人,每个人认识每个人。尊夫人是罕见的漂亮女人,自然吸引注意力。"

我问;"她是不是一个人?"

"不,"小郭说:"这是她的伴。"

他又递过来一张照片。

是利璧迦的背影,站在她对面的是一个英俊的男人,留小胡子,情深款款的看牢她。

我拿着照片,很久不发一言。

似乎已经没有话可说。

马利安问:"是谁,什么事?"

我同小郭说:"也许她周游列国久了,会得回来。"

小郭不言语。

马利安说:"到底是谁,在说谁?"

小郭说:"我的朋友会把信息传到,请她无论如何同你联络。"

我把照片还给小郭。

"你不要保存它?"

我摇摇头。

小郭看看马利安。

我轻轻说:"不,不是她。"

小郭又说:"那你又在等什么?"

人都怕等。于是旧人一去,最好立刻找到新人,为求热闹,也为着表示有能力找到一个更好的。

我不是这种人。我没有反应,我是那种你要我跳我无暇跳,你要我叫我没力气叫的人。

"我在等什么?"我用手抹抹脸,"三等牌:等下班、等发薪水、等死。"

小郭知道我就快要找人吵架,即时不言语。

他一沉默,我便不说话,马利安问了半晌没人理,也在负气。

三人正在尴尬,门铃响起来。

谁?

最害怕的是马利安,她变了惊弓之鸟,老怕那边有人再来搅她。

她瞪大碧蓝的猫儿眼,看着我。我则诧异,这又会是谁?

小郭职业病又犯,轻轻跳至一旁,示意我去开门。

我拉开大门,呆在那里。

神出鬼没的邓永超站在门外,令我惊喜交集,去,她不通知我,来,亦不告诉我,时代女性的确以她们自已为主人。

我贪婪的打量她,这人瘦了,仍不眷顾身子,竟换上春装,薄而松的条子裙,配一套灰紫线织上衣,轻盈美观,头发挽脑后,脖子上皮肤白腻得使人忍不住想伸手过去摸一摸。

我作不了声,过了足足五分钟,小郭忍不住,大喝一声:谁?"

我才吐出一句废话,问永超;"你回来了?"

她点点头。

"请进来。"我退开身子。

马利安见是同事,才放下一颗心,又提起半壶醋,"嗨,邓博士,许久不见,钢铁厂无恙乎?"长睫毛夸张地吧嗒吧嗒地扇几扇,坐到我身边。

小郭不知恁地,像是存心要帮我忙,忽然过来一手拉起马记,大声说:"我们约好出去逛猫街的,还不动身,赖什么?"

真有法子,金发女被他用力一拉,一转身,圆裙撤开来,像跳探戈的姿势被他半拥在怀中。

马利安格格的笑,她并不介意出去散散心,顺水人情,同小郭走开。

我看着永超,过半日忽然听见自己的声音问:"回来了?"真要命。

怎么搞的。

她回答说:"是,回来了。魏家叫我问候你。"

她仿佛也十分词穷。

我又说:"老魏比我更不肯写信,他在本地的父母时常向我埋怨他。"

"是,老魏这人脾气很大,性格很特别,是现代人特征。"邓永超说。

竟谈起老魏来,仿佛他是一件什么特别珍贵的文物似的。

"你呢,你的胃口如何?"

"没事,谢谢。"

"你已经换季,看我,还套着厚毛衣厚裤子,怪不得这么累,其实天气已经转和暖。"

又谈起天气来。

但即使与她谈天气,也是很舒适的。

"刚到?"

"昨天晚上到,休息一夜,便上来瞧瞧你。"

"你手中是什么?"

"第一块由硼轮盘试磨的高速钢,我见其模样趣致,带来给你做纸镇。"

我兴奋,"给我看!"

她把纸瓦通拆开,取出一块高约十厘米边长均为三厘米的钢块,她说得对,做纸镇最好不过。

"谢谢你。"

"不客气。"我把那块钢握在手中,无限感激,若不是她替我取送,还不是让工人随手扔掉。

"那几部机器正式开始服务没有?"

"已经开始。"

我心一阵热,自己为自己的成绩感动起来,鼻子有点儿发酸。

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整整两年,马不停蹄,连老婆对我都无法忍受,一走了之。

我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那团铁,只有永超知道它的价值与意义。

只听得她说:"老魏那组人兴奋得雀跃,整天说英文,像是受了刺激似的,我同他们讲国语,他们都用英语。"

我大笑。

"我爱上了他们,"永超说:"身不向己,心不由已。我五体投地的爱上他们。"她的感觉与我的一摸一样。

"雪融没有?"

"我怕冷,在雪融之前先下来。"

"你怕?我觉得你什么都不怕。"我钦佩的说。

"不,我怕得很多很强烈,我是硬上的。"她忽然说。

"阿,那太伟大了,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像。"

我们两人客气得像是初相识。

每次混得略熟,就要分手,生疏一段日子,又得从头开始,我俩仿佛永远在第一阶段。

也好,我心想,我留恋这种感觉,怕只怕如我与马利安,熟得烂掉,变为手足。

我清清喉咙,"你看上去气色好极了,"

"嗳,工作顺利,精神分外爽利。"

"工作就是你的一切?"

她毫不讳言,"是。"

我小时候的女人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女孩子只要穿得漂漂亮亮,坐在男朋友身后看搓牌就好过一夜,那时的生活多么优闲,那时的女人,多么温柔驯服。

我并不向往有个洋娃娃般的女子跟随,要她长她便长,要扁便扁,但她必须了解我,

我吁出一口气。

"晚餐,一起?"她问我。

"当然!"我拍手,"那么大的事竟忘了商量,我同你去吃粤菜。刚才那个小郭,便是吃的高手,我只比你略好一点。"

她微笑。

这么清秀斯文的女子,看不出会为工作奉献这么多。想像中致力于事业的女人通常如一丈青或母夜叉,别的不成,也只得勤力做。

利璧迦工作的态度是很中庸的,她不会卖命,她只尽责。

此刻她四处流浪,环游全世界,把工作丢在脑后,可见事业在她心中之地位。

我说;"现代人的生活好不枯燥,都没有为浪漫或玩耍生存的人了,从前有二世祖、有白相人、有戏子、有姨太大、有交际花这种悠闲的身份,现时每个人都做做做,最富有的豪门少奶奶都要在深圳弄个办公室,真是的。"

永超笑,"工在人在,工亡人亡。"

我略觉不安,她简直把工作当生命。

把题目岔开去,"有一位著名的女士,名字与你同音,她的亲人,叫她小超。"

"我不敢当。"她立刻知道我说的是谁。

"邓博士,我们出去吃饭吧。"

我帮她开大门,上车开车门,下车再开车门,进饭店拉椅子、倒茶、点菜,菜上来了,先夹给她,留意她是否需要添饭、用牙签、毛巾。

很久没做这种事。

不少女同事也期望我有这种风度。

在鞍山,我也没试过有这么细心,今日忽然自然而然,丝毫不觉勉强的做出来。

我们在饭店遇见小姨。

她故意过来打招呼。

小姨都是这样的,对姐夫有份特别的感情,往往比她们对兄弟还强烈,因为姐夫与她没有血统关系,较为容易失去,故此分外珍惜,她可以当他如亲人,却又不必付出她姐姐所付的代价,所以这个人有点分量。

我极大方地请小姨坐,替她斟茶。

永超更加得体,她是一个没有女人通病的女人,一直低调,任你是最挑剔的人,也找不出骨头。

为此小姨十分留意永超。

她对我说:"爸妈在那边有话同你说。"

我说;"改天我去看他们,今日我招呼朋友,不方便过台子。"

小姨有三分不满。

我知道她怎么想。她与利璧迦之间的姐妹之情其实并不是那么浓厚,只是站在女人的立场,她希望我一辈子不再与旁的女性来往,永远怀着颗破碎的心,情僧一般等侯利璧迦回来,同时尽半子之责任。

我微笑,对她说;"你还有半碗饭要吃呢。"

小姨只得回到她桌子去.

永超并没有说起小姨。

她心中没有这些细节。

她整晚所说,只是工作上的遭遇。厂里不是每个人都似老魏,有不少主脑人物蛮不讲理,又看不起女人,针对永超说,"那个女人,不大靠得住,你去找高级一点的主管说话。"永超往往失眠,就是为这种人。

她叫他们为牛:一号牛,二号牛。我不好意思笑,但一双眼睛出卖了我。

也有她需要的用具与原料无法找到,除了订货,也尽量向别的单位借,有时无远弗届,借到海南岛去,仿佛是孙悟空。

她说:"我结交不少回去工作的人,各种行业都有,包括一组电影工作人员。"

"拍什么戏?"我好奇的问道。

"爱情故事,一个时装的,很普通的,在雪地中发生的爱情故事,完全没有政治意识。"

我侧侧头,"老魏会怎么说?"

"他很快活,他从没问过国家为他做什么,他只问他为国家做什么。"

我举一举酒杯,"为老魏。"

我们步行回家。

那条路要走四十多分钟,风有点劲,我脱了外衣给永超披着,两人缓缓走到了大厦门口道别。

我忘记马利安这个人,开门进去发觉小郭正陪着她在收拾行李。

我"哈"的一声,"你们两人竟在一起泡这么久?"

马利安白我一眼,"人家郭祠芬比你更是一个君子人。"

"那当然,"我搓着手,"那还用说。"挤眼睛,"你们俩会不会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我不排除这个可能性。"马利安悻悻的说。

"你回家?"我问。

"是,郭会派人保护我。"

"好,小郭,你做得很好。"

小郭却在吸烟斗,一言不发,把烟斗用力吸得吱吱响。

传说中,神探心中有事,都是这样狂吸有助他们思考的烟类。"小郭,什么事?"

"邓博士的样子很熟。"

"别吃豆腐,她那么别致,我保证全世界只有她一个。"

"是,但我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我略为不安,被私家侦据念念不忘的女人都大有问题,于是我说:"看,忘记利璧迦好不好?"

小郭猛地转身,"不是利璧迦,是邓永超。至美,这两个女人在你心目中的地位,难道已经合而为一?"

我答不出,涨红面孔。

他像是抓到一名窃贼,双目炯炯发光。

马利安在一边叫,"小郭,我准备好了,送我一程如何?"

我推他出去,一边说再见,松一口气。

我坐在书桌前面,把玩着永超给我带来的那块高速钢,异常钟爱。

这个女人,小小一个动作,便胜过人间无数。

如果我还可以有第二个春天,那么,这春天的女主角一定是永超。

小姨的电话追踪而来。

奇怪,以往她对我们并不怎么关心,最近忽然管头管脚。

我与她谈几句,她长篇大论的说许多认为我该怎么做的理论,我手中仍然握着一块钢,因体温传达的缘故,金属渐渐变得温暖。

我挂上电话。

此刻最尴尬的事,恐怕便是利璧迦按铃回家来.我茫然,应该怎么办?叫她走?留下她?

这是一个高度竞争的社会,没有资格走的人最好不要走,否则要回头这个位置已被人占去,再也没有空隙,闲时闹意气,一点益处也没有。

我吐出一口气。

我还想不想利璧迦回来呢。

朦胧间这个问题在我心中转圈子,我睡着了。

马利安搬走之后,屋于里还留有她身体的气息,外国女人体臭特浓:烟、香水,加上原始的味道,仿佛她人还在我公寓内。

我开窗换新鲜空气。

春雨溜进窗台,令人心痒痒。

我的性情大变,在窗前一站可以大半天。

略有空,又想找一幢比较大的房子,四处去探访,冒着雪。好象踏雪寻梅。

我有意寻一幢更大的房子,慢慢装修,借以消磨时间。

利璧迦卖房子的时候不知是悲是喜,抑或非常平静,怀有复仇的快意?我只觉得烦恼。

小郭竟然在上午七时打电话来找我。"我一夜没睡。"

"我知道,思春。"

"周至美,别开玩笑,正经一点。"

"你有什么正经事。"莫非一夜之间找到利璧迦。

"周至美,我意外发现了邓永超的身世。"

"阿,我已经知道她的一切,别忘记,是我与公司的人事部合作聘她来港。"

"我们见面再谈。"

"她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你出来,我们一起吃早餐。"

"是非我不要听。"

"周至美,我像一个无事生非的人吗。"

我想说"像",又怕他生气。终于与他约好地方。

我连胡子都不刮就赶出去。一边喃喃咒骂小郭这只鬼,事情一到他手里好像会得越来越复杂。

在约定地方一照面,我便说:"从实招来。"

他答非所问地喝声彩说:"难怪他们叫你周美人,如此不修边幅,更加显示三分沧桑美,以前太过俊朗,反而娘娘腔。周至美,真有你的,难怪女人对你如蚁沾蜜。".一大清早,说这些无聊的话,郭祠芬的精神有毛病。

"有屁请放吧。"

小郭白我一眼,翻开公事包,掏出一张图片。

这个人倒是周到,做什么都图文并茂。

我把图摊开来,是一张电报传真图片,微粒很大,看半晌,不得要领,又把图移得较远来研究,忽然之间我叫起来,"这不是我吗?图片中明明是我。"

"不错。"一切在他意料中。

"谁拍摄的?"我讶异莫名。

"还有呢。"他又摊开另一张。更清晰了,是我与邓永超的合照,一时也想不出是在什么情形底下拍摄的。

"你从什么地方得来?"我逼问。

"美国新墨西哥州圣他菲。"

我不相信我的耳朵,这是什么地方,我在那里又得罪过什么人?我像傻瓜似的张大嘴。我与永超在本市的照片如何会流落到那种地方去。

"周至美,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你准备好了没有?"

"你开始说吧。"

"在我说过的地方,有一双年轻的夫妻——"

若不是同永超有关,我早就睡着了,小郭并不是个说故事的好手。

我打一个呵欠。故意打击小郭,他那种无所不知的姿态令我反感。

"他们的生活原本很幸福,像周至美同利璧迦一样,结婚五年,有一个小孩子,男方在大学当讲师,女方在一家化工厂任职。"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明白。

"后来因为意见不合,双方有争执,女方突然不辞而别,离开圣他菲,踪迹全无,失踪达一年之久。"

我放下咖啡杯子,耳朵渐渐竖起来。

"男方不停追寻失妻,那位太太的照片很多同行都看过,最近有人追查到她人在香港,至美——"我"霍"地站起来,碰翻咖啡杯子,淋了一裤子。

"至美,那位太太,正是邓永超博士。"小郭看着我宣布.

"至美,我一直觉得她面熟,昨夜忍不住,与圣他菲那边的周氏侦探社联络,要查看欧阳太太的照片,他们说已经找到这位女士,并且三日前巳通知欧阳先生来寻人,你听见没有,至美,邓博士的亲夫要寻上门来了。"

我不相信。

我说,"我不相信,"

小郭耸耸肩:"这就是女神背面的故事,周至美,你必须面对现实。"

我不相信。

她已有孩子?这是我无论如何不肯接受的事实。

小郭说:"很奇怪,这一阵子的逃妻特别多,仿佛受潮流影响,从前一言不合,至多大打出手,相敬如宾,现在似乎讲多一句都嫌烦,收拾行李,一走了之。"

我对着两张图片发呆。

"多巧,至美,利璧迦一言不发偷偷跑掉,邓永超偏偏是人家千方百计在寻找的妻子,至美,你觉不觉得奇突?"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忽然之间,我疲倦得似斗败的公鸡,我站起来,抖抖裤子上的咖啡渍子。

"我要走了。"

"至美,你受刺激?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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